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条察言观色，小眼睛溜溜转。
“你失望了？”
“失望什么？”
“他不在呀。”
周云轻哼了声，“这算什么，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六条耸耸肩，拿着手机自言自语。
“我给娇娇打个电话，医院肯定也通信号了。”
他跑去院子里远程泡妞，周云轻安安静静看书。
几分钟后，她朝手机瞥了眼。
会还没开完？
六条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小时，聊得手机都快关机了，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回来陪周云轻去食堂。
下午两人继续训练，吃过晚饭，六条尽职尽责地陪她待到九点多，才披星戴月地下班回家。
少了他那张聒噪的嘴，屋里顿时变得很安静。
周云轻已洗漱完毕，换了睡衣，准备早点睡，明天是星期一，要去幼儿园上课。
然而在床上躺了半天，她依然精神抖擞，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忍不住爬起来下楼倒水，路过茶几旁边时，视线落在手机上。
一天了，仍然安安静静的，难道通话功能坏了？
她坐下来，打了个电话给六条，不等他说话，便飞快地吩咐：
“我现在挂电话，你再打给我，马上打。”
说完就挂了电话。
叮铃铃——
刺耳的铃声响起，她按下接听，对方无语极了。
“那份计划我真的不是故意逗你玩，我按照康复手册上的建议认认真真做的，你也不要半夜里拿我寻开心好不好？”
“谁拿你寻开心了，我找你有正事。”
“什么正事？”
“睡觉别尿床。”
“……”
她再次挂断电话，看着手机沉思。
通话功能没问题，会也不可能开一天一夜。
是助理忘记跟他说了？还是……
算了，随便他。
周云轻心烦意乱，心想这破手机有还不如没有，往坐垫底下一塞，强行忘记它的存在，上楼睡觉去。
翌日早上六条挂着两个黑眼圈来接她上班，发现她同样眼圈乌黑。
“晚上尿床了？”
他幸灾乐祸。
周云轻面无表情地戴上墨镜。
“看来你是不想说话了。”
自己能整天当人靠得是她的帮助，否则一天顶多变个五分钟。
六条乖乖闭嘴，和她一起吃了早餐，送到学校，约好晚上再来接她。
周云轻坐在办公室，思索今天的课程。
给小狗们上课其实很轻松，基地里对他们的要求不高，只要成年后会简单算数，看得懂文字就行。
但周云轻既然做了这份职业，就想多教一些。
并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狗子们的智商比她想象中高不少，学习能力也不错。
想想也是，狗是从狼驯化而来。
狼在野外要集体生活，要合作狩猎，要养育下一代，怎么可能笨。
她将今天的课程“带小朋友玩捉迷藏”划掉，改成自己想做的内容。
铃声响起，上课了。
周云轻走进色彩缤纷的教室，狗崽子们冲她欢快地叫起来。
数量不算多，只有二十多条，其中有两位能变成人，坐在她旁边充当翻译。
周云轻拍拍手掌，示意大家安静，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出四个字——我的理想。
“小朋友们，你们长大以后，想变成什么样的……什么样的狗呢？”
“汪汪汪！汪汪汪！”
一条活泼健壮的拉布拉多迫不及待叫了起来。
身边胖乎乎的小男孩翻译：“他想变成一条大藏獒，这样谁都打不过他了。”
“呃……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小狗们一个接一个的发言。
“我想变成一朵花，红色的那种。”
“我想变成一只鸟。”
“我要变成太阳！”
……
眼看方向越跑越偏，周云轻连忙拽回来。
“咳咳，大家的理解有些错误，不是指超人变身那种变化，而是事业上的，生活上的。”
大家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听得懵懵懂懂。
翻译的小狗忽然问：
“周老师，你以前的理想是什么呀？”
周云轻怔了怔，慢慢回忆。
“我想给人当个看大门的。”
“看大门？”
“对啊，每天坐在椅子上，看着人来人往，跟同事聊天，偷偷翘班溜出去买东西吃。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不用动脑子，也不用处理人际关系。”
她说完连忙补充，“不过我这是很懒惰的想法，大家不要跟我学。”
噗嗤——
站在窗外偷听讲课的小煤球忍不住笑出声，怕被她发现，忙往后退了几步，用墙挡住身体。
助理提议：“要不我跟幼儿园打个招呼，等周老师下课了，你俩出去走走，吃顿午饭？”
他收起笑意，淡淡地拒绝了。
“不用，我不想打扰她。”
“这怎么是打扰呢？昨天您没给她回电话，她肯定很失望的。”
“她不会。”
那是周云轻，又不是普通人。
助理叹气。
“将军呀，您什么都懂，就是不懂女人。”
“说得好像你懂一样。”
小煤球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走出几米回头望，周云轻站在黑板前，笑容温柔。
他确实不懂，否则也不会这么久毫无进展。
在她面前，他似乎做什么都是错。
但他相信自己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把她留在了基地。
否则等她将来病情恶化，他根本无法想象她如何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面对这一切。
“我今天不休息了，快把手头的事情解决完。”
助理担忧，“可您已经连续一个月没休过假了，昨天才睡了三个小时。”
“按我说的办。”
小煤球一马当先地往前走去。
七月，天气愈发热了，基地里给大家的住处和工厂都装上空调，并且另外开辟出一片新生活区，给刚接收的三千幸存者住。
狗子们繁衍很快，周云轻到这儿才两个多月，他们的数量便又增加了一千多。
目前基地里居民的总数已经破万。
这给管理带来了不小的难题，食物、水电、日用品，都比以前多太多。
电厂扩大了规模，增加发电量。同时设立了几个日用品小工厂，在解决就业问题的同时，保证基地能够独立运转，不过多的依赖外界。
只是这些问题解决了，有一个问题，仍然让许多人无法放心。
那就是灰灰的肚子。
犬类的孕期一般两个月左右，再长狗崽子就会憋死在肚子里。
灰灰怀得是人类的孩子，肯定略有不同。
可现在已经五个多月了。
肚子里有六条小生命，肚皮一天赛一天的大，看着都担心会爆炸。
到底什么时候才生？
如果像人类一样，九个月十个月才生，恐怕会闹出狗命吧？
整个基地都很关注这件事，小煤球特地加派人手照顾她，生怕出半点意外。
七月中旬，一天幼儿园放了学，周云轻在办公室收拾东西，站在门口等六条来接她。
突然间开来一辆车，驾驶员慌慌张张地说：
“将军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去哪儿？”
“医院，灰灰要生了。”
周云轻一听脸色微变，忙钻进车里，风驰电掣地到了医院。
外面围了不少人和狗，都想知道到底生出来个什么。
小煤球不想灰灰被打扰，派了人守在门口，禁止无关人进去。
周云轻下了车，被人带着从后门进入医院，来到产房外。
走廊里有不少人，大白和小煤球赫然在列，两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怎么样了？”
她跑到他们面前。
大白惊喜地说：“你来了，情况还不清楚呢，医生没出来。”
话音刚落，产房里传出一阵痛苦的哀嚎。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沉重。
灰灰很勇敢，愿意当第一人。
可勇敢战胜不了危险，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新生儿要用的东西都准备了吗？”
周云轻问。
大白点头，“都准备好了，狗用的人用的全都配齐了，还有她产后需要的营养品与药物。”
“医生是谁？”
他报出个名字，是幸存者里的一个专业妇产科医生。
给人接生和给狗接生的区别大么？
周云轻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被走廊里的气氛感染，也绷紧了心弦。
小煤球始终没出声，目不转睛地看着门。
她知道他有多紧张。
如果灰灰的分娩出现问题，胎儿无法存活，或者达不到期待中的水平。
那么不管基地现在多好，将来面对唐昊时，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基地是他的心血，也是他的梦想。
周云轻朝他靠近了些，握住他的手，低声说：
“没事的，别担心。”
他错愕地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从惊讶，变成浓浓的感激。
灰灰的惨叫持续了好几分钟，忽然弱了下去，很久都没动静。
半个多小时后，产房门打开，一个护士端着装满鲜血的脸盆出来。
大白率先问：
“生了吗？”
“还没有，产妇大出血，医生在帮她止血呢。”
护士说完匆匆离开，带着许多药物进去。
大家又心急如焚地等了一个多小时，里面终于传来一声。
“开始生了！”
众人精神一振，紧紧盯着房门。
胎儿太多，生的时间也长，陆陆续续生出来，持续到第二天白天。
期间护士又出来一趟，给产妇拿营养品，补充能量。
上午九点，最后一个婴儿落地，产房门打开。
医生摘掉口罩，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叹了口气。
“人和狗，终究还是离谱了些。”
“死了？”
大白脸色苍白。
他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情况很不乐观。”
护士推着一辆小车出来，里面是六个新生儿。
周云轻一直很好奇，灰灰的孩子到底会是人的样子，还是狗的样子。
现在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那些小生命，拥有人类的体型和五官，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毛发，屁股上长着一条小尾巴。
他们的指甲很尖，微微弯曲。尽管现在比豆腐都嫩，但可想而知，长大以后会是多么锋利。
只是他们应该没机会长大了。
新生儿的嘴唇是不自然的深紫色，体温极低，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周云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戳其中一人的掌心。
他很努力地想握住她，却一丝力气也没有。
医生说：
“他们的体征甚至达不到早产儿的标准，放在以前也很难救活，更别提资源紧缺的如今了。”
大白握住他的手。
“你再试试，你要什么我们都会努力提供的，别放弃。”
医生抽出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煤球问：“产妇呢？”
“她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还好我们早就准备了可供输送的血液，没有太大问题。”
“好，把后续事情处理完，大家都休息去吧。”
“那这些新生儿……”
小煤球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低声说：
“听天由命。”
他以前总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变得强壮勇敢，不害怕任何东西。
现在真的长大了，却渐渐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解决的。
他唯一能做的，是尽量准备好一切。
众人等了一晚上等来这样的结果，都很难过，各自散开。
小煤球也准备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
“让我试试。”
他转过头，对上周云轻清醒的目光。
“你有办法？”
“我不能保证结果，会更失望也说不定。”
他沉默片刻，启唇问：
“你需要什么？”
周云轻微微一笑，“准备点晶核吧，无所谓类型，越多越好。”
小煤球点点头，转身去办。
周云轻回头看着那些已经快断气的新生儿，深吸一口气，对医生说：
“给我一个安静的房间。”
小煤球很快回来，带来几大箱晶核。
与此同时，听说消息的六条也打来电话，声音太激动，整个房间都听得见。
“你是不是又要用异能了？忘记之前的教训了吗？那会让你的病情加速恶化！快住手！”
“所以要拜托你以后坚持帮我做康复训练了。”
周云轻挂断电话，抬眼看着小煤球。
“你也出去，别打扰。”
后者神色迟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