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轻笑,大掌合握她攥住密码纸的那只手,道:“因为你善良,会是个好母亲,不会把孩子当成夺取权力的工具。”
“善良的人有千千万。”她语气稍稍平静下来,睨着他,“但当恶人都是自己的选择。”
他敛起黑眸,自嘲的摇摇头道:“对,你说得对,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是他一直选择纵容她报复自己,才会走到现在这步田地,才会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成为伤害他的唯一利刃。
男人神形落寞,松开她的手站起来穿衬衫,沙发上的女人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袖口,微颤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把你的眼线从我父母身边撤走,他们年龄大了,你放过他们。”
他回头,俯视拉住自己的女人,硬声问:“那这孩子你是生还是不生?”
黎粹阖起双眸,沉重地点了两下头,应他,“生,我生。”
她的妥协让他既爱又恨,她那么在乎父母家人,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的孩子留半分余地。
“黎粹,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弯腰给她裹好毯子,沉着俊颜抱她走出地下厅,来到三楼起居室的浴室,把她放到花洒底下,“洗干净,换好衣服去书房找我。”
她抿紧唇瓣,在他关上门退出去后,打开花洒任凭水流冲洗掉身上的汗。
既然爸妈还在他眼线底下,现在就不是动这个孩子的时机。黎粹明白自己必须退一步示弱,一旦将商琛逼红了眼,保不准父母会遭受什么。
快速冲完澡换好衣服,她忍着□□的不适走到二楼书房,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眼,向她招手,再拍拍自己大腿,示意让她坐过来。
她没理会他,搬了把折叠椅到他旁边放好,这股倔劲儿倒把商琛逗的勾唇,他绅士款款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应该再轻点儿,你也知道,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一旦兴致到了,什么都能忘了。”
“你会因为这种事道歉,而不会因为满手人命悔过。”她低眸讥诮的笑,“果然,是我一直高估你的人性。”
黎粹话音刚落,书房门板传来两声响,阿昆站在门口道:“先生,您和太太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还没等她问个究竟,就已经和商琛登上飞往东南亚的私人小型飞机,关于南边的生意,他从来不会对她多言,但倒也从不避着她。
这次也并没有转直升机去贡港,而是在边境一处小国的村寨落地。
飞机刚打开舱门,迎过来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东南亚中年男人——上次在贡港船上见过的帕蒙亲王,黎粹对此印象极深,她还记得娜玛死在自己眼前,最后被扔进海里喂鲨鱼,尸骨无存。
帕蒙亲王走近,率先向商琛伸手,笑道:“陆老板,别来无恙。”
英毅沉冷的男人伸出手回握,用国际礼仪回应,道:“别来无恙亲王殿下,一段时间不见,您的中文精进不少。”
“和你们大陆人交朋友,用你们国家的语言是我最基本的诚意。”帕蒙亲王收回手,注意到商琛身后的黎粹,赞赏道,“你好,陆夫人,上次见面之后,我一直很欣赏你的冷静,你的确是一个称职的女主人。”
她无法认同“称职”这两个字,对这夸赞说不出谢字,只双手合十向亲王行了个合手礼。
因为落地已是深夜,商琛和帕蒙亲王有话要说,便先派了两个保镖送她去不远处的竹楼休息。
竹楼距地面有些高度,里面倒还干净,房间里是用竹子堆砌的木床,上面铺了一层厚软垫,怀孕三个多月的女人很容易乏困,可她睡不踏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一旦真入了虎穴,她还是怕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整整一夜,困意和惧怕折磨的她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小睡了会,睁开眼便看到坐在床沿的男人,他一夜未归,下巴冒出青色胡茬,纯黑衬衫的三颗扣子解到前胸,露出健实的蜜色胸膛。
女人眉头紧蹙,她闻到他衬衫上刺鼻的劣质香水味儿,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商琛也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心里难免虚上一虚,俊颜微红对妻子实话实说,“帕蒙请我吃饭,这是那群舞娘的味儿,东南亚这些女的香水儿喷的太多了。”
孕妇对气味异常敏感,她厌嫌地推开他,捂着鼻子咕哝道:“离我远点,闻着想吐。”
他咧嘴一乐凑过去,抱住她的腰,低下头去听她肚子里的动静,还带着训诫的口吻道:“儿子,记住了,以后得学你老子,结婚以后就算一堆女人在你面前跳脱衣舞,也不能在外面胡搞。”
黎粹听他念叨儿子,讥诮的笑了笑道:“成天儿子,儿子,你怎么知道就是男孩儿?”
商琛从她怀里抬头坐直上身,握着她的手,摇头否道:“我不想让你生女儿。”
她刚睡醒,困倦的不想搭声,眯起眼睛盯着他说下一句话。
他俊眸紧紧锁住她白皙面孔,沉声道:“我不想让我女儿遇见我这种负心汉。”
男人目光炯炯希望能从她眼神中寻找到感情的蛛丝马迹,可她作不出任何反应,只是淡漠的移开目光,转了话锋问:“帕蒙找你来干什么?又是交易?”
他神情从失望瞬间回到以往的冷戾,离开床沿,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干净的三件套黑色西装,边换衣服,边对身后的女人说:“他们三天前抓到一个从国内来的卧底,那个条子手里有东西,请我过来帮他们处理干净。”
她问:“你不怕被人认出来么?”
商琛套上西装外套,匪气地笑笑道:“那个卧底的眼睛已经被帕蒙毁了,一个瞎子可没法认人。”
她掀起薄毯走下床,故意挑拨两句,“上次抓娜玛也是你帮他,这次还是你,他会中文,你不会东南亚语,说不定他在你背后会说些什么。”
他捡起一条领带递给她,挑眉得意道:“我不说,并不代表我听不懂。”
黎粹接过他递来的领带,语气却沉甸甸的问:“帕蒙不知道你听得懂,是吗?”
高大英挺的硬朗男人弯下脊背,音色低沉的夸她道:“粹粹,你很聪明,希望我儿子能和你一样聪明。”
她面色伸手替他系好领带,心里清楚自己再聪明,也抵不上这个男人十分之一的心机算计。
“外面空气不错,一会儿吃完饭让人带你在寨子里转转。”商琛俊眸凝视她郁郁脸色,“我可不希望你得产前抑郁。”
她抚平他西装领的褶皱,仰头正视他深邃立体的五官,轻缓道:“陆老板应该有点自知之明,我得产前抑郁,你该负多少责任?”
全部责任,男人在心里承认。
阿昆守时站在门边,“先生,时间到了,亲王在等您。”
西装笔挺的男人走出竹楼,在门外和阿昆叮嘱了几句,才放心离开。屋里留下她一个人洗漱用早餐。
黎粹没什么胃口,心里明白这个村寨大概是帕蒙和商琛交易的老巢。
只有想办法和那个卧底见面,联系到其他警察端了这个罪恶深渊,她手里关于商氏庄园地下厅的密码纸才有意义。
过了会儿,竹楼底部传来两声巨响,震得地面微颤,惊慌之余,她匆忙跑出门外,见阿昆正将一个浑身血渍的年轻人押进竹楼底部的半地下室。
商琛面色沉冷,自后面跟过来,走上竹楼,牵着她的手走进屋里,坐到她旁边的椅子用早饭。
“这个人就是帕蒙送来的卧底,对吗?”她谨慎的问。
他仍风度款款的用刀叉切三明治,口吻冷厉道:“是,边境线来的条子,刚出警校没几年,骨头倒比我想的硬。”
“你能不能放别人一条生路?”她十指在餐桌底下揪紧,“别再做这些事了,我们回家好不好?你在国内的产业还不够吗?”
听她说“我们回家”四个字,男人手里的刀叉顿了顿,他低低笑了两声,好似在讽笑她的天真,他目色颓然的看向她,沉戾道:“粹粹,要不是我在南边有些势力,大爷爷二爷爷带着商铮来庄园夺权的那一天,死得就是我们一家三口!”
黎粹缓缓垂着眼眸,才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真正意味,恶人无论何时都是恶人,刚愎自用,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她必须要赶在商琛下手之前和这个卧底说上话,整整三天,商琛熬了那个卧底整整三天,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从地下室传到地上,她祈祷这个警察能撑下去,至少要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三天里,商琛每天出行的时间基本一致,晚上九点他会准时出门和帕蒙亲王碰面,阿昆会开车去接他,路途不远,她只有五分钟,五分钟的时间可以自己独处。
掐准商琛时间的第四天晚上,阿昆开车前脚刚出村寨,她急慌慌,但又不得不小心翼翼跑下竹楼,蹲到半地下室的铁栅栏外面,向黑洞洞的里面望去。
她急迫地向地下室里呼唤,“警官,警官,你还好吗?还可以说话吗?”
“咳咳。”最里面传出两声细微的咳嗽,而后是一阵艰难缓慢的挪动声。
迎着月光,她才看清这位警官的模样,两个眼珠被活生生挖了出来,成了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警官气若游丝的靠在墙壁上,但仍是一身傲骨,问她,“你是陆老板的妻子,告诉他别做梦了,我不会说的。”
她不能耽误时间,迅速传递着消息,“警官,你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你的同事?他不是陆老板,他是商琛,是国内商氏集团的总裁,你一定要活着,活着回去才有证据查他的底细。”
警官直觉敏锐,反问道:“你是陆老板的妻子,我怎么相信你?”
她沉着应道:“我对您坚守的秘密没有兴趣,我只想联系到可以救您离开的同事。”
里面的警官撑起一口气,伸手摸到栏杆,艰涩的说:“...我的定位器被他们扔了,咳咳...无法定位这个村寨的位置...不过我在寨子前面的大树底下...咳,埋了个对讲机,应该没有被他们的人挖出来...”
“好,对讲机,我去找。您挺住,一定要撑下去。”
与此同时,一辆军用越野车停在寨子外面的隐蔽暗处,女人奔跑的步声通过蓝牙耳机传到他耳朵里。
驾驶座的阿昆询问着,“先生,已经过五分钟了,您不回去吗?”
后座的男人缓缓阖眼,落魄又绝望的笑了笑道:“不必了,是我输了。”他从西装外套的内兜里拿出一厚叠用信封包的钱,扔给阿昆,“拿上这笔钱,趁条子还没来,赶紧走。”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怜爱他
想想粹粹受的苦
第89章 大结局下 【 囚爱成徒】
“先生, 您这是说什么话!您现在走,只要条子抓不到您,就还有机会...”阿昆回头看着后座的男人, 从他颓败的神色里, 看出他的放弃。
警车鸣笛的声音在山间盘旋,红蓝交替的光不断在林间闪烁。
阿昆急道:“先生,我们走吧!”
“不了, 粹粹还在里面, 我得去找她。”商琛推开车门, 在警车呼啸声中逆行, 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中央。
在那个竹楼里, 商琛见到手握对讲机,慌张不安的女人, 他咧开唇角冲她笑了笑, “老婆,有人来救你了。”
女人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极致,她浑身发抖, 知道这座竹楼已经被警方围住,但在这个当口,她却止不住泪流满面, 泪水从她眼尾断了线。
商琛伸臂将颤抖不已的女人拥入怀中, 轻拍她的后背, 沉声安抚道:“你赢了,粹粹,你赢在我爱你,赢在我舍不得。输给你,我心甘了。”
“你都知道, 是么?”她看透他的冷静,这绝对不是正常反应。
他松开她,轻抚她侧颜,墨眸眷恋不舍的凝睇他,不想错过现在能见到她的一分一秒。
这一切他早都安排妥当。
她见不到警察,他带她来见警察,他把地下厅的密码给她,让她人证物证具在。
他给她和那个卧底交流的时间,他们说的话通过她脖子上的项链——那个窃听器,一字不差的进入他心里。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亲手将自己送上囚徒之路。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把孩子生下来。”他抬手抹去她的眼泪,牵起她的手走向竹楼门后,站在她背后,笑着送她走,“走吧,粹粹,出了这个门,你就安全了。”
如果她能回头,一定看得到他眼眶里的泪光,可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脆弱。
即使此时此刻,他已经穷途末路。
她战栗的握住门把手,眼前已经一片模糊,身后传来男人深沉的嗓音,他舍不得,咽下喉间所有苦痛,缓缓阖眼,嘶哑道:“粹粹,好好过下去,别忘了,死刑前来监狱看看我,别让我死不瞑目。”
黎粹能坚持的精神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因他这话,她齿关不停地发颤,全身抖得不行,唇瓣咬的血红,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无论如何也迈不动一步。
从她身侧,男人伸出大掌握住她攥紧门把的那只手,他在成为囚徒之前,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为她打开门,还没等黎粹有所反应,背后一股沉而决绝的力量将她推了出去。
警察见到竹楼开门,全体举枪冲上台阶,实施抓捕。
“粹粹,走,跟他们走。”他将她推到跑过来的警察手里,见到两个警察带她离开,俊颜突然浮现从容不迫的淡笑,在她身后道:“别哭,这是我欠你的。”
警察们错过她身侧冲进竹楼内屋时,刮起的风丝吹在她湿润脸廓上,她双腿止不住颤抖,低着头泣不成声。
坐上警车前,她抬起头仰望星空万里,用细若蚊喃的嗓音问身边的警察,“他会判死刑吗?”
“什么?”警察没听清她模糊的话语。
她摇摇头,没再多问。
这璀璨无垠的万里星河已经给了她答案。
后来,那个男人判了死刑,缓刑半年执行。
法院下来通知的当天,她和父母坐在妇科医院里的走廊外,手里攥着一张人工流产手术的挂号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