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甄甄道:“傅子垣还等着呢,我不来,他如果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林姑姑叹口气。
贾甄甄道:“走吧,姑姑。”
闵家的小厮立刻去通报,不过一刻,闵思琢就匆匆来了。
他病气尚且没有过去,人浑身透着一种病怏怏的脆弱。
隔了老远,见了贾甄甄,闵思琢便笑,“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思琢……”
贾甄甄一开口,闵思琢脚步就顿了一下。
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再清楚对方不过了。
闵思琢收敛了笑,对身边的侍从道:“都下去,没我的命令不许过来。”
小厮侍女鱼贯走了。
林姑姑对贾甄甄使个眼色,也走了。
偌大的正堂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贾甄甄道:“思琢,你为什么要骗我?是你动的手,不是吗?”
闵思琢并不否认。
贾甄甄能上门,他就心里有数。
闵思琢轻轻咳了两声,在一边坐下。
他发丝飘飞,在墨黑的夜里,显得明珠样的双眼璨璨生光,他叹息一样道:“甄甄,难道要我大方的放过他?”
“这……”
“如果不是我的死讯,我父亲怎么会拖着病体去皖南?那封血书……”
“是陈帝!”
闵思琢淡淡笑了,于深沉的夜色里,叹口气笑了。
他的声音幽幽的,似没有实体一般,随风飘散着,道:“可是甄甄,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我一直不想你卷进来,如果……”
“什么?”
闵思琢笑了,并不看贾甄甄,而是看向院子里的树木,道:“如果当时我没有逃婚就好了,待在盛京,斗鸡走狗,娶了姝儿,再过上几年,考取功名,在朝中能有立足之地,能为我父亲帮衬。”
寂寥夜色里,闵思琢合上双眼,“可是,没有如果,我父亲没了,我亲手扶棺出府的时候,我只剩下了我自己一个人。”
贾甄甄道:“你说的不错,我明白,但傅子垣虎视眈眈,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阿盏出事的……”
“我也没想。”闵思琢道:“冤有头,债有主,如果我真想对付阿盏,这次也不会做的如此草率。”
“什么?”贾甄甄微微皱眉,她忽而不大理解闵思琢的意思,“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闵思琢扭头,道:“自然是,敲山震虎。”
“什么?”
“我以为傅子垣查出来还得几天内,没想到这么快,得,今天晚上我会去打个招呼,明日一早阿盏就没事了,最多罚点银子。你回吧,甄甄……”
贾甄甄没料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
贾甄甄一扭头,见闵思琢已经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瞬间生根发芽。
贾甄甄道:“思琢,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要你清楚明白的告诉我!”
“甄甄,我想那个位置上坐的人是你。”
第八十九章 (二更)
“吧嗒——”
贾甄甄手中的橘子掉到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看着闵思琢。
他是在开玩笑吗?!
“思琢,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那个位置, 我……”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想让你坐上去。”
闵思琢打断贾甄甄的话, 目光灼灼望着她。
贾甄甄瞬间有些心慌。
上辈子,她确实想过争皇位。
但这辈子,她只想平平安安活着,对那个位置没有半分想法。
“甄甄, 皇上宠你,是因为你不争,可你要这样一直不争吗?”
“我……”
贾甄甄想说, 我他娘的争也没有啊!我就是个假公主啊!!!
闵思琢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不争,一旦四公主继位,我们这些人就都得死。”
这倒是。
贾敏生母早亡后,一直在冷宫长大,还是在及笄时, 才见了陈帝一面。
以前她面上装的和善,可贾甄甄知道, 贾敏在心里恨死她了。
毕竟她们都是公主,她在陈帝膝下承欢,而她却只能在冷宫吃馊菜冷饭度日。
再加上段衡的事情。
“不,如果你不争, 或许等不到四公主对我们下手,皇上就已经把我们赶尽杀绝了。”
贾甄甄猛的回神,“不会的,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
“他是君,你护不住我们的 。”闵思琢摇头苦笑,撕心裂肺咳了起来。
“思琢……”
贾甄甄慌张倒了盅茶递过去,“都这么久了,你的身体怎么还是这样?”
“不碍事。”闵思琢虚弱笑笑。
原本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经过丧父之痛后,如今已是形销骨立了。
贾甄甄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就下来了,“思琢,你别做傻事,闵相的事情,我们要好好商议,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护住你和阿盏的。”
闵思琢握着茶盅的手颤了颤。
为了报仇,他已经伤害到了金宴盏,如今不该再把贾甄甄牵连进来了。
就算日后贾敏继位了,以甄让的手段,应该能保住她的。
闵思琢轻轻嗯了声,迅速转了话题,“我会放过金宴盏,可金宴竹是一定要死的。”
要是闵思琢杀了金宴竹,那他和金宴盏就真的成仇人了。
贾甄甄脑袋有些疼,“思琢,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我不想这样,但我没办法,金宴竹杀了我爹,我得报仇。”
贾甄甄长长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时,突然想起闵思琢话里的漏洞。
“什么叫金宴竹杀了闵相?”
贾甄甄一直以为,闵思琢对付金宴竹,是因为金宴竹杀了他,导致闵相死在了皖南。
可是现在,他说是金宴竹杀了闵相?!
“我爹死的前几天,金宴竹离开了盛京。”闵思琢脸上皆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也不能证明,闵相是他杀的啊!”
闵思琢冷笑一声,“皇上先是杀了我,又借我之死让去爹去皖南,就是想让我爹悄无声息死在皖南,而作为影卫的金宴竹,在我爹死前,又刚好出离开了盛京,甄甄,你告诉我,不是他动的手,是谁动的手?”
“虽然一切听着合理,但是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金宴竹杀了闵相!”贾甄甄总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证据?!你问我要证据?!”闵思琢森白的面皮上皆是阴鸷,“所有的证据,都说我爹是经历了丧子之痛,再加上去皖南水土不服才没了的,可我平安之后,第一时间就给我爹传了密信,我爹死前,他是知道,我还活着的。”
“思琢……”
“甄甄,那是我爹,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金宴竹杀我是君命难违,看在他和金宴盏交情的份儿上,我不怪他,可他不该对我爹动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闵思琢厉声截了贾甄甄的话,猩红的眼里皆是滔天的恨意。
“你想要给闵相报仇,我不拦你,可是思琢,若这事不是金宴竹干的……”
“有人亲眼看到他出了盛京,往皖南的方向去了。”
贾甄甄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若这事不是金宴竹干的,你和阿盏这辈子就成死敌了,如今甄让已经去皖南查这件事了,若他带回来的消息,说金宴竹是凶手,到时候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绝不说二话。”
他们三个交好多年,贾甄甄不忍最后,看他和金宴盏兵刃相向。
闵思琢如何不明白贾甄甄的苦心,他撮了撮后槽牙,给了答案。
从闵家出来,贾甄甄便栽倒了林姑姑怀中。
“姑姑,我好累,你借我靠靠。”
贾甄甄抬手捂住眼睛,心里酸涩的厉害,她又没出息的想甄让了。
“姑姑,你说怎么甄让一走,就出了这么多的事!”贾甄甄的声音里隐隐有哭腔。
林姑姑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公主是想驸马了吗?”
“想。”这次贾甄甄没嘴硬了。
从甄让去了皖南之后,她才发现,其实她一直都处在旋涡中心的。
只是甄让一直竭尽全力护着她,没让她受半点伤害。
如今他去皖南了,所有的事情就都得她自己扛了。
“上辈子,没被人保护过,反倒能一往直前,这辈子怎么能这么怂呢!”贾甄甄小声嘟囔道。
林姑姑狐疑看过来,“公主在说什么?”
“没什么,去天牢。”贾甄甄坐直身体,整个人又瞬间斗志昂扬。
纵然累些苦些,她也要保护那些想保护的人。
“公主,现在金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你这个时候去,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我跟阿盏交好,她出事,我不去看她,才会惹人生疑。”
林姑姑觉得贾甄甄说的也有道理。
马车行到天牢时,夜已经深了。
贾甄甄进去时,金宴盏正躺在草垛子上呼呼大睡,金宴竹则负手立在牢中,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贾甄甄进来时,金宴竹明显惊了一下,瞬间又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公主,你是来看阿盏的吗?我这就去叫醒她。”
说着,金宴竹欲转身去叫金宴盏时,却被贾甄甄止住,“不是,我是来看你的。”
金宴竹顿了一下,瞬间就猜到,贾甄甄来看他的目的了。
贾甄甄目光复杂望着金宴竹。
她怎么都没想到,温润如玉的金宴竹,竟然会是陈帝的影卫。
而且他还杀了闵思琢一次。
“公主想问什么?”见贾甄甄久久说话,金宴竹反倒先开口了。
贾甄甄深吸了一口气,“闵相死前,你去过皖南?”
“是。”金宴竹没有丝毫犹豫。
贾甄甄脸色微微发白,顿了片刻,才道:“闵相真的是你杀的?”
这次,金宴竹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看向贾甄甄。
纵然知道贾甄甄的担忧不安不是因为他,金宴竹心底还是猛的揪了一下。
“不是。”
“当真?!”贾甄甄眼睛猛的一亮,伸手抓在栏杆上,朝金宴竹靠近了几分。
金宴竹正欲答话时,她又猛的道,“我信你。”
“公主……公主为什么会信我?”金宴竹也朝前走了一步,语气有些急切。
贾甄甄笑了笑,老实道:“因为我不希望这件事是你做的。”
金宴竹怔怔看着她。
“思琢和阿盏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他们兵刃相接,而且……我也不信,我认识的那个金公子会做这样的事。”贾甄甄淡淡笑了笑。
金宴竹身形微微晃了晃,有一瞬间,他甚至迫切的想要戴回影卫的面具,将自己所有的狼狈藏在面具后面。
他不想让贾甄甄看到这样的他。
可偏偏,现在的他是陈帝的弃子,他无处可藏了。
“抱歉,在下让六公主失望了。”金宴竹抿了抿发白的嘴角,不敢去见贾甄甄的眼睛。
贾甄甄摇摇头,“这次的事情,你可能需要受些苦了。”
贾甄甄没将话说明白,但金宴竹已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金家这次的事情是冲他来的,最后这罪自然会落在他身上。
“你是因为阿盏放过闵思琢的?”临走前,贾甄甄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上辈子,闵思琢是真的死了,是不是死在金宴竹手上,贾甄甄不知道。
但这辈子,杀闵思琢的人是金宴竹,闵思琢却死而复生了。
这不得不让贾甄甄怀疑。
“不是。”
金宴竹倏忽间攥住囚衣。
见贾甄甄眼底滑过一抹失落,金宴竹喉结滚了滚,语速飞快道:“皇上让我去皖南暗中监视闵相,我刚到皖南,他就死了,可能是他查到了什么,或者触碰到了什么人的利益,你让甄让在皖南一切小心。”
“好。”贾甄甄轻轻颔首,走了两步,又猛的回头,真切笑道,“谢谢你,金公子。”
金宴竹淡淡笑了笑,目送着她离开。
直到贾甄甄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才近乎呢喃道:“是你啊!”
在要杀是闵思琢那一瞬间,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到了贾甄甄。
她和闵思琢关系那么好,若是闵思琢死了,她应该会很难过的吧!
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放过了闵思琢。
可这件事,只能一辈子烂在他肚子里了。
贾甄甄从天牢回到甄家,天边都泛起鱼白了。
她强撑着给甄让写了一封信送出去之后,便倒头就睡了。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了。
“怎么样了?阿盏他们怎么样了?”贾甄甄一睁眼,就急急问道。
林姑姑取过外衫替她披上,“没事了,今天刑部审了一遍,金公子说,那些事情与金小姐无关,都是他做的,他还拿出了证据。”
贾甄甄嘴角抽了抽。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犯人拿证据证明自己有罪的。
“父皇那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