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我交给你家陆决啦,我有事得先走,微信聊!”
“BTW,你家陆决问我你刚才跟谁见面,我说我也不知道。”
沈音音又懵了一下。
他刚才看见了?
不对,他就算没看见,待会儿回家见到何思,一切也会见分晓。
沈音音停住脚步,踟蹰不前,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决。
待会儿回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叔叔和郑阿姨。
如果妈妈当着他们的面,问自己是要跟她走,还是留下来……
她从未做过这么难的选择题。
一辆出租车在沈音音身边停下,不等后座乘客下车,沈音音拉开副驾驶车门就坐进去。
司机都被她视死如归的架势吓了一跳。
“去、去哪儿?”
沈音音看到后视镜里那张苍白的脸,长长地呼了口气。
“小仓县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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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仓县就在洛城旁边,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距离,也是沈音音的老家,她那销声匿迹老爸出生的地方。
沈音音一路上都不说话,异常沉默。
她不断想着刚才何思说的话。
“妈妈和爸爸已经离婚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妈妈现在只想补偿你。”
“妈妈以后不会结婚,不想让你有个后爸,只想好好赚钱,给我们音音攒份嫁妆。”
“无论如何,妈妈都尊重你的决定……”
司机大叔是个憨厚人,上车就看出她是个学生,联想到自家孩子,还当她是在玩离家出走。
“你一个小孩子,去小仓县干嘛?跟家里吵架了?”
沈音音揪着衣角,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还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拿出手机,她忽略陆决打来的几通,直接拨给郑阿姨,告诉她,爷爷奶奶叫她回家过年,现在已经在回老家的路上了。
“音音,你……”郑阿姨好像猜到什么,叹口气,“好吧,到老家,让爷爷奶奶亲自打电话报平安。”
沈音音“嗯”了一声,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郑芷如听出来,反倒宽慰她:“傻孩子,哭什么?你想做什么阿姨都支持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沈音音习惯于郑芷如的照顾,彷徨之际,下意识就要寻求她的帮助。
“阿姨都知道了,刚才你妈妈来过。”
沈音音嗫嚅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边寂静几秒,郑芷如才说:“站在我个人的立场,阿姨不希望你离开,可作为一个母亲,我也会希望,我的孩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说得那样恳切。
沈音音说:“我懂了,我会好好想想。”
“阿姨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挂上电话,沈音音闭上眼睛休息,没睡着,但是思维很疲惫,直到出租车停下,她睁开眼,看见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城镇。
爷爷奶奶见到沈音音突然回来,而且什么东西都没带,很是吃惊。
她每年寒暑假都会回老家,但从来不会这么突然,连声招呼也不打。
奶奶比较唠叨,问沈音音考试成绩怎么样啦,今年在家待到初几再过去啦,在陆家过得好不好一系列问题。
沈音音一一答了。
等到爷爷奶奶给郑芷如回过电话,一切都安静了。
奶奶给沈音音专门做了顿晚餐,她坐在对面看着孙女儿吃,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又怕提起来惹沈音音不高兴。
沈音音挑了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主动托出:“我妈回来了,想带我回她老家。”
奶奶担忧地看着她:“在这儿待着挺好的,去那乌远八远的地方做什么?那地方冷,天寒地冻的,你哪里受得了哦!”
沈音音笑了。
奶奶没读过什么书,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都是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
“嗯,我还没答应。”沈音音低头扒饭。
奶奶有些着急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啊?”
这时候,爷爷抽着烟经过,不悦地打断奶奶:“老婆子啰嗦什么,让音音好好吃饭,还不过来泡脚!”
“你个老头子才真是,音音吃饭呢,说什么脚不脚的!”奶奶站起来,骂骂咧咧,凶得不得了。
对着沈音音,马上又上演川剧变脸,笑眯眯地说:“音音你慢慢吃,吃完把盘子放池子里,奶奶来洗。”
“嗯。”
奶奶脚步声走远一点,沈音音听见爷爷对她说:“孩子大了,她自己能做主,我们两个老的别掺合……”
“我这不是担心吗……”
声音渐渐远了。
米饭的香气,热气腾腾,有种质朴的幸福感,沈音音吃完一整碗饭,洗完澡,很早就躺上床。
陆决给她打了几个电话没接之后,就再没有消息过来。
生气了吧。
一定是很生气了。
沈音音一头埋进枕头里,清空大脑,那些烦恼的问题,暂时都不想了。
爷爷奶奶住在小仓县的城镇上,原来老家里许多居民都在镇上买了房子,年轻人大部分都外出务工,县城的清晨总是宁静。
沈音音每天早起,陪爷爷去买菜买早点,晚上到广场上看奶奶跳广场舞,过了一周慢节奏的生活。
至于寒假作业什么的……
她连书包都没带回来,更别提作业了。
每天除了陪爷爷奶奶,就是打游戏,和蒋乔聊天,听她兴奋地分享最新的追星动态,刷朋友圈,逛微博……
她必须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充实起来。
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想到陆决,想起被他戳额头时的委屈,还有那天在浴缸里,气氛古怪的对视。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还是会每天深夜去他的游戏工作室。
那天的篮球赛赢了没有,他没有等到自己,会不会气得把书包直接扔掉……
“装好了,虾米紫菜在门口你自己装一点……”面馆老板娘把三碗馄炖放在台上。
这是镇上生意最好的一家早餐店,只卖馄炖,每天生意火爆,还会有洛城市的人专程开车过来吃。
可以在店里吃现煮好的,也能买包好的馄炖回去自己煮。
奶奶爱吃这家店,沈音音买了三人份的,装好回家。
刚到门口,沈音音接到爷爷打来的电话,让她多买一点,家里来客人了。
沈音音没多问,还以为是爷爷的朋友,重新付钱多买了些馄炖,快步走回家里。
居民楼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车她很熟悉,车牌号她也熟悉。
沈音音心里忽然忐忑不安。
这车陆家人谁都可能开,但这种不太妙的预感告诉沈音音,来的人一定是他。
而且来者不善。
她慢吞吞地上楼,发现门开着,人没进去,就听见里头的说话声。
陆决的声音极具辨识度,清冽中带着低沉,少年人正在朝着成熟的男人迈进。
“那就这样,爷爷奶奶不用送了,我这就走……”
奶奶追出来:“小陆吃个早饭再走吧,音音快回来了……”
陆决一边推辞,大步出门,刚好跟躲在楼道里的沈音音打了个照面。
两人面面相觑。
“那个,早上好?”沈音音干巴巴地冲他打招呼。
陆决冷淡地看她一眼,“借过。”
他侧身从沈音音身边下楼。
不能让他走。
沈音音心中登时跳出这个念头,她没多想,扯住陆决的外套,大声说:“我有话跟你说!”
他头也不回,声音极尽冷淡:“说。”
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谈话,我们是什么未开化的野蛮人吗?
到底还是奶奶解围,她接过沈音音提着的一袋冰冻馄炖,热情地招呼陆决:“进来进来,这家馄炖可好吃了……”
沈音音表情怂怂的,对陆决竖了个大拇指:“真的,可好吃了!”
就跟那天在球场边傻乎乎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不着痕迹地轻哼一声,没搭理沈音音,转身走进屋子里。
真是,要不要这么傲娇啊。
沈音音揉揉眼睛,跟上去,刚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放着她的书包。
她顿了一下。
“我妈让我送来的,你检查一下,我可什么都没拿。”陆决说。
沈音音点头:“我知道。”
她把书包拿进房里,回到客厅,用一次性杯子给陆决倒了杯水。
他不接,冷冷觑她一眼,眉宇间尽是嘲讽,让人有些害怕他这个样子。
沈音音干脆自己喝了一口,缓解焦虑,她在陆决旁边坐下。
他起身要走。
“陆决,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她终于开口。
他“哦”了一声。
沈音音抬头看他:“如果我真诚地跟你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陆决轻扯嘴角,不咸不淡地说:“动动嘴皮子,就叫真诚道歉?”
“不是,还有更真诚的!”
他看过来,眼尾轻轻挑起,终于有了一丝兴趣。
沈音音神神秘秘地说:“你留下来吃饭,我带你玩好玩的。”
就这样,在陆决极度怀疑的眼神里,他到底还是留下来吃完馄炖。
奶奶貌似很喜欢陆决,吃饭的时候,不停问他,“好不好吃?”、“从洛城开过来堵不堵?”、“喜欢吃什么中午奶奶给你做”这些问题。
出乎意料,陆决竟然没有不耐烦,好声好气地一一回答了。
乖巧的程度让沈音音怀疑他是不是鬼上身。
最后,爷爷边看报纸边问:“我们音音在你们家乖吧,没惹麻烦吧?”
原本就是一句客套话。
谁想到,陆决还真不按套路来,他吃完最后一个馄炖,一本正经道:“不太乖,经常给我惹麻烦。”
沈音音差点没呛到。
当着本人的面告小状?还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吃完早餐,背上小包出门,沈音音一把拉住他:“我什么时候给你惹麻烦了?”
陆决嗤笑一声:“害我在校门口等你一小时,还专程给你送书包,不算惹麻烦?”
这……无言以对。
沈音音认真站在原地反思三秒。
忽然,她背着的小书包被陆决拎起,他就像是提着一只鸟笼子那样带着她往前走。
“干嘛?”
“不是要带我去玩好玩的?”陆决懒洋洋地说。
沈音音看着他,嗫嚅着说:“玩了好玩的,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他轻飘飘回答:“看情况吧……”
这个二世祖!
许之航给他取的外号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
小镇上活动的区域小,不用开车,沈音音带陆决步行到家附近的一个公园。
这里从前是个小型游乐场,后来生意不景气,老板就把大部分游乐设备取消掉了,现在变成了公老年人和小孩玩乐的地方。
陆决看见公园入口,一个老年人正在摔着鞭子抽陀螺,动静响彻天际。
他不动了,皱眉道:“你别告诉我要带我玩这个。”
满脸都写着抗拒。
沈音音忍不住笑,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带他绕过那个老人,“当然不是啦,玩更好玩的!”
陆决看了眼被她碰到的地方。
虽然隔着衣服,却仿佛是没有阻隔地,将她的温度传达到皮肤上。
在寒冬的冷风里,异样温暖。
他面上僵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走。
穿过假山和一条小径,他们来到一处拱形通道前,白墙黛瓦,墙上生长着不知名的植物。
沈音音停在这里,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眼里含笑。
“什么意思?”陆决挑眉。
“带你看个超有意思的。”沈音音站在通道前,将硬币捏在手里,紧张地找好角度,用巧劲将硬币顺着拱形门的下方甩上去。
硬币顺着力度直上,却在到达最上方的时候啪嗒掉下来。
?
玩我呢?
沈音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捡起硬币,不服气地又扔了一次。
同样的,还是刚到顶点就后继无力,还差点砸到沈音音头上。
旁边一声轻笑。
沈音音正郁闷着,还被陆决嘲笑,就像一只试图争地盘失败的野猫,恹恹地蹲到一旁,表情颓废。
好失败哦。
丢死人了。
她沉默不语地拔着地上的野草,悄白的耳朵红红的,不知是被风吹红的,还是因为窘迫。
“笨死了。”陆决弯腰,捡起地上的硬币。
沈音音小脸鼓鼓的:“难道你会吗?”
“我当然会了,”少年表情倨傲又得意,“我是谁啊?”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世界最臭屁的二世祖!
陆决扬了扬下巴,示意沈音音让位,她憋屈地挪着小步到一边,不服气地看着他。
他无视沈音音的目光,不慌不忙,将硬币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找好角度,毫不犹豫地扬出去。
一道银光闪过。
那枚硬币好像被磁石黏在灰白色墙壁上,绕了一圈,回到起点,很快又绕了另一圈,发出悦耳的一声轻响,很有质感。
沈音音看得眼花缭乱,数不清硬币到底绕了几圈,它终于停下,落在她脚边,摇摇晃晃地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