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凭几张照片来看,宋越川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唯一令恩禾惊讶的,竟然是,这人的身边居然没带女伴。
有关宋越川的新闻,评论都不少,毕竟这人长得好看,那张脸就算放在娱乐圈里,也不比那些当红爱豆差。
恩禾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没有看完评论区,便抱着手机,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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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恩禾终于在救治伤患的帐篷里看到忙得满头大汗的冯医生。
一个村民今早才被消防队员从废墟底下挖出来,脑部被钢筋刺穿,需要紧急做开颅手术,但这里医疗条件有限,冯医生只能帮他小范围止血,等救援车辆过来,去就近的医院进行手术。
病人现在神志不清,冯医生正要催促助手赶紧拿纱布过来,他刚一扭头,一卷纱布便直接递到他面前。
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胳膊上还有脏兮兮的灰尘和泥泞。
冯医生抬眸,便看到女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里有光芒流动。
蓝色的医用口罩遮住一张熟悉的脸。
师徒两人似乎什么都不必说,便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冯医生看了恩禾一眼,迅速接过她递来的纱布和药物,而恩禾也紧跟着上前,在冯医生动手前,帮他固定住伤患的肩膀,以免处理伤口时,伤患反应剧烈。
处理完伤员,恩禾跟着冯医生走出帐篷。
“你这孩子,性子简直比驴还倔。”冯医生双手背在身后,刚走两步路,还是忍不住开训。
恩禾唯唯诺诺地跟在老师身后,老实巴交地小声附和:“老师您说的对。”
冯医生回头,板着脸:“既然是跟着学校的志愿者过来的,这次检讨就免了。”
闻言,面前的小姑娘眼睛瞬间亮起来,笑盈盈地点点头:“谢谢老师!”
冯建明神色无奈地看她一眼,这丫头的倔脾气简直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要不然两人怎么能成师徒呢。
冯建明待会就要坐车去最近的一家社区医院,给患者做手术,恩禾准备送送老师,两人没走几步,迎面碰上有记者采访。
由于天气原因,三个摄像师,一个拿着话筒的记者都穿着雨披,行动困难地绕过坑坑洼洼的地面,裤腿上早就溅满了泥点子。
救援行动还在进行中,记者很难采访到消防官兵,所以只能将目光移向周围的医护人员和志愿者。
当看到冯医生跟恩禾走出帐篷,记者像是看到了希望,摄像师也连忙扛着摄像机跑过来。
“您好,请问可以耽误您几分钟的时间吗?我们是央视记者,想要了解一下现场的情况。”
女记者拿着话筒直接拦在了冯医生面前,神情有些急切。
冯医生一向不喜欢将自己暴露在镜头面前,之前救治病患,还有什么表彰大会,都被他给回绝了,现在来个记者,直接将摄像机怼在他面前,冯医生不悦地皱紧了眉头,而后偏过脑袋,朝恩禾递了个眼神过去。
恩禾无辜地眨了眨眼,随即便听到自己的师傅和颜悦色地对记者开口:“你们问我徒弟,尽量长话短说。”
恩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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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远在A市的宋越川,看到新闻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去查恩禾的消息。
不出他所料,恩禾的确报名了B大的志愿者,已经奔赴灾区。
几乎是同一时间,宋越川放下所有的工作,买了直达B市的机票。
但由于天气原因,航班被迫停在一处经停站,只能等天气情况好转,才能继续飞行。
待在候机室的每分每秒都像是煎熬,正前方的屏幕上还在播放着实时新闻,当主持人播报漳县的受灾情况时,宋越川屏气凝神,那双漆黑深邃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消息。
主持人连线灾区现场的记者,镜头中慢慢出现破旧灰败的残垣断壁,周围是行色匆匆的消防队员和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当看到灾区现场的环境时,宋越川不受控制地拧紧了眉心,两手虚握成拳,冷白的手背脉络紧绷。
他实在没办法想象,恩禾在这样的处境下是如何生存的。
记忆中的她一直都是娇滴滴的,以前周末的时候,宋越川偶尔会带恩禾去爬山,每一次两人跑步到山脚,小姑娘便红着脸气喘吁吁,嚷嚷着自己跑不动了。
很多时候她会故意撒娇让他牵着她走,亦或者背着她。
这时候宋越川总是不厌其烦地蹲在她面前,小姑娘则乐呵呵地趴在他背上。
明明说好两个人去爬山,最后都会变成宋越川的负重登山。
就在宋越川以为恩禾很有可能受不了灾区的恶劣环境时,镜头改变方向,对准记者身后站着的女孩。
看到屏幕中出现的那抹熟悉纤瘦的身影,宋越川整个人愣在原地,周遭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
女孩面对摄像机时,甚至不知道该具体看哪个镜头,有一瞬间的局促和紧张,但很快镇定下来,面对记者提问也条理清晰,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女孩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耳边,仿佛她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宋越川的视线不曾移动半分,想要穿透冰冷的机器到她身边。
当提问进行到最后环节,记者问道:“参与救援是不是很辛苦?”
恩禾对着镜头露出抹鼻尖的小动作,而后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清浅的弧度,杏眼弯弯如皎月。
“是有一点辛苦,但参与救援的消防队员和医护人员比我们付出的更多,只要能多救出一条生命,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没有官方化的客套,女孩的话诚恳朴实地可爱,声音软绵绵的,却极具冲击力。
宋越川就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颀长挺拔的身影仿佛雕塑一般沉寂地伫立在原地,喉咙里像是吞咽了玻璃渣,心脏都要裂开。
女孩抿唇轻笑,干净澄澈的眼眸弯成一道月牙,清清浅浅的模样,就这么深深地印刻在他心里。
灾区的新闻结束,很快跳转到下一条时事新闻。
宋越川久久没有缓过神来,不知怎的,眼眶酸酸胀胀,似乎有什么东西满得快要溢出来。
男人的手指蜷缩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见面
第33章
等到天气状况好转, 宋越川的航班起飞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
A市到B市不过两小时的飞行时间,结果从上午推迟到下午。
飞机落地B市机场时,已经傍晚十分, 天空还没有完全黑,远处的天边余晖绽放出最后一抹斑驳的颜色, 慢慢黯淡,隐隐有下暴雨的趋势。
从机场到漳县的镇安村还要再坐四个小时的大巴车,到达目的地估计晚上九点了。
从A市到B市宋越川都是一个人,拒绝了邓助理的同行。
坐上去漳县的大巴, 沿途的风景慢慢从高楼大厦变成低矮陈旧的平房,窗外有同样前往漳县的车辆,车身拉着支援灾区的横幅, 车厢里装着满满的救援物资。
一辆接着一辆, 井然有序地穿行在愈发浓稠的夜色里。
从上飞机到坐上车,宋越川走得太匆忙,滴水未进,大巴行驶在坑坑洼洼的路面,车身剧烈颠簸, 宋越川起先还能撑着,时间一长,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拧眉,捂着胸口的位置,那张冷感白皙的脸此时透着病态的苍白, 薄薄的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宋越川用力推开车窗,一股潮湿冰凉的冷空气随即涌了进来,夹杂着轻如牛毛的细雨。
冷风吹在脸上, 宋越川低垂着眼帘,大半张脸遮挡在黑色的帽子里,侧脸白皙,挺鼻如峰,轮廓立体而深刻。
男人神情静默地注视着窗外匆匆掠过的山林,眉眼沉寂,眼里的情绪很淡。
大巴不断行驶,距离恩禾所在的位置也越来越近。
宋越川今天没穿西服,穿了件简易轻便的卫衣休闲裤,脚下一双运动鞋。
不知道那丫头看到他这个样子,还能不能认出他来。
一想到待会就要抵达目的地,宋越川低垂着眉眼,手掌虚握,掌心渗出潮湿的细汗,清冷俊逸的眉眼间掩饰不了的不安和紧张。
生平第一次局促地像个20出头的小年轻。
有多久没见她?
几百个日日夜夜,宋越川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看看邮箱里的那些照片,从别人口中了解她的生活近况,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那姑娘有时固执的要死,但大彻大悟之后,也比任何人都决绝。
她应该早就放下了,快两年的时间,宋越川却拿得起放不下。
他甚至每天都在后悔,如果恩禾离开的那天,他开口挽留,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两人像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很快豆大的雨点砸在脆弱的玻璃上,发出“砰砰”的响声,远处电闪雷鸣,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20分钟后,大巴车终于停在距离镇安村两公里的地方,剩下的一段路需要大家徒步走过去。
宋越川跟着一群志愿者,领到红色的志愿者马甲,还有黑色的雨披。
听带队的人说,前天救援部队跟第一批志愿者都是沿着这条泥泞不堪的路徒步走到镇安村的,那天的雨比今晚的更大,路上的石块也没有清理干净。
救援环境远比新闻上的报道困难的多。
宋越川沉默无声地跟着队伍,背影挺直,走在最后面,每走一步,心里酸涩复杂的情绪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笼罩在其中。
他无法想象,恩禾这些天经历了什么,但一想到她在镜头前的微笑,宋越川心里难受之余,有种无法言说的骄傲,甚至还有深深的悲哀和自嘲。
恩禾远比他想象中的坚强勇敢,早就可以独挡一面,女孩身上最宝贵的财富就是勇敢和善良。
而宋越川离开宋家,就什么也不是。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依靠的依然是宋家,如果放弃这一切,他将一无所有。
他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她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光凭这点,宋越川忽然觉得,这辈子再也追不上恩禾了。
宋卫国一直看重门当户对,但却想不到,他的孙子才是配不上恩禾的人。
镇安村的天气更恶劣,大雨滂沱,救援队伍搭建的临时帐篷也在肆虐的狂风中摇摇欲坠,棚顶积满了沉重的雨水,似乎下一秒就会倒塌。
新的一批志愿者依次下车,宋越川望着眼前满目疮痍的受灾现场,呼吸都变得沉重。
通过新闻联播了解,远不如现场看到的画面冲击大。
带队的人指挥大家去放置自己的行李,宋越川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
连绵不绝的雨幕中,宋越川看着身边急匆匆转移物资的志愿者,大家穿着颜色不同的雨披穿梭在浓稠的夜色里,为冷寂的晦暗里添了一丝生机。
所有的志愿者都在帮忙转移物资,也就是说,他现在跟恩禾站在同一片土地,同一雨幕下,两人的距离再也不是几千公里。
此时的医用帐篷,被暴风雨摧残得不堪一击,豆大的雨滴砸在脆弱不堪的篷布上,似乎下一秒就能砸断支撑杆,整个帐篷已经摇摇欲坠。
由于伤患太多,大多数人都行动不便,恩禾只能跟着医护人员用担架将他们一个一个抬出去。
帐篷已经支撑不了太久,里面却还有三名伤患,恩禾迅速跑到最里面,将左腿打了石膏的小女孩小心扶到自己的背上。
恩禾背稳了女孩,正准备出去,角落的支撑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篷布也跟着晃动,有向下倾斜的预兆。
医用帐篷全都是用铁架支撑的,篷布也比较厚重,要是砸下来,受害程度堪比那些水泥块。
恩禾没敢多想,更不敢在这里停留,就在她背着女孩冲出帐篷的那一刻,最前方的铁架整个向前倾斜,头顶上方的篷布被沉重的积水压着,沉沉地倒下去。
完了,出不去了。
恩禾将女孩护在怀里,吓得眼睛都闭上,当铁架砸下来的时候,正前方忽然冲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来不及看清是谁,一只宽厚有力的手精准地扣住恩禾的手腕,将她用力往自己的身/下一拽,沉重的铁架勾着巨大的篷布直直朝三个人砸下来!
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响,还伴着刺耳的哗啦声。
恩禾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重物砸下来的那一刻,她出于本能将身旁的女孩护在怀里。
意料中的铁架擦着身后那人的脊背倒地,并没有砸在她身上。
恩禾被两只修长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护在怀中,像被一堵高大坚实的保护屏障所包围,身后的人力气大得出奇,恩禾隐约判断出对方应该是个男人。
两人的雨披紧紧地贴在一起,冰冷的雨水甚至顺着身后那人的肩线,直接灌进恩禾的脖子,但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他们现在的姿势,恩禾护着怀里的小孩,而她身后的人同样用身体护住了她。
当听到有什么东西从身后那人身上掉落,铁架刺啦一声砸在脚边,恩禾的心也跟着咯噔一跳。
恩禾没有被帐篷砸到,但却很确定,身后的人一定伤得不轻。
漆黑的环境下,她没有看清铁架上一根又粗又长,用来固定的钢针,像是一把伤人的隐蔽利器,隐隐沾着血迹,又很快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淡淡的血腥味也冲淡在潮湿阴冷的雨雾中。
恩禾听到男人轻不可察的闷哼声,却依旧牢牢地将她锁在怀里。
身后的男人行动稍有迟缓地起身,终于慢慢松了手,恩禾连忙回头,抬眸看向他,声音因为紧张而变了调:“你、你还好吗?”
救她的人高高大大,穿着黑色宽大的雨披,戴着帽子,脸上也带着黑色的口罩,浑身上下遮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脸。
天已经黑了,恩禾只能借着周围摇摇晃晃的路灯,看着男人高挑颀长的身形,此时微垂着脑袋,一双漆黑深邃的眼沉寂无声地注视着她。
恩禾仰头盯了他半晌,一瞬间闪过的熟悉感,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愣愣地睁大眼睛,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前的男人不慌不忙地移开视线,眼神淡漠而疏离。
他没有理会女孩脸上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接着脱下自己身上的雨披,俯身披在那个孩子身上,又自然而然地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