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摘下花,除了刺,送到周云轻手中。
“喜欢吗?送给你。”
后者微微出神。
末世后她就很少收到礼物了,上一次的礼物似乎是……小煤球送的一盆辣椒?
“喜欢。”
她笑着抬起头,“你出师了。”
小黄仿佛被人抽走了骨头,软绵绵地赖在她身上腻歪。
“我这辈子最幸福最幸福的事,就是遇到了姐姐。”
周云轻可不敢担,拍拍她的肩膀让她站好,将花插进闲置已久的空花瓶里,坐回原位,把饭吃完。
小黄抢着要洗碗,瞥见她胳膊上的斑点,好奇地问:
“那是什么呀?疤痕吗?”
周云轻身体震了一下,匆忙放下袖口,故意笑道:
“你非要洗,那我可不跟你抢了。”
“没问题,你歇着去,以后碗都归我洗了。”
小黄拍拍胸脯,把她推去客厅,返回厨房洗碗,洗完放好,见地上有点脏,于是找来扫把拖把抹布等工具,将别墅上上下下全打扫了一遍,干得格外卖力。
等她做完所有事,洗干净手来到客厅时,周云轻已经睡着了。
她躺在沙发上,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宽檐帽挡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截尖尖的下巴颏儿。
小黄不禁放轻脚步,走到沙发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想帮她把帽子摘掉。
她第一眼时就想说了,在家戴帽子做什么,不挡太阳不挡雨的,多累赘。
不料才伸出手,便有一缕光线照过来。
落在她手背,不仅将皮肤照得金黄,还让她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温暖。
小黄好奇地转过头,看向窗外。
光线越来越多,如同瀑布一样洒落,淌满大地。
她走到窗边,抬头望天空。
厚重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一抹透明感极强的蓝色,云层边缘被光线照得发亮,美丽而震撼。
许多人都像她一样,被这道奇异的光线吸引,纷纷来到阳台或街道上,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
破口还在扩大,小黄忍不住跑去晃醒周云轻。
“姐姐!快起来!出太阳了!”
周云轻本来睡眼惺忪,闻言立刻清醒了,鞋都没穿,便与她跑到院子里。
果然,阳光照耀着大地,阴暗了快一整年的世界,终于彻底明亮起来。
她等到了,在死前终于有机会晒一晒太阳。
周云轻仰着头,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
小黄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开心地说:“咱们把椅子搬出来,就在这里坐一天吧。”
多么难得的机会,谁知道明天还看不看得到呢。
周云轻嗯了声,小黄兴冲冲地跑回屋里搬凳子。
凳子太硬,坐久了不舒服,不如直接搬张床,在太阳底下躺着。
她花了好几分钟,在异能的协助下吭哧吭哧将一张双人席梦思连床带垫子扛出来,却发现院中空空如也,刚才站那里的人不见了。
哪儿去了?
“姐姐,姐姐?”
小黄放下床,擦着汗大喊,可是喊半天也无人回应。
不少人都跑到街上去庆祝,难道她也去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跑出去。
眼前人头攒动,大家都开心得要命,但看来看去就是没有周云轻的身影。
她的心跳渐渐加速,感觉很不安。
莫非姐姐又像半年前那样,不告而别?
不,她不要!
小黄在街上疯狂奔跑,同时大喊她的名字。
有认识的人好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找到她,帮我找到她!”
她近乎央求地说。
很快小煤球与大白也得知了这件事,放下手头的工作,快速赶过来。
小黄已被人拦下,坐在路边长椅上,捂着脸大哭。
看见他们两个,眼泪流得越发汹涌。
“我找不到她了,我就是去搬个椅子,回来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你们快去找她……”
大白连忙安慰,“不要怕,她在基地里出不了事的,就算走了,以后肯定也会回来。”
“不要,现在去找,快去找!”
她哭得话都说不清,小煤球皱着眉,沉声说:“你以为自己还是小狗崽子么?靠撒泼打滚就能换来奶吃?出了这种事,你还好意思哭?”
她登时愣住,哭声憋在嗓子里。
大白瞪了他一眼,柔声说:
“别怕,没事的,你先回家洗个澡,休息休息,我们去找人。”
小黄抬起手,用力擦了下眼眶,站起身就要走。
大白忙问:
“你去哪儿?”
“我找人,人是我弄丢的,我一定能把她找回来!”
小黄说完继续向前走。
大白忍不住抱怨小煤球。
“你好端端骂她做什么,她又不是故意把人弄丢的,凭她的性格,宁愿自己走丢也不想弄丢姐姐吧。”
“骂她怎么了?这么大个人,遇到事只会哭鼻子,不应该骂么?”
“……你这种性格,姐姐会对你动心才怪。”
小煤球无语,“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随便你,我去找人。大家都急,你倒是一点都不急。”
小煤球冷嗤一声,“你们无头苍蝇似的急有什么用?我过来的路上,早就安排人去找她了。”
“是么,有结果么?”
“我现在就……”
话未说完,有条狗闪电似的跑过来,停在他们面前变成人,气喘吁吁。
“找、找到了!”
小煤球问:“在哪儿?”
“菜地。”
“什么???”
众人闻言都难以理解,她一个人好端端地跑菜地去做什么。
无论如何,先看到她再说。
小煤球与大白朝菜地跑去,路上碰见小黄,也一并带过去,果然在菜地看见了周云轻。
她独自蹲在一排菜秧子前面,背对着大家,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在她旁边,有几个留下来守着她的人,看见小煤球连忙迎上来报告情况。
小煤球听完简直一头雾水。
据他们所说,她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就来了,走进菜地以后也不跟谁说话,蹲下来摸秧子摸个不停。
小黄没心思多想,迫不及待地冲到她面前。
“姐姐,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跑这里来了?你来干嘛呀?”
周云轻没回答,甚至头都没抬,只顾盯着菜苗。
小黄问了半天都没反应,求助地看向另外两人。
大白也走过去,柔声问她,可惜效果一样。
小煤球在旁边看了半天,感觉肯定出了问题,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
“你看着我!”
周云轻终于回过神,望了望周围,眼神惊讶。
“咦,你们怎么都在呀。”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吃桃子。”
“桃子?”
她没解释,转身又蹲下去,双手捧着一棵小菜苗,念咒语似的喃喃自语。
“桃子桃子,快长大吧,大家都等着吃呢。”
绿光从她掌心溢出,将菜苗完全包裹,下一秒,这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植物,便以一种令人震撼的速度野蛮生长。
眨眼的功夫,菜苗变得比人都高,并且开花结果。
果实从青色转变为红色,小煤球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株西红柿。
西红柿一开始只是正常大小,最大的也就他拳头那么大,并且硕果累累,一株上长着好几十个果实。
这不是什么坏事,这些菜苗本来就要用异能催生的,大家没有太警惕。
可是又过了几秒,情况变得不对劲。
已经成熟的西红柿还在持续长大,最大的堪比冬瓜。
而植株已经比周围房屋的屋顶都高了,叶子遮天蔽日,把难得一见的阳光都挡住了。
小煤球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超大号西红柿,再看看站在底下的周云轻,心中有股不妙的预感,扑过去将其往肩上一扛,闪到旁边。
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最大的西红柿果然压断了枝条,轰隆一下掉下来,落地时砸得地面都微微震动。
砰砰砰——
西红柿接二连三地往下掉,砸在人脑袋上保准压成肉泥。
小煤球大吼:“快出去!”
说罢继续扛着周云轻,第一个冲出菜地。
众人逃出来,回头望着那恐怖的西红柿,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差点被它砸死。
周云轻还在用异能,绿光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小煤球喊了她好几声,拍拍她的脸,怎么都无法唤醒她,只好抓起她的胳膊咬了一口。
疼痛令她不得不停止,眼神涣散地望着周围。
“我在哪儿?”
“你在说什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别让我家被火烧了。”
周云轻说话闭上眼睛,竟然晕了过去。
不知多久后,她悠悠醒转,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脑袋最痛,仿佛随时会爆炸。
“啊……”
她睁开眼睛痛得叫了一声,房间里的人察觉到动静,全部围了过来。
“你还好吗?”
说话的是大白,他蹲在床边,一脸担忧。
周云轻点点头,又看向其他人。
小黄、小煤球、还有长毛与短腿也在。
“我的哈比呢?”
“这儿。”
大白将迷你智能狗递到她手里,“它很好。”
哈比摇着尾巴舔她的掌心,痒痒的感觉令疼痛缓解许多。
周云轻安下心,挥挥另一只手。
“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都守着我干嘛呀,我不用你们管。”
小煤球紧紧咬着嘴唇,脸上没有血色,仿佛每一根神经都绷到极限。
“姐姐……”
大白吞吞吐吐,有话要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云轻不解。
“怎么了?基地出事了吗?被丧尸偷袭还是……要不要我帮忙?”
“没有没有,基地很安全。”
“那到底是怎么了吗?一个个表情奇怪得很。”
大白深吸一口气,想出了解决办法,转头对小黄轻声说了几句话。
后者走出房间,回来时手里多了块镜子。
大白接过镜子,举到周云轻面前,里面出现她此刻的脸。
皮肤松弛,眼睛浑浊,头发雪白,皱纹像无数条老树根,爬满她的脸颊。
她心底一凉,颤巍巍地抬起手。
双手枯瘦苍老,青筋暴起。
老年斑已从零星的几块,变成密密麻麻一大片。
“这个……哈哈……”
她试图笑一笑,好让大家别那么担心,人到了年纪衰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相反她已经年轻太久了。
可是没有人能平静的接受自己苍老的模样。
她也不行。
周云轻闭上眼睛,疲惫地说: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大白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带头往外走。
走了几步,发现小煤球不动,抓住他的胳膊,强行把他拖了出去。
外面仍然艳阳高照,乌云散去了大半,满眼都是蓝天白云。
周云轻一动不动地躺了半晌,忽然哽咽一声,然后便忍不住了,翻身抱住枕头,眼泪很快打湿枕套。
哈比跳到她肩上,舔了舔她的侧脸。
见她还是哭,便播放起她最喜欢的音乐。
欢快的歌声萦绕着房间,掩盖住周云轻的啜泣声。
身体太疲惫,哭着哭着,她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半夜,大家都休息去了,身边只有一个人。
小煤球。
他眼睛里有很多红血丝,不知道是太久没睡,还是别的原因。
沉默而孤独地坐着,像一尊雕塑。
“几点了?”
周云轻问。
他怔了怔,才发现她醒了,抬头扫了眼挂钟。
“两点半。”
“……你怎么还不睡觉?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我在等你的解释。”
“解释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别遮掩了,我已经见过六条,他告诉我们你去他那儿看过病。”
周云轻反倒松了口气,“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呢?”
“你要说的东西多得很。”
小煤球忽然倾身压过来,深怕她逃走似的,语气咄咄逼人。
“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变老?你今年到底多少岁?你究竟从哪里来?回答我!”
这些问题很久以前就曾困扰过他,但他并不在意。
她是人,他是狗。
他们之间的差别已经那么大,一些琐碎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可直到今天才发现,始终都是他自作多情,恨不得把牙齿什么时候换的都告诉她。
她却只把他当做外人,除了个名字,什么都没有透露过。
他们在她心里,根本算不上朋友吧。
周将军,这么可笑的说法也拿出来糊弄他,怕是把他当成傻子。
周云轻移开脸,躲避他过于强烈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