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敢当面说我额娘是老太婆么?”容若看着明珠,还以为自己司马懿呀,您呐!
明珠清清嗓子:“过几日大阿哥就要宴客了,你去不去?”
“我们约好了,皇上赏下园子之后,我与二位先生,带着孩子们过去。”容若笑道:“阿玛您还是去罢,大阿哥的岳父也会去。”
“嗯,也是。”明珠打定了主意,然后又问道:“阿拉木想和咱们家结亲,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年轻人办事怎么这么慢呢,总得有个说法罢。”
这家不行赶紧换另一家,去年的顺天府乡试,沈瞭和富尔敦都考中了举人,但今年会试沈瞭没参加,富尔敦落榜。明珠也是觉得,长孙不必那么死磕科举,娶个媳妇出仕也不是不可以。
“你们年轻人怎么办事慢慢腾腾的,富尔敦下头还有妞妞和富格。”富森还是奶娃娃,且不论,明珠就道:“你怎么这么慢性子!”
容若听着父亲唠叨,如今明珠这个内大臣大体上就是赋闲在家,参与个朝廷礼仪活动之类的。他闲的发慌,只好在儿孙的事情上多操心,甚至连家中管家的事,他都要替觉罗氏夫人管了。
“额娘和索相夫人许是投契,再说赏花茶会那么些人呢。”等明珠唠叨完了,容若才道:“富尔敦并不着急,阿拉木也不想女儿早早出嫁,总得等揆方和郡主成婚之后再说。”
倒也是正理,年轻相仿,没有侄儿在叔叔前头成婚的道理。明珠点点头,觉得这事安排的倒还可以,于是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皇上要赐给大阿哥园子在哪?离咱们家园子多远?”
“没多远。”容若想了一下:“好像在畅春园西南边,离着畅春园也就两三里地,怎么了阿玛?”明珠一脸若有所思。
好一会之后,明珠才道:“我要是没记错,那地方原本该是仁孝皇后的脂粉田。”
“您没记错罢?”
容若的话引来了明珠的白眼,内大臣毫不客气:“你阿玛我是什么人,我能记错?那地方是太皇太后挑出来给皇后的聘礼,后来皇上让内务府又在周围给加了不少。”
“我那会正在做内务府大臣,这还能记错!”明珠道:“后来皇后去世,那片地自然回归内务府,地方倒是好地方。你做什么那副表情,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亲戚们的那场酒宴非常圆满,最后留下的都是亲眷,而且道琴还被邀请去参加揆方的婚礼。明珠和科尔坤这对老伙伴也来了个不醉无归。
尤其是明珠,这个场合他能脱离太太的看管,老头抓住机会放飞自我,和科尔坤喝着喝着还唱起歌!好像是赞扬友人民歌,轻快的调子,让人一听就很开心。
等这场宴饮结束,直郡王府准备令佐领们过来见一见的时候,简亲王正在家等待着直郡王的请帖。简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看着雅布:“王爷您别绕,都走了好几圈了。”
“他怎么能不给我发请帖呢?”雅布不敢置信,他一个新封进来的小旗主,就算是皇上的儿子,也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罢。这是真不把他这个铁帽子放在眼里啊。
博尔济吉特氏无奈:“咱们家和直郡王本来也没什么交情,不说有过节就不错了。王爷,您是不是忘了北征那些事儿了。”
雅布一脸郁卒,他到今天才发现,按照康熙这些年的布局,他还真不能把这些皇子旗主们怎么着。他的长子雅尔江阿在宫中读书,雅布原本还嫌弃他太文气,宫中教骑射不够铁血啊!
可如今这么一看,读书好哇,读了书就懂事了。雅布叹口气,搞政治、玩手段,还特么真得是汉人经验丰富,要不本王也去寻几个幕僚?
康熙给直郡王赐园子的消息,就在这一年春末传开了,皇上将畅春园西南数里处的大园子赐名“春明”,赏给了直郡王胤禔。
第97章 :有人辞官、有人衡量,有人享受
“那不是直郡王, 和朱先生吗?”
陈廷敬和小于成龙一同自乾清宫出来,就看见直郡王和朱彝尊自南书房那边过来,俩人似乎在说什么。说话间,四个人正好走了个顶头碰。
互相行礼寒暄几句, 胤禔就先走一步, 去觐见康熙。而朱彝尊自己开口道:“和二位总宪见着正好, 我是来递致仕折子的。”
多年来, 朱彝尊和陈廷敬、小于都是常打交道, 而且彼此也没有什么过节, 又因为朱彝尊和胤禔一起过来, 所以交代一声。
果然, 对面两个人非常惊讶, 陈廷敬同朱彝尊还互相赠过诗文,他惊道:“竹垞先生何出此言,我见你身体还好, 怎么就……”
小于也很奇怪,要说朱彝尊年纪大了, 可朝廷上比他年纪还大的也不是没有,看上去身体也还健朗, 怎么就要辞官了。
这俩一个山西人、一个旗人, 的确不好理解, 朱彝尊只是说自己老迈,身体精神跟不上了, 万一哪天办事捅了篓子, 皇上也没法说什么。
这倒是个挺能说服人的理由, 陈、于都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及时抽身, 也是功成身退。”还能保留个好名声。
朱彝尊笑着点头,与二人告别,等他经过通传进入乾清宫的时候,却发现大阿哥正站在旁边,殿内气氛不太对,父子俩好像有什么矛盾似的。
“竹垞是来递折子的?”康熙也不搭理胤禔,只管看着朱彝尊。
朱先生很无奈,只好奉上奏折说自己的事儿:“回禀皇上,正是如此。老臣年迈不堪驱使,未免恋栈误事,因此想要辞官归乡,求皇上允准。”
康熙接过奏折,略翻看一下,听朱彝尊说完,他也很是感慨。自博学鸿词科至今也有十余年了,朱彝尊在南书房与他朝夕相处,这位老先生不像高士奇那么机敏狡猾,也不像徐乾学兄弟那么拉帮结伙。
自从入了南书房,朱彝尊连明珠、成德父子都鲜少来往,也是避嫌。多年来循规蹈矩、稳重宽厚,康熙很敬重他的为人。
康熙沉吟道:“先生为朕效力多年,如今上了年纪想要落叶归根,也是自然之理。好吧,朕允准了,先生且先回去,等待两日,朕会有恩旨的。”
朱彝尊行礼退了出去,这回殿内就只剩下父子俩,胤禔站在原地继续一脸莫名其妙。今儿好像康熙气儿不顺,打他一进来行礼,康熙抬抬手之后,就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更年期么这是?这位中年皇帝,是早更了?
要不然,胤禔寻思着,我也没有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有事说事儿啊。
或许又过了一刻钟,康熙终于开了尊口:“这不是直郡王嘛,怎么,还记得宫里有你阿玛在啊。”
“……”这个口气太古怪了,胤禔听的想抽筋,这个怨妇的口吻是怎么回事?他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皇帝身边的梁九功,看在这么多年秦吉了没少给他塞银子的份儿上,不能见死不救罢。
梁九功悄悄地往皇帝那瞟了一眼又一眼,胤禔明白了,这还是康熙的问题。
他决定继续沉默,然后就听皇帝冷哼:“自从出宫开府,你可高兴了,是不是连阿玛和你额娘,还有你祖母都抛在了脑后啊?”
这阴阳怪气的,胤禔算是听明白了,康熙这是对自己一个多月没有出现在宫里不满意了。他试图为自己解释一下:“汗阿玛,您这话儿子不敢领受,儿子媳妇前两天才带着苏日格进宫,给太后妈妈和延禧宫妃母问安。儿子之前没有奉诏,今儿是来为受赐园子谢恩的。”
“那你呢?”
康熙看上去非常不满:“你进宫了?还有,让你开府不是让你不读书的,你的窗课本子要继续给朕瞧瞧。该练的字要练,该写的札记也要继续写!不会写诗,这么多年,朕也没逼着你做个文人,可这两样你总得说得过去罢。”
您老原来是缺爱了吗?
胤禔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问题,难道近在咫尺的东宫还不能满足您那颗澎湃涌动的父爱?胤禔默默吸口气,然后严肃的表示“您说的对,我改、我都改。”
皇帝这才满意了,口气缓和之后说道:“朕听说你在镶蓝旗弄出的动静,这样很好。”就是要让皇子在旗下扎根、简拔人才,让那些铁帽子、老资格不能总把持旗务。
胤禔乖乖听训,康熙就道:“不过你也不至于防着简王和什么似的,到底还是宗室亲王,同在一旗不可闹出笑话,懂么?”
“你虽然开府,但你是皇子,难道真的把自己当成寻常臣子么。”康熙就是不满意这个,“朕听说你也去武英殿、也去兵部应卯,还上了折子推荐火器营吸纳新人,这些都可以自己来和朕说。”
“……是儿子想左了。”胤禔继续保持鹌鹑一样的姿态,语气里都是后悔:“汗阿玛照顾儿子的心意,儿子没能领会到,以后不会这样了。”
“嗯,还有件事,你去见见车凌。”康熙叮嘱他:“不要让人觉得,他归于我朝,咱们就不管他了。过河拆桥这种话不好听么,你说呢?”
“汗阿玛说的是,儿子这就去。汗阿玛,儿臣多问一句,若是您再征噶尔丹,车凌他……”
关于车凌怎么办,康熙倒是想过,他道:“再过几年,朕打算令他娶宗室女,如果过两年朕再出征……若是真的抓住了噶尔丹或者车凌的兄弟姐妹,倒是可以让他去前线。”
哦,那就是做个活招牌,胤禔明白自己该怎么说了。
车凌和策棱他们一样,都在内廷和皇子们一起读书,准确的说,他们是在内廷和小皇子们一起读书。因为像老三、老四他们的课程水准,这些蒙古王子是跟不上的,只要跟小班学习。
如今宫中皇子也多了起来,像过去胤禔直接在头所上课,但现在三四五、和小纯王富尔祜伦,恭王长子海善,和康王阿哥巴尔图等等年纪较大的,一直在宫中读书的,还在西阿哥所的一处院子。
而如老七老八,加上底下老九老十,以及更小的十一、十二、十三,裕亲王家的保泰、简王家的雅尔江阿,还有车凌、策棱他们,都在懋勤殿,皇帝眼睛底下。
所以胤禔站在外头,就看七阿哥胤祐正在运笔写字,八阿哥胤禩不知道在翻看什么,老九、老十这俩个正在和保泰嘀嘀咕咕。而雅尔江阿正在和十一阿哥他们凑在一起,正在被太子握着手写字。
论起写字的笔力,也就胤禔能和胤礽拼一下,但大阿哥对书法没啥兴趣,完全是当成必修课来应对。但太子不是,他是认认真真下过苦功的。
如今康熙让他过来和弟弟们接触接触,太子膀子一甩:我教你们写字吧!
胤禔就这么站在窗户边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简直想笑,太子一来、师傅就不敢说话,小声的叫其他阿哥讲旧书、背新书。然后屋里就听太子的嗓门“你得这样,对,这一笔要这么写!”
十二阿哥胤裪是个老实孩子,如今被太子握着手写字,看他表情都要哭了。胤禔手撑着窗户沿儿,憋笑憋得直抽抽,然后他一个不小心,就把窗户纸给捅破了,一个牛眼大的窟窿和他大眼对小眼!
“谁在外头!”这回书房师傅来了精神,可算有个能挡枪的,不成想影子一闪,进来的居然是直郡王……师傅又怂了,只好也做鹌鹑状。
“实在是抱歉,一会我叫人给这窗户补上……”胤禔也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而屋里的太子已经开始无声狂笑,他大哥真是太有意思了。
“直郡王能挽强弓,窗户纸自然是扛不住,一时失手而已。”胤礽很厚道的给哥哥挽尊:“大阿哥过来有事?”
胤禔就道:“是,也不是,汗阿玛就是让我过来瞧瞧。”他使了个眼色,目光落在了最后一排策棱和车凌的桌子上,太子明白了。
“师傅,孤看上午的课程就到这罢,您看呢?”
“都听殿下的。”
在太子的威压之下,师傅自然是溃散的一败涂地,懋勤殿内就成了小阿哥的天下,太子一挥手:“下学了,玩去罢,午间歇晌后再回来!”
皇子们呼啦一下喊着“谢谢太子!”陆续走了出去,而胤禔看着车凌:“王子,咱们聊聊?”
胤礽也拉上策棱:“听说你弓马很好,和孤一起拉拉弓罢,把人给拉走了。”
皇子们各忙各的功夫,朱彝尊已经出了紫禁城,他今儿递上奏折,还约好了顾贞观和吴兆骞来人见面。有些事情,他想和他们聊聊。
致仕这件事是朱彝尊想了很多、想了很久的事,他仔细思考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想在这个朝廷里出头,最好的法子就是有个人带着起头,然后一点一点将后边子弟拉拔出来。
“复社子弟今犹在,卷土从来未可知。”吴兆骞嘀咕着,听朱彝尊剖明心迹,他却反问:“竹垞先生这么有信心?这朝廷摆明了是看重旗人,且自世祖开始,对江南大族子弟多有提防。”
“可那个时候,这个朝廷也只是个草台班子!”朱彝尊慢慢说道:“那些满洲勋贵,在三藩的时候还觉得可以马上回到关外。梁汾,你说呢!”
“……先生想做的事情,江南子弟从前朝至今,不一直都在做吗?”顾贞观扯出个笑容,指着守在门外的沈瞭:“这孩子的祖辈当年不就是得益于籍贯乡党,而徐家兄弟在江南科场和顺天府也没少折腾,竹垞先生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古来文臣,莫过于从龙。”朱彝尊冷道:“我看本朝立储同前朝大有不同,如今诸皇子尚且年轻,等他们各个开府,有自己的班底的时候……到那个时候局面又该如何?”
“这些年我在朝中也见的够多了,皇上还是年轻,他太急于让太子填补权力的空缺。太子的诸多待遇超出皇上,而且现在每到东宫生辰,地方大员都在皇上的授意之下送上厚礼。”
朱彝尊有幸见过一封地方督抚给太子的请安折子“太子殿下云云”末尾是奴才某地某巡抚,太子是没有佐领,可在康熙的默许下,他也在和地方大员打交道。
如今太子才多大年纪,将来还有大把时光,谁能保证这对父子能一直相安无事。
“不管是太子还是诸皇子,他们的身边,都应该有江南士子的影子。”若是太子继位,那么作为太子旧臣,自有好处。如果其他皇子后来居上,这就需要好好看看,哪位皇子比较有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