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晚——织尔
时间:2020-08-22 09:30:11

  章景行说也行,若是这次再有人行刺,我可不能再和他在一起,帮他挡刀了。
  我说我陪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回来。
  一同狩猎的原本应是皇家贵胄和文武大臣,但是到了章景行这里,皇室的人都死光了,唯一的哥哥前几年也死了,所以只剩下文武大臣一起来。
  章景行说,这次猎到最多的,可以和他许一个愿望。
  他们去了大半天,每个人回来都带了很多猎物,唯独章景行....
  章景行带了两只兔子回来?
  我....
  我高兴极了!
  我和他说正好可以吃红烧兔头了。
  他照着我的额头就弹了我一下,和我说好好养着不许吃了。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折磨,我每天对着这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却不能吃。
  “红烧兔头,爆炒兔肉,兔尾汤... ”
  我还没说完,章景行就把兔子抱在怀里,语气温和的安慰它“不怕,不吃你昂,宛儿姐姐会把你养的好好的。”
  我赞同的点头“养肥了再吃。”
  章景行瞅了我一眼,问我今天中午要不要吃鱼,我说要。
  我让芝蓉不要生那么多炭火,怪热的,章景行摸了摸我的手冷着脸,让芝蓉再给我加一个手炉。
  章景行借着我手凉的理由不让我自己夹菜,他来喂我。
  我严肃的和他说,我只吃一点点,不许一直给我夹。
  他问我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我想了想懒得回答他。
  本来吃的好好的,一吃到鱼,我感觉气味太重,冲的我直接吐了出来。
  芝蓉赶紧给我递上水,我漱了口还是干呕不止。
  然后章景行激动的找了太医过来,我一看,哟,还是那个庸医。
  我都想好了,他如果这次还让我吃清水煮白菜,我就把他扔到池塘喂鱼。
  他在我的手腕上停了许久,久到我都以为他当着章景行的面在占我便宜。
  然后他问我上一次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哪能记得住,芝蓉说是上上月。
  那个庸医就跪在我和章景行面前一脸激动的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
  我惊呆了。
  芝蓉惊呆了。
  章景行也惊呆了。
  我回过神,拉着那个庸医的袖子问他真的假的。
  他一脸笑容的和我说“老臣行医三十余年,一个喜脉断不会诊错。”
  又转身和章景行说两月的胎儿不稳定,一定要细心照料,还说我体寒如今已是深秋,切不可着了凉。
  说完自己去开单子了。
  我看见章景行好像想来抱我,但是又不敢,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只有在那次刺杀醒来的时候看见过。
  宫里的话传的就是快,没有半个时辰,太后就亲自来了。
  我赶紧去扶她,她高兴的都流了眼泪,下令重赏凤栖宫所有人。
  第二日宫妃们早早就来了,笑的一个比一个开心。
  我寻思着我怀的也不是她们的孩子,她们在那开心个什么劲?
  第三日长姐和父亲一同来看我,我觉得长姐又要哭了。
  果然.... 咦,没有?
  父亲身体愈加不好了,我告诉父亲要养好身子,将来还要抱外孙呢。
  父亲大手一挥,说这都是之前在战场上落下的老毛病了,不碍事。
  最开心的当属章景行,他几乎每天下了朝就跑来我这,我问他今年新年是不是不能出宫了,他笑着揽着我,说明年一家三口一起去。
  我说要不新年宴就让陈妃来帮我吧,给她个协理后宫的权力。
  章景行说行,我又说要不晋她正一品淑妃。
  他说有些快了,等新年宴结束。
  我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陈依依的。时候,她美目一横,说她每天照顾小公主已经很累了,哪有时间弄什么新年宴。
  我说得了吧,她要是天天照顾那怎么小公主现在在她宫里的于贵人那。
  我觉得陈依依真的很适合治理后宫,她办的新年宴比我办的精彩多了。
  我决定以后每年都让她来。
  她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瞪了我一眼,用嘴型说了句不可能。
  没关系,我就装作没看懂。
  于是趁着新年宴,章景行宣布晋陈妃为正一品淑妃,有协理六宫之权。
  因着我有孕不能受风,章景行早早就拉着我离开,让她们自己玩去了。
  我其实也想和她们一起玩的。
  这个冬天,带走了我的太后。
  原本太后身子已经大好,但不知怎的,突然又恶化。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和章景行做一场拉锯战,因为我实在不想喝安胎药。
  我俩赶到慈宁宫的时候,宫人们跪了一地。
  张嬷嬷说,太后想先见章景行,我在外面等了一刻钟,章景行让我进去。
  我跑到太后身边,她让我离的远一点,小心过了病气给孩子。
  我哭着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意这些。
  太后拉着我的手,慈爱的看着我,让我别哭。
  “哀家第一次见着你,你方六岁,小小的一个人跟着若嬅向我拜见,奶声奶气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你别怪哀家把你从小扣在宫里,哀家没办法啊,朝中只有你父亲才能帮我们娘俩,可我,可我不敢把身价性命都压在他身上,哀家只能把他的小女儿接进宫,做人质啊。”
  我哭着摇头,声音哽咽“不.. 太后,宛儿不怪你,从来不怪你。”
  “好.. 好孩子。”太后动了动手,摸了摸我的脸“哀家最对不起的事,就是你大哥的死,那年西蛮进犯,朝堂小人揭盖而起,哀家实在抽不开身派兵支援,这才... 这才造成了你哥哥的死,哀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赵家啊。”
  “成邺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死在他国,是哀家的错,是哀家的错啊”太后拿手拍着自己的胸口,泪流满面。
  “不... 太后,不是这样的”我哭的几乎断了气,章景行扶住我的肩,眼眶通红“太后,太后您答应过宛儿的,您说过您会长命百岁,一直护着宛儿的,这皇后的位子是您把宛儿推上去的,您要... 要对宛儿负责啊.. 太后!”
  “宛儿不哭,不哭了”太后似乎是想笑,但她已经没有力气笑了“从今往后,景行护着你,定会安好无虞。”
  “哀家老了,也累了,先帝临死前和我说在天上等着我呢,我要去找他了,你答应哀家,一定和景行好好的,别... 别像哀家和先帝一样.... ”
  说完后,太后就闭上了眼。
  我觉得这肯定是一场梦。
  我确信我在梦里。
  因为我看见我自己了
  六岁,因为想家躲在被子里自己哭被太后抱在怀里。
  七岁,字写的歪歪扭扭,太后笑着说好看。
  九岁,在雪地里摔了,太后赶紧把我抱起来,问我摔疼了没有。
  十岁,连夜抄的佛经,太后细心收好。
  十二岁,被罚跪在雪地,晕倒后太后焦急的在房里踱步。
  十三岁,一身是血的回宫,太后给了章景行一巴掌。
  十四岁,我说想出宫了,太后自己在屋里默默哭了一夜。
  十五岁,着凤袍向太后请安,太后说我们家小宛儿真好看。
  十六岁,和她说我不想做皇后了,她眼睛里的慌张。
  十七岁,我有孕的消息传到慈宁宫,她急忙从床上爬起来看我。
  同年,她倒下了。
  陪了我十一年的太后,比阿娘陪我时间还长的太后,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丢下我独自在这个吃人的后宫浮沉。
  “太后!”
  我哭着坐起身,章景行一把把我抱住,身子有些颤抖
  “赵宛儿,朕命令你,你不许有事,母后已经没了,你想让朕再失去你吗?”
  我浑浑噩噩的过了三个月,突然有一天,肚子里动了一下,我低头看有些圆滚的肚子,又是一下。
  “它... 它踢我了。”
  这是我这三个月第一次开口说话,淑妃立马红了眼眶,骂道“我还以为你变成哑巴不会说话了,你还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啊,天天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你要我们怎么办?”
  晚上章景行来看我时,我看着他好一会,他瘦了,瘦了好多。
  “对不起”
  他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转身看我,我站起来踮脚亲亲他的嘴角,又重复一遍“这三个月,对不起。”
  往后的日子,也可能有时候要对不起了。
  章景行好像如获至宝,眼睛里的光又亮了起来,摇头和我说没事,只要我好起来就没事。
  那个庸医说,我本就体寒,再加之伤心过度,积郁于心,前五个月也没有好生养着,此次生产,怕是会很危险。
  这是我自十二岁那年摔碗后第一次见着章景行动怒,他高声吼道“若是生产之日皇后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我觉得这个太医实在是太可怜了,行医三十余载,到老了不仅要被我天天叫庸医,这次更有性命之忧。
  本是我自己犯的错,却让太医院赔罪,可没有这个理。
  我让庸医先起来,帮我好生养着就行,此次养胎许是要他多多费心。
  吓得他刚起来又跪下了。
  唉,我这张嘴啊,多说多错。
  长姐来看我时,正巧赶上庸医来和章景行说,茂山温泉夏日清凉,而且温泉有利于孕妇恢复,请皇后摆驾茂山安胎。
  长姐和章景行说她陪我去。
  父亲率领赵家军亲自护送。
  我走的时候陈依依抱着四个月的公主来走在宫妃最前面来送我,我笑着说又不是不回来了,不用这么大阵仗。
  她让我赶紧呸呸呸
  我笑着摸了摸小公主的头“阿宁要乖,要努力长大,母后过几个月就给你带弟弟妹妹回来。”
  沈昭仪的公主,取名章康宁,取安康长宁之意。
  我和姐姐坐在去茂山的马车上,车内很大,六马同骑,也很稳,我靠在长姐身上问她我会不会像沈昭仪和宋庶人一样难产而亡。
  长姐温柔而坚定的和我说绝对不会。
  在茂山的日子很安静,每天就是看看书写写字,佛经抄了一箱。
  章景行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我,给我带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小玩意。
  我知道,他在给我解闷,其实我一点也不闷,茂山的宁静可以让我细细的想通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
  转眼就到了七月,正是桃子成熟的时候,我吃了一个香甜的桃子之后,肚子就有些阵痛。
  章景行早在半个月前就搬来茂山陪我待产,我才和他说今日是中元节,大着肚子不能去逛了,他温柔的哄着我说明年带我看。
  调理了四个月我的身子好了一些,产婆一直让我用力,用力。
  我想和她们说我真的已经很用力了。
  就在我快没有力气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声啼哭,耳边是产婆欣喜的大嗓门喊着双生子,龙凤胎。
  我觉得她们太吵了,想让她们出去。
  有一瞬间,疼得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在想,沈昭仪生产的时候,是个什么感觉呢。
  没有产婆,没有太医,也没有家人。
  她哭着央求我好好照顾她的孩子的时候,是该有多绝望呢。
  我来不及细想,章景行就冲了进来,问我怎么样,我让他看看孩子,他摇头,说我没事就好。
  还说谢谢我,谢谢我没有丢下他。
  我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回给他一个微笑。
  之后我就搬回了宫里,但是我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庸医说多养几年就好了。
  我想了想那苦的让人作呕的药,害怕的摇摇头。
  大启有了嫡子,取名承瀚,章景行下令封为皇太子。
  大启也有了嫡女,取名康乐,是我起的名字我想让她一生安康快乐。
  父亲抱着他的外孙哈哈大笑,可能是声音太大,把我儿子吓哭了。长姐无奈的看了不知所措的父亲一眼,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
  一岁的康宁好奇的看着在摇篮车里的弟弟妹妹,呀呀的叫着,突然蹦出来一个弟字,我们欣喜的让她再说一句,她不理我们,转头看向康乐。
  我的身子因着生产一直不见好转,天天靠药养着,陈依依摘了她种的葡萄给我吃,葡萄皮用来喂兔子。
  章景行给我抓的兔子,我从没管过它,它竟把自己吃的这么好。
  我笑着和陈依依说这下能做一大盆兔肉汤了。
  陈依依斜睨了我一眼,说我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低眉顺眼的说“淑贵妃教训的是。”
  —
  景辉二十四年,我的康乐没有了。
  她生下来的时候就小小的一个,不哭也不闹,捧在手里就像纸片一样,我精心养了一年半,她还是离开了我。
  康乐的离开抽走了我所有的精力,我病的起不来床。
  章景行每天陪在我身边,朝政几乎都不管了。
  长姐和他说是我自己不想活了,他不信,依然天天让我吃药,和我约定将来的事情。
  我乖乖喝药,他说的事一个也没有答应。
  唉,他这个人啊。
  同年的深秋,早饭过后我的精神还不错,想出去坐坐,我让芝蓉给我换上桃粉的裙子,芝蓉怕我冷,又给我披了个白色的狐裘。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套,像极了章景行偷偷带我出宫那一夜。
  我和小盛子说去把章景行叫回来吧。
  这是第一次,他在上朝,我把他叫了回来。
  也是第二次,他丢下众臣,过来看我。
  那年遇刺,睁开眼时看不见章景行的那种心慌,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我以为他出事了,我拿命护着的章景行,若是还出事了,我会崩溃的。
  不过还好,他回来了,抱着我让我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我真真切切看见了他眼里的慌张,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哭。
  我心软的一塌糊涂。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