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情况所限,首都文物局便向国家文物局提出申请,希望能借调专业又有经验的同志来帮忙。
华国在相关方面的文物保护专家倒是有几位,可是眼下基本都在南方水库进行宫殿壁画的迁移工作。
那座古代宫殿群处在南方水库的淹没区内,为了能更好的对建筑和壁画进行保存保护,需要将宫殿进行整体迁移。迁移工作的完成情况和整座水库的修建进展息息相关,本来就是在争分夺秒,根本抽不出多余的人过来帮忙。
宫殿壁画迁移工程中调不过人来,文物局的人转而就想到了研究所。国家文物局出面在两个部门之间协调,希望研究所能借调一个团队过来帮忙。
季所长收到文件后权衡了一下,周师傅现在手上工作正进行到关键的地方,一时半会不能离开。那这么说的话,其实最优且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梁悠了。
这边收到了研究所的回复后,一看梁悠的年纪、资历,当下就觉得研究所那边是不想借人,随便弄了个小孩过来敷衍了事。
季所长和文物局几番沟通下来,总算让人暂且相信了梁悠的专业素养。更何况不说别的,周师傅徒弟这个身份这时候说出来还是挺有用处的。
这之间几个星期的沟通内容梁悠全都不曾知晓,她只是在十几分钟之前,正式接到了要临时借调帮忙的通知。
壁画揭取方法梁悠前世念书的时候也学过的,只不过没有实际操作经验,完全就是个理论派。
对于壁画来说,因其本身与身后的墙壁或者是砖石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因此像南方水库宫殿群壁画一样采取整体迁移的方法是最好的。不过这是在较为理想的情况下才能实现的,具体实施方法还要依照现实情况来制定。
梁悠觉得身上的压力好大。把手里的资料看了几遍又打电话给周师傅交流了一番,有了初步的想法。
第89章
梁悠这两天腿还没完全好, 只能让张阿姨每天推着她去家附近的图书管理查找资料。带着自己的小水杯, 早晨一到了就请张阿姨推着她把想看的书都找好,中午离开前再放回去。
没有几天,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和常来的就都认识她了。总有热心的工作人员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离开前周围的人还帮她把书都放回原处。
梁悠只能一边感叹现在的人真是热心,一边解释自己只是摔到了膝盖过两天就好, 并不是什么多严重的伤。
等又去医院换了几次药之后,梁悠总算是摆脱了轮椅能跑能跳了。之前腿不方便,这回送算是能去现场看看了。
这次跟梁悠对接的还是上次去家里的工作人员钱静,跟梁悠介绍了现在的情况,听得梁悠一阵阵的感叹。
虽然梁悠是二十一世纪来的, 可是在大沙漠里待久了,看着手里的两份报告都觉得很先进。
这里面一份是关于矿物颜料成分及各成分相对含量的, 另一份则是关于表面霉菌分析的。不得不说有科技手段做辅助工作效率能提高一大截, 而且对方还说揭取壁画的时候还可以请专业的人员和团队进行加固和搬迁。
梁悠越听越羡慕, 人家还能请专业团队呢,他们在沙漠的时候啥都没有只能自己做,唯一能请到的外援就是岳青松他们边防连了。真是不比不知道, 研究所里条件的“苦”,真的是各方面都苦的。
七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虽然是在山里, 可是在空气不够流通的墓室里,又潮又闷憋得人喘不过气来。梁悠待了一会儿就觉得难受,那种汗都不出来的憋闷感, 比空气干燥的石窟里还让人待不住。
钱静给她介绍了几名工作人员,都很年轻。因为南方水库宫殿群壁画和建筑整体搬迁工程项目,首都文物局里有经验的老师傅们都抽到那边项目组里去了,连年轻的都走了一半,就剩下了几个人来维持部门的正常运转,年纪都比梁悠还小。
因为人员的问题本来还想过要延迟虞将军墓的发掘保护,只是首都到了八月开始多雨,就算能做出相应的保护措施防止雨水进来,阴雨滋生的各种霉菌更加让人头疼。
两边的抢修工作都不能耽误,没有办法,就只能借人了。除了梁悠之外,张冲周扬他们过几天也会过来,研究所这次可算是倾力支援了。
一个国家还处于战后恢复期,从事考古和文物工作的人本来就少,专业对口的就更少了。
梁悠突然觉得,或许她回到这里不应该只是躲在石窟里完成她自己的梦想,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可以做的更多呢?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眼前她要操心的,还是虞将军墓里的壁画揭取工作。
下到墓道里之后,梁悠跟年纪最大的一个叫莫光华的员工做了对接,更全面的了解了墓葬内的环境。这次除了壁画揭取迁移外,墓内文物的挖掘抢救工作也要由梁悠和一位姓张的师傅一起负责。
梁悠深刻体会到了人才紧缺是什么感觉,就是有一个能用的上的就赶紧顶上。要不是前世学的文物修复这辈子读的历史专业有足够的理论知识兜底,就梁悠这样实际经验少的可怜了,搞不好就会出问题了。
之前梁悠养伤的时候关于文物的清理和墓葬的发掘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梁悠看小张师傅管的也挺好,自己就不去那边凑热闹了。她也听钱静说了,小张师傅人年轻但是稳重,是局里部门负责人的徒弟,这次没跟着去南方水库就是让他留下稳住局里的工作的。他就是年纪小学历差一点,所以才会有让梁悠和他一起负责的说法。
当然等到空闲的时候去和他对接交流一下是少不了的,不过现在,看着几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同事都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梁悠无奈,换上了工作服,先和他们一起开始壁画的清理工作。
这部分工作其实不需要什么技术,要的就是耐心和认真的态度。就算是梁悠穿越而来的二十一世纪,壁画的前期清理依旧要依靠人工来进行。
调配好的药水能更在清理的同时不伤害到壁画表面,而工作人员要做的,就是用棉签沾着药水一点点的将表面的霉菌和泥土清理干净。
虞将军墓壁画高1.2m,清理时需要蹲着或者弯着腰。工作几个小时下来,梁悠累的四肢酸疼,尤其是腰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再看旁边个子高的同事,清理下端壁画的时候干脆直接侧躺在地上了。
“咱们先歇一会儿吧。”梁悠琢磨着可能是因为她第一天来其他人不好意思休息,于是先开了口。
果然,其他人听到梁悠的话都松了口气,看来确实是累坏了都有只能强撑着。
梁悠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这伙年轻人人都不错,挺实在的。
帐篷被直接搭在了梁家颖她们上次来露营的地方,做一个躲雨避风平时休息的场所。
梁悠拿着报告和莫光华他们讨论这次壁画揭取的方法,大致定下了将画面层和地仗层一起揭取的方案。
梁悠要到了能联系局里几位老师傅的方法,打算回去再和他们商量一下,征求他们对于这件事情的意见。
听说南方水库那边针对壁画揭取工作就有八个工作组,分工细致,还都是有经验的师傅带头。梁悠不禁有些羡慕,其实她也想有机会跟着去学习一下,长长见识。
下午做清理工作时,梁悠停下来活动因为保持一个动作而僵硬的身体,正好看到旁边的小杜在清理表面脱落的壁画边缘时一个用力,棉签又将一块壁画沾了下来,而他自己本人毫不在意,继续粗鲁得做着清理工作。
“诶。”梁悠碰了碰他,压着火挥了挥手,“你走吧?”
“什么?”小杜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过高的声调引得墓室里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然后又都把眼神移走,悄悄地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不敢出声。
“我说,你别做这个了。”梁悠指了指还残留在他棉签上的壁画碎片。
“就这么一点……”小杜狡辩着。
如果他不说,梁悠恐怕还没那么生气,他一狡辩反而更生气了。
“带你的师傅应该跟你讲过吧,咱们做的工作接触的东西是文物,不应该在咱们手里受到一点的损伤。就算是你后续能够修复能够补救,它也不是原来的了,你能理解吗?”梁悠气的主要是他的态度。
刚才她看到时小杜明显是因为工作一天开始浮躁,手下的动作都带着不耐烦,这样明显是不行的。他们面对是几百年几千年还不容易才流传下来的东西,如果不能用完全的耐心去对待,真的不适合做这份工作,毕竟一个不小心造成的损失都是再也无法复原的。
“梁老师我懂了,我知道错了……”小杜低着头,看起来是真的在反思。
梁悠无奈,她这人吃软不吃硬别人认错了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追究。只能叹了口气,说道:“你最近帮着解料和购置材料,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也不好一句话就把别人的路都切断了,只能以后看他是不是真的懂了。有的人脾气就是急一点,改不了的话梁悠只能说他不适合做文物修复工作,不论修什么都一样。
文物修复就跟绣花一样,需要工作人员沉下心来一点一点的进行修复,如果没有耐心的话,是做不了这项工作的。
等一天的工作告一段落了,有几个男员工住在帐篷里守在附近,其他人就骑上自行车各自回家了。
梁悠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还在思考着一会儿打电话的事情,可惜现在没有手机,不然大家一起视频讨论那该有多方便啊。
当然,要是汽车普及一点或者公交线路能覆盖的广一些就更好了。用力蹬着自行车的梁悠如是想到。
晚上打电话之前梁悠本来还有些紧张的,毕竟都是没接触过的前辈们也不知道人家脾气是什么样的。不过等聊了几句之后,顾虑也都消失了。
电话那头的老师傅虽然在壁画修复方面比不上周师傅经验老道技术精湛,可是因为平时接触的工作覆盖面广度的不同,在其他文物修复方面更有研究。概括说的话,就是周师傅属于水平顶尖的专业型人才,而这几位师傅就更加全面一些。
虞将军墓的基本情况几位师傅也都大致了解了,梁悠跟他们说了自己定下的方案后他们也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几个人又在夯实了几处细节,便将方案基本敲定。
方清和宋端在一旁,看梁悠拿着笔记本坐在电话机前面边说边写,一晚上都没停下来。
“你们这一家真是,老的小的一工作起来就都什么都忘了。梦琴昨天还跟我说了,阿颖要下班了了遇上个手术,结果让人家顾磊在外面等了四个多小时。”方清无奈的摇摇头。“还好顾磊没有计较。”
“什么叫我们这一家。”这话梁端就不爱听了,“你也不是我们这一家的嘛,还是大领导。更何况顾磊计较什么,阿颖那是为了工作救人!”
方清用我还不清楚你的眼神看着他。她还不清楚老梁么,现在他看人家顾磊本来就带着挑剔,以后那位岳连长要是来了,还不一定又是怎么个情况呢。
方清笑着站起身,去厨房给梁悠端了一碗祛湿气的汤过来,这是她听梁悠说了墓下潮气重后专门让张阿姨帮着煮的。
梁悠小声跟奶奶道了声谢,接过来也不问是什么,咕哝咕哝的就喝下去就继续打电话了。
等到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梁悠一边脖子酸疼的都动不了了,也不知道是晚上睡觉落枕了,还是因为打了一晚上电话脖子歪太久了。
第90章
早晨闹钟响了半天, 梁悠才不情不愿的伸手把它按了。现在她趴在枕头上一只手还搭在闹钟上, 少有的起了翘班的念头。
脖子好痛,肩膀也是酸的, 更别说腰了。虞将军墓里壁画的高度也太不友好的,才工作了一天就觉得好累。更别说一会儿还要骑自行车快一个小时,才能到山里……
梁悠突然觉得研究所的条件苦了苦了点, 但是离着工作地点近有个能落脚的地方也就不错了,不用有太高的要求了。
梁悠起身龇牙咧嘴的慢悠悠的穿着衣服,叹了口气:腰酸背痛不想起床不想上班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忍着呗,谁让她是个有梦想的青年呢!
梦想青年梁悠洗漱后就去了餐厅,方清跟张阿姨正在煮豆浆, 看她进来就催她赶快吃饭,吃完后歇歇再骑车出门, 不然对身体不好。
梁悠乖乖地应下, 一边吃一边跟奶奶和张阿姨说着这个好吃, 那个也不错,总之在她嘴里就没有不好吃的。
梁悠一向讨人喜欢,除了她的身世让人忍不住对她多几分怜爱以外, 就是她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和善意,尤其是对家人的时候。家人因为她父母去的早对她都多了几分纵容,可更重要还是因为梁悠本身不会辜负这份纵容。
当然这和梁悠来的时候芯子里就是个二十岁的成年人也有关系。前世没能体会到的家人的温暖, 这辈子她都感受到了,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珍惜,从不挥霍。
吃完早饭后梁悠跟奶奶一起听收音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等坐够了半小时,才得到了可以骑车去上班的准许。
梁悠跨上自己的小自行车,别说,车子放在家里快一年也没人骑了,但是保养的还挺好。车轮车链都没锈,骑着依旧很顺畅。
一个人骑车去上班虽然无聊,可是好在周围的景色不错。梁悠在这一路上看看山看看树,欣赏着美景呼吸着新鲜空气,倒是也不觉得有多无聊。而且她本来还担心回家后好吃好喝的变胖了的,现在看来倒是不会了。
除了眼前壁画的清理工作外,还有一件事让梁悠很是头疼,那就是最后壁画的揭取工作,她在这方面并没有相关的实践经验。
而且不仅是梁悠,现在留下的其他人也同样没亲手做过壁画的揭取。切割揭取壁画很考验手上工夫,对角度、力度的精确要求不亚于一场手术。要想将壁画完好的揭取下来,在切割和铲取时就不能出现一点的问题。
虞将军墓的现实条件决定了不能采用最理想化的整体搬迁手段,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壁画从墓室墙壁中揭取下来进行搬迁。
梁悠昨天已经仔细考察过了墓中壁画的大致情况,墙面壁画的地仗层牢固附着在颜料层上,所以适合将颜料层和地仗层一起揭取。
这种方法进展较慢,而且要计算好大小,选择合适的位置也就是图案少的地方进行切割。切割后将壁画从地仗层处与墙体剥离,对壁画背面的地仗层进行清理,再运走加固日后进行修复整理。
缺少相关的经验,在下刀和铲取的时候万一出错……梁悠想想都觉得心惊。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给她练手的,到时候只能先用图案少的地方试一试找找手感,然后再在其他地方操作。
梁悠深吸了一口气,用力蹬着脚下的自行车。加油加油,她一定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