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随本王抵达并州的,便是由镇江侯亲自指派的一队精兵,只要有他们,这司、并之中的山脉,就再无秘密。”
……
前厅议事结束时,已是日落黄昏。
慕容充初来乍到,自要笼络众人,顺理成章的拿出了官场中那一套,设宴入席,边喝边聊。
自郑煜澄来此,就没有设过一次宴,更别提那酒席中的推杯换盏纸醉金迷,众人吭哧劳苦数日,眼见新刺史带头做事认真务实,反而没什么怨言,加上郑芸菡那一番安抚,更显窝心。
陡然听到玢郡王要设宴,众人怔愣之后,又自嘲苦笑——官场之中,这才是原本该有的样子。
慕容充一路风尘仆仆,才来没多久就露面议事,摆出自己的优势,一通忙碌下来早就累了,他的宴席,自然只
能定在次日。
这日,郑煜澄难得没有压榨下属,放他们回去好好整顿休息;众人搭手拜谢,一脸轻松的离开。
慕容充不会亏待自己,饭食皆是在外面买最好的送到西院,也是舒邵住过的地方。
郑煜澄独自在议事厅整理一些重要的稿纸,付雯玉走进来:“今日厅中不摆膳,大人要在何处用?”
郑煜澄动作一顿,微笑道:“付姑娘为何还在?”他放人回府整顿,原本住在刺史府帮衬的女眷也该回,不必留在这里。
付雯玉心跳如擂鼓:“是、是母亲让我留下的,府中下人皆是我与母亲张罗,怕没人在,他们伺候的不好,粗心犯错。”
郑煜澄垂眼,继续整理稿纸:“即便如此,付姑娘也不是刺史府的奴仆。”
付雯玉忍不住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这些日子,并州来了不少贵人,亲王郡王皆在行列,可是最惹人注目的,只有他一人。
她甚至能想象出,生在长安侯府的他,该是多么一个温润从容的公子哥,这样的人,竟也能风尘仆仆远赴千里上任,日以继夜核算账目,即便是勤务多年的父亲,也会出错,唯有他,过手之事,尚未出过错。
他细心睿智,温柔体贴,让人忍不住想要站在他身边,替他一并分担。
郑煜澄收拾的差不多,将剩下的交给久安来做,礼貌而疏离道:“付姑娘不必操劳,本官今日去东院与舍妹一同用饭。”
付雯玉面露失落,低低的应了一声。
……
温幼蓉从天亮躺倒天黑,中途困得眯一会儿,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惊醒。
她自己也很诧异,郑芸菡陪着的时候,哪怕深深地睡一个时辰,也比自己一整日浅浅的休眠要更养精神。
难道郑芸菡比较好睡?
郑芸菡去张罗晚饭了,温幼蓉起身,脑子里滑过那群黑汉子,又甩头不再想。
心里闷闷的,她走出房门散心。
如今的东院,住着她和郑芸菡,还有一位尊贵的王爷,可是那位王爷似乎不在,房中暗着。
温幼蓉慢悠悠走着,面前陡然蹿出一个影子,肤色与夜色完美融合。
“阿呦!”
温幼蓉脸色剧变,转身就走。
黝黑青年急得跳脚:“阿呦,我们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真的不管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幼蓉足下一顿,并没转身。
黝黑青年一喜,追上去站在她面前。
“阿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提前来接近并州刺史啊?你可太聪明了!你和他们的关系搞得怎么样?你听我说,来不及解释了,眼下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和刺史好好培养感情,最好能建起过命的交情,要是能勾得他对你神魂颠倒,要死要活,我们就彻底稳了。”
温幼蓉看着他,慢慢笑了。
黝黑青年看到她这种笑,打了个冷颤,后知后觉的退开些:“阿呦?”
少女眼神冰冷,朱唇张合,话比眼神更冷:“再说这种恶心的话,以后就不要说话了。”
黝黑青年太了解她了,她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回事,难道她和刺史的关系不好吗!?
他们祁族真的要亡了吗?
回廊一角,郑芸菡抱着食盒躲在廊柱后头,轻轻吞咽,眼神艰难的望向身边站姿挺拔的男人:“二、二哥啊……”
郑煜澄慢慢转过头来,冲她温柔一笑。
郑芸菡看到这种笑,缩了一下。
郑煜澄面含微笑,声线温润:“若想说恶心的话,晚饭就不要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卫元洲:她误会了,她肯定误会了!怎么办,她会吃醋吗?吃醋是在意我的意思吗?
文樱:今天也是要努力千里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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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青年:你一定要努力的千里送!
温幼蓉:不要说这种恶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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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芸菡:二哥,她……
郑煜澄:嘘,再说就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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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齐蒙:我不指望你们了,老子的金手指会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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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浪小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二更
郑煜澄没留在东院用饭,青年等人也没来。
郑芸菡结合多方消息,心里已经十分有数,与温幼蓉用饭时,笑眯眯道:“他们叫你阿呦,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吗?”
温幼蓉筷子一顿,低下头,“随你。”
郑芸菡露出大大的笑,甜腻腻喊她:“阿呦。”
两人继续吃饭,温幼蓉明显没胃口。
郑芸菡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待睡下时,她照常给温幼蓉讲故事,还是和二哥的故事,温幼蓉这一次睡得出奇的快,郑芸菡轻手轻脚吹熄灯火,合衣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温幼蓉睁开眼,悄悄起身出了房门。
郑芸菡紧随其后跟过去。
搭着十几人大通铺的房内,青年们都没睡着。
“禄哥,呦姐变了。”温福沮丧又低落的对为首的黝黑青年说着。
另一边的温寿看着沉默的兄弟们,也难受的很:“别这么说呦姐,听说她死里逃生,大半年的时间才养过来。”
温福不服:“呦姐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以前她带我们捕蟒蛇,中了蛇毒,也是差点死了,后来还不是没事人似的。”说着又低落起来:“她就是变了……”
门被踹开,温幼蓉沉着脸站在门口,所有人全部站起来,恭敬地看着她。
黝黑青年温禄见到她,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阿呦!”
她走进来,赶在温禄继续废话之前抢白:“一盏茶的时间,说事。”
温禄皱眉看着眼前的阿呦,心情复杂,他也觉得阿呦变了很多,但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事情,要从那个幺蛾子公主被抓开始。”
镇江女侯,也就是祁族首领,多年来一直带着祁族人守厉山镇湍河。可是安阴公主的事情被闹大后,风向居然开始往“女主大权多惑乱”的方向延伸,大致意思是,女人掌权就是纵情纵性,胡作非为。
一个落难公主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掀起这些风浪的,但架不住有心人大作文章,使劲儿吹这阵风,还将女侯手头几件办的不怎么体面的事全抖出来。
明面上看起来好像没有影响,实际里,女侯向朝廷请旨册封世子一事被压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祁族山部协助玢郡王赴并州的旨意。
温禄快气哭了:“咱们祖祖辈辈守着厉山湍河,也不止女侯一个女首领,本以为完成漳州大业得封侯爵是好日子来了,结果却平白遭人污蔑怀疑,是,女侯有时候是霸道了些,但她一直是个值得人尊敬的首领,陛下竟不信她!”
温幼蓉指尖轻轻敲桌面,淡淡道:“那头住着一位亲王,一位郡王,还有一位深得陛下信任的刺史大人,你再嚎大点声音。”
温禄憋屈闭嘴。
温福急了,赶紧道:“呦姐,咱们山部这次是被那
个郡王当工具使了,他是皇亲国戚,想用我们帮他立功。可咱们不能这样被人欺负啊,我们商量了之后,想抢一抢功劳。”
温禄忍下悲伤,继续正题:“阿呦,刚才我是着急才胡言乱语,不是要你去勾引什么刺史,以你的本事,根本不需要用这下作法子,你说……我们可以不可以跟刺史来一笔交易?”
温幼蓉笑了:“呀,还有暗线呐?”
温禄:“阿呦,我是认真的。路上我们打听了,玢郡王和刺史是两派的,玢郡王捏着祁族的痛处,只想用完就扔,哪怕咱们累死累活,也半点功劳都没有。可我们现在必须挣一个功劳,盖住那些流言,为女侯正名。”
“所以,我们不妨和刺史结成联盟,帮他完成任务立下大功,功劳分摊!听说忠烈侯府在长安很吃得开,宫里还有娘娘呐,如果他们能再帮我们美言几句,让陛下不要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那就更好了。”
温寿耳朵好,忽然听到外面有异动,“谁在外面。”
温幼蓉忽然伸手将温寿按住:“坐回去。”
温寿:“外面……”
“我让你坐回去。”
温寿狐疑的坐回去,眼睛仍盯着外面。
他怀疑有人在偷听。
温幼蓉:“说完了?”
温禄:“大致是这样。阿呦,你……”
“好。”温幼蓉起身:“思路清晰,计划周密,你们好好干,走了。”
青年们目瞪口呆,温禄抢一步拦住她:“阿呦,你……你不带我们一起吗?”
温幼蓉绕过他出去。
房门打开,温禄追了几步:“阿呦!”
温幼蓉站定,脆声悠长:“以后在人前,最好装作不认识我。”不然你们的机智计划,就要打水漂了。
她步履轻快的走出他们住的地方,见没有人跟出来,神情终于黯淡下去,冲着一尊假山石狠狠踹了一脚,结果踹的自己泪眼汪汪,扶着山石坐在地上,抱膝埋头缩成一团。
面前有很轻的脚步声,温幼蓉猛地抬头,把付雯玉吓得后退一步:“我……我听到声音……”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棉帕子,绣着符合季节的迎春花。
温幼蓉接过手帕,指尖轻轻摩挲,仰起头看着她。
付雯玉被她看的不自在,转念一想,不自在的应该是她才对,遂轻咳一声:“我听到了,你刚刚对你的同乡恶语相向,是不想和他们有瓜葛吧?”
温幼蓉眯起眼睛,不答。
付雯玉走过来,靠在她身边的假山石上:“温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理解。”
“出身低,真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好像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开出身低的卑微。你和郑姑娘在一起时,明明是你呼来喝去,郑姑娘做小伏低,可是她出身高贵,即便如此做派,也没
人觉得她卑微;你明明威风,只因出身卑微,终究沦为别人眼中的笑话。”
付雯玉垂首看着地上的少女:“出身高贵者,跪着都比出身低微者高许多呢。”
温幼蓉歪头,认认真真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付雯玉舒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大概是……略有所感,惺惺相惜?”
夜色里,响起了少女的轻笑声。
付雯玉一愣,在温幼蓉面前,她一点都不卑微,直言道:“你笑什么?”
温幼蓉扶着假山石站起来,捏着手里的帕子:“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付雯玉觉得眼前的少女思路很跳脱:“喜欢就拿去吧。”也不值钱,不是贵女们会用的样式。
温幼蓉认认真真叠好放在兜兜里:“多谢。”
见她要走,付雯玉没忍住追了一步:“别再这样了。”
温幼蓉不解的看她。
付雯玉垂眸:“别再这样了,免得到了最后,发现既够不着头顶的月亮,也离了和你一起的同伴。”
温幼蓉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够不着头顶的月亮?”
付雯玉想说,就你这样,还够月亮?不被当成笑话赶走就是好的。
还没说,就听她兀自奇道:“不对啊,我没事够月亮干什么?撑得慌哦……”
她甩甩手绢,“走了。”竟是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阴郁低沉。
付雯玉被晾在原地,一脸茫然,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站出来说这番话。
亦或说,她也不知道这些话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
这一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温禄沉着脸在桌子前坐了许久,忽然狠狠一捶桌子:“不行,不能放弃。”
温福沮丧道:“咱们只是山部里卖力气的,谁也没说话的资格,刺史大人会将咱们当回事吗?”
温禄:“我说的是阿呦。”
众人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温禄:“阿呦一定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还没有好透彻。她是被吓得,我们得拯救她!”
温寿:“禄哥,什么意思啊?咱们怎么救呦姐啊?”
温禄很坚定:“你也知道咱们只是山部卖力气的,除了探山设防,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咱们这里头,只有阿呦最有资格和刺史谈条件,只有她最有资格代表女侯。如果是以前的阿呦,早就撸着袖子带咱们杀出去了,什么郡王亲王,都是狗屁!只有阿呦真的康复,咱们才有希望帮女侯度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