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琴明白他,留下的人都是宫中脸熟,甚至在康熙面前挂号的人物。万一有什么事情,让这些人出面办事更方便。胤禔为了她和苏日格,真是操碎了心,唯恐哪里不周到。
二人相拥而眠,等到九九重阳之前,胤禔就和巴尔图,长泰启程前往盛京,这一去就是几个月,过年都没能在京中过。
康熙三十一年的腊月,惠妃就在延禧宫对道琴念叨:“也不知道胤禔怎么样了,唉,天寒地冻的,这种苦差事就让他去办。安安生生坐在屋里的好差事从来轮不上他,好孩子,你听额娘跟你说。”
苏日格已经被抱到暖阁睡觉去了,道琴就充当了一个合格的听众,听惠妃抱怨胤禔稍微长大点就不着家。随便再次夸了儿媳妇,真是多亏孩子你靠谱,要不然他可怎么办!
远在盛京的胤禔在看到道琴在信中说惠妃说了什么,胤禔哈哈大笑,他额娘多少年都不带变的,就觉得儿子受了委屈。
信中还说苏日格长大了不少,已经会慢慢往外蹦字说话了,她在教她叫阿玛。信中还写了京中一些情况,比如季兰怀孕了,比如太子那边的一个格格也怀上了,毓庆宫大阿哥平安过了周岁。
胤禔写好了回信,将家信好好放在匣子里锁好,就让全都带人给自己找衣服,他今儿约好了巴尔图出门逛逛。
盛京过年的时候也挺热闹,但是和京中没法比,首先就是人少,二来没有京中逐渐开始的那种奢侈。还挺本真的如今,胤禔拉着巴尔图在盛京街头溜达,空气中的年味还没散,不过路上也没啥人。
他们这几个月一直在监察八旗兵员,观看训练效果,尤其是火器营。还带兵在盛京、科尔沁之间拉练过一次,长泰特别训练了一下骑兵带着火枪冲锋。
但效果不是很好,在马上装火枪实在是太麻烦了,长泰都忍不住感慨“若是能直接往里装火药子弹就好了。”
“……”看来稍有经验的将领都能看出这种缺陷,不过看出来缺陷,距离改造还有十万八千里。胤禔当时还对长泰说“一等公可以写奏折给汗阿玛,万一工部有什么好想法,也是你立大功了。”
康王府家学渊源,巴尔图读书一般,但一手好箭术与胤禔不分上下。这段时间俩人重叙旧日友谊,巴尔图离京的时候,康亲王杰书对他的叮嘱就是“听直郡王的。”
而长泰也无意与胤禔争锋,直郡王领头办差,倒是办的非常顺手。
“这回出来走走,也散散心,郡王爷轻松轻松。”巴尔图脸上带着憨厚的笑:“盛京还有不少掌故,不知您听说过没有?”
“我倒也来过这里,不过是很久之前了。”胤禔看着街道两边的房屋:“跟着皇上,哪有机会听人说掌故呢。有什么好玩的,说来听听。”
巴尔图张嘴,还没说话就先笑了,这可真的勾起了胤禔的好奇心。等巴尔图勉强将笑压下去,他才说道:“就现在咱们站着的这条街,太宗皇帝也来过。”
话说,当年太宗皇太极某天出来溜达,那会盛京皇宫也就是个草台班子,汗王换身衣服就出门了,这也不稀奇。站在盛京的“前门大街”上,皇太极还没来得及感慨“这安生日子不易”,就听见二个人争吵起来。
两个人一个红带子,一个黄带子,太宗皇帝就听两个人互相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天昏地暗。皇太极在旁边听的这个闹心,这俩小畜生,你们的祖宗十八代,不也是我的祖宗十八代吗?!
胤禔听到这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他一边笑一边磕巴着问道:“那后来呢?”
“听我阿玛说,”巴尔图也笑起来:“说太宗皇帝当天回宫,马上就下旨,说以后以后就算吵架也不能辱及祖宗先人,否则算大不敬。”
两个年轻人在大街上狂笑,来往的官民看着他们莫名其妙,胤禔摸摸眼睛:“这可真是,唉,那会盛京城里,一定比现在人多。”
“是啊。”说起这个,巴尔图也严肃起来:“入关之后,京旗的日子好过,人人都喜欢在京旗待着。先帝那会叫他们换防,关外的乐意,关内不愿意,两边闹的好大意见。”
京旗和关外八旗的矛盾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深,胤禔回忆一下,他记得等到晚清那会,日俄战争之后,关外旗人干脆投奔了同盟会,当了革命党。
同盟会为此欣喜的表示“咱们一起反对的是鞑子贵族,并非平民!”,就此修改了口号,提出了原始版的五族共和,所有受到压迫的老百姓都该联合起来。
等到大家对现状失去耐心,对这个朝廷不耐烦透顶,那么这个朝廷就是纸糊的,时机一到,一推就倒。胤禔问巴尔图:“之前我听说过萨布素和佟国纲吵过一架,很多年了,就为了这个。”
“等到将来国家承平,战事越来越少,旗丁也补不上缺额的时候,会怎么样呢?”
巴尔图也沉默下来,关外太大了,如果不采取措施,人只会越来越少。反而起不到保护龙兴之地的作用……但如果要改,巴尔图阿哥闭着嘴,他还没资格讨论这些事呢。
来年二月末,京中突然来了快马信使,传信的人是个熟人,胤禔的二表哥揆叙。队伍里还跟着张纯修和奇里。
“奉旨,命直郡王即刻回京!”揆叙宣了旨意,低声告诉胤禔“皇上病了。”
第101章 :所以让男人的心情仿佛过山车一般
虽然皇帝都是自称天子, 祭天的时候也要表示“臣某某真是备受老天爷眷顾”,但放在康熙身上……老天爷一定是他的后爹。
康熙原本的打算是开春之时,趁着草原上也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亲自坐镇, 然后让胤禔和大将军费扬古, 以及其他他打算新简拔的将领—比如长泰, 一起出兵。
不成想过了年, 刚开春的时候康熙就病了, 说倒下就倒下, 梁九功早上请他起床的时候, 发现皇帝已经开始发烧高热了。梁公公吓得赶紧叫太医, 然后就是叫太子。
胤禔就是在康熙稍微好转之后, 叫来揆叙让他传旨命直郡王回京的,只让胤禔回京。巴尔图和长泰继续留在盛京,胤禔跟着揆叙和侍卫们回京, 回程的时候,揆叙才告诉他, 曹寅已经被叫回京了。
“曹子清回京?他不是要任江宁织造么,这个时候还能回京?”胤禔问道。
“皇上给他加了通政司通政使的衔儿, 反正他这两年搁几个月就要回京, 倒也没什么人特别在乎。”揆叙道:“如今都在看着太子呢。可是我大哥却说, 必是宫中出了什么事,阿玛也是这个意思。”
康熙时代的通政使有密折奏事之权, 且只听皇帝的命令便宜行事, 尤其曹子清人在江南, 东南一线都在他的观察之中了。虽然他时常进京,但这个时候把他叫回来, 没头没尾的,实在让人在意。
“是,旨意很突然。”揆叙道:“据说原本皇上只是疟疾,但是后来突然加重了病情。皇上就叫曹子清回京,然后就叫我过来传旨。”
胤禔骑在马上,心思翻腾,然后问道:“太子呢?如今太子在做什么。”
“太子监国了。”
康熙这次病的毫无预兆,说躺倒就躺倒,那么自然要给朝廷寻一个主事人。皇太子就在旁边戳着,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康熙一边让太子监国,一边热锅蚂蚁一样催着揆叙将皇长子找回来,他这是为了什么?不止揆叙和胤禔很奇怪,京中的明珠和索额图也觉着奇怪。
“皇上这是不放心太子?”
“还是皇上想儿子了?”
不同的地方,明珠和索额图异口同声,前一种并无痕迹,而后一种猜想根本不足以证明皇帝的诡异行为。宫中还有其他小阿哥,难道他们不能让皇上感受到关爱?
还真不能。
康熙目光阴沉,看着跪地瑟瑟发抖的梁九功,问道:“张诚给朕拿药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回、回主子话,这事再没人知道了。”梁九功跪在地上,康熙迟迟不说话,梁公公慌忙道:“宫中上下,从宁寿宫到还有几位妃主位,都、都不知道。”
“……太子呢?”
低沉的声音钻进梁九功耳朵里:“毓庆宫那里也不知道吗?”这句话,问的梁九功瘫在地上不敢动弹。
康熙这次还是疟疾,上次在大营也是吃了这些教士的药才治好的,想是当时没有根治,所以这次康熙很自然的想到了传教士,并且下令张诚将金鸡纳霜送入宫中。
问题就出在了药上,皇帝要吃的药得试毒,但其中一个太监试过之后,却立时上吐下泻,差点死了。乾清宫中马上如临大敌,通政使曹寅留在京城,胤禔的被召回京,都是因为这件事。
只是除了御前的人之外,连胤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太子正在弱冠之年,被赋予如此重任,一门心思都想做出些成绩给汗阿玛看。他除了每日问安,其他时间都泡在毓庆宫办事。
虽然胤礽也奇怪,为什么皇帝不令他侍疾,但考虑到上次康熙在行营病了的时候……皇上一病就很奇怪,似乎如今这样子也没什么出奇的,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总算到了。胤禔看着巍峨的宫墙,连着几昼夜赶路,他满身满脸都是灰尘。骑马直入隆宗门外的内务府前头,胤禔带着侍卫们下马,然后告诉巴特“你先回府,告诉福晋我回来了。”
许是康熙交代了,侍卫并未报名,直接带着胤禔和揆叙进了乾清宫暖阁。皇帝靠在炕上,父子俩也没有多寒暄,他叫胤禔离他近点:“你这一路辛苦了,朕有件事交代给你。”
“自今日起,你带兵去畅春园,就说朕让你预备演武。”康熙有气无力的交待道:“但你要围住畅春园,不许进、不许出,曹寅里面干什么你不必管,只管围着,直到朕让你回来。”
这交待没头没尾,不过胤禔还是欣然领命,康熙瞧他一身的土,便让梁九功拿出自己的便服,让胤禔换上,然后就去畅春园。
曹寅就在侍卫处等着他呢。
这两年总是不敢巧,曹寅虽然经常进京,胤禔却也是东奔西走,俩人也有些时候没见了。曹子清蓄了胡子,整体来说,比他在京中的时候精神更好些。
或许江南养人,又或者那份工作真的很适合他,让他如鱼得水一般。
“我只管带兵围住畅春园,演武嘛。其他都听曹银台的,这也是汗阿玛的意思。”
“那就多劳直郡王了。”曹寅客气的笑笑,俩人说完了正事,他笑的更真诚些:“听说大阿哥有了小格格,不知格格还好?”
“好,听她额娘说,如今开始学走了,整天翻腾着不让人抱。”胤禔突然想起旁边的人好像也有了亲生的孩子,他道:“听说子清的太太也生了个女儿?表哥说起的时候,我还道真是巧了。”
提到女儿,曹寅笑的更欣慰了:“我那小丫头满月不久,哎哟也是个磨人的性子,只是自家的孩子,磨人也喜欢。”
“可不是这个话!”新手年轻父亲和新手大龄父亲就女儿经展开了交流,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畅春园附近。
这里必须说明,康熙打了个时间差,在发现药物有问题之后,他按下消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叫人暗中控制住了畅春园和自己身边的人员名单,一一对照,确保他们都在该在的地方。
然后叫人命曹寅和胤禔即可进京,今日发难,让他们一起来畅春园抓人。确切的说是曹寅抓人,胤禔负责守卫工作,确保没人能够逃走。而为了保证保密和安全,康熙让胤禔带的是正白旗的人。
张诚这天和同事们一起继续编书,完成康熙皇帝交给他们的任务,可是这个美好的上午突然之间就被打破了。一群侍卫跟着曹寅进入了传教士的大书房,连同他们的太监一起被扣押起来。
这些就不是胤禔该管的,他只是带人将畅春园围住,然后扎营射猎,假装他们在演武。
京城里,达官显贵们终于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宫中的皇帝的确是出事了。
索额图趁着宫门还没锁,急慌慌的亲自去毓庆宫看太子:“殿下,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汗阿玛很好。”胤礽皱眉:“索相,这话可不是你该问的。”皇帝的健康状况是国家机密,索额图老先生,你该知道忌讳啊。
索额图真的急了:“太子殿下!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皇上那边必是出了什么事情,皇上今日让直郡王去畅春园那边了!”
“这事我知道。”
太子还是不太在意:“每年这个时候,汗阿玛都要检阅八旗旗兵,今年怕是要推后了,所以叫直郡王带正白旗,汗阿玛还打算让老三、老四也带一带正黄和镶黄都出来历练一下。”
康熙还是想的周全,所有的理由都找好了,哪怕你想怀疑都没有确凿证据。比如现在的索额图,费劲心力想要说服太子,可是太子觉得他证据不充分,最后给索相逼的没法子,只好交出了实底。
“老臣是害怕,那件事暴露了!”索额图看着太子迷茫的双眼,急切道:“就是让人多盯着些那些传教士,和、和皇上的那件事。”
“你!”胤礽万万没想到,索额图的胆子这么大。但看他这个样子,索额图反而冷静下来,老头子甚至微笑起来。
“殿下何必如此,格尔芬他们告诉您皇上见了什么人,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索额图笑的有点阴险:“您那个时候,可没有不高兴啊。”
“因为那些事情我知道,汗阿玛总会叫我过去,我是最常见他的人,比皇子和大臣都常见汗阿玛。”太子愤然道:“我根本用不着格尔芬,他一说我不过一笑!”
“那皇上现在怎么样,您知道么?”索额图笑叹:“皇上不可能什么事都向您交底,殿下,甚至您现在就是皇上的怀疑对象之一。”
“你胡说。”胤礽挤出三个字,却遭到了索额图的嗤笑。
索额图冷笑:“我侍奉皇上多年,也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是不是胡说,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其实做这些事的人多了,我买通太监,也只是凡事给太子提个醒,让您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您多想想,好自为之。”索额图临走说了最后一句话:“太子,我可以说不管皇上怎么了,我完全不知情,也没有做什么,可难保别人做什么赖到太子身上,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