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娇女——一笑笙箫
时间:2020-08-19 10:03:06

  郑煜澄失笑,“不要你的。”
  她这才滴溜溜转着眼珠,将纸放到另一边,想了想,又推远些。
  郑煜澄轻舔嘴唇,抿住笑意:“不是让我过来,要说什么?”
  她伸手自怀里掏出张叠方的羊皮子丢到他面前,继续叠兔子。
  是山道图。
  郑煜澄心下了然,却没急着打开,忽道:“折错了。”
  她这才顿住,扭头看他。
  郑煜澄倚着靠背,朝她伸手。
  她盯着他受伤的左臂。
  郑煜澄微笑:“一只手也比你折得好。”
  她立马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将半成品兔子推给他。
  郑煜澄果真单手折纸,他眉眼低垂,耐心温柔:“兔子脚的位置,这两角要从这里翻折塞进去,吹气时兔子才能上滚下平立得住。芸菡总忘记这一步,自然教了你错的。”
  她眨眨眼,若有所悟。
  兔子折好,郑煜澄举起,对着兔子嘴的小口子猛一吹气,扁兔子立马圆滚起来。
  男人面白唇红,吹气时轻轻抵着兔子嘴巴,被吹起的兔子,嘴角沾湿。
  郑煜澄提笔用批公文的朱砂在兔子两侧点了眼睛,放到她面前,这才翻开羊皮子查看山中密道的图。
  温幼蓉喜欢极了这只兔子,拿在手里左右把玩。
  忽的,她的目光落在兔子的嘴上,偷偷瞄一眼正在认真看地图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将兔子嘴按在自己的嘴上,鼓着腮帮子给它吹气,她的动作很小很轻,一个不慎,还是将兔子嘴染了一片口脂。
  她乐了,眼角眉梢全是得意的笑,然一个转眼,正正对上男人那双深邃黑沉的眼。
  郑煜澄的眼神慢慢从她脸上,移到她手里的兔子,在兔子嘴上转一圈,又看向她,唇角轻勾。
  她眼底的雀跃僵了一瞬,复又若无其事的将手放到桌下,连带着那只红颜红唇的兔子一并藏到桌下,大概嫌自己这样太没气势,又凶凶的瞪他一眼,扬扬下巴:认真看你的。
  郑煜澄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看地图:“只给我看这个?要商议的大事呢?”
  温幼蓉神情一敛,看了看周围。
  郑煜澄敛眸:“若是机密,不妨过来说。”
  温幼蓉撇他一眼,并不搭理,低声将山中情况阐述了一遍,包括所见到的悬棺。
  她两手一摊说的轻松:“不是有
  悬棺葬送风俗之地,却平白裸出一片来,多半是个陷阱,傻子才要往前跳。这山中没有宝物,你要失望了。”
  郑煜澄看向她:“这么肯定?”
  她翻了他一眼,“那你自己去啊。”
  郑煜澄静默一瞬,又道:“还有要说的吗?”
  她眼帘轻垂,落在桌子下面。两手把玩着纸兔子,平声道:“玢郡王不惜借谣言压制镇江侯府,又借来山部抢攻,可现在山中无宝,山部亦无用武之地……”
  她偷偷看他一眼,继续道:“即便没有寻宝之功,也不算有过。我的第一个条件是,你要竭尽所能,让山部不在此次事件中受到波及,尽早让他们回漳州。”
  郑煜澄指尖轻动,指腹刮着羊皮子的边沿:“救命之恩是私事,你的条件,却直指皇命公务,这是两码事。”
  温幼蓉拧眉,似要争辩。
  郑煜澄:“既山中无宝,自无山部用武之地,然山部探山得此消息,为并州省去不必要的损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情于理,我也不能让祁族山部乃至于镇江侯府再搅入无端风波中。你的第一个条件,不该这么提,也没必要这样提。”
  温幼蓉神情更疑惑:“你信我说的”
  她说山中无宝,他也信?
  郑煜澄点头:“信。”
  温幼蓉眼神闪动,轻快愉悦从眼底爬出来溢满整张小脸,偏她装出若无其事,连唇角都刻意压着,眼神乱飞一阵,忽然探身将放远的洒金描画纸捞回来,改放在和他之间的位置,继续低头折纸。
  郑煜澄将羊皮子折起来:“若山部回漳州,你呢。”
  她目不斜视,折得认认真真,嗓音娇软:“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郑煜澄拿过一张纸,她忽然抬头,警惕的看他。
  他失笑,原来,放过来也不是可以随便拿的。
  “就一张。”他仔细捻出一张,避免夹层:“给你看个好玩的。”
  她眼眸一亮,立马大方的匀给他一张。
  郑煜澄捏着薄薄的纸,心中轻叹。
  这本就是他的纸,他还得用讨得。
  卑微。
  他将纸裁横裁成条,对折成一指长宽的纸条,取两条交叉,再取一条从两条中间穿过。
  “搭把手。”
  她愣了一下,“怎么做?”
  郑煜澄示意:“同时拉扯三头,收紧。”
  她照做,他取过稍作加工,一只顶部锥形,有三条小翅膀的小玩意儿就做成了。
  郑煜澄用朱砂笔将它们涂得浑身通红,风干后,扬手旋出去,小玩意儿立刻打着旋儿滋溜溜落下来。
  她飞快站起来,跑过去把它捡起来,跳着扔的更高,它又转悠悠落下。
  郑煜澄眼底含笑:“这是纸蜻蜓,多做些,一起落下更好看。”
  她立马来劲儿。
  接下来,郑煜澄靠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指挥她怎么裁怎么
  折,她手指灵活动作极快,差不多裁了十来张纸,完工后,面前已经有一堆红色纸蜻蜓。
  郑煜澄让她兜着这些去了自己的院子,又让久安找来一张油布,搭着梯子系一头到树上,将它们全放到布上,再将梯子搭到树对面的回廊边,擒着另一头踩上去。
  时近日落,今日竟有晚霞,如火烧云一般舔红半边天,金橙交错。
  郑煜澄给久安使了个眼色,久安鼓足力气狠狠一抖,霎时间,大片红色从半空中打着旋儿落下,像吃胖的红色蒲公英,又像被齐齐打落的红色蜻蜓。
  温幼蓉笑若银铃,在红色落散中转着圈儿伸手去接,她仰起头时,眼底映入晚霞的颜色。
  少女的笑声里,忽然夹了男人低沉的询问:“去长安吗?”
  温幼蓉最后一个圈圈停下,正对向他,手掌里落了几只红蜻蜓。
  她笑容微滞,垂眼看掌心的纸片片。
  院子里有一瞬的安静,忽然响起第三道声音:“咦——”
  郑芸菡从院门走进来,后面跟着卫元洲。
  “二哥,你们在玩纸蜻蜓啊!”
  郑芸菡看着满地散落,蹲下捡起一只,眼中溢出怀念之情。
  大概是她八岁那年,长安城外多了一片银杏林,黄灿灿的一片十分好看,可是她染了风寒不能出门,二哥就做了这个给她,不过那时候叶子是黄色的,今日做成了红色。
  卫元洲心头一动,“你想玩?”
  温幼蓉立刻拉住她的袖子:“我们再玩一次。”
  郑煜澄心头生出些许不安。这本是他哄芸菡的游戏,眼下却做给另一个女子,她会不会生出些委屈,觉得哥哥变了?
  郑芸菡从回忆里走出来,倏地一笑:“可是我们早就不这么玩了!”
  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还蓄着些神秘:“我教你个别的玩法。”
  温幼蓉“咦”了一声,瞬间被吸引:“教我!”
  郑芸菡让温幼蓉把东西拢好收起来,又找来好些纸:“多裁些,这些还不够。”
  温幼蓉立马帮忙继续裁。
  卫元洲和郑煜澄对视一眼,干脆把东西挪到院中的石桌上,四人围坐一起赶工。
  又做了一大堆,天已经黑了。
  郑芸菡双手合十一击掌,小跑着回了一趟东院,回来之后带着久安躲到一边忙活了小半天,又让其他三人闭着眼睛站在院子里。
  卫元洲从未这样玩儿过,“做什么,要我帮你吗?”
  郑煜澄看她要往梯子上爬,吓了一跳:“不许上去,让久安来。”
  郑芸菡躲开:“我可以的。”她直接将他推回去:“二哥,你也站到院子里,看我给你玩一个,眼睛蒙起来呀!”
  三人之中,温幼蓉最配合,双手捂着眼睛,积极道:“我捂好啦。”
  卫元洲和郑煜澄无奈一笑,乖乖的配合。
  院子里所有的灯
  全部熄灭,只剩漆黑一片,郑芸菡轻笑一声,扬声道:“听我喊三就睁眼——一、二、三!”
  三双眼睛睁开的同时,近百只泛着荧光的纸蜻蜓被凌空抛起,自黑沉的天幕打着旋儿落下,似夜里悄然落于人间的小精灵。
  “啊啊啊——”温幼蓉比看到红蜻蜓更激动,荧光小蜻蜓落在地上,成了一朵朵长在地上的荧光小蘑菇,满地荧亮。
  卫元洲的目光追向郑芸菡声音的来源,于夜色中漾起一个笑来。
  活了二十五年,他从未专注过风花雪月的浪漫之事,更没想过,人生第一次体会,是她赠得这片荧亮夜景。
  郑煜澄不解:“你随身带荧光粉?”
  郑芸菡笑笑:“来并州之前,我怕中途要赶夜路,若走夜路,每个人身上沾点荧光粉,人数距离一目了然,也安全稳妥些。”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用场。
  温幼蓉捡起荧光纸蜻蜓:“菡菡,再来一次!”
  郑芸菡爽快道:“好呀。”
  久安连忙走过来:“姑娘,小人知道怎么抖了,让我来吧,您也去院中站着。”
  温幼蓉早忘了和一惊一乍小奴才的不快,连连招手,“快来!”
  郑芸菡笑着跑过去。
  郑煜澄看一眼站在身边的阿呦和妹妹,无声笑起来:“来比谁抓的更多?”
  卫元洲看着郑芸菡,“我帮你抓。”
  温幼蓉一把抱住郑芸菡的脖子:“我与菡菡一队,你们两人一队!”
  两个男人看一眼对方所在的方向,以沉默作认同。
  久安扶着梯子,使了吃奶得劲将荧光纸蜻蜓扬得更高。
  第二场荧光蜻蜓落下,温幼蓉嗷嗷叫着跑出去:“菡菡快抓!”
  郑芸菡一跳一跳:“我抓到好多了!”
  相较之下,两个男人并没怎么动,他们站在原地,意思意思,伸手接了一两只,眼光便只在她们身上,看着两个少女雀跃欢闹。
  “啊,我有点想晗双了,这个玩法还是她教我的。”
  温幼蓉停下,扭头看她:“晗双是谁?”
  郑芸菡:“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也住在长安,我走的时候,她可难过了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温幼蓉鼓鼓腮帮子,有点吃味儿:“那我呢?”
  “你啊——”夜色里,郑芸菡的目光藏着狡黠,慢悠悠从二哥身上转到她身上,“你又不去长安,等我们回了家,以后可能就很少再见,到时候就是……萍水相逢?嗯,没错,就算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了。”
  温幼蓉叉腰:“谁说我不去长安,我下一个就去长安!”
  郑煜澄愣住。
  郑芸菡脆生生道:“好哇,拉钩!”
  温幼蓉立马跟她拉了一个郑重的钩钩。
  郑芸菡语气藏着得逞的笑意:“那我和晗双……还有二哥,在长安等你啊。”
  卫元洲看着不动声
  色助攻的少女,想到她黄昏时趴在院墙外偷看里面的情景——先是惊讶,然后是短暂的沉默;在他以为她是因为一向亲近的二哥忽然对别的姑娘好所以不高兴时,她又抿着唇笑起来。
  笑容真切且甜。
  一如她看着大哥大嫂时一样。
  她操的那些心,并不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
  而是放在心底认真去做的。
  郑煜澄没有听到的话,她用一场进阶版的荧光纸蜻蜓套到了,卫元洲顿感无力。
  要讨到这位姑娘的欢心,可不能靠等闲的追求手段。
  毕竟,论及风流浪漫,他可能还玩不过她。
  郑煜澄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想,红色纸蜻蜓,毫无疑问的输给了荧光纸蜻蜓。
  ……
  晚饭是在郑煜澄的院子用的。
  饭后,郑煜澄提到让郑芸菡带着阿呦换到主院的事。
  “此次安排欠妥,让舍妹和温姑娘与王爷在同一个院子,实属叨扰。昙州有樊将军坐镇接应,王爷尚需在并州逗留一段时日,实在不……”
  “我们从东院搬出来,住到这里?”温幼蓉打断郑煜澄的话,问道。
  郑煜澄看她一眼:“这里刚好还空着两间……”
  “不住。”温幼蓉果断回绝,眼神慢悠悠转向立在郑煜澄身后的久安。
  久安抖了一下。
  卫元洲隐隐含笑,不作言语。
  郑芸菡对住哪里没有太多的要求,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不住这里?”
  温幼蓉凑到她耳边:“会被赶出去的,很凶的赶你出去。”
  郑煜澄嘴角微微僵硬,坚持道:“久安不会再赶你。”
  久安:“是是是,小人……小人知错了,姑娘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卫元洲放下手中酒杯,淡淡道:“本王觉得,两位姑娘住在东院,并无打扰之处。只不过两位姑娘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身,与本王在一个院子确有不妥。若郑大人不嫌,还是本王搬过来吧。”
  郑煜澄眼神一凉,对上卫元洲的目光。
  无声之中,似有招式来往。
  倒不是卫元洲刻意要与这位二公子结梁子,只是他看出来,寻常示好,并不能入这位公子的眼,他一样防得紧,况且眼下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既然郑煜澄先动手了,他也不必再客气礼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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