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玉瓶女一分为四,抱着四个玉瓶,各自登上祭坛一角,开始倾倒血液。玉瓶里的血液仿佛无穷无尽,向祭坛中心汇聚。
她们对鼓声没有任何反应,僵硬得像木偶。
整个祭坛被血染红,中央渐渐出现一口棺材。
从鼓声响起,就陆续有人清醒过来,更不必说那仿佛能震碎夜幕的唢呐声。
姜翎随着谢凛的唢呐声敲鼓,跟着他的节奏来。鼓声如雷霆,驱散世间阴邪,还人神智清明。
谢凛吹着,不时看姜翎一眼。
姜翎也回以欣赏崇敬的眼神。
不愧是师尊,什么都会!
谢凛被她看得充满力量,吹得更用心,使出各种技巧,将唢呐声吹得直入神魂。
他心无旁骛,专注认真,即使在吹唢呐,也不影响那身清贵出尘的气质。
“祭典开始!”
“舍身唤醒帝大人,就可以获得真正的永生!”
玉瓶女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然而鼓声和唢呐声太大,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玉瓶女在说什么。城中居民困惑无比,互相询问:
“拿什么唤醒帝大人?”
“唤醒什么大人?”
“怎么才能获得永生?”
“唢呐可吹得真不错,我听出好几种鸟叫!”
“是啊,祭典还有唢呐听,这可真不错。”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出现在这里,大家都觉得很快要见证“永生”了,情绪高涨。
玉瓶女等了又等,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献祭。
随着嘹亮欢快的唢呐声,那棺材已经彻底升起。本该是恐怖诡异的画面,因为唢呐声,显出一种奇怪的荒诞感。
“哐当——”
“哐当——哐当——”
唢呐声越来越欢快,棺材板开始震动,好像内里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棺材板。
帝沧溟已经忍不住了。这个环节进行了无数次,所有人都在轮回里,挣脱不得,为什么今日没有人血祭?
外面还有鼓声、唢呐声,这是在干什么?
偏偏这棺材板是他自己设置的封印,为了防止外人趁他虚弱的时候攻击,棺材板防御能力极高,只有在他修为恢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才能打开。
“那是不是帝沧溟?”
姜翎看了眼祭坛中心的黑色古棺,感叹道:
“你看他在棺材板里听得多高兴啊。”
“……”
棺材里的帝沧溟也听到了这声音,更加用力的击打棺材板。
该死!
外面这是谁,敢坏他的好事?
忽然角落里的玉瓶倒了一个,碎成几片。其中血液被一只老鼠偷喝,对应的那个玉瓶女也碎成了好几片,她身体内并没有血肉内脏,只有一层血瓷。
之前无人发现那个角落里蹲了一只老鼠,它已经被长生汤喂出灵智,今天趁机偷溜出来,本能被玉瓶吸引。
老鼠又去喝其他玉瓶里的血,迅速膨胀,长至有四五米高,浑身肌肉虬结,凶狠暴戾。
谢凛没吹了,姜翎也把鼓槌收起来。
“有两个外人闯了进来,试图阻止我们永生,杀了他们!”
棺材里传来冷漠愤怒的男音。
他声音仿佛有种魔力,城中居民眼中红光隐现,看向姜翎和谢凛,生出杀意,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
月上中天,正好位于阵法的最上方,月光照在黑色古棺上,燃起一层黑色火焰。
这火焰姜翎并不陌生。
她曾经找到的上古秘法,就能练出这黑色火焰,但需要燃烧不少生命力。如今她体内的黑色火焰已经与莲台的血焰结合在一起,不分你我,融成一种新的火焰。
阵法纹路里的鲜血瞬间成了黑色火焰的燃料,包括那只偷喝玉瓶里血液的大老鼠。
它发出无比痛苦的嘶鸣,仿佛承受着世间极致酷刑。燃烧生命力的过程本就无比痛苦,姜翎体验过,眼睁睁看着那大老鼠被黑焰重新烧成血滴,融进了棺材中。
帝沧溟发觉还能从黑焰中得到力量,便松了一口气。只要还能得到一些力量,他就能从棺材里出来杀掉这两个破坏他血祭的人,让一切回归到正常轨道。
黑焰渐渐从祭坛上向其他地方流去。
如果站在不死城上方俯视,就会发现不死城整体是一个巨大的阵法,每个人所处的位置都是阵法的一部分,不管躲在哪里都逃不了黑焰的灼烧。
“师尊别怕,我也有火。”
姜翎放出血焰,将祭台外围得严严实实,不让一丁点黑焰向外扩张。原本沉寂的血焰像看到了什么宝贝,席卷而上,主动开始吞噬这种黑色火焰。
姜翎曾经想过提升这种异火,试了许多种方法,都不见成效,没想到竟在这里有了巨大的收获。
棺材里的帝沧溟终于吸收了来自老鼠的生命力,破棺而出。
下方尖叫声无数,城内居民落荒而逃。
帝沧溟竟与那大老鼠有几分形似,甚至身后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
姜翎和谢凛都惊呆了。
帝沧溟也惊呆了,怎会如此?
“该死!必杀你二人!”
帝沧溟一出来便是皇境修为,试图多掠夺一些生命力,快速提升修为,将这两个碍事的小虫子拍死。
“你们快逃!根本没有什么永生,都是这个怪物在骗人……”
即使姜翎不说,城里的百姓也飞快溜走了。
半人半鼠,实在太吓人了。
“阿翎,若是不敌,你先逃走,我替你挡一阵。”
由于元晶不足,谢凛消耗的元力无法补充,十分不便。他时刻做好送死的准备,不愿给姜翎拖后腿。
“你不许出手,谁说我不敌?不就是一只大耗子吗?我几刀就把他砍死。”姜翎示意谢凛去一边观战。这耗子看起来歹毒得很,万一伤到师尊就不好了。谢凛在她心里已经成了脆弱可怜又无助的代名词,需要好好保护起来。
谢凛很听话,退至另一边。
“没用的东西!躲在女人身后……”
“我要把你们留在这里,永世折磨!”
帝沧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气急败坏,双目血红,首先就斩断了自己身后的老鼠尾巴。
“帝归云是你什么人?”
“是我儿子,怎么?就算你们认识,我也不会放你一条生路!坏我大事,该死!”
帝沧溟已经气疯了,在癫狂的边缘。
姜翎抽刀,刀刃在掌心划过,以血祭刃,无物不斩。
“不是,我是想问,要是我把他也杀了,你们帝家会不会绝后?”
“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姜翎神色认真且诚恳。
谢凛在一旁听着,心中附和,阿翎说得对,阿翎说得有道理。
“好胆!”帝沧溟气得更厉害,黑焰在他手中凝结成一柄弯刀。
如今姜翎处于全盛状态,比起刚刚苏醒的帝沧溟,差得不算太远。
她经过莲台锻体,体质强大,从空间乱流里滚出来仍然活蹦乱跳,又有刀意作为攻击手段,以攻代守,一时间让帝沧溟不得寸进。
上次她就能接帝归云的刀,这次应对帝沧溟,也游刃有余。
谢凛原本颇为担心,发现帝沧溟只是一个花架子,松了口气,阿翎想必一定能将这个大耗子几刀砍死。
原本不死城中十万人都是血祭的养料,足以将帝沧溟推入帝境,但他最后只收到了一只大老鼠的血脉本源,实力不足一成。
本以为能轻而易举将这该死的小虫子摁死,没想到她那身血色异火和刀意格外棘手。
一个是复活后暴躁盛怒的老怪物,一个是无所畏惧的用刀小天才,二者交锋不断,身影在黑焰与血焰之间穿梭,因异火的炙热温度,将空气烧得扭曲,显得战斗场面有些虚化。
帝沧溟太怕死了,根本不敢接姜翎的攻击。
姜翎渐渐熟悉他的风格后,一击毙命。
帝沧溟死前,本以为那道赤霞一样温柔的刀光只是虚晃一枪,等他头在空中滚动,才意识到,那是她的杀招。
先杀你,再杀帝归云……
他看懂那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的口型,即使恨极,也无力阻止,很快失去意识。
“我赢了。”姜翎收刀,眉眼舒展,笑意盈盈。
谢凛向她伸手,姜翎便蹿过去,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师尊的腰真细。
她已经看过了师尊的身体,知道他如何诱人,以后也不想让旁人看见。正好师尊没有抗拒的意思,岂不是说……
姜翎觉得自己真是太坏了,居然见色起意,师尊一看就是修炼狂人,根本不懂这些,这样的人,居然栽进自己手里,一想到这点,她就生出一些负罪感。当然,不打算改变主意。
谢凛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满足过。心中的空处忽然被填满,溢满轻盈柔软的情绪。
以二人为中心,所有黑焰都因帝沧溟的死而变得无所依托,全被血焰吞噬殆尽。
不死城的过往一一呈现。
帝沧溟在一场大战中身受重伤,为了恢复修为,建造不死城,玉瓶女是他炼制的祭器。
他成功了,但整个不死城被突如其来的雾吞没,永远成为幽雾海中的一部分,似虚似幻,曾经发生的一切,无数次重复。
即使有外来者进入,也会被迅速同化。
姜翎与谢凛都和常人不同,得以幸免。
帝沧溟是整个小空间的核心,他一死,那方世界也彻底消失了。
其实所谓的长生汤,里面有帝沧溟的部分血肉,喝下后,会被改造成更合用的血祭养料。
那些人会一个接一个主动走上祭台,从此作为帝沧溟身体的一部分,永生。
城中一切沦为泡影,姜翎和谢凛一起出现在幽雾海中的岛屿上。
谢凛弄了两根钓竿,并排放着,一起钓鱼。
幽雾海中的鱼类可以食用味道鲜美,如果没有紊乱诡异的时间力量影响,幽雾海绝对是一处难得的赏景圣地。
与此同时,闭关修炼的帝归云忽然心悸,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
“大人,沧溟帝君的牌位碎了。”
看守祖殿的人立刻来通报这个噩耗。
“……”帝归云心中一痛,一时无言。
他并非这个时代的人,就和灵域那个谢凛的来历一样。每个世界同时代只会出现一位帝境,为了自己的子嗣能成长起来,古时的大帝会把天资惊世的子嗣封印起来,到了无帝时代,帝子才会出世。
他的父亲也是魔域有名的帝君,永世困在幽魂海中,虽然不能出去,至少不老不死。如今牌位一碎,说明沧溟帝彻底死了,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幽雾海可有异变?”
“并无。”
“那为何……”帝归云虽然没有进过幽雾海与父亲见面,却知道他父亲所在的那一段时空,对其他武者来说,绝对是死地。
“不知。大人,如今灵域一事已经迫在眉睫,不宜分出兵力进幽雾海探查……”
“嗯。”
帝归云垂眸,所有情绪都敛进那双漆黑得有些妖异的瞳中。
***
“谢凛。”
姜翎没有叫师尊,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嗯?”谢凛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微微侧头,似有些疑惑。
“手伸过来。”姜翎招了招手。
谢凛乖乖把手伸过去。
姜翎牵住,细细把玩,谢凛整个人便蒙上一层薄粉,也不敢把手抽回去,浓密的睫毛垂下,轻轻颤抖,分明是清冷漠然的人,这一刻特别乖顺。
这双用来执剑的手分外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纤细,每一处都十分完美。
“我的。”
姜翎越看越觉得他可爱又迷人,想把他整个人揣兜里带走。
“嗯。”谢凛低声应下。
他什么都是阿翎的,本就是为她而来。
姜翎很快想到完成任务会离开这一点,微微松开手,谢凛反而将她的手握住,十指相扣。
“阿翎,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你离开这个世界时,我也会跟着离开。”
????
姜翎怔住,在心中询问系统,然而系统像死了一样,一声不吭。
“你是谁?”
姜翎试图把手抽出来,谢凛抓得太紧了。
“以后与你说。”谢凛很怕一松手她就跑了,但又不能把来由说清楚,身处其他世界,有诸多禁忌。
姜翎原本以为师尊是清透的雪,一眼就能看穿,骤然发现他或许隐藏着什么,顿时热情消退。
算了算了……
男人没意思,还是刀好玩。
谢凛根本不懂姜翎的思维模式,发现她不再用之前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自己,心中失落。
他说错话了?还是哪里做得不对?
一直到姜翎吃完三条大烤鱼,也没有看谢凛一眼。
谢凛患得患失,想再烤一条,姜翎打了个嗝,看来很饱了,他又停手。
“阿翎,我去沐浴,帮我望风。”
“好。”
姜翎吃饱后非常好说话,鱼都是谢凛烤的,他的手艺真是太完美了。帮他望风算什么,帮他搓背都行。
等他在月下沉进岛屿内的清潭时,姜翎眼神不自觉追过去,心想,我这是担心师尊遇到危险,应该时刻警戒。
谢凛察觉到那道游离的目光后,终于在心中确认,她馋身子,又怕麻烦,所以看两眼就够,别的不想提。怎么会有这种人?
谢凛洗完,换了身干净衣服,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带着微冷的水气。他不知该说什么,以往也没有类似的经历能为他提供经验。
两人正处于一种微妙的情境中,不远处驶来一艘黑色古船,与帝归云乘坐的那一艘很像,停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