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让人将帕子递给尚衣局的人,让她仔细查看,是否认得这方帕子。
阿妤的视线落在太医院的来人身上,来的是太医院的院首,宋太医。
众人皆知,宋太医专门为皇上和太后请脉,绝不会背叛皇上,所以他的话必定是真实可信的。
所以,在宋太医说出“的确有印雅阁请医女的记录”时,阿妤便倏然捏紧了杯壁。
她心知肚明自己并未请过医女,那这次记录是从何而来?
阿妤没说话,周琪便反驳:“不可能,近日主子从未请过太医,更遑论医女。”
皇后也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她压下诧异,看向阿妤:
“太医院的记录绝不会有错,钰美人不若好好想想,是否是自己记错了?”
容嫔紧跟了一句:“只怕是记错了,也要硬撑说没记错。”
阿妤额头突突得疼,这容嫔怎就像蚊子一样,处处少不了她?
她索性懒得搭理容嫔,直接朝着上面的两人说:“妾身自然不会怀疑宋太医的话,但是妾身的确从未请过医女,不若将妾身宫中的宫人全部唤来,让宋太医当面对质?”
“只是不知,当时宋太医可否在场?”
等宋太医点头之后,阿妤才松了眉头。
她着实难受,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没甚心情自己开口。
索性直接让太医院的人对峙,她也想瞧瞧,到底是哪个奴才背主,还这么大胆子背着她打着印雅阁名头去太医院请医女?
她大方坦荡,皇后自然不会说旁的话,点头便让人去传印雅阁的宫人。
一排的宫人走进,除去周琪外,总共才五人,三个宫女,两位公公。
人刚走进来,封煜便拧起了眉:“怎只有这几个人?”
他若是没记错,美人的伺候人数,该是八人才对。
谁也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伺候钰美人的人少了。
阿妤也是微愣,随后替中省殿的陈公公说了句话:
“是妾身觉得身边伺候的人够用了,便没让中省殿再添。”
封煜轻斥了句:“胡闹。”便没有再说。
这只是个插曲,他不再开口后,皇后便将话题引了回去。
在宋太医一个个去辨人时,阿妤却是悄悄抬头,偷看了男人一眼,撞上男人轻瞥过来的视线时,便掩唇轻轻偷笑。
晋升美人后,她侍寝也并非一次两次,宫中有几人伺候,皇上又怎会不知?
皇上的那番话,也明显是在给她做脸罢了。
虽是隐晦,但也不妨碍阿妤偷笑。
她眸子弯弯地似偷了腥的猫儿一样,看得封煜直接移开了视线。
第47章
殿内有些喧哗, 待说明让宫人前来的原因后,几个宫人或是皱眉、或是害怕,不然便是紧张。
阿妤扫了一眼, 倒一时分不清谁更不对劲些。
人是好认的, 宋太医仔细看上一番,就指出其中一人。
是殿外宫女, 晓青。
阿妤有些眼生, 多看了眼, 周琪再旁边补充:
“是晓青, 负责打扫桃林的。”
打扫桃林, 换句话说,就是进不了内殿,那又如何取得那方手帕?
众人并不知阿妤心底何想, 宋太医拱手:“印雅阁甚少请太医, 微臣那日瞧得清楚,便是这位宫人去的太医院,还特意指明了要请医女。”
晓青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脸色煞白, 她紧张地浑身发抖。
这般,皇后不能再坐着看戏,便冷声问:
“那日你请医女, 是奉谁的命令?”
晓青瑟缩地跪在地上, 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只颤颤巍巍地不敢有所隐瞒:
“是主子不适,奴婢才去请的医女。”
皇后视线移到阿妤身上,阿妤只道:“我何时对你下得令?”
晓青直摇头:“不是主子亲口说的,是柘芜姐姐!”
“柘芜姐姐说, 主子身子不适,她忙不开来,才让奴婢去的。”
柘芜是殿内的二等宫女,就好似阿妤曾在瑜景宫的差事,算不得近身,却比晓青这样的有些脸面。
她心底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她定不会欢喜去帮柘芜去请医女,平白连累她牵扯进这件事中。
“那日奴婢还觉得奇怪,请了医女后,根本就没进正殿,可柘芜姐姐说,是主子已经睡下了,才没让医女进去打扰主子。”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望向阿妤:“主子,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她模样不似作伪,阿妤收回视线,没说话,而是听皇后又审问柘芜:“她的话可是真的?”
柘芜跪了下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迷茫不安:
“是……是啊,的确是奴婢让她去请医女的,可、可这是主子吩咐奴婢,若不然,奴婢又岂敢擅自行动?”
阿妤顿时轻嗤了声,柘芜攥紧了衣袖,似一头雾水,尚未反应过来情况。
阿妤只问她:“可是我亲口命令你的?”
柘芜不安地瑟缩着,却是迟疑地点头。
容嫔掩唇冷笑:“如今人证皆在,钰美人不会还想抵赖吧?”
“容嫔姐姐口中的人证是指何人?”阿妤放下茶杯,终于抬头看向容嫔:“是指这个奴才刚刚说的话?”
“且不说我从未请过医女,便是我请了,容嫔姐姐又怎证明,这医女就是我所害呢?”
这两件事有何相干?阿妤愿意陪着闹到此,不过是想瞧瞧宫中的那个内鬼是何人,如今人找到了,她才不愿陪着闹腾下去。
容嫔说不过她,只好硬着脖颈:“伶牙俐齿!”
皇后略有些头疼地看了眼阿妤,她与那宫人各执一词,反倒是不知信谁了。
可也如钰美人所说,便是那医女的确出入过印雅阁,也不能说明就是她杀害了那医女。
皇后思忖片刻,问向宋太医:“这医女除了印雅阁,还去过哪个宫中请脉?”
“这……”宋太医犹豫了下,才缓慢道:“便只有凝华楼了。”
“陈才人有孕,太医院不敢怠慢,特地备了太医和医女随时候命,这位医女本是专门为陈才人有孕期间请脉的人。”
殿内一寂,阿妤心下微沉。
她便说,费了这么大功夫,只为陷害她杀害医女,是否太过大题小作了些。
如今,她才明白背后之人真正的目的。
不管什么事,一旦牵扯皇嗣,都不可轻忽。
陈才人没想到这事还与她有关,直接坐起了身子,颇有些不敢置信:“什么?”
她身后的宫人也有些迟疑:“奴婢瞧着那医女,的确有些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如今倒是记起,那医女的确每次都跟着段太医身后。”
段太医是为陈才人请平安脉的人。
事到如今,陈才人虽被牵扯进来,但案情却依旧没有进展。
尚衣局这时才站了出来,捧着那条手帕,轻轻摇头:
“这帕子的确是出自尚衣局,可是这宫中领这种帕子,足有千百人,奴婢也无从下手。”
这帕子和那支银簪一样,皆是宫女统一领取的物件,根本无从查起。
她话音一落,柘芜就忍不住出声:“怎么可能?”
见众人视线看过来,她又瑟缩地低下头,似想将自己藏起来。
这般拙劣的演技,似乎就怕人注意不到她一样,险些让阿妤笑出来。
皇后自然不可能当作没听见,只好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柘芜满脸慌张,看了阿妤一眼后,拼命地摇头:“是奴婢看错了!”
皇后还想再问,可封煜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坐在这儿许久,不是为了看一场闹剧。
他掀起眼皮子,冷声说:
“这是什么地方,容你一而再地放肆?拖下去。”
他话音一落,立刻有宫人去拖她,柘芜吓得一跳,忙忙喊道:“说!奴婢说!是……”
“是主子,奴婢在主子殿中,亲眼见过这方帕子,是周、周琪姐姐亲自缝制的……”
阿妤还未说话,尚衣局的谦姑姑就拧起眉头:
“奴婢在尚衣局待了近二十年,自认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帕子是今年宫女领新装时,一齐发下去的,绝不会有错!”
柘芜哑了声,满脸的不敢置信。
阿妤不动声色地轻抚发髻,她既然知道这是针对她而来,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封煜当下摆手,却被阿妤忙声拦下:“皇上且慢!”
封煜微顿,抬眸看她,就见她微拧眉看向那宫女:
“我平日待你们也算宽和,究竟与你有多大仇恨,才能让你非要将这罪名朝我身上扣?”
柘芜脸色微变,却固执地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主、主子何出此言……奴婢、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阿妤看她这副模样,便知自己是问不出来了。
她瘪着唇,睁着眸子,委屈巴巴地望向男人:“皇上,这奴才一心陷害妾身,也不知背后是何人指使,皇上可要为妾身做主!”
封煜没看她,只是平静地对杨德吩咐:
“将她拖去慎刑司。”
柘芜脸色突变,害怕之色明显,她几乎是瞬间颤抖起身子,眼泪蹭得掉下来:
“皇上饶命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
眼看着她就要被拖出大殿,她突然大声道:“是主子嫉恨陈才人有孕,想要买通刘医女未果,才杀人灭口!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求皇上明察啊!”
陈才人顿时抚上小腹,警惕地望向钰美人,她道:
“皇上,不如再听这奴此一言,若她再言论不清,那处罚她也不迟!”封煜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轻轻颔首。
拖着柘芜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她连滚带爬挣脱束缚,跪在大殿中央,不停地哭着:
“奴婢也是不慎听见此事,却未听得真切,证据虽不足,但是皇上娘娘若是搜查印雅阁,定是可以搜到其他证据!”
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住地说:“对!……对了!刘医女的发簪不见,定是被主子藏起来了!”
阿妤脸色冷了下来,但她没说话,只是不住地饮着茶水。
她胃酸不断,再加上未用早膳,此时只觉得浑身无力,她忍着难受,听这宫人不断的絮絮叨叨。
皇后派人去搜查她的宫殿,她也一句话没说。
她只是望向周琪,脸色微白道:“再给我添杯茶水。”
周琪刚动,就被柘芜眼尖地发现:“不能让她走!她一定是去销毁证据的!”
阿妤要被气笑了,手中的空茶杯直接摔在柘芜脸上:
“给我闭嘴!”
茶杯倏然砸在脸上,然后落地,清脆的破碎声传来,随后就是柘芜脸上的划痕溢出血迹。
她惊恐地感觉脸上湿漉漉的感觉,想叫出声,却在主子的冷眼下,哑然失声,脸色惨白地颤抖着身子,害怕地眼泪直流。
其他妃嫔也捂唇,不适地拧起眉。
她陡然发作,打了个众人措手不及,连封煜也没想到她这么放肆,不易察觉地拧起眉。
阿妤却没甚心思顾及那么多,血腥味一传来,她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再也压制不住那股子难受,身子一弯,便控制不住地干呕出声。
周琪慌乱地惊呼出声:“主子!”
阿妤一张小脸褪尽了血色,用力攥紧椅柄,才勉强不会让自己无力地滑倒在地,周琪哭着将她搂在怀里,不住地喊她。
阿妤额头溢出涔涔冷汗,干呕止不住,不禁如此,她甚至觉得刚刚茶水喝多了,不知是身子何处竟开始隐隐作疼。
她难耐地蹙起眉尖,睁着蕴含水气的眸子去寻人,她哽咽着声音,可怜兮兮地喊:“皇上……”
封煜早就下了台阶,她刚喊出第一句,就将人搂在了怀里。
容嫔还在一旁说:“怕不是害怕了,故意装出来的……”
怀里人是真的难受,还是装出来的,他自不会认错,封煜冷眼看她一眼,容嫔顿时噤声。
阿妤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哪里有时间理会旁人,她窝在男人怀里,疼得蜷缩成一团,连往日搂着男人脖颈的力气都没有,泪珠子何时掉下来的都不知道,只顾着喊:
“好疼……皇上、我……疼……”
封煜眸色暗沉得骇人,他搂紧了女子,问她:“告诉朕,哪儿疼?”
“疼……浑身、都疼……”
女子委屈时是万万哄不得,听出男人话中的轻柔,阿妤便觉得原只是抽疼的身子,瞬间又疼上了几分,让她娇气得不行。
去搜查的人就是此时回来的,阿妤早有准备,他们自然是什么都没查到。
柘芜惊恐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她藏起来了……”
封煜抱着人起身,陡然一脚狠狠踹在她心窝,柘芜直接倒下身子,猛咳嗽几声,喉间一阵血腥味,这还不止,她听见皇上声音冷得似三伏天的冰块的:
“将她拖进慎刑司,不许死了!”
柘芜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慌乱间,她朝一个方向看去,却在那人袖子中露出某种东西时,顿时似泄了气般,彻底瘫在地上,她面上还带着血迹,可怖骇人,她不住地喊着饶命,却还是免不了被拖下去的下场。
封煜丢下这句话,就打横抱着人转身离开。
众人看着皇上抱着钰美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底皆颇不是滋味。
不知是谁忽然怔怔地说出了一句:
“钰、钰美人……身后好、好似见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