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法花园——帘重
时间:2020-08-18 10:00:22

  孟黄黄怒气冲冲地回复苏秦:“你打算彻底丢下我走吗?”但这语气,不符合她尊贵的金主身份,她得再编辑一下。
  这时外面的门打开,传来乐器的声响,是孟黄黄的大嫂带着赵想容,两人挽着手,有说有笑地推开金碧辉煌的门走进来。
  赵想容来参加孟黄黄的订婚宴。她穿着浅色露肩裙,不抢新娘风头的颜色,也没戴首饰。
  孟黄黄的订婚对象家世雄厚,做东亚免税店生意的。孟家想效仿韩国,把境内免税店开到自家海外度假酒店。
  这属于大买卖,他们逼着孟黄黄赶紧订婚。
  孟黄黄上学期间属于资深追星党。涂霆就是她的世界,她根本记不清同班同学,稀里糊涂地答应。反正订个婚,给她妈和她姥爷一个交代。
  “你进来时没看到我那订婚对象?是个男胖子,他的腿还短,唉。”孟黄黄郁闷地说。
  孟黄黄等她大嫂一出去,又拿起手机,继续编辑给苏秦的短信。
  赵想容歪头看着孟黄黄这种毫不上心的样子,也没吭声。一来关系没那么亲密,二来这种事情轮不着她说三道四。
 
 
她打算就待二十分钟,然后走人。
  孟黄黄再抬起头,目光闪烁着:“豆豆姐,还有个事,你千万别生气。”
  她的订婚仪式举办得急,但不失体面。偏偏,孟黄黄心血来潮又弄了个投影仪,投在宴会大厅的一角,上面用微软雅黑写着:
  “奇迹不仅仅发生在两人手里,奇迹还发生在两人心里——孟黄黄小姐和某某某先生订婚仪式”。
  这句话,没头没尾,抄袭自周津塬便签条上的话。
  赵想容先被带来偏厅看望孟黄黄,还不知道这件事。
  她每次想对孟黄黄亲密点,小姑娘总鼓捣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弄得自己心里不痛快。再说,孟黄黄抄谁的不好,抄周津塬这种冷心冷肺货色的信,未免太不祥。
  她的美目一冷:“你明知道那不是涂霆写的信。那是我的私人信件,赶紧去外面删了它。”
  孟黄黄跟赵想容撒娇撒痴:“不是涂霆写的也无所谓,我就觉得那信写的挺好的,再说,今天是我订婚的大喜日子……”
  赵想容不吃这套。她勾唇笑了下,甩门走出去。
  孟黄黄看赵想容有些动怒,一瘸一拐地穿着高跟鞋跟上。刚走到门外,孟黄黄母亲把女儿拉住,神色淡淡地说:“你爸来了。”
  萧晴在和她老公彻夜大吵后,勉强允许她老公来孟黄黄的订婚仪式,条件是,萧晴也得跟着来。
  她今日穿了件明黄色的艳丽紧身裙,浮夸极了,也极端地低胸。这以前是赵想容穿去夜店玩的衣服。萧晴一路紧挽着孟黄黄的父亲,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
  不过,暂时没发生剑拔弩张的场面。
  孟黄黄是很想破口大骂,被她轮椅上的富豪外公用目光瞪回去。
  萧晴老公的神色有点倦,带着点生硬的笑意。
  前妻很客气地跟他打招呼,随后,她礼貌地要求萧晴站在后排,这样摄影师在摄影时能避开她。其次,萧晴在大合影时也不要出镜,因为,今天属于“孟黄黄和她的家人”私人合影时刻。
  前妻的要求还算合理,今天是他们女儿的订婚仪式。他抱歉地对自己年轻夫人点点头。
  萧晴气得独自站在角落。
  她刚怀孕,不能喝酒,订婚仪式上都是冷食,碗碟里有金贵的鱼子酱,萧晴怕被孟家毒死,也不想吃。
  萧晴东张西望地找赵想容。
  昨晚,萧晴给赵想容发了一堆微信,主要问周津塬和苏昕彻底断了吗,又问涂霆对他们分手什么反应等等。赵想容都没回复。
  萧晴噘着嘴,发现后排处除了她,还站着一个男人,略侧着脸。
  定睛一看,居然是周津塬来了。
  周津塬的西服和今天宴会来的人都略微不同,虽然剪裁精良,领子处极宽,属于学者风格的稳妥正装。他的西服,原本是参加各种学术会议或者接待外国专家时所穿,医院前身是基督医院,要求医生合影时必须穿白大褂或西服。
  今天来婚礼,他穿了件衣料最轻薄的,但样貌和穿着,在纯商人聚会的地方有一种淡淡的矜持感。
  周津塬走进来后,没有先找赵想容。他站在后排,把来的人都打量一遍。
  他也瞥到角落里的投影屏幕。
  原本“奇迹”的那句话,被赵想容强改成——“地久天长的浪漫是一个半成品:孟黄黄小姐和xxx先生的订婚仪式”。
  周津塬目光多逗留了两秒,他想,这句话怎么透着一点讽刺呢。
  萧晴走过来,她试探地叫:“周医生?”
  他转过头。
  萧晴熟悉周津塬,但只是从照片上和赵想容口中熟悉。她几乎没怎么和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医生相处过,此刻觉得这男人外观比真实年龄年轻,极高瘦,脸上没有表情,却长着令人狂跳的眼睛。
  周津塬也点头:“您好。”
  他扫了一眼萧晴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骨科医生的习惯,看她的四肢有没有断过、瘸过和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是不是他曾经收过的病人。
  过了会,他想起萧晴这号人物。
  前方的司仪让大家安静。孟黄黄的外公推着轮椅上去发言。萧晴站在最后排,酸溜溜地看着,她身边只有周津塬。
  萧晴听着台上虚伪的商业吹捧,远远地,她看到老公讨好地对自己笑。
  萧晴故意站着离周津塬近了点,抱怨说:“死丫头嫁个人还搞订婚仪式,奇葩一个,她都多大岁数……”
  周津塬在她的絮叨声中,没有任何搭腔的意思,也对她的搭讪充耳不闻。
  萧晴向来不太敢和这位总散发着生人勿进的信号,架子也大的周医生嚼舌头。但转念一想,她算是陪赵想容捉过奸,她不觉得这男人,还有什么傲慢的本钱。
  于是,萧晴摆出赵想容娘家人的姿态。
  “你和苏昕彻底断了吗?想起来,我还陪豆豆去过一次夜总会,就是你包的那个小情儿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萧晴说的,是赵想容拉着她,两人一起去夜总会的经历。
  周津塬这才有了兴趣,他冷淡地问:“哦,什么时候的事?”
  萧晴笑说:“挺早的了。你还别说,那里的‘服务人员’姿色确实都不错。不过,你们医生也不嫌脏吗?”
  周津塬个子高大,轻易看到赵想容站在前排,她正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窃窃私语。他轻声说:“你既然是容容的表姐,怎么不带容容学点好?”
  萧晴愣了下:“表妹!我是豆豆的表妹,我的岁数比豆豆小!”
  周津塬又看了她一眼,萧晴不自觉地离他远了点。周津塬无动于衷地说:“抱歉,你和你表姐长的一点也不像。”
  赵想容自小属于出了名的玫瑰色美人,萧晴的姿色却也不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萧晴脸皮发热,讽刺地说:“对,你只喜欢苏昕那种村里出来的小野鸡!我和豆豆的长相,都入不了你的眼。”
  这个萧晴,总是豆豆长豆豆短地亲密叫,跟八哥似的,周津塬觉得异常不快。他眸子里寒光闪了下,但也没发作,只平静地说:“你不了解我,别试着惹我。你惹不起。你只需要继续把我当做你表姐夫,这就够了。”
  他穿过人群,走到赵想容旁边。
  赵想容正仔细听对方说话,胳膊被人握住。她扭头看到周津塬,略微一愣,这人怎么来了,他不是下午要出诊?
  周津塬解释:“上班前想过来看你一眼。”
  赵想容也看了眼他穿的西服,随手把周津塬严丝合缝的衬衫扣子解下一颗,戏谑地说:“哎,你穿得好像国家领导人。”
  周津塬垂眸看着赵想容。他了解她,赵想容现在像个妖精似得,但感觉就是憋着一股愤怒,和一股子坏水。
  昨晚他说完那句话,气氛冷场。周津塬做好了她暴怒,诘责或失望的各种准备,不料,赵想容踮起脚,伸臂娇媚地挂在他脖子上,她什么也没回答,就静静地抱着他。而周津塬接下来的那句,“你哪里也别去,就留在我身边”,怎么都说不下去。
  萧晴远远地望着他们。
  比起孟黄黄和她未婚夫在长辈旁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前排的赵想容和周津塬是俊男美女的样板,他们对视,女主角挑起眼睛,她向来艳色逼人,在周津塬面前像更为主动和依赖的那一个。
  周津塬没有多待,很快独自离开,他表情沉郁。
  随后,萧晴拉住赵想容。
  她百爪挠心,想问赵想容有没有把假孕检报告拿给周津塬看,又想问他俩目前什么状况。这时,萧晴却看到她老公正和前妻说着话,立刻走过去打断。
  赵想容再在订婚仪式上逗留一会,回到公寓。
她敛起笑容,眼睛里凝着一股冷意,利索地将孕检报告从衣柜里拿出来,重新看了一遍,记住点医学关键词。
  赵想容把检验报告和另一份医学检查报告,搁在自己化妆台上。
  除此之外,她在便利店买了两根验孕棒,拆了包装,把包装纸分别扔在盥洗室和卧室的垃圾桶,又将萧晴的验孕棒照片,存在手机里。
  ——这是假孕的准备工作。
  周津塬今晚在医院值班。
  这些日子呆在他身边,赵想容总是被牢牢地压制着,现在,她高高兴兴地把家收拾了一遍,跑去学跳舞。
  音乐很吵闹,舞蹈老师带着她,在镜子前分解动作。赵想容很快跳出了汗,脸颊微微发红,她轻喘着,靠在木扶手上,唯独眼睛依旧雪亮,像蕴含一股火。
  没想到练完舞,身体隐约有点不得劲。
  月经居然来了。
  赵想容这次的月经,一点也不痛,难听点说是通畅无比,不知道有没有周津塬夜里的功劳。
  她再度沉下脸,心想这真不是时候。
  据说在周津塬医院里,有几名外科医生,因为常年浸泡手术室,靠鼻子都能分辨出各种血型。她不确定周津塬有没有这种特异功能。但,这人向来就不好糊弄。
  戏,要演就演足全场。
  赵想容练完舞回到家,遗憾地收起那两份报告,暂时不能在月经期间骗他怀孕。得再等两天。
  至于这两份医学报告,属于非常重要的道具。
  放哪里呢?
  赵想容抬起明眸,四处环顾一圈,茶几上有卷医用双面胶,是周津塬带来的。她撕了胶布,就按着以往藏东西的习惯,把报告牢牢地黏在角柜处摆着的最大相框后面。
  赵家是做房地产的,多少都信一些风水。
  赵想容在她的公寓里摆自己的照片,都是挑着四方吉位摆的,数量也有讲究。等藏完报告,她数了下相框,觉得好像变成单数。不过,学渣向来粗心,她又翻出张新的照片和相框,重新摆出来。
  公寓里就她一人。
  外面还下着小雨,赵想容躺在床上。
  她回完工作邮件,再跟巴黎的朋友发微信,说自己打算住在对方那里。而临出国前,赵想容决定再做下自己的头发和指甲,约几个狐朋狗友吃顿饭,还得和司姐就海外工作经验取取经……
  她的语言实在太烂了,估计前一个月会很难熬。
  赵想容胡思乱想着就睡过去。
  直到了早上六点多,萧晴又打电话。估计是来问八卦的,这个表妹越来越不知趣,也不看看才几点。
  她直接挂了,翻身继续睡。
  但萧晴很快打了第二遍,第三遍,发疯地回拨。
  赵想容终于被吵醒,她蹙眉,只听到萧晴在那头的声音异常地古怪。“豆豆,我现在在医院!!!”萧晴哭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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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晴一直喜滋滋地压着她怀孕的事情没说。
  这几天,萧晴和她老公因为继女的订婚仪式怄气。她打算等孟黄黄订婚仪式的当晚,再告诉老公,这样能绝了她老公想给孟黄黄送嫁妆的心。
  她没机会说了。
  赵想容匆匆地赶到医院的急诊,孟黄黄和她大哥大嫂也同样神色慌张地赶来。萧晴则穿着睡衣,独自抱头坐在急诊室外面。
  昨日,孟黄黄的父亲参加女儿的订婚仪式,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前妻觉得不对劲,让他休息片刻。不过,孟黄黄的父亲坚持待到结束,他拉着小伙子的手,让对方好好对待女儿。
  晚上回家,他连声说累,很快上床睡了。今天早上清晨的时候,萧晴觉得不对劲,连忙叫来救护车。可是,人已经不行了。
  孟黄黄得知父亲骤然过世,她瞪大眼睛,在走廊上哇的声,开始暴哭,她嫂子连忙抱住她。
  赵想容的心脏也砰砰跳,不自觉地捂住自己脖子。
  赵想容在上次遇到猝死,还是许晗祖母的过世,但当时,周津塬一直陪在她身边,他处理一切,她总感觉死亡和自己还有一点隔阂。而萧晴的老公,好像也就五十多岁。这么说来,在死亡面前还很年轻。
  送来抢救的是周津塬的医院,赵想容赶来的路上,就给周津塬发了一条信息。
  萧晴抱着肩膀,她孤零零坐在塑料椅子上,整个人就像脱水的人干。
  赵想容从自己包里拿出纸巾,塞在萧晴的手里。她搂着萧晴,柔声说:“亲爱的,你现在还怀孕呢。你女儿现在一个人在家,家里有保姆看着吗?”
  孟黄黄的大哥结束和医生的对话后,就直直地朝着萧晴和赵想容走过来。
  赵想容向来不爱管闲事,不过,萧晴好歹是她亲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被欺负。
  她起身挡在萧晴面前,沉声说:“有话好好说。”
  孟黄黄的大哥却不看赵想容,他面容扭曲,凝视着萧晴:“贱人!你怎么永远给我家找事?你终于满意了?”
  萧晴被赵想容护在身后,几乎看不到人影。
  周津塬的手机,永远是24小时开机。
  不过真有什么急事想找他,得依靠上天赐予的缘分。医生这个职业,四十岁混出头是佼佼者,周津塬向来觉得他很沉得住气,但最近,他知道自己实在有些心浮气躁。
  值完班后,原本要查房,周津塬接到赵想容的短信,便匆匆过来看怎么回事,第一眼就看到赵想容正被个男人拽着。
  周津塬将正穿着的白大褂一扯,他的领口口袋,整齐地别有医院工牌、笔记本和一排笔,丢在地面很沉重地响了声。他走过去,用手肘撞开对方,孟黄黄的哥哥倒在旁边的椅子后,周津塬依旧没松手,拽对方的西服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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