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来吊唁闵相的?”
罗萍微微叹口气,“过了年就是殿试,我想在京城里走动,这些事情还是早些接触为好。”
这话没毛病。
贾甄甄道:“你放心好啦,你才名那么高,肯定没问题的。”
“但愿吧。”
两人正在说话,身后响起得得马蹄声,贾甄甄一扭头,就见是段衡。
他勒住马,脸色铁青,有金刚怒目之色。
这儿离闵家还有些距离。
贾甄甄道:“四驸马……”
罗萍察觉到贾甄甄微微侧身,是想躲开段衡的意思,罗萍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贾甄甄面前,“四驸马,有事吗?”
段衡也不说话,只是深深看着贾甄甄,看了半天,他收回视线,抬手抛了一个东西给贾甄甄,而后,骑着马就走了。
贾甄甄接着东西,东西入手的时候,贾甄甄就隔着剑套摸到了流苏,知道是自己的金簪。
罗萍望着段衡背影,诧异道:“这四驸马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贾甄甄打哈哈。
但她也心里疑惑。
段衡走的方向,摆明了不是回府的,这么个大雨天,他这是要去哪儿?
贾甄甄虽然也心里奇怪,但还是道:“我们先去闵家吧。”
两人到闵家门口,甄让正等在外面,惊蛰跟他说了什么,而后匆匆走了。
罗萍跟甄让打个招呼,“六驸马。”
“你也来了。”甄让道:“你进去吧,傅子垣在里面。”
他这句话不着痕迹地透漏出傅子垣的位置。
罗萍是个聪明人,当即点点头进去了。
他一走,就只剩下了甄让和贾甄甄。
甄让看贾甄甄迷茫地神色,就知道她八成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想什么呢?看你还发呆。”
贾甄甄道:“方才我不是去问金簪,谁知道贾敏突然来了,她就很生气,狠狠甩了段衡一鞭子。”
甄让点点头,却并不当一回事,“后来呢?”
“我感觉待着不好,就赶紧走了,”贾甄甄道:“谁知道没过一会儿,段衡就追上来,把金簪还给我了,但是他起码去的方向,明显不是回府的,这么晚了……”
甄让笑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啊?”
“段衡和四公主有争执,想来多半是皖南的事情。”
“怎么这么说?”
“段衡一直唯四公主马首是瞻,这几年来,他不惜打破自己的底线,只为四公主的事情能达成,但显而易见,四公主并不待见他,这次皖南的事情一出,闵思琢虽然没有功名官职在身,但闵相是当朝元老,陈帝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过去的。”
贾甄甄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陛下会借由这次的事情敲打贾敏?”
“不只是敲打贾敏,也是抹平闵家。”
甄让叹一口气,上一辈子,他一直在朝堂里沉浮,见惯了尔虞我诈,很早就知道陈帝的心思。
他不会让任何一个公主独大,他要的是他一日在位,天下就好好地在他手上。
因此重生以后,甄让一直刻意不让贾甄甄露头。
但是随着闵贵妃的死,贾姝和方鹤的事情,以及甄让的几次遇刺,都让贾甄甄开始出现在陈帝的眼里,如果不是甄让的真实身份,甄让也不知道陈帝早已动了贾甄甄几次了。
甄让道:“贾敏的动作陈帝全部都知道,这次,恐怕山雨欲来风满楼,皖南遭殃,段衡也要遭殃了,你避避风头,不要跟他们扯在一起,做好闵相葬礼和罗萍的婚事就可以了,其余的……”
甄让也比较头疼。
贾姝的婚事如此飘摇不定,陈帝的态度很是暧昧,如果他想贾姝嫁给闵思琢稳住闵相的心,但闵相已经死了,如果他不愿意让贾姝嫁给闵思琢,为何又让贾姝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奔丧。
末了,甄让长长的叹口气,“先作壁上观,闵思琢这次回来,似乎变了一个人,甄甄,在不清楚闵思琢的想法之前,你最好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贾甄甄道:“我也觉得他有些奇怪,今天我跟他说话,我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甄让道:“大约他知道去杀他的影卫是金宴竹。”
“哈?”
贾甄甄脸上全是惊讶,怎么会是金宴竹?!
甄让道:“金宴竹是个白身,金家就靠他们两个而如此兴盛,甄甄,你说还能是因为什么?”
贾甄甄道:“我以前也觉得奇怪,但金宴竹……”
“这世上的事情,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不必惊讶,只是以后,你不要再将金宴盏和闵思琢往一块儿聚了。”
“嗯。”贾甄甄点点头。
这她那儿还敢啊!
甄让又道:“今日我在金家和金宴竹说话的时候,被金宴盏听到了,所以我来奔丧她没有来。”
!!!
这信息量太大了吧!
贾甄甄有些晕。
甄让继续道:“那日在画舫上,你说你似乎是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就是金宴竹。”
“是他救了我?!”
“对。”
贾甄甄不可置信,金宴竹这么个文文弱弱的人,平时大声说话都不会,居然是个影卫!
但甄让说的又是有理有据的样子。
贾甄甄道:“金宴竹怎么说?”
“他承认了。”
“那金宴盏呢?”
“大约这会儿跟金宴竹正闹呢。”
他们两个正站在外面说话,林姑姑忽然走出来,道:“公主赶紧去看看吧!”
“怎么了?”
贾甄甄觉得自己现在是风声鹤唳,闻言赶紧就朝台阶上走。
林姑姑道:“闵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灵堂跟九公主吵了起来,这眼看着吊唁的宾客都来了。”
“吵起来了?!”
贾甄甄无语扶额,都这个时候来,还窝里斗什么啊真是的!
贾甄甄对甄让道:“走吧驸马,去看看又是怎么了!”
第八十三章 (二更)
贾甄甄和甄让刚到院子, 傅子垣就快步过来了。
一看他那表情,贾甄甄就知道,他有事要跟甄让说。
“你们聊, 我去看看姝儿和闵思琢。”
贾甄甄走到灵堂院子外面,就听到贾姝尖锐的声音。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你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 你要我如何信你?姝儿,姑姑不在了,你做事就不能沉稳些吗?”闵思琢的声音里憋着火气。
“我就是证据啊!我亲耳听到的。”
贾甄甄一个头有两个大,快步进了灵堂, 怒声呵斥:“闵相尸骨未寒,你们非要在他灵前吵吗?”
灵堂内,素白的招魂幡无风自动。
闵思琢下颌的肌肉绷紧, 单手扶在棺木上, 眼睛红的像能滴出血。
贾姝则站在他对面,脸色铁青,也是一副被气的不轻的模样。
贾甄甄心下狐疑,却也没忘正事,“有事你们去后院说, 要是来吊唁的宾客撞见你们这样,成什么样子?”
闵思琢垂眼, 看了一眼棺中面容安详的闵相,突然抬手捂住眼睛,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
“这事你不要管了,好好当你的九公主, 等父亲丧事过后,我会进宫奏请皇上,让我们尽快成亲。”
!!!
这么赶的吗?!
贾甄甄有些惊讶。
不过旋即也明白闵思琢此举的意思。
若不赶在热孝内成亲, 那就得等三年后了。
不论是在宫中孤立无援的贾姝,还是茕茕孑立的闵思琢,都等不了三年。
“我不要管了,好好当我的九公主,你说的好轻巧!”贾姝冷笑一声,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母妃死了,舅舅也死了,你也死过一次了,我这个九公主还能活多久?杀妻杀女的事情,他又不是……”
“住口!”贾甄甄厉声呵斥。
贾姝是疯了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说?!
“住口?!我为什么要住口?!我哪句话说错了?!”
贾姝尖锐叫道,整个人像疯魔了一样,目眦欲裂道:“不是他用我逼死我母妃的?!不是他一面假惺惺为我和闵思琢赐婚,一面又派人杀了闵思琢,现在闵思琢死而复生了,他又派人杀了舅舅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说我哪句话说错了?”
“你哪句话都没说错,可这些话你不该说出来,”贾甄甄朝贾姝走近,压低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他不仅仅是我们的父皇,他还是陈国的皇帝,没有人可以指责一个皇帝!”
“哈哈哈哈哈,父皇!!!”贾姝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猛的仰头笑了起来。
“够了!”闵思琢捂着唇角,止不住的咳嗽。
他父亲已经去了,他只想体体面面办好他的后事,待他入土为安后,那些账他会一笔一笔来清算!
贾姝猛的止了笑,扭头看向贾甄甄,突然道:“六姐,你知道这么多公主里,父皇为什么会格外宠你吗?”
贾甄甄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贾姝凑过来,声音轻的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说出的话却像是利剑,一瞬间刺穿了贾甄甄的胸腔。
“因为父皇早就知道,你是个李代桃僵的假公主啊!”
因为知道她是假的,这辈子,都不会他的皇位产生任何威胁,所以他才会格外宠她。
贾甄甄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冻住了,她脑子嗡的响了一声,瞬间又想起上辈子,迎春诬陷她谋逆,她被带进宫里的场景。
那天,大雪纷飞。
她跪在龙乾宫的地砖上,看着人证物证俱全的贾敏,有理有据指责她谋逆。
陈帝自始至终坐在高位上,单手撑着脑袋,目光沉沉看着他们,一直没说话。
她心里十分慌乱,可又百口莫辩,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闵贵妃身上。
最后她倒是如愿以偿等来了闵贵妃,可闵贵妃却是脱簪着素衣来请罪的。
请的不是教女无方的罪,而是是自己受人蒙蔽,混淆皇嗣之罪。
闵贵妃用她是假公主的事情,彻底撇清了她们的关系。
陈帝就像是一个看客,冷眼旁观看着她们三人卖力表演,到了末尾时,才淡淡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就交给贵妃去办吧!”
他们多年的父女情,终究抵不过血缘二字。
那时候贾甄甄以为陈帝是觉得她骗了他,所以才那么对她的。
可现在,贾姝却告诉她,陈帝早就知道她是假公主这件事。
“所有人都说,后宫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母妃的眼睛,可我们这位好父皇,却比我母妃更胜一筹呢!”贾姝冷笑一声,转身出了灵堂。
贾甄甄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抓着招魂幡的手骨节泛白。
曾经,她以为陈帝把帝王心中最后一点柔情给了她。
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什么狗屁柔情!
不过是跟闵贵妃一样,都披着疼她爱的皮,各取所需罢了。
有夜风突然吹进来,扯的烛火猛的一晃。
贾甄甄瞬间清醒了。
闵贵妃也好,陈帝也好,他们都不重要了。
现在她心里,唯一重要的,只有甄让。
也不知道他跟傅子垣话说完了没有,她想去找他。
“甄甄,”贾甄甄刚迈开脚,就听到闵思琢在叫她。
贾甄甄生生停住脚步,扭头去看闵思琢,“怎么了?”
闵思琢跪在闵相棺前,双目无神道:“你说,如果我当初没有逃婚,按照父亲的心愿娶了姝儿,父亲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若他真想对闵家下手,不管你逃不逃婚,结果都是一样的。”
贾甄甄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闵思琢的肩膀,想安抚几句,闵思琢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看着贾甄甄:“或者,若是我上次真的死了,父亲……父亲他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不会。”贾甄甄毫不犹豫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闵相还活的好好的。
这辈子,变故太大,贾甄甄不觉得,是因为闵思琢没死,才导致闵相死的。
“父亲在时,他一直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可我就是不学无术,说万事都有大哥扛着,可后来大哥死了,父亲却再也没提过让我考取功名的事情了,甚至我出去花天酒地去账房支银子的时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眼,偶尔还会多给我些银子……”
闵思琢拽着贾甄甄的袖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跟闵相之间的事情。
以往闵思琢从没跟她说过闵相,贾甄甄也不知道怎么接,便默然听着。
到最后,闵思琢松开她皱巴巴的袖子,讪讪道:“对不起啊!甄甄,父亲不在了,这些话,我不知道跟谁说,只能跟你说了。”
“嗯,闵相是真的疼你,你们父子俩也很久没见了,你今晚在这儿好好陪陪他。”
闵思琢点点头,轻声道:“甄甄,谢谢你。”
“再说这么见外的话,信不信我揍你啊!”
贾甄甄做势提了提拳头,闵思琢勉为其难给面子笑了笑。
虽然笑的很难看,但贾甄甄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如今闵相没了,闵家就剩下闵思琢一个人,她不想他再出事了。
“好了,你整理整理仪容,外面应该有宾客来吊唁了。”贾甄甄交代过后,抬脚走了两步,又扭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父皇第二天要给你和姝儿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