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法花园——帘重
时间:2020-08-18 10:00:22

  “什么?”
  “像是,突然出车祸,突然再流产,谁又发来什么偷拍照片,谁又突然病危——你尽量不要在背后捣类似的鬼,我最近是烦透这种戏码。”周津塬顿了下,他神色不动,却又换了种极轻的口吻,“当初和赵想容结婚时,我跟你说过,就凭我是周津塬,你想和我争?你凭什么?”
周津塬是真的喝醉了。
刚刚吃饭,赵想容谁也不搭理,自顾自地吃喝,她刚准备给自己倒第二杯酒,旁边的周津塬突然中止交谈,伸手把杯腿按住。
赵想容脸色一沉,刚要说话,却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疤痕。她凝视了会,好像是自己以前的杰作,这么一走神,周津塬就把酒杯挪到他的位置,他不能让她喝多,她今晚喝醉肯定会留宿父母家,夜长梦多,他不确定自己有本事再大闹赵家。
赵父看到这一幕。他颔首,让身后的佣人把赵想容酒杯加满。
这一次喝酒的换成了周津塬。
话,不停地问,酒不停地斟,周津塬拿着赵想容的雕花水晶酒杯,足足被灌了一整瓶的红酒和将近一瓶的洋酒,如果不是赵父中途接电话走出餐厅,他此刻要横着出来。
周津塬尽力掩饰,但语速和神态不同寻常,再说最后几句话时,他目光下垂盯着地板。
赵奉阳感觉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开始露出来,他玩味地说:“听说,前段时间,你把姓苏的女人头发剪了?”
周津塬的胃在翻腾,他转过身想走。
赵奉阳却说:“你和许晗算得上心有灵犀——那句俗话怎么说,你和她才是灵魂知己。”
周津塬顿住脚步:“闭上你他妈的大嘴巴。”
赵奉阳不由笑了:“你在太平间里见过许晗最后的样子?没有注意到,许晗从长发变为短发?”他看着周津塬微微蹙起眉,“我知道你不记得。”
赵想容过生日那天,她的朋友许晗赶来见她,赵奉阳一开始没有亲自出面,叫自己的人拦下她。许晗执意往里面走,在外面喊赵想容的名字,声响惊动不少人,赵奉阳生怕两人地下情暴露,走出来阻拦。
许晗厌倦了扮演两种角色。这位表面温柔也同样压抑自我的少女,转身跑去便利店, 买了把剪刀,她将留了多年的长发剪掉一块,扔到地面。
赵奉阳惊怒交集,更怕她伤害赵想容,激烈争执后,他把她礼物夺走,扔进滚滚车流。
“许晗生前最后一天,剪了自己的长发。她说自己出国前会换发型,她会和你分手。她会跟豆豆解释所有的事情,愿意做一切事情补救,”赵奉阳慢慢地说,“这套词是不是耳熟?周医生,你和你的白月光走的一样的老路——一样背叛了赵想容,你倒是疯到把苏昕的头发剪短。你今晚来我家吃饭,是不是也求豆豆原谅你?”
笼子里的黄猫舔完后腿,发出“咕”的低音。
赵奉阳安抚地拍了拍笼子,安慰宠物:“小乖,回家洗澡后,放你出来。”他今晚滴酒未沾,清醒得很,“这套戏码我演过,许晗演过,现在到你,豆豆恐怕看烦了。”
周津塬试着回想,除了酒意涌动,他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赵奉阳缓慢地走到他面前:“我为什么主动告诉你,豆豆听力有问题?她总以为,我找女人的标准是喜欢长腿。这……大错特错!我确实欣赏腿,但我最在意的是声音。我所有女人的声音,都和一个人很像。关了灯,谁都一样。”
周津塬看着地面。现在他在赵家。赵奉阳可以挑衅他,但如果做点什么,大概赵父赵母直接把自己丢出去。
赵奉阳轻声说:“……苏昕紧张时的声音,真的很像豆豆。”
这时,赵奉阳举起旁边的手杖,抡起来,砸向周津塬的脑袋。
隔壁的赵父赵母在外面听到巨大的一声。
他们不动声色地喝着茶。
赵想容没有听见。她低头剥着浸泡在盐水里的荔枝,剥了两三只,先跑过去喂赵父,又不顾陈南的冷漠,往她嘴里也塞了一只。
她调侃她父母,他们前段时间不是为了赵奉阳吵架了。她父亲却说:“你大哥的孩子没保住。”
隔壁的赵父赵母在外面听到巨大的一声。
他们不动声色地喝着茶。
赵想容没有听见。她低头剥着浸泡在盐水里的荔枝,剥了两三只,先跑过去喂赵父,又不顾陈南的冷漠,往她嘴里也塞了一只。
她调侃她父母,他们前段时间不是为了赵奉阳吵架了。她父亲却说:“你大哥的孩子没保住。”
赵想容随口答应,随后反应过来,赵奉阳在美国请的代孕母亲,前几天流产了。
赵父悠然说:“你妈总嫌你沉不住气,她年纪大了也变得跟你急躁……一个孩子有一个孩子的教法,一个猴有一个猴的拴法。即便奉阳动用了分公司往海外转钱,想有自己姓的孩子,但是,能力和愿望要匹配,才能出结果……”
顿了顿,他看着自己女儿:“豆豆啊,奉阳以后收养孩子,你要当成亲侄子疼爱。”
赵想容稍微蹙眉,看向陈南。她不太懂父亲这句话,人工受孕本来是麻烦的事情,中间会出现不少变故和失败,即使一次失败,完全可以再继续尝试,赵父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收养。就好像,好像赵奉阳不会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似的。
陈南仿佛看破她心思,微微点了下头。
赵想容心中疑窦四起,一蹙眉,她刚要追问,旁边的房间却再次传来几下重物的闷响。
这一次声音非常大,她甚至都感受到了地板的震动。赵想容疑惑地回过头:“怎么回事?”
门骤然被推开,赵奉阳一把甩开佣人的搀扶,握着拐杖,自如地走进来,他面色苍白,嘴唇裂开流了血。
他还没说话,赵想容却立刻猜出点什么。她脸色一冷,立刻站起来,也不顾陈南就快步出去。
她也知道周津塬醉了,他刚刚撑了几下桌子,才勉强地走出餐厅时,还差点走错门。赵想容不同情他,她心里甚至想,他要是敢在她父母面前吐,就把他丢出去到马路上喂野狗。但又有那么几秒,她实在很怕看到周津塬虚弱倒地,在地面吐血的样子。
跑到刚才的房间,赵想容首先感受到的是室温很高,还有股又臭又冲的呕吐味。窗户大开,外面有热风不停吹来,四周凌乱,像被平地飙风扫过,墙上的画框和摆设雕塑全乱了,有打斗的痕迹。
但是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周津塬人呢?刚才发生什么事,他翻窗户逃走了吗?
她叫了声周津塬的名字,走到窗前,外面是柔软草坪,没有任何人影,黑夜里也看不出踩踏的痕迹,只有远处的花园伸展枝桠的花草。
安安静静的。
赵想容的手按到什么温热的东西,她心一沉,随后发现,昂贵的窗帘上沾满了呕吐物,房间里令人作呕的味道就从这里飘出来的。
家里的佣人说除了赵奉阳,并没有看到周津塬跟着走出来,车库里的车还停在原地充电,他酒后也不能开车。所以,周津塬如果跑到了户外,估计迷失在赵家占地不小的花园某处。
赵奉阳很快先走了。
赵父让佣人把花园里全部的灯打开,他们家花园非常大,虽然有摄像头,但因为赵奉阳的小楼最近被烧,有一部分摄像机器关了,需要安保自己看周津塬在哪里。
陈南明天还要工作出差,面露不快。她说:“豆豆,你看看你,每次回来都给爸妈找事!这么不省心!”
赵父问女儿:“你什么态度?”
赵想容当机立断:“家里留两个人,其他人都去花园找周津塬。找到他的时候,如果周津塬脑子还清醒,就让他在客厅等我。如果他喝醉了,就直接让司机把他送回他父母家。”
赵想容今晚留宿在她父母家,她跟她妈说了一会话,哄了会陈南,但坐了两个多小时,佣人那里说依旧没有搜寻到周津塬。
将近半夜,她就先回自己的套房。
赵想容洗完澡,换了件轻薄的裤子,盘着腿坐在自己的梳妆镜前,无聊地刷手机。
朋友圈里永远有人在加班,有人在滑雪,还有人在欧洲旅游,疯狂地发各种精美图片。意大利的维罗纳,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乡,赵想容隐约记得这个拗口的地名,很久前,她天真地想和周津塬一起去,总觉得他们之间也可以发生点真正的故事。
后来,就发生那么多波折……。
今夜有月,赵想容略微烦躁地握着手机,她从镜子前站起来,走到宽大的露台外面。
晚风炎热,赵家为了找周津塬,四处大开着灯。植物和光影之间,半明半暗,形成泾渭分明的线。
她眯着眼,远眺着看了好一会。
赵想容小时候也在家里走丢过一次,她依旧清晰记得,被赵奉阳反锁时的感受,每呼吸一次,心里就渴望一次,渴望自己被主动找到。
她趴在栏杆上,叹了口气,准备先打盘游戏。
这时赵想容又觉得被什么暗中盯着。她一低头,突然发现紧挨着主建筑的长椅上,有道黑影。
赵想容立刻举起手机的闪光灯,往下面一照。
赵家的佣人匆匆赶去花园,以为周津塬走得很远,没人查看紧挨着建筑物旁边的小道。此时此刻,他静悄悄地坐在紫藤边的长椅上,半个身体融入黑暗。
那位置是摄像头死角。
赵想容张张嘴,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不想出声叫他,像是害怕打破夜晚。她一回顾,自己梳妆台上摆着新摘下来的郁金香。赵想容把长长的花拔出来,再将花瓶里的清水毫不犹豫对准他的位置泼下去。
——又是一声凄惨的猫叫声传来。
周津塬被赵奉阳打到头,他捂着手肘,这是赵奉阳随后击打的位置。但他不记得后面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受伤了没有,巨大的醉意掩盖了疼痛,他想找安静的地方回想赵奉阳的话,有水从发丝滚落到脖子上,他毫无察觉。
但这时,怀里突然多了两根红色的郁金香,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
原来赵想容眼看泼水没用,她气急败坏地把手里握着的花扔下来,过程里,她狠狠地咬着唇,始终不肯出声叫他名字。
一楼的周津塬捏着花梗,缓慢地抬起头。
他眯起眼睛,找了好久,终于看到背对月亮的位置,别墅上方,最光亮的地方,有人双臂撑着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那身影好像非常陌生,但看着看着,好像又变得熟悉,就像她原本就在那里。
周津塬的理智瞬间回来了一点,他心里模糊地想,几点了?又想,这要是那谁就好了。可是,那个名字挂在嘴边,说不出来。
他俩僵持了会。
赵想容握着栏杆,把想继续砸下去的花瓶往地面一摆,她一跺脚,转身进屋。
她让陈南陪着她,一起到楼底下找周津塬。
但是,等她们绕路走过去,紫藤下长椅空空,居然又没人了!
 
这人怎么动作那么快?
赵想容简直也急了。她不顾旁人,亲自来找周津塬。
赵家很大,但她对地形非常熟悉,再加上这次有迹可循。没一会,她就在小桥边找到了周津塬。小桥,原本坐落在人工湖边,但因为她小时候的意外,赵家把湖填平,只留下这桥。
周津塬坐在桥边,头发被她刚才泼下的水淋湿,身上有股非常浓重的酒味。
赵想容原本想发脾气,但后面还跟着几个佣人,她便没说话,先把带来的浴巾砸在周津塬怀里。
浴巾不重,他的身体却往后一缩。赵想容看了他几秒,举起手机,附身把他的衬衫拽开,立刻发现胸膛有两道被抽打的痕迹,她不吭声,再给他系好扣子。
周津塬的面色非常冷厉苍白,但是,他嘴唇和耳朵又通红的。
这时候,赵想容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拨着自己的裤脚,她低头一看,周津塬脚下居然有一个宠物笼子,笼子里伸出一个毛茸茸的猫腿,拨拉着她。
周津塬走的时候,把赵奉阳的猫拐出来了。
周津塬慢慢地斜过眼,也转眸看着笼子。过了会,他伸出手,花了半分钟时间把笼子门打开。那同样被淋湿的黄猫搭拉着胡子,贴边儿溜出来,随后就迅速冲进黑暗里。
他们俩静静地看着猫跑远。
周津塬眯起眼睛,他说:“……兔子。”
赵想容觉得周津塬真的喝醉了,还医生呢,黄猫都能认成兔子。
她摇摇头,想叫人把周津塬抬走,周津塬却拽过她,互相推搡几下,两人就着一站一坐古怪的姿势,居然莫名其妙地接了一个吻。
赵家的佣人看到这一幕,互相戳了戳,往后推开。
这一定是赵想容人生中最古怪的吻。
她的长发散落在他脸上,因为赵想容必须弯腰迁就他,她睁着眼睛,皱着眉,而他也是。两人除了接吻,都一动不动。
周津塬的味道就像在下水道里发霉的胶囊,与此同时,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诡异的酒味混合酸味,她百分百肯定他刚刚绝对又吐过,且不止一次。
包括这个吻,没有技术含量,但她每次要推开他,周津塬都用力,属于酒醉后人的执拗,就是不肯放过她。
地面有影子晃动,是远处的佣人在悄悄说什么。
赵想容撑了会,实在被吻得只想跟着一起作呕,稍微用力,推开他肩膀:“滚!喝多了吧?是不是被赵奉阳打了?来,周少爷,看我一眼,还认识我是谁吗?”
许久之后,周津塬都没回答,他用额头抵着她小腹,露出一节脖颈。
赵想容茫然地搂着他,继续逼问:“活该!你还清醒吗,你先告诉我我是谁?你要是装死不回答,我就会一直问,烦不死你。来,告诉我我是谁,周津塬?给我说话!”
黑夜里只有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喧嚣跋扈。
周津塬实在觉得她太闹腾。他当然知道她是赵想容,只是醉得难受,说不出话来,索性就把她细细的几根手指攥在手里,略微用力。
这一握发出咔嚓的声响,仿佛就能把她骨头攥断。
赵想容痛得脸都变白了,怎么挣也挣不开,她气说:“周津塬你这人怎么就那么让人讨厌!”
这次,周津塬回答了。他抬头冷冷说:“那你就讨厌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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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塬被几个人搀回来。
他走到门口的雕像前,和她家门厅前,分别又吐了两次,出了满身的虚汗,额头还有点发热。
陈南看这情况实在不太对,起了疑心。
他今晚确实多喝了几杯酒,但周津塬向来身体极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不太像单纯喝醉的样子。
赵想容让佣人给自己倒杯茶漱口,勉强解释前几天和他吵架,貌似吐血了。
“什么叫貌似吐血?”
赵想容懒得回答,让家里司机过来,准备按照原定计划,把周津塬扔回他父母家。她可不伺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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