就像戒了烟的人又复吸。翻来覆去,和体面无关,就是阴暗的深情,顽固的自我,他还是觉得她特别珍贵。
周津塬的性格是两面极端的危险,他在魔道和人间徘徊。而眼前又是一个美绝人寰的资深讨厌鬼,她任性地摆摆头:“你不下跪?”
过了会,周津塬眯着眼睛。
他的目光平静,也令人毛骨悚然。“容容,我做不到下跪。”他说,“但我现在说的话,和跪下说的话,效力是一样的。”
他盯着赵想容美丽的下巴,微弯的红唇,内心的怒气和暴戾占有欲又涌现出来。
赵想容在沉默中又尽情折磨了周津塬几秒,就在他眼眸越来越深时,她站起身。
“我上次告诉你,要去巴黎工作几个月。”赵想容直截了当地说,“我要你请假,或者,你把医院的破工作辞了,我们一起在国外住段时间吧。”
至少半分钟的时间,周津塬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她。
他判断她这没头没尾话的真伪。
随后,周津塬垂下眼眸,有点恼火:“你如果有这打算,为什么不早说?我之前听你的话刚修完教学假,科里暑假很忙。方教授早晨还有病例会,我是根本不可能再请这么长的假,之后还有课题和手术……”
赵想容发现,司姐确实说的很对。
男人才是恬不知耻的自私生物,他们先天性把工作看得胜过感情,无时无刻都要先提升自己。至于浪漫小说和电影里,男人为了恋爱,抛弃工作享受生活。这根本不可能。
如果发生,这只说明他们老了,体力逐渐衰退。实际上,男人不会轻易退出任何竞争。他们的生活就是工作。
不过,赵想容也不可能妥协。她伸了一个懒腰:“我给你一些时间考虑。”
她准备要走。
随后,脚踝就被周津塬按住,赵想容一个趔趄,按住他肩头维持平衡。
周津塬抬头看着她,他问:“如果我现在答应你,你今晚留下来陪我?”
赵想容气得想踹他,被他按着脚踝,使不上力。
“你精虫上脑了,我给你再找个小姐泻火?告诉你,如果你敢再碰我,再发生上次的事情,我——”
周津塬却打断她:“赵想容,我要你。”
赵想容最近在她的群里,看到一句新的脏话。狗逼。
眼前有个狗逼男人平静地说:“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当一个不那么危险的医生。我喜欢血,也喜欢做手术时的感觉,我喜欢当医生。但是我需要平衡,需要保证自己性格里的什么东西不会发展过头。我只是偶尔失控,那些和你无关。我想和你在一起。”
沉默了一分钟,两人打量着彼此。
他们都清楚,对方的内心和那幅天生的好皮囊差之千里。
赵想容先移开目光,她淡淡地说:“这几天别找我,我要自己处理一件事。”
周津塬却说:“对我笑一下吧,容容。”
天快亮了,在道路上的车逐渐多起来之前,赵想容让周津塬把那被她坐得很扁的手包递过来。
她狠踹了他一脚,自己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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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周末,赵想容和她父母吃饭。
没在家里,选的地点是郊外的静谧私人会馆。
漂亮的庭院,石子路,和体贴的服务。赵想容参加各种华丽的和很多人难以想象非常奢华场所。她早已经不会内疚自己的生活,它们就是她朋友圈的常态。
赵奉阳说要迟来,他需要先参加完公司会议。
陈南先到。
她喝了口茶后含蓄地问女儿,和那个小明星分手了。
赵想容花瓣般的唇一翘,从包里掏出小小的,雕刻着玫瑰的化妆镜照着,什么话也没说。
陈南知道,八成就是散了。
“我当初和你爸差点离婚。”陈南老生常谈,“如果没有你和你哥,不一定能支撑到现在。男女之间那些花前月下都会消失,有什么用?还是需要一些利益关系,把两人拴在一起。婚姻就是办合伙企业,你要有自己的事业,还要懂得妥协,和丈夫结合成利益共同体。豆豆,擦亮眼睛找男人,比周津塬更差的男人,就不必找了……”
赵想容懒洋洋地帮她妈把后面的话接下去。
“一定要找个我看得上的男人生孩子。孩子是我的后代,不仅仅是男人的。做女的真烦,赵奉阳在香港找的代孕妈妈,他也不一定看得上吧。”
“不准像离婚那样草率,也不能签之前的婚前协议……你刚刚说什么?”
在母亲多次追问下,赵想容把周津塬猜测的,赵奉阳之前阻止他去香港的那点小心思都说出来。比如赵奉阳想在香港隐秘地生个孩子。
陈南久久没说话。过了会,她就先走了。
赵奉阳赶来,只看到赵想容正独自坐在沙发上,闲闲地玩着会馆里的珠宝盆栽。
看到他来了,赵想容一笑。“大哥。”她懒洋洋地招呼。
赵奉阳的目光固定在她的脸上:“爸妈呢?”
赵想容回答:“回公司了。”
赵奉阳坐在赵想容旁边,他倒是难得悠闲,还把去法国的行程规划好。
勃艮第地区的名酒庄要去,几个巴黎城郊的贵族城堡要去,又选了些小众的自然景点。欧洲的花园最为出名,分为英式花园和法式花园。前者更强调模仿自然景观,后者有人工更规整的园林景观涉及。
“据说,没出嫁的欧洲贵族小姐和她们的家庭女教师,每天都在自家的花园里散步聊天,只要她们走着的小路变道,小姐就得毫无痕迹地换到下一个话题,这样做,是练习反应能力,让她们在舞会上更好地钓凯子。”
赵想容边说边压着手。
因为听力,她说话的时候总会格外留神身体语言,避免伴有无意识的指手画脚行为。
赵奉阳觉得,赵想容也是贵族小公主。那种致爱丽丝的音乐响起,她穿着蓝色绸缎舞裙,满怀着希望和勇气推开花园的大门,翩翩起舞。
赵想容噗嗤一笑。
说句老实话,她挺希望自己赶紧奔到四十岁,这样就不用花心思打扮,到了穿白衬衫黑裤子都好看的年纪。
赵奉阳的手机在兜里响,他掏出来,按成静音。
赵想容闲闲地和他聊天。
晚上回父母家,她戴着眼罩,在开灯的卧室里睡觉。
她最近失眠得厉害,偶尔又梦到一个被废弃的野地,没去过也没见过相似的地方。里面的植物茂盛生长,里面有一个闪闪发亮的湖,唯一的人工建筑物就是灰色围墙和铜门。
这大概是花园。
花园出现次数频繁,已经成为梦里的一个旅游景点。她打造它,设计它,但只要想到花园归属谁,许晗就会突然出现。
每一次,赵想容都希望自己能克制住,梦里不要向着许晗跑去,最好转身走开。不过每当许晗朝她兴奋地招手,她依然朝着朋友奔过去。
许晗对她喊:“兔子,你怎么那么笨?”
第二天早上起床,家里气氛不对。
赵父赵母一宿没回来。
陈南得知赵奉阳打算再要一个试管婴儿,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查养子是不是有自己的私人账户,来维持公司和私人生活的开支。
赵奉阳目前的职位,是赵氏集团的高级副总裁,还在赵氏全资控股的两家子公司担任总经理。
这一查,查到赵父身上。
前几年,赵氏企业商业地产的负债率太高,赵父在赵逢阳的帮助下,清退了30%的职工持股,完成整个集团私有化。至今,赵父持有企业里98%的股权,剩下2%平分给两个儿子。
陈南发现,赵奉阳当时在赵父的授意下,动用几个资金账户,还挪动了公司的职工保险基金。更让陈南愤怒的是,好几份的授权书写的是赵想容的名字。
如果事发,赵想容会接受刑事的调查。
赵父解释,那笔资金窟窿已经填上,以女儿的名义,是因为当时赵家和周家还是亲家,一家国资背景的基金也参与了云云。
“我会害自己孩子?当时她是周家儿媳妇,老周自己不好出面……”
陈南怒火闷在心口,她直截了当地说:“豆豆懂个屁,她不能做任何担保人!”
赵父皱眉说:“我把利害关系告诉过她。”
陈南说:“把她叫过来问!”又说,“就让她一个人来。”
赵奉阳的秘书昨晚就说,董事长和陈总在会议室里争执了一宿,赵想容早上也被他们叫来公司。
赵奉阳中午结束复健治疗,回家换一套衣服。
他属下突然告知,赵奉阳领头引入的海外战略投资项目,组里被安插进陈南手下的两个审计和法务会计。赵奉阳皱眉,要追问详情。
远远的,他看到有人沿着那条弯曲的花园小径走过来。
日光很好,赵想容下午肯定要参加什么品牌的活动,穿着连衣裙,像一团过分华丽的西班牙纱扇。口红也是同样色调,手里提着一双更尖且更夸张的高跟鞋。
“每次走到你这里,我都能被累死。”她娇嗔。
阴暗的拱廊里,赵奉阳继续听秘书的电话。
几分钟内,他的脸色一路下沉,结束通话,赵奉阳转过头。他直接问:“豆豆,你跟爸妈说了什么?”
赵想容看着他,她掐着嗓子,鹦鹉学舌:“豆豆,你跟爸妈说了什么?”
赵奉阳不说话了。
他突然间体会到了,周津塬曾经在赵想容身上所感受到的深深怒气和无力感。赵奉阳几乎忘了,她曾经是一个多么明媚无情又令人攥紧拳头的小姑娘,喜好古怪,只有入她眼的人,赵想容才会展现可爱。
“被挑拨的滋味不太好受吧?”赵想容笑着说,“你和爸曾经用我的名义挪款,这事清清楚楚。我没有半点冤枉你。”
赵奉阳压着淡淡的怒气:“你当时同意了。”
“我现在也没后悔。”赵想容说,“帮你,帮家里的生意周转一下,这倒也是我应该做的。我只不过把这事告诉了我妈,又没闹到外面去。你朝我急什么?”
不同于两个哥哥,赵想容从她过于谨慎的商人父母手里,得来的大多是更可靠且保值的不动处,以及证明身份的股份和公司债券。赵想容在董事会里没有决策权,但有合法查阅和复制高层机密文件的资格。赵奉阳当初手术期间,她也帮他签过不少授权书。
她一股脑地把那些文件给了争吵的父母。至于能查出来什么,谁知道呢。
赵奉阳警告她:“豆豆,别用公司里的事攻击我!”
赵想容失笑,耳坠在脸颊边摇曳,带着股像与生俱来的矜贵:“赵奉阳,别跟我讲什么公私分明!我要想搞你,什么在我眼里都属于公事,我赵想容的事就是公事!”
赵奉阳呼吸略微急促,他陌生地盯着她,突然问:“你和那个小明星分手了。”
赵想容的笑容一涩,她点点头:“原本一时半会分不了,托你上次的搅局,就直接分了。”
赵奉阳怒极反笑:“原来如此。”
“主要看脸”,是一句好轻浮的评价。有个女人,在她少年时期,就把皮相带来的红利,浪费到极致,当她翘起嘴唇,十足绣花枕头的美艳且糊涂。但阳光下的她娇艳无双,又和小公主这词完全不沾边,做什么令人怒火中烧。
“豆豆,你说说自己,是不是永远只会为了男人犯贱?这么多年,你身边来来去去多少男人,他们都想玩弄你!最后谁为你留下?全世界,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他妈在你家玩命工作,帮你家赚钱,我能把这条烂命都给你。周津塬家里人撞我我也不计较,你居然敢为了区区一个小明星,动念头来阴我?”
赵想容看着他脸上因为怒气而纵横的皱纹,她说:“能让你 ‘真心’喜欢我很多年?能让你付出真心这件事,只对你自己来说珍贵。”
赵奉阳走上前逼近她,他嘶嘶地说:“他们在我的账上什么也查不出。想跟我斗,你八岁的时候,就应该学聪明点!”
“那真是太好啦。”赵想容嘲讽地说,“我爸终于松一口气,我妈现在想把他撕了。他俩还是那德性,夫妻吵架孩子遭殃。你说我没脑子,那我就从今天开始学着变聪明。”
赵想容转身要走,赵奉阳看着她那纤丽背影,突然间慌了神。
他跟上她,沉声说:“豆豆,你先听我说——”
“你最好别跟我说话。你最好赶紧搬出我父母家。”赵想容甩脱他的手,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外走。
赵奉阳在赵想容下最后台阶时,猛地拽着她。赵想容的裙在髋部收得很窄,迈不开腿,她重心不稳往前倒。
惊呼中,赵奉阳拉住她。
两个人重重地摔倒在旁边,赵奉阳最后的时刻,用手臂护着赵想容的头,但他的金表一下子磕在额头。赵想容耳边的助听器一下子摔落,被砸得粉碎。
赵奉阳出了一身的虚汗,感觉赵想容沉沉地靠在怀里。
他呼唤她名字,赵想容却不回应。他颤抖地用手拍了下她的脸,她紧闭着双眼,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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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四点,周津塬和陆谦约在医院旁边的体育馆。
他们那帮医生经常合伙团购健身卡和羽毛球劵,很多来规培的专硕小孩懒得回宿舍,来他们借卡,跑过去洗澡。
陆谦在旁边冷嘲热讽,骨科奖金高,他们还这么省。
他们医院是全国顶尖的三甲医院,但依旧有一些体制上的陋习,比如给每个科室布置任务,每年必须多少篇SCI,否则奖金和职称都会原地踏步。周津塬跟的好几个临床课题,研究费时长,有些教授花了几年才能找到资助,课题参与人数上三十人,最长得进行了五年。
周津塬掂量了下自己,他们院如果想升副主任,必须具备一年以上的海外经验。感染内科和皮肤科去法国交流得多,骨科脊椎方向和欧洲交流的项目少,最多是德国和瑞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