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法花园——帘重
时间:2020-08-18 10:00:22

  终于,周津塬觉得此件事隐隐透着一点蹊跷。
  就在这时,他看到赵想容从她包里取出什么,她蹬蹬跑过来,塞给他一份报告。
  周津塬心里再一沉。心情几乎有点茫然。
  这又什么?
  她递过来的,是一个人工流产的检验单。时间就在今天上午。
  赵想容伸臂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她噗嗤笑说:“亲爱的,你刚刚是不是又陷入自我感动啦?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当我的救世主,我不需要你委屈巴巴地替我养孩子,这崽子被打掉了!我赵想容用逼着男人替我养孩子吗!我赵想容是那种靠男人养的女人吗!”
  周津塬想说话,想问这是怎么回事:“赵想……”口里发苦,他咳嗽了一声,把刚刚喉咙里的东西清掉,“你……”
  他剧烈地咳嗽。
  赵想容泪眼朦胧中,看到周津塬捂住嘴,一下子咳出星星点点的血,她呆了,立刻缩在门口。
  周津塬腹部闪电般地传来剧痛,他摇晃了下,扶住旁边的墙,紧抓着那报告,忍着剧痛,定睛看着人流单子的姓名栏:萧晴。
  周津塬一瞬间就明白,自己被愚弄。
  他怒到发狂,突然间又再吐了口血。
那边的赵想容用手臂抱着脑袋,她后退着,一步一步地挪出卧室。
  耳畔的杂音越靠越近,真实的世界越距越远。医生提醒她观察血压,赵想容慢一拍想起,家里有量血压的仪器,但这念头一闪而过,她就抓着睡衣襟口,打算跑出公寓。
  这时,她瞥到桌面静静搁着一瓶如血般剔透的红酒,以及,两支空高脚杯。
  赵想容扑过去。
  两杯满满的红酒喝下肚,口里鼻里有点感觉。她稍微定神,拿起旁边的酒瓶,习惯性地看了眼酒庄名称和年份,再盯着杯底微红色液体,想起里屋的事情——周津塬能吐多少血?他怎么就能吐血?
  她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毫无动静。
  卧室里的周津塬往回倒了几步,紧盯着地面。除了咳出鲜血,他看上去只像灵魂出窍,实际被推到盛怒顶峰。
  周津塬向来眼高于顶,罕少有什么真正能打击到他。除了,许晗。
  可是,他偏偏又混淆了许晗和赵想容。如此的爱,如此的失误。他左思右想,无耻地归为大意,连旧信都不肯要。赵想容再拿相同的手段耍他,又成功了!她先让他深信不疑,又让他目睹幻灭。黄粱一梦,他是被架高的愚蠢猴子。
  周津塬轻微地吞咽喉咙,像被喂了一口的碎玻璃,他扯开衬衫的扣子。
  讽刺的是,他比发现许晗怀孕时歇斯底里多了,诡诈,恨意、失衡,煎熬,嫉妒,窒息等太多压抑的情绪掺杂在一起,他说服自己先接受,这样才能控制住局面。但这一切,仅仅是场恶作剧——
  周津塬略微抬起头,血气再涌到喉咙口。
  眼前空无一人。
  只剩下肇事者溜走时歪倒在地的粉红色羽毛拖鞋。以及,满室的眩亮。
  周津塬怒到耳朵都飞起一片赤红,脸色又白到发青,他勉强俯身,拾起地面一只拖鞋,喘息片刻,突然把鞋劈头砸向吊灯。
  清脆的声响,碎片从头顶掉下来。
  他转头对着桌面,电脑还在亮屏,周津塬再度把手机丢过去。几秒后房间里彻底黑下来,空气仿佛凝固。
  周津塬摇晃着站稳,像从炼狱中缓慢升起。
  生平第一次,他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不,根本不是第一次。这女人不断点燃他,又不断熄灭他,她弄得他对黑暗都充满猜疑,在废墟中独自徘徊。
  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执迷不悟地想复合。两人彻底分开又能如何?他为什么殷殷地犯贱,非得求她回到身边?
  周津塬痛下决心,往外疾走,但腹部的剧痛又让他眼前发黑,过了会,景象才慢慢清晰。
  他跌坐在床。
  血氧极速下跌,幸好没有再吐血,这时,周津塬发现他手里依旧不肯放开那份医学报告。他在剧痛中略微惊悚了下,随后将手掌深深压住腹部,他定定神,借着外面的光亮,再重新检查一遍流产报告上的信息。
  这时,周津塬看到面前停有一双涂着精致酒红指甲油的脚趾,那女人半跪在他旁边。
  赵想容犹豫很久,终于下决心回来查看。
  卧室里浓黑笼罩,开关按不亮。透过外面的光,周津塬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黑发低垂,肩膀很宽。
  她光着脚踮进来,不敢碰他,先从下往上地偷窥他脸色。
  从赵想容的角度看,周津塬的额角被冷汗洇湿。浓长的睫毛颤抖,高挺的鼻梁,微抿着薄薄的嘴唇,他正眯着眼睛看着地面,手指鹰隼般仍握着纸。
  他知道她回来了,神情松动,却不肯看她。
  赵想容脸上还有刚才泪水的痕迹,不过,红唇总是任性地上勾着。她陷入耳鸣时,不仅什么也听不见,也很难说出任何话。
  片刻后,赵想容无声地戳了一下他的膝盖骨。
  周津塬一动不动,赵想容歪头盯着他片刻,她不清楚状况,再稍微用力地推了周津塬的小腿一下。她用胳膊在半空中比划几圈,想询问有没有事。
  周津塬突然间坐直身体,霍地把她的手扇落。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那份人流报告在手上撕碎,再把碎屑扔到她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前。纸片四散中,他爆炸了:“跪着!少碰我!”
  这句说完,周津塬再也无法强撑,他在腹部持续不断的痉挛里,和因为她出现而重新引爆的狂怒中向后倒下。
 
80、chapter.80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津塬皱了皱眉,再次睁开眼。
  第一眼, 他看到地面有层带有珠光,雪白色如云般堆积的布料, 这是之前被他掀在地面的床单。
  周津塬还躺倒在赵想容的公寓, 她卧室的床上,就在昏迷的原先位置。他晕过去,也就二十多分钟,身体素质好, 居然又硬挺过来。
  腹部依旧有疼痛感, 但减轻很多。
  他缓慢坐起来。
  借着外面的灯光, 地上还伏有黑漆漆的一个人影。赵想容没料到周津塬会吐血,她更没有料到, 周津塬吐血后,还有精力大动肝火。
  他昏迷过去的同时,比周津塬身体差很多,且只会更娇贵的赵想容眼前一黑, 她也被气晕。
  许久之后, 赵想容悠悠转醒,耳朵里依旧伴有杂音。她蜷缩着手脚,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到床上。
  床头柜的台灯开了一盏,光影虚化,铺满床头。
  周津塬斜靠坐在床头,后背枕着两个蕾丝枕头。他那张脸白得像正戴着孝, 伸出一只手搭着她的脉搏,另一只手握着手机。
  赵想容费力地听了几句,周津塬报了自己身份。
  他把怀孕和流产的乌龙直接打电话求证萧晴。她目光再下滑,男人凌乱开着的衬衫领子口有几处血迹。
  周津塬盘问完萧晴后,神情不变,径自挂了电话。
  她脉搏平稳,他便收回手,从旁边拽过不知何时被叠得四四方方的真丝枕巾,用力擦去自己唇边残留的血迹。
  两人一躺一靠,身体都极度难受,也不想说话。
  周津塬面无表情地望着正前方,良久,他将问题重新问了她一遍:“上一次你的月经什么时候来的?”他依旧对整件事半信半疑,非要再次确认。
  周津塬的音色低沉清晰,赵想容听到了。
  闹剧演完,她不想再装娇媚甜心,微笑说:“别怀疑,我真的怀孕啦——我正怀着你爹和你二叔!”
  周津塬的眸中冰凉,但没有动怒。她说什么根本无所谓,天亮依旧得去门诊检查,不是自己的孩子,怀猪怀狗都得打掉!
  这念头冒出,周津塬的胸膛略微起伏,因为不希望她受罪。他居然还心疼她!自己是废物,她更是!心头浮起各种情绪,他再度咳嗽几声,腹部又传来阵阵难受。
  赵想容正在微光中看着自己的卧室。
  电脑、部分文具和那些瓷罐的护肤品,横扫在地,尤其是电脑屏幕碎得像蜘蛛网一样——以往砸周津塬东西,她至少会善良地避开他的电脑。周津塬却一上来就把她电脑砸了,这王八蛋!
  联想到周津塬吐血的一幕,赵想容又震惊又冲击,当然还有点畅快淋漓。整件事,虽然没按照她的想法进行,效果却惊人,假的怀孕报告也算没白费。
  赵想容扭过头:“你究竟是真吐血还是假吐血?你今晚喝酒了么?”
  周津塬表情冰冷,手臂下移,缓慢地把自己敞开的衬衫扣子一一系上。
  “你怎么找到我那体检报告,你是不是偷偷在我家装了偷拍的摄像头?”赵想容不解地追问。自己藏东西的方式很隐蔽,他怎么翻到的?
  周津塬依旧不看她,抿嘴不语。
  赵想容注视他一会,他脸色苍白得不太对了。
  她终于开始担心:“这几天的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如果真的吐血,现在就得去医院。你别跟我闹。”
  她还敢说他闹?周津塬略低了低眼皮,但在她催促下,他还是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回答她:“要去医院,也得白天看专科的门诊。夜间值班的急诊医生,工作量多,专业水平普遍一般。”
  赵想容扬眉:“你不会连同行都嫌弃?你自己也在医院值过好几年的夜班呢。”
  “我值急诊是他们的荣幸。”他说。
  赵想容哑口无言,
  周津塬实在是太虚弱了,甚至无力去掩饰那一股深藏不露的自大。这男人,向来是别人亏欠了他十万八千的模样,但她从没见过他这么气若游丝过,
  他刚刚居然说喜欢小孩子。假的吧?
  赵想容看着看着他,又突然回想起周津塬的举动——他居然还敢对她的脸掷纸,又挥落她手臂,是想扇她耳光吗?最后那句话,赵想容处在耳鸣中没听清,也看不清他唇形,但她猜到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赵想容沉下脸:“周津塬,你刚刚是不是又让我滚?你啊,就别学人家小姑娘吐血,你,你,你就——跳楼自杀吧。是个爷们,现在从我家窗户跳下去。”
  周津塬终于瞥她一眼,平日里清浅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身体这么不舒服,他的语气竟难得温柔:“我要是死,你得跟我一起烂掉。”顿了下,他补充,“还有你那个便宜大哥,赵奉阳,他也得死,省得他惦记你。”
  一提到赵奉阳,赵想容便不肯斗嘴,她才懒得回应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她撑着身体,伸手想去抢那块四方枕巾,想要看看上面有没有血迹。
  周津塬不肯给。
  他按着她,白皙手背的青筋没有褪下,突突地凸起。他别过脸,逼视她,口气仿佛很困惑:“容容,你骗我怀孕,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嗯?”
  赵想容现在折腾不动了。
  她之前喝掉不少红酒,略一动头晕,顺势往他怀里一靠,用手指玩着他白衬衫下摆,一会儿缠紧,一会儿再放松,但就是不肯回答这问题。典型的赵想容做派。
  周津塬闻着赵想容头发上的熟悉玫瑰香,一时间,感觉到彻骨的孤独。因为他居然又觉得她很可爱,这日子能继续凑合过。
  这时候,手边的手机又响起。
  两人先后看了一眼亮起来的屏幕。赵想容慢一拍,她立刻说:“是涂霆的回电?你跟他说了什么?”
  涂霆知道她怀孕,会惊吓还是会憎恨?两人交往期间,涂霆怀疑过她脚踏两条船。但她确实没有劈腿,只怪周津塬从中作祟,而现在她又怀孕了……等一下,自己根本没有怀孕!
  周津塬看赵想容的表情各种变幻,他的心重新恢复冷硬严肃。
  他淡淡说:“死心吧。”手指一点,按了免提键。
  当涂霆的声音响起,赵想容原本靠在周津塬怀里,她支起身体,手肘猛地一顶他胸口,周津塬不禁再咳嗽,面色更白了一层。
  赵想容抢过手机,她干脆地说:“我没有怀孕,没有流产,也没有得艾滋……无论周津塬告诉过你什么,全部是他在发神经病,都是误会。”
涂霆听到赵想容的声音,又听到她罕见气急败坏的语调,不禁愣住。
  年轻偶像一时沉吟着,赵想容忐忑地等,过了会,她问:“涂霆,你挂电话了吗?”
  涂霆这才回答:“……还没有。”
  赵想容明知道他看不见,习惯性地嫣然一笑:“对不起哦。”
  周津塬在旁边看着,赵想容现在的表情天真,哪有刚才戳人心窝的恶毒机灵。他深呼一口气,屏住,突然间扯住她头发,凑过去吻住她。
  赵想容的头被拽得往后一仰,他唇齿带着血锈味,味道极苦。她强烈挣扎。
  周津塬倒是一推就被推开了。他用冰凉的手夺回手机,哑声开口:“赵想容现在有一句话,但她不敢讲,我来代劳。”
  涂霆下意识地问:“什么?”
  赵想容也不知道周津塬打算说什么。她伸出一根手指,警告性地指着他:“周津塬,你讲话给我小心一点!”
  他眯着眼睛看她。令人窒息的几秒后,周津塬忽而开口对涂霆说:“这种时候,你如果真的关心赵想容的情况,不应该只打电话,你应该站在她面前。”
  这句话,语意平静,内容诛心。
  电话那端死寂。
  但赵想容一听就气笑了。她不是纯情少年,不会被周津塬的话术所骗,更不是那种遇到困难都找男人抚慰的女人——否则,她和周津塬的婚姻,两个月就得离。这位医生从不出现!
  她不耐烦地说:“少挑拨离间!涂霆为什么要来看我?我很好,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别骚扰人家。”
  周津塬就等她这句。他还有后半句真心话压着,涂霆要是敢来,他就敢废了小明星的半条小命。此刻,他漠然对着手机陈述:“你听到她的话,赵想容在我这里很好,别来烦她——也别惹我。你可以挂断电话了。”
  话讲完,周津塬率先按了结束键,不允许涂霆再跟赵想容有交流。
  为了平稳说话,他强压住咳嗽的冲动,此刻喉咙紧缩,周津塬往前扑倒,赵想容下意识地托住他的身体,她说:“津塬?”
  周津塬剧烈的咳嗽,鼻尖埋到她的睡衣里。她胸前极香,他睁着眼,瞧两团妖娆软玉,等呼吸稍微平稳,张嘴含吮住,再想到她的欺骗以及她和涂霆的纠缠,牙关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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