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姜翎答得很快。
“我还没有问。”
“其实我死过一次，”姜翎顿了顿，也不止一次，继续道：
“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只想活得恣意，想做什么就去做了。”
“就算下一刻会死，也不后悔。”
姜翎在星星点点的碎岛中前行，背着谢凛，每一步都很稳，仿佛走在天河里。
谢凛心想，她应该长命百岁，每一世都顺遂如意。
***
红叶夫人被打翻在地后，几个男宠被惊动，发现她没有丝毫反抗能力，不由呼朋唤友，一同报仇，没有谁心甘情愿受死，多年□□，一朝反噬。
那夜城主府乱得很，有的逃了出去，有的没来得及，后来一场大火，把城主府烧了个干净。
不久后，整个魔域开始通缉来自灵域的姜翎与谢凛，前者擅长刀法，后者擅长剑法，是一对师徒。
等画像一出，便有人后知后觉，原来红叶夫人那晚新纳的男宠是谢凛。
可惜逃出来的人不多，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提供不出有用的线索。
帝归云请动一位擅长占卜之术的皇境强者，占出姜翎、谢凛躲在幽雾海，帝归云虽然急欲铲除这两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也知道幽雾海的危险性。
进去后不管什么修为都一视同仁，端看运气。那里时空紊乱，无法用神识探查，藏有无数邪物，诡异危险，防不胜防。
魔域根本无法组织大规模搜寻，只发了一份丰厚的悬赏，希望利益驱使下，能解决这两个麻烦。
帝归云并不担心这两人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胁，谢凛至少已经半废，姜翎更不必说，不过造化境而已，想追上他，还差得远。
何况灵域武者根本不能吸收魔域的元力，二者相互冲突，会经脉尽断。
也不知那两人如何狼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入侵灵域，彻底打下南洲。可恨的是虚空珠没有第二颗，黑龙古舟也因空间乱流受损颇重，下次发动攻势，不知是什么时候。
***
苍淮丢了一位道主，在此之前，谢凛已经是半步皇境。
仅仅是想起这件事，就令人心痛得扭曲颤栗。
苏观海心情不渝，一时间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倒是苏子瑜眼眶红红，闭死关，想在魔域来袭前尽快提升修为，多斩杀几个魔域武者，为小师叔和姜师妹报仇。
但凡南洲那些强者速度快一些也不至于这样，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恼恨那些贪生怕死之辈也没有用，毕竟不能将他们都杀干净。
三年之约，姜翎胜利。
龙傲天少年时呐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终究沦为一句笑谈。
即使魔域入侵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仍有人记得那道惊艳的刀光。
万般危难之时，她调头去寻谢凛了。
这一对师徒，倒是惊人的相似。
天资惊世，命途多舛。
生死未卜，凶多吉少。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已死，直到一段影像在南洲传播开。
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仿佛要还天地一片澄明。谢凛斩碎空间通道那一剑，令人屏息，心生无限敬慕。
眼看他要丧生在帝归云刀下，金铁相击，令人神魂一震。
少女横刀，护在谢凛身前。
对面是众多魔域武者，还有半步帝境帝归云。
她并没有露出半分惧怕之意，如果仔细分析她的眼神，甚至能看出几分渴望。对那艘古船的。
刀意相击，不分高下。
血海异相，斩敌无数。
没有什么比帝归云眉心的血痕更有说服力的战绩了。
她轻描淡写般抓住谢凛的衣袖，两人一起被冰冷恐怖的空间乱流吞没。看到这段影像的人，都哑口无声。
成长起来绝对能抗衡帝归云的惊世妖孽，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整个灵域再也没有比这二人更出众的天才，想到这一点，足以令人心中绞痛，从而理解苏观海最近暴戾残酷的手段。
“整个南洲没一个武者，所有人要躲在两个少年人身后吗？”末尾不知是谁的声音，似有无尽讥讽，还有入骨悲意。
苏小九可以通过万妖铃看到姜翎周围的景象，那天他在族地无法脱身，亲眼见姜翎为另一人不顾性命。不论那两人之间是何等关系，他都很难介入了。
上次与谢凛通话，也知道对方看似冷清，其实对姜翎有种极霸道的占有欲。
晚了一步，从此尽失良机。如果从封印中苏醒，遇到的人是姜翎就好了。
虽然无法联系上，苏小九仍然通过万妖铃感知到她还活着。
他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谢凛出意外。
不知是否是苏小九的祈祷起了效果，姜翎遇到了麻烦。
幽雾海里邪魅无数，姜翎重新找了一处岛屿，一夜无事，等到了凌晨时分，发现他们所在的岛变成了一座城镇。
姜翎原本和谢凛靠在一起，不知何时睡着了，醒来时两人躺在床上，外头还有人敲门：
“姜家的，出来领今天的长生汤！”
姜翎示意谢凛躺着，她出门应对。
只见外面站着一个面容和蔼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容色娇艳，鬓边还簪了一朵牡丹花。
“还不快去拿碗来！”她抱着一个肚大脖子细的玉瓶，连忙催促。
姜翎又回房，从厨房摸出一个碗，外面那女子催到：
“你相公那碗不要了？真是忘性大！”
“他这腿伤得厉害，不喝长生汤，一辈子都站不起来！”她仿佛对长生汤颇为信赖，十分推崇。
姜翎接了两碗长生汤，看起来和血浆一样，浓稠粘糊，微微发黑，里面还有白色小点在游动，仿佛虫卵。
太恶心了这玩意儿。
“趁热喝呀，晚了就失了药效。”
她也不久留，抱着玉瓶去敲隔壁家的房门，那边的门立刻吱呀一声开了，里头的住户迫不及待接了长生汤，还想多要一碗，被玉瓶女斥骂一句，连忙咕咚咕咚把手头的汤喝完，连碗底都舔干净了。
姜翎心中恶寒，把院门关上。
那两碗长生汤，端的邪异。
“师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感觉这好像不是幻术。”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真实的。”
谢凛也不知道那碗里是什么，或许要尝一点才分析得出来，但那看起来实在太恶心了。
他思索一番，垂眸道：
“幽雾海时空错乱，我们经历的也许是其他时间段真实发生的事，要达成某种契机，才能真正回到正确的时空。”
“这些时空中都隐藏着邪物，十分危险。”
“它被称为死亡禁地也正因为如此，不管身处何等境界，都无法抵抗邪物的影响。”
“这……我拿去浇树。”
“好。”谢凛微微点头。阿翎竟完全忽视了之前玉瓶女说的相公一事。
姜翎把一碗长生汤倒在树下，另一碗喂给了院子里一只奄奄一息的老鼠。
那老鼠刚喝时有些痛苦，很快变得精神奕奕，伤势完全恢复，还长大了几倍，双眼发红。
树还没有什么变化。
“师尊，你先用元晶重新恢复修为，呆会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好。”谢凛的储物戒指可以用神识打开，里面有疗伤的药。现在没有修为，太好的药身体承受不住，仍然不能行走，大概等他突破到中三境，伤势才能彻底恢复。
谢凛坐在床上用元晶修炼，姜翎也在一旁修炼，这里的元力仍然带着魔域特有的爆裂，还有些诡异的阴冷，她来者不拒，通通炼化。
外面寂静了很久，渐渐有了生息，街面上有做生意的、玩闹的小孩子，来来往往的车马，热闹起来。
姜翎把谢凛背起，邻居们看见她纷纷打招呼：
“姜家的，吃饭没有啊？”
“又带你相公出去散步啊？”
姜翎简单应答，默默观察周围的一切。
她看到的每个人都双眼发红，就和那只老鼠一样。肢体还有些奇怪的僵硬，脑袋能一百八十度旋转，诡异而平静，这些人仍然在过正常人的生活。
“所有人都会死，会死……”
“疯了啊……都疯了……”
“我要出城，让我出城……”
一个老乞丐哭声凄厉，一会儿大笑不止，周围的人都唏嘘不已。
很快老乞丐被城卫兵连踢带打拖走，姜翎挑了一个面善的老婆婆，问：
“他这是怎么了？”
“疯了呗。他儿子得了怪病，到了不死城，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偏偏他不肯让儿子喝长生汤，儿子就死了。”
“他得了癔症，整日说些疯话。”
“你相公这是腿脚不便吧？喝上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老婆婆眯着眼，看了眼谢凛。
“我是新来的，不知道这些，婆婆能不能与我讲讲？”
姜翎找了一颗大槐树，把谢凛放在石凳上，她也坐在一边听。
“帝大人认为人间生老病死是永恒的痛苦，唯有永生可以使人摆脱这些痛苦。”
“他建出不死城，在这里为每个人提供长生汤，那些得了怪病的人，喝了长生汤以后都恢复了正常，身体残疾的人也能恢复健康。”
“我以前又老又瞎，进了这城以后，眼睛看得见了，身体也转好，感觉还能再活个十几年。”
“长生汤真有这么神奇？看起来怎么怪吓人的？”
“哪里吓人？那可是仙药，琼浆玉液，香得很，我这辈子就没喝过比这更好的东西……”
老婆婆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姜翎在街道上逛过，重新带着谢凛回住处。
谢凛看了眼院中树叶凋零的大树，缓缓道：
“他们眼中的长生汤应该和你我看到的不同。”
“帝姓不多，或许此事与帝归云这一族有关。”
不死城至少有数万人，如果城里所有人都喝长生汤，想想就觉得瘆人。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利用他人本能的求生欲，达成自己的目的，真够卑劣的。”姜翎眼神微沉。
“旁门左道，损人利己。”谢凛同样神色沉凝。
两人继续修炼，等到了夜间，忽然听见更声，响了三次，家家户户都有人出门。
姜翎也随之出门，那些人神色如常，无比自然朝着一个方向走。
玉瓶女再度出现，不过夜里的玉瓶女，佝偻着身体，干瘪老迈，鬓边的花也枯萎了。
每个人都向玉瓶女的玉瓶滴了一滴血，姜翎同也一样，不过她滴的是老鼠血，谢凛同样如此。
玉瓶女眼神呆滞死寂，并没有发现，继续向前走。
其他人纷纷回房，次日姜翎打探，竟然没有一个人记得自己昨晚出去过。不死城真正启用的时长姜翎也打探出来了，只有三个月。
城主帝沧溟招募天下所有想长生不死的人，赐予所有人永生的机缘。
进来的人绝大多数身有残疾，寿命不久，长生汤神效一显，无数人蜂拥而上。
谢凛终于恢复到元海境，可以自由行走，元晶所剩无几。同时，不死城的祭典快要开始了，祭典举办成功，才能获得真正的永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5 03:36:38~2020-07-06 15: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稳如老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浅浅浅浅浅兮 13瓶；请叫我度爷、天择、柳色 10瓶；窝在墙角 5瓶；LSHlisa 2瓶；景柯、冰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你会吹唢呐吗？
临近祭典之时, 玉瓶女白天越来越年轻，已经恢复成十五六岁的少女样貌，夜晚的玉瓶女衰老得像随时会死去。
门口那棵大树因为长生汤喝多了, 彻底枯死，被拴起来的老鼠长了半米长, 专门啃那截枯树，眼睛红得仿佛随时要滴血。
城中食物两人都没有吃, 谢凛在储物空间存了很多，足够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月圆之夜, 玉瓶女召集全城的人在祭坛集合。夜间, 所有人眼中都泛着红光, 僵硬呆滞，无声无息顺着同一个方向走。
“怕走散。”谢凛悄悄传音, 握住姜翎的手。
姜翎一想，师尊说得有道理，没有松开。
两人在人群中，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
全城人都汇聚而来，将所有道路都堵得水泄不通，姜翎无法数出具体人数，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至少有十万之数。”谢凛传音。
“你说，我要是把他们弄醒, 会发生什么？”
姜翎忽然好奇。这些人都失去了神智，白天生活得很正常，晚上看到祭典会不会害怕？
“不知道，你可以试试。”谢凛完全放任，阿翎想做什么都行。
姜翎掏出一个大鼓, 还有俩鼓槌，这都是红叶夫人的藏品。除了这些，还有不少乐器，吹拉弹唱，样样俱全，她也不知道红叶夫人藏这些做什么。
“师尊，我敲了。”
“好。”谢凛微微颔首。
“师尊，你会吹唢呐吗？”姜翎询问无所不能的师尊。
“……会。”谢凛犹豫了一瞬。
“给，这个响。”姜翎递过去一把唢呐。
“好。”谢凛点头，把唢呐仔细清理一遍。
阿翎陪他出生入死，他自然应该陪她吹唢呐。
“师尊，我开始了。”
姜翎把鼓槌放好，一槌锤下去。
“嗯。”谢凛举起唢呐。
鼓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这鼓不是普通鼓，兽皮自带驱邪之效，还能放大声音。随后响起的唢呐声直冲霄汉，吹的是《百鸟朝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