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娇女——一笑笙箫
时间:2020-08-19 10:03:06

  她读完信,脸上总算添了浅浅的笑意,仔仔细细将信纸叠好收起,每日都会认真上药养伤,小手炉几乎从不离手。
  郑煜星的榻前设了屏障,郑芸菡就坐在屏障另一头,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账簿,一边写清单,一边算账。泥炉上的茶壶咕咚滚水,蒸腾的热气还未升起些许,便烟消散尽。
  自从刘氏因娘家的事在府里丢了大丑,侯府的帐已经交到舒清桐手上。再过两三月就到年节,府里的账目自然增多,偏偏舒清桐产期也在这段日子,郑芸菡便主动帮忙。
  她看账是郑煜澄手把手教出来的,从前不上心,总有马虎出错时,如今全神贯注,就是舒清桐都找不出半点错处来。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真儿和善儿都看得出来,姑娘变了。
  她再没端着面子上的和气与主院那两位相处,更有甚者,她竟主动针对刘氏。
  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一直以来,姑娘总是告诉她们,主母虽不上心,但并未行大奸大恶之事,在性情和出身上,她的确不如原配主母,可人的出生不是自己能选的,因这个来苛求针对她,也没有道理,若能各自安好,已经足够。
  所以过去多年,往往是她们两个替姑娘抱不平,姑娘反过来宽慰她们。
  而今,真儿善儿才真正领悟到,这些年来对姑娘的误
  会有多大。
  刘氏补贴娘家,将侯府的账管的处处漏洞自不必说,光是挑着她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女儿郑芸慧的毛病,姑娘盲狙都能中。
  侯爷最不喜子女不受管束没有规矩,郑芸慧却是个中翘楚。
  短短几日,郑芸菡已经借着郑芸慧抢占给三哥熬药的炉子熬燕窝;假借去寺庙为三哥祈福,实则伙同几个狐朋狗友去长安城外的伶雅坊听戏夜不归宿;用镀金铜砖偷换刘氏的金砖去打首饰这些事,让郑芸慧的膝盖长在了佛堂的蒲团上,想挪都不能挪。
  她才十多岁,已经是个爱花钱,重虚荣,满口谎话的小姑娘。
  这全都是忠烈侯的忌讳。
  刘氏眼睛都快哭瞎了,每日都要苦恼为女儿求情。
  此前,忠烈侯的矛盾多半冲着原配的孩子去,总觉得他们没了亲娘,心就偏了,不与长辈亲近,不好管束,他和刘氏的女儿虽然不如郑芸菡出挑,但胜在听话温顺。
  现在好了,原配的孩子他管不着,继室的孩子他管不动,一个赛着一个忤逆不像话。
  主院时常传出吵闹声,刘氏的耐心显然到了极限,不由开始细数自己这些年来的委屈。
  可她还是不了解忠烈侯。
  她的这些委屈,非但不能激起忠烈侯的半点恻隐之心,反而让他无数次的想起原配裴氏。
  他的原配裴氏,即便将自己熬得油尽灯枯,也没有对他有过一句抱怨。他的喜怒哀乐,往往一个神态举动,温柔的妻子便已知晓。
  其实,没有人是真的糊涂,即便是忠烈侯,也不是从无愧疚。裴氏病重时,再无往日的秀丽温雅,贴心知意,她身上有奇怪的味道,房里根本不能留人,他忍着不适,努力端出丈夫该有的样子,可心里是嫌弃的。也只有她,到了这个地步都不吵不闹,主动要求让他别再进房间。
  他的妻子裴氏,是真的爱他。他年少得意时,她不曾要求过什么,中年失意时,她也不曾抱怨苛求。袭爵掌家时,兄弟暗里不服他,只有她将他奉为家主,将他当做整片天。令他心烦的事,往往刚起一个头,她已笑盈盈的为他抚平。
  也许是因为她家道中落,本就没有娘家,所以裴氏掌家时,从没有出现过什么补贴娘
  家的丑事,她为他生了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有本事,最小的女儿虽然顽皮,偶尔胡闹,却最像她,最会讨他开心,他最喜欢……
  这样一对比,忠烈侯对刘氏,只有一日比一日深的厌恶。
  他想不通为何当年就娶了这样一个继室,甚至觉得,自己与原配子女渐行渐远,全都是这个继室的错!哪怕是个有裴氏一半品性的,也不至于将好好的家变成如今的模样。
  于是,争吵愈演愈烈。
  全府的人都知侯爷与夫人不和,一个个面露惧色,彼时,郑芸菡抱着自己的小手炉,坐在三哥榻前,嗓音温软的给他读书。
  真儿和善儿看在眼里,心里一阵虚寒,不由反思起自己这些年有哪里伺候的不够好,并发誓以后一定要改掉,绝不惹恼姑娘。
  ……
  秦蓁一直没有来看过郑煜星,池晗双却来过好多次。
  她知道表姐喜欢的是郑三哥,不相信她会愿意嫁给史靳。可表姐不许她去找史靳,还让母亲把她看得紧紧的,她只有打着探望好友的名号才能出府。
  “菡菡,表姐来过吗?”
  郑芸菡捧着一本游记,看着昏睡中的三哥,轻轻摇头。
  池晗双急了:“我得到消息,那个混账太子要在冬至宫宴时,亲自为表姐和史靳做证婚人,还要史靳在宫宴后立刻完婚!若非我不便去找他,定要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冬至宫宴通常是皇室的家宴,除了皇室宗亲,就是极个别手握大权的重臣,太子要在这样的场合为两人征婚,等于封死他们的后路。
  郑芸菡没有留意到好友话中的玄机,也没有问她为何不便去找太子,她在听到“冬至宫宴后立刻完婚”一句时,便有些失神。
  池晗双与她抱膝靠坐在一起:“菡菡,不然我们一起找表姐商量对策吧?要么让太子收回成命,要么让史靳改变主意,总要有个法子才行,否则郑三哥醒来,你要怎么跟他说这件事呢……”
  郑芸菡眼神一动,略略回神,她握住郑煜星冰凉的手,低声道:“她说过,她会有办法的。”
  池晗双转头看她。
  郑芸菡看着昏睡的青年,手上的力道紧收。
  秦表姐说的没错,如今并不是哪一方的阻碍,而是所有人
  和事,像约好了一样一起挤上来阻止他们。即便没有太子赐婚,父亲忠烈侯,一样是障碍。
  她信秦蓁,她说会努力挣脱,就一定不会食言。
  同样,若三哥安好,他也会奋力解决自己这一方的麻烦。可他现在伤着,睡着,这事,自该由她来帮他完成。
  至于好友晗双,秦表姐是想保护她,才不让她插手,所以,郑芸菡更不能将她拉下水。
  她对晗双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晗双,你听话,不会有事的。我也想不出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所以,接下来的任何转机,都会是希望。”
  池晗双在听到“转机”两个字时,眼神轻轻一动。
  有些转机,得靠等。
  但有些转机,是可以自己造的。
  ……
  商相勾结北厥刺杀太子一事,很快在长安传的沸沸扬扬,商相自是被处置,原本要被封为侧妃的商怡珺与商府女眷一并被流放,而那些与商相走得近的官员,有事儿的已经落马,万幸保住乌纱的,近来在朝堂上无一不是安静如鸡。
  太子对这样干净的朝堂氛围很是满意,对冬至宫宴的准备越发上心。至于太子妃,她此前被商怡珺迷了心智,觉得这女人身上带伤,也只能靠恩情框住殿下一阵子,没有太大威胁,而她确实急需一个能帮忙笼络太子心意的宠妃。
  如今商家成了这样,太子妃每日心惊胆战,唯恐太子怀疑她和商家有什么勾结,母家更是连连往宫中送书信,要她稳住局势,咬死与商怡珺毫无干系,全是被骗。
  范氏苦于不知如何讨好太子,偏偏这时,东宫的奴才又开始准备新寝殿,太子妃忽然意识到,殿下可能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纳商怡珺。
  可不是商怡珺,又会是谁?
  这一次,范氏再没有拈酸吃醋的闲心了。不管是谁,她都要与此人和善相处,若是得宠些也好,这样她与太子也有冰释前嫌的机会。如此一来,范氏反倒成了最积极的那一个,还专程借着送汤,隐晦的问太子,新寝宫还有哪里不妥,望他指点。
  太子握着书卷,总算多看了范氏一眼,当晚就去了范氏宫里。
  范氏大喜,一番例行公事后,抓紧机会窝在太子怀中默默掉泪,说了些自己近
  来的反省,也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糊涂的时候。
  太子拥着佳人,凤目微阖,倒是把话听全了,他没说话,只是用搂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
  一个小小的动作,对范氏来说却是极大地宽慰,她忍住泪,又问了些新寝宫准备的事项。就在范氏以为太子已经睡去时,忽听男人低哑的声音告诉她:“备些风筝吧,大的,漂亮的。”
  范氏愣住,风、风筝?
  作者有话要说:给个花花叭!!!!!(超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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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七更
  池晗双来时,郑芸菡虽然宽慰了她,但随着冬至宫宴将近,郑煜星还没有转醒迹象,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情,一天一比一天强烈。
  大夫一波一波的来,可谁也说不出症结在哪。明明伤口结痂了,并没有再恶化,即便失血过多,也不至于昏迷这么多天。
  郑芸菡每一日都在等郑煜星醒来,每一日都在盼着事情有转机。
  然而,她没有盼来转机和希望,却先等到一个晴天霹雳。
  忠烈侯已决定向王家提亲,那王家也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为三公子冲喜。
  “冲喜”两个字,仿佛一把大锤子狠狠击在郑芸菡的脑门,令她一阵晕眩,茫然无措,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以!
  秦表姐被赐婚,三哥被冲喜。为何老天要和他们开这样的玩笑?
  郑芸菡冲出郑煜星的卧房,想去找忠烈侯说理,可理还没说成,却被告知另一则消息——府里已经为她寻觅了好些不错的青年才俊,准备在冬至那日设宴邀请,她已经长大了,该收心养性。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兄长的婚事岂是她能做主的。
  说到这里,忠烈侯破天荒的和气慈祥。
  这毕竟是他的亲女儿,也是裴氏的女儿,近来他格外怀念裴氏,看着女儿时,想到的都是她从前乖巧讨喜的样子。
  再一想她出嫁的样子,忠烈侯有些感慨,和声道:“你始终是忠烈侯府唯一的嫡女,上头又有好些出众的兄长,为父自会为你千挑万选,找一个最好的夫婿,叫你风光嫁出去。”
  “至于你兄长,那王家女是个好姑娘,她嫁过来后就是你嫂嫂,你切不可再像那般无礼。”
  郑芸菡看着面前的忠烈侯,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说他不配做父亲,他并非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儿女。
  说他配,他却总是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关心,做着伤人的事。
  好像有千言万语挤在喉头,这些年所有的事,所有的话,堵得她近乎窒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郑芸菡眼底再无光彩,对忠烈侯福身:“既是如此,女儿告退。”
  ……
  “大嫂。”
  舒清桐怔然:“菡菡?怎么了。”
  郑芸菡忽然对着舒清
  桐跪下来。
  舒清桐大惊:“快起来,这是干什么?”
  “大嫂……”郑芸菡深吸一口气,压抑道:“我不想见府里为我寻的青年才俊,三哥也不能娶那个王家姑娘。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我怕我会撑不住,大嫂,秦表姐喜欢三哥,并不输于你对大哥的珍爱……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帮他们……”
  舒清桐心里一痛,忽然想到当初琼花玉苑和江上游船的事,每当她需要她时,小姑娘总是一口应下,义无反顾。
  也想到成婚那日,所有人里,只有她留意到自己初为新妇的那点小委屈。
  那样贴心的照顾,细致的呵护,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
  舒清桐很想答应。
  然而,她避开她的眼神,昧着心意,涩声道:“菡菡,公爹才是这侯府的一家之主,我曾劝你大哥与公爹开诚布公的探一探,可你大哥并不愿意。有些事,即便身为人子,也不可以说。菡菡,你放心,府里为你选的一定是最好的,至于三弟,总要等他醒来,行完了所有的礼,那王氏女才能做得了你嫂子。”
  她第一次拒绝了郑芸菡。
  从大嫂院中出来,郑芸菡的步子虚浮无力,她没有多做纠缠,一半是听出了大嫂话中深意,一半是因为疲累。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
  针对刘氏有什么用呢。
  从一开始,她就不是能做主的那个人。
  善儿和真儿忧心忡忡,不知说什么好。
  郑芸菡深深吸气,闭上眼睛。
  冬日的气息,凉彻肺腑。
  她低声问:“善儿,王爷有来信吗?”
  善儿柔声道:“姑娘,您忘了王爷眼下不在长安,可能冬至都赶不回来。”
  郑芸菡“哦”了一声,弯唇笑起来。
  “我好想他啊。”
  真儿有些难受,“姑娘,其实这事好办,咱们给王爷写信,或者给太妃递信,像当初太妃登舒家门一样,也为你做主。奴婢就不信,太妃和王爷来了,还有谁敢逼你嫁给别人。”
  善儿也道:“大少夫人有身孕,做什么都不方便,况且大公子之前身体不好,大少夫人一定更担心大公子。咱们可以去找女侯啊,女侯最疼姑娘了,我们去求她,她一定会帮忙的。什么王家姑娘李家姑娘,通通赶出去
  ,侯爷也不敢说什么!”
  郑芸菡仰头看着满园枯枝,笑了一下:“不是这件事。”
  少女抱着怀中的手炉,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能从中汲取力量。
  “真正要解决的,不是这件事。”
  ……
  冬至,这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舒易恒从早上起便精神奕奕,喜气洋洋。
  他从怀中掏出郑煜堂亲笔写的请帖,颇为感慨。
  终于等到这天了!
  然而,当他抱着一摞图纸走进衙署时,就看到杭宁和赵齐蒙捏着一模一样的请帖,眼神不善的打量对方。
  不是,什么意思?
  舒易恒急急放下手里的东西,指着他们的请帖:“你们也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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