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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一抹红衣没骨头似的晃荡在后头,磨蹭懒散。
沈宴秋一开始还勉强耐心地跟他保持并排行走的速度,但后来发现林子里藏匿的宝物后,就开始嫌弃对方这急死人不偿命的慢动作,只顾自己捣腾摸索起来。
寻宝寻宝,所谓在林子里寻宝,也不至于让一大群公子小姐们拿把铁锹去挖地,四周光秃秃的除了树木也没有什么遮挡物,所以这“寻”的阶段,主要是在宝物箱上加了点手段。
林间的树木旁,每隔五十米的位置都放置了宝物箱,也不知是哪个机关天才做的,没有一个是循规蹈矩用钥匙开锁的,有的在盒面设置了八卦阵图,有的根据谜题猜数字密码,简直应有尽有……
沈宴秋比起宝箱里的宝物,更倾向喜欢这些千奇百怪的箱子,甚至动了结束时找长公主殿下讨走几个的心思。
她先前已经解开过两个容易的箱子,由于难度系数偏低,打开后只有两颗成色中等的夜光珠……之所以判定是中等,那是因为她自己的富贵窝里还堆着一垒更好的。
不过现下看到的这个难度系数偏高,她盯着棋面上的象棋棋局,彻底陷入了困难。
虽然这顿时间在段老板那里做活,偶尔得空还是会玩上一局,但依然只是学了个三脚猫皮毛,一旦遇到正经棋面,就一窍不通了。
虞优过了好久才慢慢吞吞跟上来,看她对着棋盘左动一颗右动一颗的瞎尝试,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悠悠看了会儿,冷不丁地出声道:“喂,本少爷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沈宴秋听言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她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是诗柳姐远房妹妹的身份,思索了一下,胡诌道:“我叫云中君。”
云上的人,虚空里来,虚空里去,言下之意就是这其实是个假名。
虞优自然没猜到里层的意思,默了默,耿直道:“……这名字可真男人。”
沈宴秋面无表情地直视了他两秒,果断瞥开眼,继续闷头捣鼓棋局去了。
虞优心虚地摸摸鼻梢,抬脚踢了踢她小腿:“喂,生气了?”
沈宴秋强压着额角一抽一抽的青筋,搭讪用踹人的方式可够活久见的,这货是真没把她当姑娘对待吧。深吸了口气,回道:“不敢。”
虞优轻嗤一声,这女人可真会撒谎,嘴上说着“不敢”,面纱下指不准怎么咒他腹诽他呢。
过了会儿,他又道:“你干嘛带着面纱,很丑?”
沈宴秋闭了闭眼,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道:“是啊,不丑谁愿意戴面纱呢。”
“噢。”虞优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像是没什么反应,顿了顿,又补道,“那你小心点别让面纱给风吹了,我怕我看了眼睛会吐。”
沈宴秋:“……”
当即将手上的棋子扔回到棋盘上,甩也不甩人一眼地向林子另一边走去。
沈宴秋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被对方的毒舌怼得有些脑壳疼,远远看到一片湖光粼粼,知道自己是走到了林子的边缘,索性朝那个方向走去,放松下心情。
说来也是奇怪,按照虞优那做事不紧不慢的尿性,竟然没一会儿就跟了上来,手上还多出了一个玩意儿,直接朝她怀里丢去。
沈宴秋猝不及防接了个满怀,发现是个木制魔方,奇异道:“这你哪来的?”
虞优耸耸肩,不甚在意道:“就你刚刚想破解的那个箱子啊,我随便移了两颗棋子就解开了。”
虞二爷说着扬了扬下巴,一副我没有很想听你夸奖,但还是不介意你夸两句的臭德性。
沈宴秋别开眼,眼角淬了点笑意,故意不遂他的愿,转而就着手上的魔方把玩起来。
虞优等半天没等到人的赞扬,轻哼一声,甩甩袖袍,大方的不再跟人计较。
过了会儿,二爷觉得有必要因为方才攻击人姑娘相貌的事道歉一下,于是悠悠地开口了:“其实你也不必太纠结自己长相的事,这玩意儿一半靠老天赏饭,一半靠爹妈底子……不过说来你们云家的底子应该不差才对啊,诗柳姐就长得挺好看的。”
他默了默,又自洽过来:“噢,也是,你是她远房妹妹,血缘关系一远,确实不排除歪瓜裂枣的可能。”
沈宴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到地上,恨不得将手上的魔方直接往人脑袋上砸去,好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咽不下这口气的她决定给人点教训,几乎没有预兆地突然推着人往湖边挤,一直推到只剩一寸距离方停下来,笑眯眯地攥着人领子道:“给你个机会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看我会不会把你丢下去。”
虞优慢条斯理的表情这才出现片刻的破裂,眉眼间流露出一丝错愕来,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他,身子后倾,脚下踩着松土,红色衣袂在风中猎猎飘扬,似乎都能感受到湖里的水汽了。
他瞪着眼,盯着眼前矮他大半个头的姑娘,只见对方眼睛半眯不眯地弯成新月状,充满挑衅。
乍一看竟觉得有几分好看。
二爷默默偏开脑袋,完了,他眼睛一定是瞎了,错觉都出来了。
没等两人争执出个所以然来,林子里又蹿出个身形来,郝光远看到他们后又回头冲后头招手大笑道:“果然是虞二,我就说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没两秒,里头又窸窸窣窣走出云诗柳、姜寻安和姜九黎一行人来。
这两男两女的搭配其实是因为两位姐姐不想让自家丈夫和驸马爷吃味儿,所以直接拉了两个弟弟内部配对。
姜寻安原本想着一定要拦着光远莽莽撞撞的性子,谁知他跟头驴似的蹿出老远,拽也拽不回来。这下好,还是打扰了巨先生的幽会,面上不由显出几分讪讪和不好意思。
沈宴秋对突然冒出来的这出猝不及防,没想到除了南阳小王爷,连那不知名白衣也在,连忙将虞优往回拽了拽,果断撒开手退开一段距离。
虞优脸上还算淡定,正了正衣襟,看不出半点异样。
这时云诗柳突然指着湖面道:“安姐你快看!那湖里是什么在闪?”
大家听言都朝湖面望去,果不其然,有一道奇异的光芒从水底映射出来,随着水波的反射,竟照耀出五彩光芒来。
姜寻安怔忪了一瞬,不敢置信道:“这,这不会就是传说中木白氏林里藏着的那块暖玉吧!”
沈宴秋兴味地挑了挑眉,倒更倾向相信这是大自然的奇妙景观。
众人带着迥异的神色各自望着湖面,而呈现圆弧湖岸的不远处,薄易和沈南卿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也同样淡淡地看着这幕。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的大团圆场面,段老板竟然不在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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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姜寻安即日派遣数个小队的士兵到湖里打捞暖玉,木白氏林的爱情故事从传说变成现实,民间纷传当日触发暖玉发光的有缘人中有命定姻缘者。
在场的除去长公主殿下和御史夫人两位可以忽略不计的有夫之妇,剩下的几位皆是些自带盛名的谪仙人物,组团单单站在那儿,画面就美好的让人不忍破坏,更何况再添了命中注定这等神秘色彩,简直就像神仙话本描写出来的那样,满足了市井人民茶余饭后的遐想和欲望。
是以没过多久,民间就编纂出了无数有关临安第一才女与大启四大美男之间的爱恨情仇故事。
当然,各个版本的犄角旮旯里都会提及一个戴面纱的打酱油女子,大家口口相传时,都会忍不住叹惋一声,好像一个神仙爱情故事里头混入了个妖魔鬼怪,颇有种要是少了这颗老鼠屎,故事就能更加美好的感觉。
就连沈宴秋听到心儿给她带回来的版本时,也非常对不住地想道,她这个路人甲确实出现得非常不厚道,好好一个古代版流星花园,一女PK四男,多她一个打酱油的,连故事美感都破坏没了……
天子脚下的百姓安居乐业,闲来无事最爱八卦一些上层人士的生活,难得来了个猛料,自然不会错过机会。其间支持摄政王、虞少主、南阳小王爷的百姓无数,但大家最站定的还是首辅大人和才女小姐的配对,毕竟寻芳宴的献花反选细节流露出来,任谁都觉得二人之间有猫腻。
这些坊间言语传到沈府,可把年近七十的老太太给乐坏了,大方地拿出自己几十年的积蓄给孙女作为奖赏,让她日后务必和那几位贵人保持往来,连连叹道沈家的兴盛衰亡就交付在她手上了,以至府里下人都传说沈府飞黄腾达在即。
这点事情多少飘到了沈宴秋耳边,但她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首先老太太那点棺材本她还不至于那么坏心眼的觊觎上,其次她的新书杂志出售在即,作为童话镇的工作一员,自是不像从前那般闲情逸致地在旁观望就行。
杂志的售卖不同于之前的合本预售,少了一百本的数量限定,那就意味着得从开张时间一直营业到傍晚关门时间。
虽然她从前也有在售书的日子经过书坊远远看上一眼,但那时还保持了些许距离,这回作为一线人员,可谓是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书粉们的疯狂。
杂志的价格定位不低,但大部分进店的顾客都是购买两本杂志,一本用于收藏,一本用于翻看,甚至不排除有些人送亲戚朋友一次性买上七八本的,导致一摞摞的杂志刚从仓库里搬出来,就以可见的速度飞快少去,累得她搬的速度赶不上卖的速度。
不过好在坊里的小厮以及门口的保卫都已习惯了这样熙熙攘攘的场景,每逢巨先生新杂志推出,随着连载周期他们一个月至少要经历两次这种人山人海压倒式的客流,三年下来早就见怪不怪了,一切工作都算推进的有条不紊。
沈宴秋在前线奋战了两个时辰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吉云忙里抽空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到后面休息一会儿,剩下交给他们就行。因为对自己的身体有自知之明,所以也没推托,默默到了里院长廊,躲在廊檐下的矮墙后扇风乘凉。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古人长衫长褂没有任何避暑手段,方才做活时因为跑动起来有风还没觉得那么热,现下坐下,热气瞬间蒸腾出来,不消一会儿,沈宴秋就觉得自己的额头布满了汗珠。
作为怕热、易出汗体制,就像松鼠过冬要冬眠,她夏日基本也都会躲在上泉苑里夏眠,除去晚间阴凉时能做点事儿,大多时间都一动不动地瘫在榻褥上,但凡一点剧烈运动都会要她命一般,像今天这样流汗的样子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闭着眼一边喘气,一边思考要不要跟段老板告假,熬完“夏眠期”再回来,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先靠着石壁小憩了过去。
段老板从长廊走过,顺着栏杆的间隙瞥到矮墙边冒出来的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脚步顿了顿,错愕过后,眼角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来,和润清浅。
沈宴秋也不知道自己睡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盏茶,或许是一炷香,反正没到用午膳的时间,因为她不觉得自己在这种饿死鬼投胎的情况下会错失任何人喊吃饭的声音。
正眯眼适应有些偏斜的天光,边上传来一道清越好听的男音:“醒了?”
许是距离太近,沈宴秋吓得一个激灵,侧目看清是段老板后,更觉得自己受到一万点惊吓,单手抵着后面的地面,蹭蹭往边上挪了两下位置,肉眼可见的怂。
段老板与她并肩席地而坐,被她的反应逗得一笑:“看到我有这么怕么?”
沈宴秋腹诽,能不怕么,上班偷懒被顶头上司抓了个现行。
不过怂也就怂了一秒,知道改变不了被发现的事实,索性耍无赖地两腿往地上一伸,两眼一瞪,盯着天空自暴自弃道:“我不管,我就是累了,您要想训就训吧,反正我现在是没力气去做活的。”
段老板失笑:“我说要训你了吗?”
沈宴秋余光晲去一眼,瞥见他脸上盛满的温润笑意,顿了顿,默默收回目光,装傻当做没听见。
对方也没计较,没再说什么,倒是传来窸窣的一阵衣袍摩擦的响声,接着就看到他起身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只见段老板走到不远处的井口开始打水,边上的平地不知何时放了个木盆,上头还挂了条白色的洗脸巾。
他骨子里带着书生的儒雅劲儿,是以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的,即使是打水的动作也依然非常优雅好看,将毛巾在冰凉的泉水中浸了浸,拧干,复又来到廊檐下,抬手递给她。
沈宴秋没直接接过,只是歪着脑袋看他,半开玩笑地道:“段老板对伙计都那么好的吗?”
段老板听言笑了笑,半蹲下身,用同样调笑地语气回道:“沈小姐,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伙计有一个就够了。”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调侃她偷懒还要老板照料,但沈宴秋还是止不住觉得有些心痒痒,轻笑一声,大大方方地接过脸巾擦脸。
冰凉的触感覆在脸上,将原先的黏腻难耐驱逐大半,她大发慈悲地想道,看在有一个好老板的份上,今年夏天就不夏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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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最热的日头刚过,上书房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往外闪,最后猫在一根大柱子后踮脚东张西望。
日光下有个小黑点从空旷的御道上急匆匆跑过,最后停在建筑旁的柱子后,气喘吁吁。
十一迫不及待地冲丫鬟青柳摊手:“青柳青柳,杂志呢,买来没?”
青柳缓了两口气,抱着怀里用油皮纸包裹好的杂志书有些迟疑:“公主,您确定现在就要吗,还是等晚间授课结束了回寝宫再看吧?”
要不然被摄政王殿下发现可就惨了,上回不知对方如何知道的她跑到宫外给公主买书,累得她去浣衣坊报道了好几天,实在让她感到一阵后怕。
十一想也不想地把书从她怀里抽出来:“哎呀没事没事,皇叔都要午休的,没那么早过来,我就趁中间休息时间稍微看会儿,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青柳头疼,只能默默在心里为自家殿下祈祷了。
十一胡乱冲人摆摆手,就蹭蹭跑回了上书房,显得异常兴奋。
现在虽说是午休时间,但上书房里的桌案位置前都坐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个人回寝殿休息。怪就怪在皇叔每次上完半天课都会布置功课,而且下午就要抽查,以至于大伙儿回去吃了个饭,就马上赶回来做功课,毕竟人多还可以集思广益,“交流”一下思想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