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芸菡一愣,心想这还真不好说。
玢郡王急功近利,说不定马上就对赵齐蒙下手了,她得赶快。
看着郑芸菡跑走的身影,文樱的手搭在房门锁上,轻轻皱眉;她并没有想到,郑芸菡刚出刺史府门就遇上卫元洲。
他刚刚把马交给手下,郑芸菡冲上去拦住他。
“王爷!”
卫元洲被小姑娘的热情冲的有些无措,勾唇笑道:“怎么了?”
郑芸菡:“我知道王爷将赵齐蒙关起来了,可是赵齐蒙在山寨时却有悔改之意,王爷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将他捞出来?”
卫元洲负手而立,垂眸看着面色焦急的小姑娘,笑出声来:“你和赵齐蒙是什么关系,要这样帮他?”
郑芸菡还没开口,后头传来柔柔的声音:“王爷?”
文樱早已让人盯在门口,只要王爷回来,她会第一个迎出来。
见到郑芸菡在王爷面前时,文樱吓得不轻,没想到她们这样也能遇上,她怕自己那点小把戏被拆穿。
她疾步走过来,撑起笑容:“王爷回来了,茶已经煮好,王爷快进去歇着吧。”
郑芸菡欲言又止。
卫元洲看郑芸菡一眼:“你当真要救他?”
郑芸菡抬头,重重一点。
卫元洲眼神一凉:“他是匪徒,杀人劫财,坏事做尽
,没人能救他。”
郑芸菡心头一沉,一向明朗带笑的小脸上平添几分沉重,再看他时,目光沉静泛凉,语气听不出喜怒:“那……就不打扰王爷了。”
没人能救,她来救,为二哥和阿呦也要救。
少女转身的瞬间,卫元洲怔愣在原地。
他第一次见到她有如此情态,褪去了明朗单纯的笑脸,判若两人。
“王爷……”文樱轻声唤他。
卫元洲大步追上去。
手臂被握住,郑芸菡步子一滞,拧眉回头。
卫元洲:“为什么要救赵齐蒙?”
郑芸菡抿唇不答,轻轻扭动手臂要挣脱。
卫元洲加重力气:“与本王说实话,本王只听实话,你说了,本王就帮你。”
郑芸菡犹豫了一下。
卫元洲笑了:“你是不是忘了,本王连未婚妻都让给你……你哥哥了。不差这一个忙。”
对喔,论起来,王爷还是大嫂的义兄呢,他们,约莫是沾亲带故的?
郑芸菡偷瞄左右,唯恐有人偷听,神神秘秘凑近:“玢郡王带的人全不能用了,不知哪个给他提议,让他用赵齐蒙。”
卫元洲忽感无力。
又是为了哥哥。
他想起了怀章王府里,抱着长安女子名册的少女诚恳求母亲成全的模样。
卫元洲眼眸轻动,能看到少女精致的发髻与别在发中的钗饰,再往下,是娇艳的小脸。
明明哪处都是小姑娘的样子,怎么尽操心男人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卫元洲甚至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他宁愿她是对赵齐蒙动了男女之情。
至少她对男女之情是有反应的。
卫元洲让人将自己的马牵来,后头的文樱见状,追了一步:“王爷……”
卫元洲心头沉甸甸,没看文樱,直接将郑芸菡抱上马,在郑芸菡的震惊与文樱的呆愣中,一并上马,将少女的身子护在怀中。
郑芸菡还是小时候跟三哥学骑射,才与人同骑过,此刻后背忽然贴上一片冷硬,不觉挺直了背,浑身僵硬。
卫元洲扯扯嘴角,心道,你知道男女之防,就不知道男女之情?
他在她耳边道:“玢郡王着急立功,我们时间不多,得赶紧将赵齐蒙藏起来。”
话毕,男人厉喝打马,大黑马飞驰离去。
……
郑芸菡再次见到赵齐蒙时,他正双手垫着头躺在草铺上,翘着腿,咬着草哼小曲儿。
发现牢门口站了两人,哼笑一声:“哟,稀客。”
郑芸菡双手攀着牢房的木柱,将小脸挤进缝缝里:“赵齐蒙……”
赵齐蒙斜眼睨她,心里不气是假的。
小骗子。
郑芸菡诚恳道:“来不及解释了,赵齐蒙,玢郡王要找你出去给他探山,可是你不能去呀,我救你出去好不好?”
话毕,两个男人同时望向他。
赵齐蒙笑里玩味,卫
元洲无言以对。
“原来有人要来救我了?那好啊,谁救我我就跟谁走。信谁也不信你这个小骗子。”
郑芸菡想大声反驳,又想她确实把他忘了,于是小声反驳:“我不是骗子。”
赵齐蒙挑眉,眼底存着算计,哈哈一笑,翻身坐起来:“小芸菡,你不让我去给那个玢郡王探山,也不让他救我出去,是不是和他有仇啊?”
郑芸菡不说话。
赵齐蒙的眼神略过她身边的卫元洲,想到那日白挨的打,恶从胆边生,又笑:“行,我这个人其实很简单,就想活着,吃好喝好,谁给的条件更合适,我就给谁办事,你看,我连山匪都敢当。这个玢郡王能给我什么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你给出条件,不管谁来,我都只答应你,怎么样?”
他说这话时,偷偷瞄向卫元洲,见这男人果然一脸怒色又不敢发作,心里别提多乐了,以至于他没有发现,一旁的少女看他的眼神,微微一变。
“你想要什么条件”郑芸菡顺着他的话问。
赵齐蒙精神一震,坐姿都端正了:“好说,你嫁给我。”
换在之前,卫元洲觉得自己一定会脸色剧变,怒不可遏。毕竟赵齐蒙刚刚说出那些轻浮之言时,他就很想让牢头开门,去帮这混小子回味一下当天的拳头。
但当赵齐蒙问出这话的时候,卫元洲下意识的反应,是观察郑芸菡的态度。
他开始好奇她对自己的姻缘大事,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郑芸菡默不作声,直勾勾的看着赵齐蒙。
牢房里,莫名有了一种诡异的对峙。
半晌,少女小声叹息。
赵齐蒙挑眉凝视她,好奇她这一声叹息是不是屈服。
“赵齐蒙。”郑芸菡小声喊他,一旁的卫元洲不觉握紧拳头。
“怎么,想明白了?”赵齐蒙弯唇一笑。
“我没有想到……”少女面露遗憾:“这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面,保重。”
赵齐蒙的笑容僵在嘴角……
郑芸菡松开牢柱,冲他挥挥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哎……”赵齐蒙起身追了几步,结果被卫元洲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他讪笑两声:“这就走了?还能再谈谈的。”
卫元洲冷笑一下,追了出去。
郑芸菡垂头丧气的站在大黑马边,卫元洲跑出来后,放慢脚步走过去。
见他来了,郑芸菡无奈一笑:“又麻烦王爷了。”
卫元洲想了想,温声道:“其实,我们可以想法子与赵齐蒙周旋一番。只要让慕容充没有助力就可以了。”
郑芸菡摇头,正色道:“王爷难道看不出,赵齐蒙根本是一早就在为自己谋划这条路吗?”
卫元洲一怔,不知该怎么接话。
郑芸菡:“当日我们擒住烈三等人,手段不算温柔,但也没想他们死,一路上吃喝不缺,大
概是这样,才让烈三养足元气找到机会偷袭。就是这样一群人,来了没多久,残的残,死的死,若是牢中太困苦,那赵齐蒙是不是过得太自在了些?”
“我见到他,总共没几句话,他却好像特别清楚外面是怎么回事一样。毋宁说,他特别清楚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他在等这一天,等人发现他的价值,来接他出去。”
郑芸菡垂眸:“我与赵齐蒙总共几面之缘,他凭什么信我?所以,让其他人失去价值,就是他的生机。就像他说的,他这个人,价高者得。”
卫元洲听完她这番分析,一面感慨自己对她的认识实在是太浅薄,一面轻笑道:“那你为何不出价?”
郑芸菡干笑一声:“他确实要我出嫁来着。”
卫元洲反应一瞬,意识到这微妙的重音,心头一动,试探道:“自本王认识你以来,就知你将几位兄长看的要紧,既然这次也是为了帮你的兄长,哪怕骗骗他也可以,为何果断拒绝”
她皱起眉头,答得很认真:“我帮二哥,只是希望他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得一个最好的结果,我二哥没有王爷说的那么没用,此事若不顺利,最坏不过解决起来棘手,且收获甚微。但若让他知道我答应了这种事,他可能会当场去世。”
她眸光水灵:“我与温姑娘相识,欠下她三个条件,她提出要我每晚陪她睡觉时,二哥气得可厉害了。他不喜欢我在外面答应这样轻浮的条件。”顿了顿,又道:“真假都不行。”
卫元洲失笑,心想:我也气的很厉害,你怎么不管我死不死。
但回味小姑娘的话,又觉得窝心。
他的声音不觉放的更柔,低头看着她,逗趣道:“不如把赵齐蒙的腿打断吧,等玢郡王这阵风头过了,再给他接起来?”
扑哧——
郑芸菡转忧为喜,被逗笑的瞬间,头顶的阴云顷刻被驱散。
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恢复光彩,抬起来迎上他的目光,不由怔住。
男人身形高大,肩宽厚实,一手牵缰绳,一手握马鞭,与她说话时,温柔又小心的低下头,稍稍歪着,眼神温柔含笑,全然不似一个年少入伍拼杀的冷厉王爷,更似长安春日里,于花海烂漫中静静伫立等候的少年,远处传来赴约人的呼声时,他轻轻转头,眼中温柔带笑。
有微风拂来,不知经过了哪里,竟卷着丝丝甜味。
郑芸菡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轻轻颤动,像是一抹挣扎的神智,让她不要沉浸在此刻的幻想中,赶紧清醒过来,颤了不过两下,又停下。
卫元洲凝视着少女的眼睛,心跳不由加快。
她的眼里多是明朗的笑意,但此刻,好像多了点别的东西,让他忍不住想要凑近了细细查看,精准捕捉。
森严冷硬的牢狱门口,高大的男人牵着
马,慢慢倾身靠近少女的娇艳容颜,少女浸在一阵甜腻微风里,忘了闪躲。
忽的,大黑马猛一摇头,重重喷气,将这片旖旎震得稀碎,一如很久之前,吓唬少女的枣红小马那样。
郑芸菡猛然醒神,后退一步。
卫元洲一并回神,心跳飞快,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发力,恨不得把这小畜生连脖子带脑袋一起扯掉……
郑芸菡呼吸急促,风里的丝丝甜味,让她想起了文樱的蜜饯。
她顿感懊恼。
阿呦的事情还未解决,她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卫元洲回味着刚才那一瞬间,有些不甘心,他走到她身后,低声道:“菡菡?”
这声音戳到郑芸菡的小尾巴,她转身再次退开:“文樱姑娘还在等王爷给她买蜜饯,今日耽误王爷许久,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卫元洲见她要走,飞快拉住她:“把话说清楚,什么蜜饯?本王何时要给文樱买蜜饯?”
接触的地方像着了火,郑芸菡哆哆嗦嗦抽回自己的手臂,语无伦次:“这个不打紧,我去想其他的办法。”
卫元洲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垂下手,叹道:“你还能想什么办法?”真不行,他直接将慕容充解决便是。
话题终于变得正常,刚才那种奇怪的氛围也骤然消失。
郑芸菡觉得自己好像又能呼吸了。
她定定神,眼神恢复清明,脑子里还真蹦出一个想法,她冲卫元洲浅笑:“那要搏一搏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卫元洲:我觉得她动心了,可我没有证据。老子要宰了小黑。
郑芸菡:呜呜呜呜呜我刚才是不是被奇怪的东西俯身了?
赵齐蒙:小手一揣,谁也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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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过去!”护卫在赵齐蒙背后狠狠一推,没推动,一怒之下,狠狠踹向男人膝窝。
赵齐蒙镣铐缚身,锁链勾连,发出一串金鸣之响,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牢狱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慕容充握帕掩鼻,眼神嫌恶:“你就是赵齐蒙?”
赵齐蒙冷笑:“是你爷爷。”
狱卒伸手就要抽他鞭子,慕容充抬手制止。
打坏了,谁给他探山去?
他没这么多时间跟一个在狱的山匪浪费时间,轻捂口鼻,微微倾身,“赵齐蒙,想不想要个好前程?”
……
郑芸菡没回刺史府,去了医馆。
卫元洲以为她有伤,吓了一跳,问过才知,她要找能治被灾害意外吓出病的法子,又得知温幼蓉确是女侯之女,这个法子也是为她找的。
如今的卫元洲,面对操不完心的郑芸菡,心态近乎四平八稳:“你一个姑娘家单独走动不好,本王陪你。”
郑芸菡今朝出门突然,人也没带,思及都南郡人生地不熟,确实不好单独走,她瞧瞧瞄卫元洲一眼,轻轻点头,不过,她不能再与他同骑。
卫元洲敏锐察觉到她的眼神。那双水灵黑亮的眸子看着他时,再也不是从前大大方方坦荡自然的样子,反倒多了点小偷小瞄的味道。
莫不是牢狱前那一幕对她迟钝的女儿心造成了冲击?
思及此,一股莫可名状的愉悦袭上他的心头,伴随前所未有的兴奋。
不骑就不骑吧,他乐意牵马与她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