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五叔怎么就窝在帐篷里不出来啊?”胤禩也不是没有烦恼,他不明白,为什么二伯父那么温和良善,五叔见着他的时候不阴不阳的。
我得罪五叔了,还是我招他讨厌了,还是……这要是没个结果,胤禩都要吃不香、睡不好了。
第115章 :战前
“你只管跟着王伯, 五叔他反正是……”胤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掂量再三最后道:“反正就是,你不必看他的脸色,他乐意待在帐篷, 就让他待着好了。”
此时的胤禩还不是很能懂宗室里的那些事, 他不会觉得恭王对康熙有意见, 他只是担心王叔对自己有意见。这会听胤禔一说, 仿佛里头还有别的事, 或许是长辈之间的矛盾, 胤禩打定主意不去掺和。
恭亲王如今似乎想破罐子破摔, 不管是兄长还是侄儿, 反正他都是一脸的不耐烦。康熙也懒得见他, 这次把他带出来原本想让他和裕亲王一起挽回面子,既然不领情那就算了。
宗室诸王这次都蛮老实,恭王也只能躲在帐篷里生闷气, 常宁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反正就希望兄长们容让自己。可惜只有裕王愿意劝他两句,康熙是不搭理他了。
八阿哥得了胤禔的叮嘱, 也不去管宗王怎么样,一门心思干好自己的差事, 也很得康熙的欢心。皇帝夸了胤禩几次, 旁边看着的胤禛和胤祐, 就盼着赶紧到克鲁伦,他们战场上能够立功!
走了小一个月, 中路军的先头部分才到了草原上, 几个阿玛都觉得战争就在眼前, 不成想蒙古诸王公居然上书,“圣寿在即, 臣下等请为博格达汗贺寿。”
这就贺寿了?不打仗啊!
阿哥们头次见到这种操作,傻愣愣的听吩咐,康熙让胤祉和胤禛跟着操办草原上的寿宴,胤祺带着胤祐负责招待四面八方过来贺寿的蒙古王公—就是跑腿。
看着几个弟弟满脸无语的奉诏办事,胤禔心中暗笑,大约只有他知道康熙此刻像水面上的鸭子,表面上云淡风轻的飘着,实际上水下的jio已经划成了螺旋桨。
皇帝在等待着车凌书信的回音,早年读书太多的康熙有时候很理想化,比如他就盼着长生天开眼,让噶尔丹突然想通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朝廷的对手,然后乖乖投降。
上兵伐谋,到时候康熙皇帝的威名传遍大漠,噶尔丹亲自来投啊。这比宰了噶尔丹还有面子,康熙坐在草地上,面对蒙古王公的奉承,如此想到。
因为皇帝在草原过寿,如今的草原看不到战争的味道,简直在开那达慕大会。远在西路军中的费扬古,和中路军的胤禔却有着同样的担心,噶尔丹跑了怎么办?
但康熙非常自信,他表示:“朕亲率中路军在此,西路军在克鲁伦东岸驻扎,抓噶尔丹如同瓮中捉鳖,他跑不掉的。”
这样的态度让胤禔也闭嘴了,他不打算再次“忠言直谏”,因为他觉得再说就要把话说透了:皇上您蠢了。
美滋滋做梦的皇帝显然预料不到,接到车凌的书信之后,噶尔丹不仅没有投降……当然也没有斩杀来使,他跑了!
克鲁伦河一线,原本噶尔丹驻扎的地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噶尔丹率军静悄悄的撤退。等探马传信来的时候,康熙一脸不敢置信,奇耻大辱啊!
“他居然敢逃走!”这比噶尔丹立即攻打康熙大营都让人愤怒,这意味着噶尔丹根本没把康熙放在眼里,纯粹想要糊弄他,把他当傻子。
如果是正常的两国交战,拒绝也是有一整套外交流程的,但人家噶尔丹显然没把康熙当成什么值得尊重的对手。如此被噶尔丹羞辱,康熙气的脸色发青。“如此无礼,该死!”
“皇上给他生机,他却如此视吾皇圣意为无物。”胤祉道:“请皇上出兵,直捣噶尔丹老巢!”
“求汗阿玛允许儿子随军,子臣愿为汗阿玛出兵放马,让噶尔丹有来无回,悔不当初!”胤禛带着其他几个弟弟也站出来表态。
康熙的目光落在了胤禔身上:“直郡王听命!朕命你立刻前往费扬古西路军前,与长泰统领火器营,追击噶尔丹。务必要擒拿此贼!”
在弟弟们羡慕的目光里,胤禔奉命带着镶蓝旗的旗兵和……索伦人,一同赶赴费扬古军前。胤禔也没想到,康熙真的将索伦人交给了自己。
皇帝语重心长:“这索伦部的勇士都是百战之兵,你带着他们去西路军,这些人极擅长追踪抓人,你务必要人尽其用,擒住噶尔丹及其家人。”
索伦人的头领名叫恩绰,多拉尔氏,乃是索伦马甲出身,世居黑龙江。他刚过而立之年,现在已经是这几百人的头领,之前在萨布素麾下立下战功,被编入了镶蓝旗骁骑营。
所以他是官职最高的一个,自然就成了头领,其他人都跟恩绰。
胤禔和他聊了聊,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统领毫无阻碍。在这些索伦人眼中,作为皇子郡王、镶蓝旗旗主的胤禔,理所当然是他们的坐纛少主子。
合着都跟着领头人走,胤禔眨眨眼,这种原始军事制度有时候还挺方便。
康熙原本以为中路军围追堵截,也能给其他儿子们机会,让他们上战场体验一下。如今噶尔丹跑了,皇帝坐在帐中闷闷不乐,几个阿哥盼望的赏赐、机会都没影了。
直到四月下旬,京中的皇太子发来了消息,这才让康熙略微展颜:小纯王的福晋诞下一子,直郡王福晋怀孕已经四个月了,毓庆宫也有格格怀上了。
多好啊,皇室子孙延绵不绝,康熙看见这些好消息,心气才算顺了一点。可他的气儿顺了,皇子们该没有机会还是没有,如今连胤祉都有些急了。
胤祉还记得乌兰布通之后,宗室多少人挨了训斥,如果中路军就这么滞留在这里,毫无建树。等这次回去之后,他们几个在封爵上怕是要完蛋,这可遭了。
三阿哥和几个弟弟碰头,如今他可必须正视胤禩,原以为这个小八不过是运气好,干上了后勤的活儿。可如今一看,恐怕这个后勤是他们兄弟里唯一能够出头的,作为哥哥被弟弟比下去,几个阿哥满心苦涩。
如今也只能怪自己倒霉。
但被几个兄长视为“好运道”的老八也没那么高兴,如今秉持国初习惯,众人还是下意识的将战场捞到的功劳视为一等功劳,若是搞后勤能搞出萧何那个水平也就罢了。
胤禩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只是跟着裕亲王打下手,这点能耐功劳不足以让他被皇上看在眼里。八阿哥原想寻个机会求求伯王,伯王是个慈和长辈,若是肯带他见识见识战场,他才算是功德圆满。
唉,整个大营从上到下,就没一个人觉得自己达到了目的,各个都不高兴。
在中路军打酱油的时候,胤禔已经带着索伦部和旗兵来到了西路军驻地,与火器营的长泰汇合了。长泰这段日子在草原上,比待在京城黑了不少,胤禔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
“直郡王请,大将军就在帐中。”长泰对胤禔道:“哨探已经找到了噶尔丹的位置,就在昭莫多一带。”
“好!”胤禔喜盈于色,没跟丢就厉害了,以西路军现在的人马,加上火器营,对着噶尔丹中军包饺子并不难。
中军大帐,费扬古笑着面对直郡王和公爵长泰,数月相处,费扬古也看出来了,长泰不是搅事精。他和索额图不一样,索额图那就是个坑货,尤其在打仗的时候,从眼光到水准统统不入流。
直郡王也不是喜欢争功怄气的人,费扬古对他印象也还不错,至少能保证这一仗不会出现乌兰布通时候的问题。
费扬古给他们说了目前的情况,噶尔丹躲在了昭莫多西线,按照康熙的指示,要“擒住噶尔丹”他们就不能让骑兵上去,必须步战。
“大将军,皇上命我带来了索伦部马甲,他们在墨尔根山地曾经和罗刹人缠斗。若是步战,他们能派上用场。”
胤禔这么一说,费扬古眼睛一亮:“若是索伦马甲和火器营夜袭噶尔丹……未免寡不敌众。三更天夜袭如何?将他们引至我们埋伏的地方,一举歼之!”
长泰抚掌:“大将军此计大善!”
中军大帐之外,恩绰看着麾下马甲们,道:“你们也都是从山里被简拔出来,想要建功立业的,而今机会就在眼前。若是不想回山里继续打猎为生,也想为父母妻儿博一份荫庇,正在此战!”
驻扎在关外苦寒之地,索伦人只有靠从军打仗才能有出头的机会,他们没有那个环境读书,更没有哪个显赫的亲戚拉拔自己,和京旗根本没法比。
恩绰音调不高,语气也不重:“没人会主动提拔咱们这些人,功名要靠自己挣,人头滚滚沾着血才能换来前程。弟兄们不要错过,一朝错失,日后悔之晚矣。”
“瞧他们,索伦马甲也想争功呢!”火器营的京旗子弟嗤笑:“这样的战事,只要用得着我们,那鸟铳损耗记录在册,少了谁的功劳也少不了咱们的。”
“那是,他们那样的乡巴佬也想争功,做梦去罢!”
西路军每个人都是一颗滚烫的心,所有人都觉得随着费扬古一声将令,踩着敌人的尸首,他们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没人会认为自己会变成冰冷的尸体,会成为踏脚石。
第116章 :逃跑专家
月黑风高夜, 正当杀人时。
五月初的一个静谧的凌晨,昭莫多对峙的双方已经在此停留了数日,双方依旧在谨慎的侦查对方。清军方面,直郡王和费扬古听了几次哨探的回报, 都觉得准噶尔方面的举动很不寻常。
按照常理, 既然持久战不利于准军, 他们就该抓住机会赶紧迎击。可他们居然按兵不动, 仿佛在等待什么。是不是噶尔丹不在营中, 或者是噶尔丹出了什么问题?
“迟则生变, 这日不如撞日, 我们既然准备得当, 不如今夜动手。”费扬古同直郡王、长泰, 以及自己的副将们决定了出兵时间。
虽然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以费扬古的老成持重,康熙的意思他还严格遵行。所以恩绰率领索伦部打先锋, 成功拿到了这个最危险,但是也最光鲜的任务。
火器营的小子们气的眼都红了, 嗷嗷叫着公举了几个“代表”去和长泰请战,出来的倒也不是外人:一个是长泰的堂弟德安, 另一个是直郡王福晋的二哥索伦图。
德安是索尼第四子柯尔昆之子, 柯尔昆在索尼诸子中是庶出, 更要命的是本人素质寻常,也没有被封爵, 挂着个佐领, 在旗下做侍卫混日子而已, 但儿子德安却是个有志气的。
长泰堂兄是大伯父噶布喇的长子,长子嫡孙继承公爵爵位, 这没什么好说的。可格尔芬、阿尔吉善凭什么也有好差事,跑到毓庆宫侍奉太子,安安生生待在京里。
就因为他们阿玛、三伯索额图厉害,所以他们也厉害?德安满心不服气,他这么大了,连皇太子的面儿都没见过。谁不知道侍奉好了太子,是最好的进身之阶,可这样的容易活儿、好差事怎么能轮到他。
呵呵,既然轮不到,那我自己争气。德安就这么从军了,干脆的进了火器营。因为位卑职衔低,家中上下无人在意,德安在外头也不是瞎摆谱、狐假虎威的人,居然也在火器营站稳了脚跟。
如今长泰统领火器营,正好就点了这个小堂弟做协理,想要提拔提拔自家人。
至于索伦图,科尔坤原想让他考笔帖式,却正赶上康熙下旨严抓笔帖式考试,且不准上三旗子弟为了逃避做侍卫而选择考试。为了避免日后出问题,索伦图干脆也进了火器营,就这么认识了德安。
这俩人从同袍成了哥们,如今被推举出来和长泰请战,噶尔丹已然是穷途末路,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如今到了捡功劳的时候了。这样的时刻不让火器营出场,那他们来干嘛?
闹呢!
这俩人的意见也得到了长泰的赞同,本来嘛,如果火器营不露脸,那长泰就是参战立功,这功劳也是打折扣的。谁让他是直接负责火器营训练的人呢,花了那么多心血,不能白瞎呀。
“你们别急,这事,还得让直郡王出面,我们一起寻大将军说话。”
最后的决定是火器营三轮放枪,而后索伦部作为先锋打进去,反正是瓮中捉鳖,具体战术上调整一下倒也无妨。卖情面嘛,无伤大雅的情况下,费扬古也不打算非得和一个郡王、一个公爵别着来。
凌晨时分,夜袭开始。
不出费扬古所料,噶尔丹果然不在军中,但突袭并不如他们预想的那般顺利。在外表宽松之下的,准军内部警卫居然做的非常严谨,在清军三轮火器射击之后,准军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居然在第一时间稳定下来,迅速反击。
“噶尔丹在营中?”胤禔同费扬古当夜就在昭莫多附近的山上,中军在此处设帐,居高临下观察战场情况。
费扬古却有别的看法,他和噶尔丹几次交手,他觉得如果是噶尔丹在军中,或者他一切正常,他反而不会组织抵抗,而是会带兵立刻后撤。如今看着准军的节奏已经被清军完全掌握,一步一步走向了死地。
噶尔丹虽然喜欢挑衅偷袭,但他本人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从来不做亡命徒会做的举动。如此拼死一搏,恐怕不是噶尔丹的命令……
在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胤禔带着自己的卫队从属山上杀了下去,直冲准军大营。而后不久,“报大将军,我军抓到了噶尔丹长子,塞布腾巴尔珠尔被抓了!”
车凌的兄长,噶尔丹的嫡出长子塞布腾巴尔珠尔想跑,给跑去了孟纳尔山直面康熙的父汗报信。但他跑得太晚了,被绕圈的胤禔撞了个正着。
“塞布腾王子,车凌很想念你。”胤禔歪头看着被捆上的王子,笑道:“车凌前几天还提起你,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塞布腾与车凌长的并不像,塞布腾是典型蒙古人长相,这位王子在面对未来不可测的命运之时,倒能保持着难得的冷静。
“你……你是直郡王?”看服色、听口气,塞布腾大致判断出对方的身份,而后他提出了一个请求:“我既然没能逃出去,请让我回去,收敛我母亲的骸骨。”
他的母亲应该是阿努可敦,胤禔非常意外:“阿努可敦怎么了?”
“额吉力战而亡,临终前让我快走给父汗报信,而今既然被抓了,我也无话可说,只求让我收敛母亲的骸骨。”
阿努可敦,难道方才是这个女人指挥战斗?蒙古女人多奇志,厉害了。
胤禔收起自己的惊讶,敛容道:“那是自然,皇上曾有旨意,固然是两军交战,但我等也不会侮辱王子与可敦。王子自便。”说着摆手让人给塞布腾松绑,令侍卫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