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位名作家——富茶礼
时间:2020-08-19 09:52:08

  沈宴秋点头应道:“嗯,一日不见便忍不住。”
  明明是原封不动的一句话,姜九黎听了却是心间坍陷的一塌糊涂,拿她没法,不再管顾那些所谓的大婚前日不得相见的规章礼度,环顾一圈,道:“还有多余的被褥么,本殿身上沾了寒气……”
  沈宴秋没等他说完,便径自掀开了被子,打断道:“我不怕冷。”
  姜九黎无奈,眉眼软了软,带了几分纵宠,依言上床。
  两人躺下,沈宴秋便贴着他的胸膛环了上去,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汲取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气味。
  姜九黎感受着脖间的轻软呼吸,笑着抚了两下她的长发:“怎的今晚跟个小孩儿一样。”
  沈宴秋小声反驳:“才不是小孩,明日我便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了。”
  姜九黎莞尔:“也是,明日便该改口叫你姜沈氏了。”
  平平淡淡的“姜沈氏”三字却是激得沈宴秋心头一荡,一阵酸酸的甜在四肢百骸弥漫开来,面上却是故作随意地仰头看他道:“那我应该改口叫你什么,夫君?相公?官人?”
  说着又自问自答地驳回道:“算了,还是叫姜姜吧,感觉姜姜最顺口好听。”
  姜九黎宠溺地在她额心留下浅浅一吻:“随你。”
  清凉的吻一触即离,却依然灼热的让沈宴秋轻颤。
  环在他腰身上的手无声紧了紧,佯若无事地闭眼轻快道:“我有点困了,咱们睡吧。”
  姜九黎没多想,轻“嗯”一身,下巴抵在她的发心,摩挲了两下,将被子往上拉,把她身体盖严实。
  黑暗中,沈宴秋紧闭的眼角隐隐的有水光闪烁,随着一个压抑的深呼吸,便仿佛错觉般,恢复平静不见。
  ——
  次日早晨,姜九黎天亮前便起身离开。
  沈宴秋因为他的动静梦呓着半眯了下眼,姜九黎安抚地拍拍人背,再把她哄睡,这才赶在张罗婚事的宫人到来前,回到自己的主殿。
  半个时辰后,沈宴秋也被心儿叫起。
  凝辉殿里宫人进进出出,红色的囍字在这皑皑冬日里平添浓厚喜气。
  沈宴秋换上嫁衣,里三层,外三层,做工繁复尊贵,绣着金边的凤凰在衣摆恍若起舞腾飞,最后披上一件红色轻纱,逶迤拖地,朦胧幻美,衬出姣好娉婷身姿。
  梳完发髻,乌发及腰,凤冠下细碎珠帘轻垂,美得不可方物。
  芸贵妃和姜寻安走进内室,皆微微一凝,继而不吝辞色地钦叹赞美。
  沈宴秋的大婚没有邀请沈家人,其间主要原因也是在于沈家人现下不在临安,即便想邀请也力不从心,最后经过商讨便由芸贵妃和姜寻安代为长辈送她出轿。
  三人坐着聊了会儿体己话,等喜婆提醒吉时到了,这才搀着沈宴秋往外走。
  未等沈宴秋探身入轿,一个公公急匆匆地从雪地里跑来,道:“娘娘,大事不好了,摄政王殿下他人不见了。”
  沈宴秋脚步一顿,从轿辇前直起身来,凤冠下的碎帘挡住了她深黯难懂的神色。
  没有意外的斥问,没有过激的吵闹,仿佛心底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个场景的发生。
  边上芸贵妃和长公主惊愕大呼:“什么叫做人不见了,这大喜的日子,人还能不见到哪里去!”
  公公惦着边上未来摄政王妃在场,有些踟蹰:“有宫人看到,一刻钟前,殿下跟着一位白衣女子离宫了……”
  沈宴秋仅眸光颤了一下,在漫天雪地中,脊背挺得笔直。
  她的两只手在身前紧紧攥着。
  有些怅惘,但似乎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左右都不会是个差选择,总好过一个月后,让他看去自己最丑恶的样子。
  芸贵妃与长公主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当即派御林侍卫去寻人,吉时打乱,周围场面混乱不堪。
  沈宴秋无波无澜地望着雪地,仿佛自己不是那个被人失约的新娘子。
  远远的,傅朝缓步走来。
  他停在沈宴秋面前,在人声嘈杂中,冲她深深鞠了一躬,道:“殿下让我转告姑娘,务必信他,等他回来。”
  沈宴秋笑了笑。
  她自是信他的。
  以她对他的了解,定是辛小芝把一切告诉了他,以她中毒的事作挟,他才跟着离开。
  不然,他是不会在他们的大婚之日丢下她的。
  ……
  是夜,宾客散尽,锣鼓喧灭。
  沈宴秋坐在铜镜前,听屋外迎来送走一波又一波的人,先是姜白姜水童言无忌的愤恨哭闹,接着是虞优虞回的请求面见,还有兰心会一众夫人的宽声慰问……
  直到夜深万籁俱寂,耳边方清静下来。
  婆婆、心儿、莲巧陪了她一天,这个时候也都靠着墙柱困倦地睡了过去。
  许久,沈宴秋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身上还是那身火红嫁衣,在雪地上拖开厚重的长长一道痕迹。
  来到主殿,外头的小太监看到她后很是惊恐,嘴边的“王妃”、“姑娘”两个称呼转换半天,最后道:“姑娘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沈宴秋的声音被冻的有些僵直:“殿下回来了吗。”
  小太监欲言又止,好半晌方冲人低低摇了摇脑袋。
  沈宴秋眼睫低垂,眸色晦暗,看不出在想什么,站了片刻方转身离开。
  小太监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心想那不是回偏殿的方向啊,姑娘这是打算去哪儿。
  ……
  沈宴秋在城墙上望着南方的天空望了一夜,直到晨光伊始,方迈动冻僵的步子,回到偏殿。
  婆婆、心儿她们还在睡梦中。
  姜九黎一夜未归,时间越久,越是向她传达一个明显的信息——
  无药可解,无药可解。
  与其等他回来,看他懊恼自责,不如早些做下一个令彼此都轻松些的决定。
  沈宴秋将嫁衣、凤冠褪下,写下两封书信,与内室书架上放了财产说明书的锦盒搁在一块儿,压在桌案上,便出了宫门,徐徐朝华九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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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大结局(四)
  一月后。
  南城义芜村。
  村巷口的一块街角, 大小板凳围了十数个人,中央坐着个拿快板的中年男人,那人一边抚着他的两边山羊胡, 一边郎朗念着段小曲儿:
  “二月七日长生殿,华烛荧荧, 红妆宴宴,伊人独立君不见,灯半昏时锣鼓灭。宾客归,丝竹倦, 花飞花谢高台醉。遥看银河没晓天,凤冠起,华服卸, 自此情深变情浅……”
  男人唱完最后一段话, 将快板收起,抄起板凳打算回家:“好啦,这就是京城那位大名鼎鼎巨先生封笔之作的最后内容,天晚了,各位都回吧。”
  边上听书的众人顿时面露不信, 脸上还有大半沉浸在方才故事的悲怆中:“不是吧,这怎么就能结局呢, 既然双方都用情至深,又岂有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道理!”
  说书男人晃晃脑袋,笑道:“世间有诸般不得已,哪能做到世事周全圆满呢。”
  说着不再理会, 将板凳往腋下一夹,便一摇一摆地朝村子荡去。
  ————
  村里一家僻静典雅的房舍里,清风端着晚膳走进屋内, 对窗案边还在看书的沈宴秋道:“姑娘,该用膳了。”
  沈宴秋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将那页内容看完,方把书册阖上,放膝盖上,推着简易木质轮椅朝桌边挪去。
  那日从皇宫出来,沈宴秋去了趟童话镇,又回秋府随意拾掇了些银两,便雇车离开了临安。
  等马车走出几里,中途停下休息,才发现清风一路默默跟在她的后头。
  他执意要跟,她也轰不走,两人便前后脚到了这个江南的小村庄。
  后来时间久了,她的双腿开始渐渐失去知觉,很多事情自己都做不了,便默认清风靠近,帮忙打点吃喝住行。
  沈宴秋知道,清风暗地里一直有跟姜九黎互通书信,但那人始终未在她面前露面,她也就不出声询问。
  清风帮她把碗筷放好,不像往常一般直接离开,道:“殿下寻来了月使老前辈,等姑娘饭后会来帮您诊病。”
  沈宴秋只是指尖轻顿一拍,接着便恍若无事地低头继续吃饭。
  毒是辛小芝所制,而她本人已经在她离开皇宫后的第五天,被公示挂于城墙,严刑拷打而死。消息蔓至整个大启,就连这个穷乡僻壤的百姓都知道摄政王未过门的王妃被白芷圣女下了无药可解的毒,生死未卜。
  辛小芝在那样的境地下都没能给出解药方子,老实说,沈宴秋已经对治愈不抱有任何期望。
  清风见她不吭声,只好自己往下道:“殿下已善后好京中所有事宜,几日后便抵达南城,还望姑娘为了殿下,保重身体安康,试之一试。”
  沈宴秋贝齿轻抵下唇,说不清此刻翻涌跳动的心脏是因为什么。
  就在清风得不到答复,无奈叹气,准备退身离开时,沈宴秋低低道:“让他一个时辰后,等我午寝结束再来。”
  清风闻言顿时欣喜,响亮地应了声“是”,这才退下。
  ……
  月使老头儿前阵子刚拜读巨先生的新书,那也是她封笔前的最后一本书——《与君绝》。
  月使花了两个时辰读完,心中除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意难平,别无其他感受,满怀郁闷无处发泄,最后索性连夜风风火火地穿过三座城池,抵达临安,想好好与这位巨先生聊聊,有关后续的续写事宜。
  然而他人还没到童话镇,就被自个儿徒弟布下的天罗地网给捉住了。
  后来经过一番绕,才弄明白原来那巨先生就是自家徒弟未过门的王妃。
  人家之所以封笔,是因为没那个命再往下写。
  如此听来,他瞬间对人最后一本书猛转苦情悲剧有了体谅之心。
  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想看到《与君绝》中男女人物有个和满结局,是以来不及等待徒弟出发的日子,便自行按着他给的地址,跑来了南城。
  好不容易找到旮旯地里的宅门,迫不及待地想给人看病,谁知小清风跑出来跟他说了句“一个时辰后再来”。
  想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已经几十年每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但对上巨先生又能怎么办呢,谁让写作者是大爷,为了苟个结局,得罪不起。
  ——
  一个时辰后,这两位写作者和读者之间展开了一段史诗级会晤。
  沈宴秋起初表现的多显敷衍,有些不相信这个十句话里有八句都在暗示她改写新书结局的聒噪老头能治好她的病。
  然而经过几天的调养,她的双腿确实开始恢复了部分知觉,泡药膳时也能渐渐感受到水的温热,最重要的是,之前风雨无阻三日一间隔的毒素发作竟然推缓了没有到来。
  这时候她才确定,月使的医术真如他口中吹的那般,即便无解的毒也能让他倒腾出有解的来。
  这天,沈宴秋相当应付地跟人表示自己会慎重考虑新书改写事宜,便在午后的疗诊结束后,为了避开他没完没了的“写作指导”,独自推了轮椅,去附近的田地晒太阳。
  义芜村之前曾被燕秦的军队占领过,但后来薄易率兵南征,这座城池作为最早收回的一批,民间也以飞快的速度恢复生机。
  正值春季,百姓下地耕种,农地景象热闹不已。
  沈宴秋初来乍到时,曾用银两救济过附近不少百姓,是以路上遇到的邻里皆会与她问候两句或是帮她推轮椅走上几步路。
  村尾吴大妈为人素来热情,看田地附近的路都是石子崎岖难走,便一路推着沈宴秋,顺便与她道些家长里短,纾解自己主妇生活中的诸多苦闷。
  推到一处风光正好的地方,吴大妈看沈宴秋好似喜欢,便停下来多逗留了一会儿。
  只见漫山灿烂的油菜花田中,有道颀长挺阔的白衣身形茕茕而立,恍若天降谪仙,出尘绝世。
  吴大妈就这么随意惊鸿一瞥,便有些看痴眼,想到村里最近的传言,没忍住与沈宴秋叨叨道:“那就是咱们村新来的土财主,买下村里好几块地,还在山上建了栋新宅子。大家一开始都道是个中年发达的老头,直到人今儿早进村,才发现是个模样俊俏的小哥儿……”
  沈宴秋眨了下眼,突然道:“吴大妈,狗子他爸好像在叫你。”
  吴大妈茫然:“有吗?”
  不过他们家的田地确实在这附近,听她这么一说,有些不放心,便让她在这儿歇一会儿,晚些再过来推她回去。
  等吴大妈蹒跚的身影跑远,姜九黎方不疾不徐朝沈宴秋走近。
  他的手上捧着一束刚采摘来的油菜花,在日光下金灿耀眼,煞是好看。
  许久不见,两人再见到对方,多少有些生涩与局促。
  沈宴秋双手搭在膝上,指尖紧张的抠着,因有袖袍遮掩,这才没展露的太明显。
  姜九黎在她两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眸光灼灼地凝着她,良久,方启唇说道:
  “我听心儿说,你一直想到江南来,过上买田种地的简单平实日子,然后寻个村口王员外或是土地主什么的嫁了。我这阵子已叫人帮我在这儿买了地,也建了房,他们说,占地够百亩的便称的上是土财主……”
  他缓声说着,中间语调顿了顿,“你现下看看,我能行么。”
  空气中尽是新生的青草清香以及湿润的泥土松香,莺飞草长中,孕育着无边万物复苏的朝气。
  大亮的天光下,他们的眸底清晰印着彼此。
  姜九黎道:“秋秋,我还是你的黎明么。”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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