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案子去年才尘埃落定,法院判了五年。
到了后苏莺让狱警仔细检查过,然后才拎着东西见到了父亲。
苏宏远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就是多了些皱纹。
苏莺把带来的东西都交给他,嘱咐道:“爸,我给你买了新的贴身衣物,还有一些吃的。”
“这个蛋糕你记得吃。”
苏宏远笑着,眼里却有泪,感叹:“一晃,我的女儿都23岁了。”
苏莺也红着眼眶笑,安慰他:“爸,明年的生日你就可以陪我一起过了。”
去年在她第三次上诉后最终判决了父亲五年。
而现在已经距离苏宏远入狱,已经四年多了。
明年。
她毕业的时候,就可以和父亲团聚了。
“莺莺啊,爸爸再给你唱首生日歌吧。”苏宏远心底还把苏莺当成小女孩儿。
苏莺浅笑应:“好。”
她就坐在苏宏远的对面,两个人隔着一道玻璃,苏莺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着父亲含着泪光缓慢却认真地给她唱“祝你生日快乐”,时光仿佛一下子倒回到了她小的时候。
那时每年到了这一天,父亲就会抱起她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和现在一样,温柔地给她唱着“祝我女儿生日快乐”。
苏莺有时候觉得,每年的这一天,父亲的心底应该也是难过的。
因为,母亲是在生她的时候突然意外难产去世的。
这么多年,父亲一直都将对母亲的感情藏在心底,母亲走的时候,父亲正当而立之年,年轻有为,英俊潇洒,有很多女人想要踏入苏家,成为新的女主人。
所以苏莺小时候没少被年轻漂亮的阿姨给讨好。
但是苏宏远并没有再婚,甚至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清心寡欲,没有任何的情人和女人。
他始终遵守着曾经和母亲的约定,会好好的抚养他们的女儿好好的疼爱他们的女儿,但却忘了遵守那一条:找个真正爱他也疼莺莺的女人过接下来的几十年。
苏莺是佩服父亲的。
也从心底羡慕父母的感情。
受父母的影响,苏莺相信这个世界有真爱,对所谓的爱情也充满了向往。
只是她自己经历的,和她幻想的差了许多。
从城北监狱出来后,苏莺就打车去了墓地。
中途还特意买了两束花。
一束焰烈的红桔梗。
一束灿然的康乃馨。
红桔梗是父亲要送给母亲的。
康乃馨是苏莺要送给她未曾见过一面的母亲的。
小时候苏莺不知道为什么父亲非要送母亲红桔梗。
长大后才知道,这是父母的定情花束。
而且红色桔梗花的话语是,永世不忘的爱。
苏莺去的两个地方都在郊区,距离市中心偏远,等她从墓地出来后,时间已经快到了傍晚。
距离单羲衍下班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苏莺离开墓园,站在路边在手机上叫了辆车。
小腹比中午那会儿疼的又厉害了几分,但苏莺还能忍下这种疼痛。
在等出租车过来的时候,她给单羲衍发了条微信。
【Nightingale:我现在回家准备,等你呀!】
虽然是傍晚,可天几乎要完全黑了,阴沉的天空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下来。
小雨点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苏莺刚撑开伞,就听到手机响了声新消息的提示音。
她拿出手机来,看到了单羲衍的回复。
【衍:有点事要晚走一会儿,你先带东西过去,别让微微他们等急了。】
苏莺心里有一点点失落,但还是很懂事道:【知道啦。】
出租车停在她面前,苏莺打开后车座的车门,在上车的同时收了伞。
“师傅,去明湾。”女孩子语调轻扬道。
而此时的单羲衍,放下手机后就拆开了从南城发过来的速递。
苏莺回到家里后换了件黑色的七分袖收腰长款连衣裙,裙摆直接到脚踝,在这种天气里穿也不算冷。
毕竟是去见他的家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苏莺还是看的很重要,所以为自己化了个不过分招眼的淡妆。
在精心打扮过后,苏莺才拎上东西走出家门。
结果没想到,到了晚上了,雨却越下越大了。
苏莺一只手拎着东西,一只手撑着伞在家门口等了好几分钟,在手机上下的叫车服务都没有一辆出租车接单。
迫不得已,她只能选择去地铁站坐地铁。
苏莺忍着小腹的下坠和绞痛,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可还是会有雨水顺着鞋灌进脚里,甚至就连连衣裙的裙摆都被溅湿。
她每走一步,湿答答的裙摆就会在她的脚踝处蹭一下,潮湿冰凉。
苏莺心里是有些郁闷的。
可这种不开心,没有人会知道。
她抿着唇,正迎着风雨往前走,身后忽然亮起两簇明亮的车灯。
两束灯光直直地打过来,苏莺下意识地就又往路边靠了些。
车笛声紧接着响起,旋即,一辆黑色的宝马突然停在她的身侧。
车窗缓缓落下来的那一刻,苏莺看到了一张俊美的笑脸。
秦城坐在车里,勾唇笑道:“苏莺,上车。”
苏莺没想到会是他,愣了下,而后没推辞,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手上拎的东西被她放在了后座,雨伞收起来就搁在了她的脚边。
苏莺正抚肩膀上滴落的雨水,秦城就递过来了纸巾。
男人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的中指和食指间夹着干净的纸巾,送到他面前。
姿态一如既往的随性懒散。
苏莺接过来,道了句谢:“谢谢。”
秦城轻挑眉,问她:“这么大雨,你去哪儿?”
苏莺如实道:“去男朋友家里。”
“那你男朋友人呢?”他眉心拢了下,又舒展开,话锋一转:“这我可得谢谢单总了,让我有机会在这么浪漫的雨夜送如此漂亮的苏莺小姐回去。”
小腹越来越疼,苏莺沉了口气,继续忍着。
她没理他这种吊儿郎当的玩笑话,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报了地址,“麻烦了。”
苏莺擦着潮湿的手对他轻声道。
秦城翘起唇来:“客气。”
秦城是今年清明节和苏莺在公园里偶然认识的。
那天单羲衍拒绝了苏莺一起出门踏青约会的请求,不知所踪,其实苏莺知道他去了哪儿。
她一个人去了公园,无聊之际就买了个风筝放起来。
正巧碰上也闲的没事在公园放风筝的秦城。
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还打赌说谁的风筝先落地谁就请客吃饭。
秦城输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一起去吃饭。
因为那天傍晚,在公园门口,苏莺被出现的单羲衍从秦城身旁带走了。
那是秦城第一次和单羲衍打照面。
但其实秦城很早之前就听家里的长辈说过帝都有个后起之秀很厉害,年纪轻轻就创办了sy科技公司,还把公司经营得越来越好。
那个男人,叫单羲衍。
宝马奔驰在马路上,迅速转动的车轮溅飞地上的水滴,打在车窗上的雨水渐渐的形成水柱缓缓往下滑落。
车里放着动感的摇滚,苏莺用包抵在小腹上,不动声色地用力压,这样会让她稍微舒服一点,但也没太大用处。
她偏头望着窗外模糊不清的雨幕,莫名地想起清明节那天她和秦城的一番对话来。
她当时拽着线,仰头望着在湛蓝色的天空中随风飘荡的风筝,心有所感地咕哝出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飞走呢?”
本来只是她的自言自语,却被恰好走过来的秦城打乱,男人用自己随身带的水果刀割断了细线,对她低笑说:“这样,它就能飞走了。”
苏莺眼睁睁地仰头看着没了桎梏和牵绊的风筝高高地飘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的语气变得正经,像是在告诉她人生哲理,说:“但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了这根线的牵制,它只能随风飘,过不了多久,就会跌落,或许卡在树枝上,或许飘落在水面上,也或许,就掉在路上,被人踏过,被车碾过。”
“但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不好。”
“对于断了线的风筝来说,自由是短暂的,但至少它拥有过。”
“我选择自由。”
他说完后扭过头也问了她:“你呢?”
苏莺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
“可能……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就会选择另一种。”
这是她当时回答秦城的原话。
“不开心吗?”秦城的忽然出声,骤然打断陷入回忆的苏莺。
她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秦城一眼,旋即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没有啊。”
秦城无奈地抬了下眉梢,话语不紧不慢的带着他惯有的散漫,勾唇笑说:“让我猜一下……”
“是亲戚到访情绪不好,还是男朋友让你下着雨一个人回去不开心?”
“或者,两者都有。”
苏莺意外地瞪着他,眼底闪过一丝被看穿的窘迫和震惊。
因为,他说的太准了。
秦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惊讶,又忍不住没了正形:“要不要我再给你算一卦,看看你这辈子的真命天子到底是不是单总?”
苏莺从震惊中回了神,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偏头,本来上扬的唇角在看到她脸上冒出来的细汗后霎时淡了下去。
“很疼吗?”秦城的语气染上担忧。
苏莺吐了口气出来,攥紧手指,话语如常地回他:“还好,习惯了。”
秦城却直接从储物格里翻出一瓶药来,递给苏莺。
“布洛芬,可以缓解一下。”他的语气不再轻挑,带上了些许着急:“你手边的车门储物槽里就有没开过的矿泉水。”
“谢谢。”苏莺拿了那瓶水,正想拧开,秦城就停下了车,把矿泉水拿过去,直接帮她旋开了瓶盖。
她抬头看了眼,正好是红灯。
苏莺含了药,从秦城手里接过水,把药送下去。
吃完药后她才开口问:“你车里怎么会有布洛芬?”
“有时候会头痛。”秦城说完就重新发动车子往前开去,打趣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特意给女孩子准备的吧?”
苏莺摇头:“没。”
“除了家人,你可是第一个上我车的女孩子。”他说。
苏莺笑了下,“我这么幸运的吗?”
秦城挑眉,忍不住撇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女孩子垂着眼,眼角的泪痣像是会发光,格外耀眼。
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却还是挡不住的漂亮。
哪怕不笑,都能夺得别人的目光,成为吸引源。
把苏莺送到楼下时,雨已经变小了。
苏莺下了车,撑着伞接下秦城帮她从车里拿下来的东西。
“今天谢谢你了,秦城。”苏莺冲他感激一笑。
男人眉梢轻抬,在她要进楼里时语气不明地对她说:“苏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是唯一上我车的女孩子。”
苏莺还未开口说什么,秦城又笑道:“你不需要回答。”
“我只是让你知晓一下。”
“电话不是早就存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苏莺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最终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再一次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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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莺拎着东西到单家门口后就摁了门铃。
很快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单曦微一见到苏莺就浅笑道:“来啦!诶……我哥呢?”
苏莺嘴角也挂着淡笑,若无其事地平静道:“他公司有事,说晚点过来。”
单曦微从她的手中接过东西来放到旁边,关切地问:“那你怎么过来的?”
“自己坐地铁吗?”
她皱起眉有点心疼道:“你怎么不说啊,我让景臣哥去接你,外面下这么大雨……”
苏莺换了拖鞋,失笑着说:“搭一个朋友的顺风车过来的。”
单曦微松了口气,而后又想不通苏莺会认识谁往她家这边开车,便问:“哪个朋友啊?”
“秦城。”
此时还在楼下没离开的秦城拨通了谢景臣的电话。
正捏着手机回复工作消息的谢景臣站起来走到窗前,接通。
秦城一上来就很不满地问:“单羲衍怎么回事?这么大雨让苏莺一个人回家?”
谢景臣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秦城说:“你这个大舅子能不能行?靠不靠谱?他有事就不能让他的助手或者司机把苏莺送回家吗?就这样扔下不管,让她一个女孩子冒着大雨去坐地铁?”
谢景臣:“……”
“你去告诉他,他不心疼有人心疼,他舍得有人舍不得,他要是不珍惜,就别霍霍人家女孩子了,有的是人想对苏莺好。”
谢景臣摁了录音键,说:“你想让我转达哪一句?再说一遍我记下来。”
等秦城说完,谢景臣装模作样地“嗯”了声,答应的很痛快:“行,我去帮你跟他说,实在不行我就组个局,让你俩当面谈。”
“当面谈就当面谈,我怕他不成?”秦城越想看到苏莺一个人在大雨里艰难行走的场景就越生气:“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什么玩意儿!有他这么对自己女朋友的吗?再有下次,我直接带苏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