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为人认真,但还没有自己办过什么差事;另一个已经跟着裕王搞后勤,也算兢兢业业,康熙有些为难,按理说罢,该给老四一个机会,但老四在弓马、军略上着实太一般了。
“汗阿玛,此去路途遥远且有风险,不如选老成将佐陪着弟弟一起去。”胤禔道:“如此可保万全。”康熙微微颔首,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
胤禩无可无不可,胤禛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摆明是汗阿玛不放心他。如果选定胤禩,大哥又说派老成将佐,那汗阿玛直说就是了。如今不过是汗阿玛觉得胤禩可去,但想给自己个机会,可又不放心……
唉,四阿哥很郁闷,比不上哥哥就算了,还比不上弟弟……
“你们想为朕分忧,其志可嘉。但此行的确危险,派出将佐,朕也为你们忧心。”康熙道:“还是胤禔你去罢。”
所以到了最后,这个“好”差事依旧落在了胤禔手里,不知道以后还得什么时候回京。胤禔还以为这回能跟着康熙就此回京,想不到计划不如变化快。
七月大热天,直郡王就带着麾下佐领,和他软磨硬泡从康熙手里拨出来的一百索伦人上路了。而康熙一边和青海那边联络,一边叫蒙古诸王公来他这边汇合。关于噶尔丹死后的一些遗留问题,他们还需要处理一下。
皇帝带着几个阿哥都在草原上,唯独火器营在长泰的带领下先一步返京,在京的皇太子听说舅舅回来,早早的命人将他请到了毓庆宫。
如今的长泰这个承恩公可是底气十足,军功在手,人家是出了力、立了功的,怎么还能以过去的眼光看人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舅舅此番真是辛苦了。”胤礽咂舌,瞧瞧他舅舅,黑的没法看了都。这小一年太子也没少干活,军马他要亲自选,头回办这样的事,太子选的马还出了问题。
所幸康熙着实偏疼他,皇帝亲自给太子写信,叫他下次小心,这次就算了。胤礽因此下了不少功夫在选马上,后期送上去的战马都是个顶个的好!
“太子在京也有一番辛苦。”长泰依然是原来那样子,恭敬道:“在军中常听皇上夸奖太子,说您这番监国真是卓有劳绩。”
舅甥说话,长泰一边给太子说前线如何、诸阿哥如何,一边也在观察皇太子。太子和过去不一样了,监国小一年之后,太子身上已有说一不二的气势。
过去他身上那种焦躁全然不见,整个人透着自信和果断,长泰必须承认,自己这个外甥现在看着很有人君之像。
“舅舅在前线,这次和直郡王相处如何?配合的可还好?”
“配合的好。”长泰犹豫一下,还是道:“舅舅倚老卖老多说一句,太子爷,当年先帝问裕王同今上的志向,裕王说愿为贤王。以直郡王平素的为人表现,并不像是有什么大志向,对您也没有无礼。”
“之所以说到这个,听说索额图叔叔……总之太子爷自己把握。”长泰提醒胤礽,“皇上还是乐见兄弟和睦的,话说回来,哪个父亲不这么想呢?”
胤礽默默点头:“舅舅说得对,这话我和同叔姥爷讲过,这次回来舅舅得空和他也好好聊聊。如今明珠倒台,成德虽然是汗阿玛的信臣,但这么多年看下来也不是轻佻之人。
舅舅有所不知,上个月叔姥爷跑来居然对我说,太子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将明珠一系给打下去呢?”
“这不是害太子!”长泰睁大眼睛,索额图疯了吗这是!
康熙又不是傻子,这要是搞出什么将太子牵连,皇帝马上就会怀疑皇太子是不是趁着自己不在排除异己,他这摆明了是要借着太子的手做他自己的事!
这种行为不能纵容,在这么下去就要妨碍皇太子了,不能这样让索额图继续自作聪明。
漠西茫茫草原,胤禔带人顶着毒太阳绕着山路往阿布查台迤逦而去,前方七十多里,走过这段山路就能抵达目的地。
“王爷,喝口酸奶罢!”恩绰和胤禔混熟了,私下说话并不拘泥,“天儿这么热,受了暑热不是玩的。”
“他们都喝过了吗?”胤禔接过水囊,指着骑兵道:“这里并不缺水,咱们带的东西足够,大家不要惜水,知道吗!”
骑兵们轰然应是,胤禔喝了几口酸奶,道:“等走出这里,寻个阴凉地方,咱们歇歇。”
“前头大概还有几十里地,主子,要不然奴才安排一下,咱们就在山下寻个地方扎营罢。”阿林道:“安安生生住一晚,再去阿布查台和策妄的人见面。”
“成。”胤禔悄悄勉力维持的骑兵,道:“人困马乏,下山就停下罢,也不差一天。”
“王爷倒是个爱兵的人。”恩绰道:“奴才原以为,您是坐纛旗主,又是郡王,怕您待底下人太苛。”一起出生入死过,恩绰也和胤禔说了点心里话。
直郡王一笑:“费扬古将军和萨布素将军也爱兵,这不少见,怎么你见过不那么爱兵的人?”
“……瞧王爷说的。”恩绰沉默一会:“费扬古将军是沙场老将,萨布素将军,说句不见外的话,将军就是关外长大的人,关外的难处他都知道。”
这个意思是说胤禔作为锦衣玉食的皇子,知道爱兵就很难得了,恩绰这是有故事啊。胤禔很好奇,不过看样子恩绰不想说。反正他被编入了镶蓝旗,日子还长,以后慢慢聊。
“阿林佐领,你说为啥噶尔丹要让他的旧部投靠皇上,那策妄好歹是他亲侄儿。”胤禔几个哈哈珠子也在聊天,萨宾图和苏鲁看法不同,他们把问题扔到了阿林面前。
阿林佯装不懂:“你们是王爷的哈哈珠子,在宫中受教的,这问题还得问我?”
“佐领身经百战,见得多了,您是老前辈嘛。”苏鲁笑道:“您过去就跟着将军们打过仗,给我们说说呗。”
阿林笑道:“自然是兄弟相争狠过外人,我和你们说句实话,满人、汉人,蒙古人,什么人我都见过,都是一样的。噶尔丹在策妄眼中不过是个窃据其父汗位的盗贼,什么叔侄,狗屁!你们读过是,那李世民和李建成还是兄弟呢,结果怎么样了。”
听见他们说话,恩绰就道:“可就算这样也拦不住人的那份名利心,早些年在关外,有被流放来的读书人,他就说不该做官的,人一旦做官就走形了,扭曲的没个人样,而且子孙后代十辈子都要伤阴德,没有好报。”
“这话说的太偏狭了。”胤禔却不这么看:“总得有人当官办事,一个人说当官走形,究竟是对自己的人品没信心,还是对旁人的人品没信心。”
恩绰想了一会,笑道:“不知王爷听没听过陈梦雷这个人,这话是他说的。他说,大概是对旁人没信心罢。”
陈梦雷,胤禔恍然大悟,难怪,那不就是被李光地坑惨那个!难怪这么恨,连十辈子子孙都诅咒上了。听说陈梦雷流放辽东,这些年一直没停下著文写书,听说如今在辽东名声很盛。
这倒让人想起了吴兆骞,陈梦雷也是存着翻身的心,说不定也盼着能咬李光地一口。
直郡王麾下将要扎营的时候,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对骑兵,大约一百多人。阿林暴喝一声:“快上马,准备迎敌!”
第119章 :从草原滚回京城的黑煤球
皇长子游荡在草原上的时候, 康熙也没闲着,上阵父子兵嘛。皇帝非常有“爱心”的关怀了一下藏地的最高传承:活佛转世问题。
他给大喇嘛写信的回信也收到了,然而上面全是敷衍之词,皇帝很不高兴, 等着, 早晚朕得想个法子收拾你们!
天子的中军一路向京城, 草原上只留下车辙、马蹄, 皇帝坐在车中, 几个阿哥奉命随侍在侧。
“还不高兴啊?”胤祉很无奈:“老四你就是心事重想太多, 那事太危险, 汗阿玛不放心咱们也正常。你别臭着脸呀, 这么点事儿。”
胤禛还是闷闷不乐, 没什么比想干什么没干成,还是汗阿玛明确觉得“你干不了”,更让一个儿子沮丧了。还不能不服气, 因为这个差事胤禛自己也没啥信心,但就是不甘心。
不过, 最后差事落在大阿哥身上,总好过落在八阿哥身上。胤禛觉得吧, 自己可以落在哥哥后头, 但是他不太能忍受落在弟弟后头, 觉得太丢脸。
胤祉瞟了他一眼,这个四弟哪都好, 就是心事重。自己也有心事, 但没他这么自苦, 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何必呢。横竖就是差事、封爵那点事儿呗, 哎呀如今噶尔丹也死了,回去没多久大概就要封爵,不管自己能封个什么爵位……
如今大战事应该没了,自己是不是该可这劲儿往文事上发展一下,编个书什么的。想到这里,胤祉心里一抖,汗阿玛会不会让太子领衔?
给太子在文事上造造势什么的,三阿哥不无酸意的想到,前几天皇上还疯狂夸奖太子“你办事我放心,咱们父子俩,朕在外,你在内,你监国监的好呀,朕在外头一想到胤礽你在朝中,朕就都放心了!”
那个肉麻,胤祉暗中撇嘴,稍微歪歪头,发现除了神游天外的老五,老四、老七、老八的脸上都有点尴尬:对嘛,统领全局有太子,对外作战有直王,合着他们都是吃干饭的,难道他们一辈子就混吃等死了?
如此这般,兄弟几个心里有些沉甸甸,仿佛坠着石头。等临到京城,太子上书要来迎接,而康熙还下令让人先送太子的衣服过来,“聊慰朕心”的时候,从老三到老八,心里更酸了。
太子之所以这么积极的要来,也是为了索额图,这个老家伙和佟国维、伊桑阿一起犯了错误,康熙这次亲征的时候,他们仨上书说反正噶尔丹也死了,皇上您有什么事儿叫大臣去做嘛,就不用亲自去了。
皇帝发这个奏折给了太子,胤礽看着觉得脑仁儿都疼,索额图疯了吧他这是,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合着他们仨能帮汗阿玛联络蒙古诸部!有些问题就是需要皇帝亲自压阵解决。
胤礽以为自己发现索额图并不是全心全意对自己,这就是极限了,没想到啊。太子这才发现,合着这么多年索额图除了维护自己之外,在正经事上都是和康熙对着干的!
这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太子下定了决心,他不管长泰和索额图的聊天结果了,他只管这次迎驾之后,就要和索额图彻底切割:支持长泰舅舅,让索额图彻底淡出朝堂。
再不做切割,外头人永远会说“索额图做什么都是为了太子”,虽然自己是太子,可也不能被他作践名声,搞得毫无人望。
御驾位于京城百余里之外,皇太子前来迎驾,当胤礽出现在军营的时候,几个皇子刚要迎上去,就见康熙的贴身太监梁九功马上跑过来:“太子爷,皇上叫您呢!快请进。”
胤礽微微颔首,给了几个弟弟一个眼神,算是受了他们的礼,径自进了帐篷。五个阿哥打千还没起身呢,人家皇太子已经走了。
“君臣分际啊。”三阿哥声音很低,而他身后的老四半低着头不想说话,老八却在暗中摇头,三哥这个人,其实心里总酸溜溜的,但嘴上抱怨两句,却不见他有什么行动。
八阿哥打定了主意,一会就去裕王那里“沟通感情”,二伯父乐意提携自己。胤禩也只是希望有个好起点,好好的跟着二伯办事,汗阿玛总会看在眼里的。
康熙带着儿子们即将回京,胤禔却在阿布查台和策妄面对面,在多年之后,有人问起“策妄阿拉布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胤禔回忆了一下,发现还是只有一个印象。
那不是个安分的人。
或许真的是血脉相连,胤禔没见过噶尔丹,但是他见过车凌和塞布腾,眼前这位即将成为准噶尔大汗的男人,同两个堂弟长得非常相像。但塞布腾身上带着点不稳重,车凌又略带着点秀气,或许这个策妄和噶尔丹才像亲父子呢。
眼睛中有着无法忽略的野心,胤禔很好奇,对方是没发现自己野心外露,还是根本不屑于隐藏。
“将噶尔丹骨灰和子女交于朝廷,只是小事,汗王还需要亲自过来吗?”那天在山脚下,阿林他们都以为是敌军,不成想是策妄亲自带人将一应人质和东西带了过来。
策妄阿拉布坦笑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蒙语道:“接收这些人也很简单,博格达汗还不是派了一位郡王前来。直郡王与在下的心意,应当是一样的……”
两个人站在阿布查台的破城墙上,胤禔就道:“本王只管借人回去,另外,祝汗王继位顺利。”
“这就不劳郡王操心了,本汗日后就是汗国中的第一人,至于郡王您嘛。”策妄笑笑:“呵呵,本汗继位,自然会上书博格达汗,以及皇太子。”
苏鲁跟着阿林,巴特他们站在后头,与策妄的侍卫一起负责警戒,苏鲁低声问道:“怎么觉着这个汗王同咱们主子说话,口气不太对呢?”
“合不来罢。”阿林倒不觉得奇怪,他握着刀把,低声回答:“有人天生合得来,有人天生合不来,咱们王爷许是同那位汗王八字不合。”
策妄对胤禔,胤禔对策妄,排除立场问题,两个人还是有些互看不顺眼。胤禔也没有在阿布查台久待,接收了噶尔丹的子女、骨灰之后,带着人就此回京。
直郡王赶回京城的时候,北边已经是寒冬腊月了,他带人直接入宫交接。而已经得到消息的郡王府上,道琴抱着才满月的小儿子,笑着对女儿说道:“你阿玛回来了,一会带着弟弟在门口接阿玛,知道了吗?”
苏日格很高兴,不过还是提醒额娘:“您还是操心操心弟弟罢,刚才我告诉他,等阿玛回来要大声喊阿玛,结果他居然告诉我,他不记得阿玛长什么样了!怎么能忘了阿玛的长相呢。”
已经满六岁的苏日格绝对理解不了三岁小孩的想法,道琴失笑:“因为你弟弟还小啊,他那么小没记性的。你听额娘的,一会一定要告诉弟弟哪个是阿玛,好不好?额娘最放心苏日格了。”
小格格被额娘哄得一愣一愣的,马上自信的点头:“额娘您放心,都交给我!”
女儿长大了,道琴满心都是喜悦,而且很能撑得起事,到哪都不怯场。上能在太后曾祖母膝下承欢,下能在家管教弟弟,苏日格简直是全能小姐姐。
而府里如今有了两个阿哥,道琴的心情也放松很多,这样比较保靠。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胤禔,他又多了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