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列火车离下一个火车站只有十几公里,汽车还要去接被困在更远地方的人,他们完全可以走到车站。到了火车站后可以凭票退款,或是改签其他班次的列车。
“早说啊,”刚才闹事的一个人对着播放着广播的大喇叭喊道,“早说能退票我早走了,谁还在这儿受这个罪。”周围几个人也跟着响应,吵吵嚷嚷的骂着。
广播是说明天天亮时走。可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拍着车门让列车员打开。没有人回应,干脆就弯腰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现在人像的简单,就觉得十几公里的路算什么啊,还没平时去赶集要走的路多。与其在这儿多等一晚上,还不如赶紧到车站换好票,等到白天人多了换不到时间最近的票了可怎么是好。
于是跳到车外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还拿出了梁悠小臂那么长的手电筒照亮,喊着让其他人走在自己后面。外面天寒地冻的,人多起来倒是还挺热闹。
梁悠是打算好好睡一觉的,但是岳青松不放心。外面这么多人没人拦得住,可前面毕竟是个小山坡大晚上的难保不出什么问题。
岳青松是名军人,他有军人的责任心和使命感,要保护群众的生命安全。现在劝是劝不住了,他只能跟着大部队一起,如果真发生什么意外能够及时处置。
岳青松让梁悠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早晨他回来接她。
梁悠犹豫了几秒,拉住了刚转身的岳青松的袖子。
“我跟你一块走。”现在走早点想办法,没准儿能赶上家里的那顿年夜饭呢。
下定了决定梁悠马上收拾好了她不多的行李,跟王大娘祖孙两个道了声别,就跟着岳青松去取他的行李。
岳青松的买的是硬座票,一进车厢里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地的垃圾。好在他的行李没被人取走,还好好的放在行李架上。
岳青松拉开车窗自己先跳了下去,接过梁悠递来的两人的行李。
梁悠弯着腰尝试了几个姿势,都因为窗口太小觉得不舒服。最后她干脆先把腿伸出去悬在空中,然后侧着身子出去,整个人坐在了窗户边上。
梁悠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小心的又往外蹭了蹭想着距离能减少一点是一点。提起一口气,刚准备豁出去了直接跳下去。
可这口气刚提到了一半,梁悠就觉得身体一轻,她被岳青松举着腰抱起来稳稳地放在了地面上。
梁悠脑袋迷迷糊糊的还没反应过来要道谢,他倒是先开口道歉了。“不好意思。”
“啊,没事。不不不,是我应该谢谢你。”人家为了帮忙托了一下她的腰,梁悠还不至于觉得他是在耍流氓。更别说他的手规规矩矩的一秒钟都没多留,动作看起来跟接行李时一样的毫无感情。
梁悠看着沉默着将两人行李都背在背上的岳青松,忍不住用手在脸颊边扇了两下风。天气明明冻得她鼻子发痒,可脸上的温度却一升再升。
岳青松躲过梁悠想要接行李的手,对她说道:“跟着我。”
岳青松的背包里也装着一个手电筒。梁悠看他打开手电走在自己身前,心里胡乱的想着难道在这个时代手电还是坐火车的标配不成吗?
月夜,灯火。梁悠看着眼前的景色,想起他从风沙里救了自己的那一晚。似乎从第一次见面时起,他就一直这么可靠的让人心安。
梁悠突然有了想跟他聊天的冲动,快走两步走到了岳青松身边,想跟他谈谈人生说说理想什么的。
岳青松转头看着她,像是在等待着她开口。
“那个,你是哪里人啊?”梁悠酝酿了一会儿,选择了一个最俗套的开场白。
岳青松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一板一眼的回答着她的问题。
梁悠一边听着,一边偷偷想这是她听过岳青松说话最多的一次。
原来岳青松家在北疆的一个小镇上,离她大哥所在的部队不远,从小是在雪山里跑大的。
梁悠听的好奇,问起了他小时候在家里的事情。岳青松也不嫌烦,挑了几件跟她讲。跟她讲他小时候和小伙伴儿们一起在滑冰玩雪,讲他们一起设陷阱抓麻雀,听的梁悠心生向往,觉得自己两辈子的童年都没人家丰富多彩。
“诶,那你为什么叫青松啊,是因为家里长辈希望你能像松树一样坚韧,不怕困难吗?”梁悠问道。
“不是,”岳青松摇了摇头,脸上带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因为我家里的几个伯伯都还没成年就去世了,只剩下了我爸爸,不过他最后也没活过三十岁。我奶奶希望我能长寿,活的久一点,所以给我起名叫青松。”
“这样啊……”梁悠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触到了他的伤心处。
“那个,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梁悠吗?”梁悠急于转移他的注意力,心慌意乱中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为什么?”岳青松倒是好脾气,十分配合的反问。
“因为我爷爷说,希望我能悠然自在舒舒服服的过这一辈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梁悠说完忍不住笑了笑,“后半句话倒是应验了,可是前面的我怕是辜负爷爷的期望了。”她现在选择的这份职业,跟舒舒服服什么可是完全扯不上关系。
“我不也是一样。我奶奶希望我能平安到老,我却选择来当兵。”岳青松说完摇了摇头。“希望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不会怪我才好。”
“她……”
“她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去世了。”提起这位最亲的人,岳青松语气里盛满了怀念。
“奶奶去世后家里没有亲人了,这还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回家过年。”或许是因为马上要到了阖家团圆的日子,又或许是因为今天夜色不错,岳青松难得有了倾诉的欲望。“就是不知道这次赶不赶得及。”
“肯定赶得及的。”梁悠肯定的冲他点头,似乎这样能给予他信心和力量。全然忘了自己早晨算时间时怎么算都觉得不够,懊恼的抱着枕头揉了好几下。
“你也肯定能回去,跟等着你的亲人们,一起吃上团圆饭的。”夜色下岳青松的神色比平日温和了不少,梁悠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脸上的温度,似乎又升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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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走起来了还挺热的。”梁悠摸着自己的脸, 欲盖弥彰的解释着。
这一路两个人聊得跟她之前想过得差不多, 就是聊聊人生,聊聊理想。两人都没什么伟大的想法,一个说要保家卫国, 一个说要成为优秀的修复师,正好还是他们在做的工作,也算是挺踏实的理想。
火车站对其他人来说不远, 对梁悠还有些吃力。没走到一半就开始喘,跟身边背着两个人行李依旧呼吸平稳的岳青松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大晚上的她也不好意思说休息,只能咬着牙继续坚持。还好岳青松细心,提出停下来歇会儿,喝口水缓缓。
梁悠摇了摇水壶,空的。也怪她自己, 这种事情总是提前想不到。还好岳青松早有准备, 把自己的水壶递了过来。
梁悠一边道谢,一边惭愧自己还不如一个男生。
晚上风大,一停下来风马上就把棉袄吹透了。梁悠也不敢久站, 歇了一会儿顺了口气就继续往前走着。
中间又停了几次, 等终于到车站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小时。梁悠抹了把汗, 在心里偷偷夸奖了自己一下。
“很不错。”岳青松声音里带着笑意,让梁悠一瞬间以为自己刚才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梁老师能坚持下来,很不错。”
梁悠看着他一脸认真,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是把我当成你的新兵了?”
“这倒是不会,”岳青松摇了摇头, 眼睛里带着笑,“如果是新兵的话,刚才第一次停下来的时候我就会劝他们退伍了。”
“真严格。”梁悠小声嘟囔,想了想,又觉得他说的也没错。
晚上火车站售票处本来是没人的,这两天为了应对突发状况也安排了人值班。两人又歇了一会儿,便站在了队伍的末尾。前面一直吵吵闹闹的,不时就有人站在售票窗口不肯走,看来是情况不大理想,换不到合适的票了。
梁悠看着不远处的公用电话,犹豫着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下情况。不过她只考虑了一下,就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爷爷和大伯他们从不为个人的事情安排过什么,那她也一样。就算除夕夜到不了家,初一初二也是一样的,何必现在知会他们让他们在家里就开始为自己担心呢?
队伍走得很慢,梁悠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看到最前面的人还是没变。她坐的那列火车终点站是首都,中间还会停靠七八个车站。前面的人都换不到想要的票,等轮到她能有票就不错了。
果然,等到了梁悠的时候,售票员告诉她到首都的车只有初七的票了。
现在火车票还没有电脑联网,卖的都是早就印好的硬板票。这里不过是个小车站,很多列车都不停靠,到首都的车一天只有一列。
梁悠有些为难,只有初七的票了,那她现在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回研究所了?
“明天倒是有到T市的,你要不要?”售票员又问了一句。
“要要要,要的。”梁悠赶忙点头。T市就在首都旁边,先到了那儿就算走她找对方向也能走到家里。
“来一张票。”梁悠赶紧去掏钱包。
“两张。”岳青松在她身后说道。
“你……”
“我要到首都换乘火车回家,现在也只能到T市了。”岳青松解释着。
梁悠想问他为什么不跟售票员确认一下,可最后还是没问出口,点点头说了声“哦”,从售票员手里接过了两张去T市的车票。
火车站里很冷,梁悠跟岳青松好半天没找到空位,左后只能可怜巴巴的坐在了墙角。不过这次梁悠倒是不用羡慕别人了,岳青松也是带了铺盖的,全因他家里的老房子好久都没人了,这一趟回去估计连床好被褥都没有了,所以才直接背了一套。
两个人靠在墙角,彼此之间隔着一点距离,身上搭着岳青松的被子。
梁悠觉得现在前面差一个碗,再摆一个破碗就整好了。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研究所的宿舍是那么的温暖舒适,土炕烧好了躺在上面,舒服的早晨都不想起来。
唉,幸福感果然是比较出来的。梁悠叹了口气,找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位置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梁悠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被嘈杂的吵闹声从梦中吵醒的时候,身边岳青松已经不在了。
梁悠揉了揉脖子,看到不远处闹成了一团,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车票的事情。
在这个人人都等着跟亲人团圆的当口,眼前的事情就算知道是意外导致的,可也总免不了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梁悠看着车站的工作人员都出来劝着,岳青松也在那儿帮忙。抱着被子坐着没有动,愣愣的出神。
岳青松回来看到梁悠恍惚的样子,抬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还好不热。
“怎么了?”岳青松问她。
“没什么,”梁悠摇摇头,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就是还没睡醒。”
岳青松知道她情绪不好,也没有追问,将水壶打开盖子递了过来。
“没有开水,凑合喝点吧。”
这里是个小车站,平时哪接待过这么多人。现在车站里吃的也缺喝的也缺,连热水都没有。
梁悠道了声谢,接过水壶抿了一口,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
然后这一整个上午,梁悠都坐着一步未动,将修壁画练习出来的耐力展现的淋漓尽致。又渴又饿的,根本就不愿动弹。待到了岳青松都忍不住劝她活动一下,总算是挨到了火车进站。
上了火车后梁悠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时间久,硬座坐着又难受,可总算是有了个盼头,咬着牙坚持过去就好了。
梁悠就这么咬着牙坚持一下又坚持一下,牙都要要碎了,总算是到了T市。
岳青松看着下火车后差点哭出来的梁悠,心里对她的印象又加分不少。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趟行程太折磨人了,梁悠竟然能坚持下来,实在是让他刮目相看。
不愧是军人世家出身的,有这份耐力,不去当兵可惜了。岳青松这么想着,然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也不光是当兵才能为国出力,像梁悠他们这样献身于文物保护工作中的学者,同样令人敬佩。更别说他前不久接到了通知,提了要跟她一起执行任务的事情。
岳青松想起他之前问过教导员梁悠枪法如何,教导员推着眼睛犹豫了半天,最后说了句:架势挺好,气势也挺足的。
这其实就是文化人委婉,说白了就是说梁悠虽然路子挺正规的,但是准头还差了点。想到任务的危险程度,岳青松打算回部队后跟梁悠再“切磋”一下。
现在已经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梁悠看着自己哈出的白气,茫然的站在T市的火车站。
去往首都的火车已经没有了,最早的是明天六点,准定不能回去和家人守岁。她跟岳青松说想要去打个电话,两人就围着火车站去找公用电话,最后总算在站台外一家宾馆里找到了。
梁悠站在电话旁揉了揉脸,长出了一口气,等到本来垂着的嘴角勾了起来,这才拨通了那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电话马上就被接了起来,接电话的人声音急切,一看就是等了很久。
“奶奶。”梁悠声音甜到人心底,让旁边的岳青松听着,都觉得身上的疲惫消失了不少。
家里正在吃团圆饭,她拿着电话给每个人挨个问好,在被问起时,又说自己今天睡到中午才醒,还说研究所里的年夜饭也很好吃,有荤有素。
梁悠嘴里说着自己特别好,眼睛里的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一滴滴的落在手背上。
不远处宾馆的老板娘守夜没什么事情,正嗑着瓜子看着他们这边。要不是岳青松穿着一身军装看起来很可靠,她非要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老板娘虽然人没有过来,可却在对着岳青松做手势。岳青松研究了一下不是什么暗语密码,恍然明白过来老板娘是让自己帮梁悠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