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话我听不明白,”李蓉笑起来,“比如呢?”
“比如说,殿下,”裴文宣抬手滑到她腰间的衣结上,“若微臣想侍奉殿下,殿下允吗?”
“裴大人精于此道,这是你我都开心的事,”李蓉挑眉,“我为何不允。”
“这就是了。”裴文宣收回手来,“可我若在这是与殿下行鱼水之欢,那我一辈子,可能都走不进殿下心里了。因为我忽略了殿下感情上真正想要的,殿下与我的感情里,殿下委屈了。”
“感情一事,殿下受过太多委屈,我若不能让殿下觉得这事儿是一件不必委屈自己,它在殿下掌握之中的事,殿下永远不能将心交到我手里。”
李蓉没说话,她静静看着裴文宣。
她突然觉得,裴文宣这个人像是住在她心里,他能看到的,甚至比她自己都要清晰。
许多事情她也会茫然,比如为什么她一面想要裴文宣回房来,一面又怕他回来。
一面在他对自己好的时候高兴,一面又惶恐。
归根到底,不过就是她给不了裴文宣所期望的感情,又怕他离开。
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在隐约的讨好着裴文宣,抗拒着一切让她觉得裴文宣可能离开的事。
“我可以与殿下开玩笑,让殿下给我点甜头,殿下今夜能偷偷跑来找我,我心里高兴极了。”
“可我不能真的枉顾殿下内心真正的情绪。那日殿下与我袒露真心之后,就一直很紧张,我若不走,殿下怕会一直这么紧张下去。殿下放心,我不是同您置气,我是在等您。”
“那你还是回去的吧?”李蓉抬头看他,裴文宣笑起来,“那是自然,我睡在书房,不就是想让殿下心疼么?等殿下真心想要我回去,就给殿下一个台阶,方便殿下召我。”
“殿下是爱面子的人。”裴文宣抿唇,不想在这时候让李蓉羞恼,克制着自己的笑道,“我是在给殿下铺路呢。”
“老奸巨猾。”
李蓉嘀咕,裴文宣笑而不言,缓了片刻后,李蓉迟疑着伸出手去,抬手环住了裴文宣的脖子。
她柔软的身子贴在他身上,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口,小声道:“那你回去吧。”
“殿下是真心说这话吗?微臣回去,殿下会不会觉得太过亲密,觉得紧张?”
说着,裴文宣又加了句:“无论殿下如何决定,微臣都不会不高兴。”
李蓉靠着裴文宣,她认认真真想了很久,她听着裴文宣的心跳,感觉有一种无声的安全在她周身环绕。
她很少觉得这样平稳,就靠着这个人,好似风雨都不存于此世了。
好久后,她低声道:“现在不会了。”
裴文宣听到这话,抬起手来,他将人揽进怀里,平和道:“那就睡吧,明天我就回去。”
“不行,”李蓉听到这话,立刻披着被窝起身,认真道,“我不能睡这儿,不然明天他们就知道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
“你跟我回去。”
李蓉一本正经:“咱们原路返回,别惊动任何人。”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她主动来找裴文宣的事儿了。
裴文宣看着李蓉的样子,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李蓉神色坚决,两人对垒片刻,裴文宣看了看自己的小榻,终于点头道:“好好好,那这就回吧。”
说着,裴文宣便同李蓉一起下床,他把自己的衣服给李蓉披上,随后道:“赶紧走。”
两人商议好,就从窗户又悄悄爬了出去,然后一路提心吊胆躲避着家丁,偷偷摸摸回了李蓉的屋子,又回了床上。
到了李蓉的大床以后,两个人终于放下心来,躺在床上对视一笑,裴文宣拉了被子,给李蓉盖上:“睡吧。”
裴文宣回来了,床顿时小了不少,可李蓉也不知道怎么的,却就觉得床似乎更暖和了点,更软了点,总之就是更舒服了点。
裴文宣睡到她边上,她忍不住翻了身,笑着趴在床上,瞧着裴文宣道:“裴文宣。”
“嗯?”裴文宣一手正在脑后,斜眼看她,李蓉笑眯眯道:“照你的说法,要是时候不到,”李蓉说着,抬手轻轻点在裴文宣胸口,“你是不是就是坐怀不乱,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床上君子呀?”
“这诗是这么用的吗?”
裴文宣面上含笑,任凭李蓉在他胸口画着圈。
李蓉在趴在床上,撑着下巴,脚有一搭没一搭晃在空中,手指轻轻滑过裴文宣胸口:“这重要吗?我就是问你嘛。”
“我答应了殿下,自然会做到。”
裴文宣说着,撑着自己起身来,靠近李蓉:“不过殿下,您要是主动撩我,那可都是债,我一笔一笔都记着,等日后都是要还的。”
说着,他凑到了李蓉耳边:“咱们新婚燕尔殿下几日不出门的时候,微臣记得清楚得很。”
李蓉得了这话,动作僵了僵,片刻后,她嗤笑出声:“欺负我年少罢了。”
但口头这么说,她还是老实了,自己躺了回去,闭上眼睛,拉了被子道:“睡觉!”
裴文宣低笑出声来,但也没有再多说。
李蓉背对着裴文宣,她在夜里睁着眼睛。
那天晚上她很高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等后来很多年裴文宣问起来,她想了很久,才明白。
那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感觉到,她被人宠爱着。
被人宠很容易,就像她的父皇,偶尔也会给她盛宠。
被人爱也并不难,就像她的母亲,在宫里小心翼翼保护着她的时刻。
可被人宠爱,就是有一个人,无条件的包容着你,允许你犯错,允许你不讲究平等,允许你去作天作地还觉得你很可爱,他不求什么,也没有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他爱你,只为你这个人。
只是那时候李蓉也并不明白这么多,她就是盖上被子,闭着眼睛,睡觉的时候,都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两人一觉睡到早朝前,静兰先在外面敲了门,低声道:“殿下,当起了。”
李蓉迷迷糊糊醒过来,还没起身,就感觉裴文宣用什么蒙住了她的眼睛,温和道:“你再睡睡。”
她一听这话,本就不那么坚强的起床信念瞬间崩塌,立刻又昏睡过去,隐约就听裴文宣起了身,招呼了外面人进来:“进来吧。”
外面的静兰愣了愣,随后面露喜色,同静梅对视了一眼,遮着笑意推门进了屋中。
等进屋之后,便看见裴文宣正在给李蓉穿衣服,李蓉靠在裴文宣肩头,还在闭着眼睛争取着多睡一会儿。
裴文宣给李蓉穿好衣服后,轻声道:“起来洗漱了。”
李蓉终于才起身,由静兰伺候着洗漱。
裴文宣看了一眼旁边的侍从,扬了扬下巴,洗着脸道:“去书房把我的官服拿来。”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低低笑了,似乎是知道了昨夜发生什么。
裴文宣不着痕迹看了李蓉一眼,李蓉轻咳了一声,寻道:“笑什么笑?主子的事儿也敢笑话。”
这话出来,众人连忙笑着道歉,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模样,李蓉不知道为什么,也骂不出重话,或许是因着心情好,她只说了声:“没规矩。”
说完之后,侍从又赶忙道歉,李蓉便装没看到,等洗漱完了,裴文宣和李蓉一起出去,裴文宣叹了口气:“今日微臣为殿下背锅,可要记功啊?”
“先记上吧。”李蓉笑着瞧了裴文宣一眼,裴文宣看着李蓉脑袋上重新绑的白布,又见她神色灵动,这模样让他忍不住有些想笑。
李蓉见他忍笑低头,她突然想起来:“话说,昨天华乐被打,是你干的?”
“你昨晚就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裴文宣一听就知道李蓉昨晚来书房的原因,李蓉轻咳一声:“问你话呢。”
“是呀。”裴文宣悠然道,“你不喜欢计较这些事儿我知道,可我小气得很。”
裴文宣嗤笑出声:“你挨了一折子,她想就抄十遍《女则》蒙混过关?想得美。”
“话说你是同陛下说了什么,他见了你一面就回去扇了华乐?”
李蓉有些好奇,裴文宣笑了笑:“我只是给了陛下的折子里提到昆州白玉价格暴涨的事情,给陛下举例说了一下买一只昆州白玉簪的价格,以及谢家和这玉簪的关系。”
李蓉听得这话,想到昨日消息里说华乐带了白兰玉簪,立刻便明白了。
昆州白玉是谢家的产业,谢家名下有玉铺,盛产各种首饰,在华京颇有盛名,其中最受追捧的,就是白兰玉簪。
想买到这白玉兰簪不是容易的事,它不仅价格昂贵,还要讲究身份,以柔妃这样的出身,华乐别说没钱,就算有钱,谢家也未必会卖簪子给她。
可华乐却有了一根白玉兰簪。
这白玉兰簪从何而来,联系着华乐前日说她坏话,昨日朝堂上陈王氏这一出逼她交出秦氏案和军饷案,也就不难猜出来了。
一个簪子不是大事,但是柔妃作为李明用来砍世家的一把刀,居然和谢家搞到了一起,还为此打压帮着李明办事的李蓉,加上李明白日估计又被谢兰清等人气着了,裴文宣稍稍提点,回去追问,华乐必然也不会说实话,这么一番糟心事连着下来,李明扇华乐一耳光,都算是克制的了。
李蓉把前后联系一想,不由得觉得裴文宣这人果真心思太深,手段了得。
他都没有直接说过华乐一句不好的话,只是谈朝政之事,轻描淡写,就直接让华乐这样受盛宠的公主被皇帝亲手捆掌,这一巴掌打得不仅仅是华乐,也是柔妃,最重要的是,还在李明心里,彻底种下了对柔妃的怀疑。
李明的偏爱是柔妃最大的依仗,裴文宣不仅是在为她出气,还是打蛇七寸,一步一步算计着柔妃。
如今裴文宣不过一个御史,便能这样四两拨千斤,他上一世能做到尚书令,也是应当。
裴文宣见李蓉久不说话,他转头看她,笑道:“殿下又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李蓉叹了口气,“裴大人智多近妖,令人不安。”
李蓉说得这样坦然,裴文宣不由得笑了:“我以为你又会哄我呢。”
“哄你什么?”
李蓉挑眉,裴文宣主动抬手挽住李蓉,李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裴文宣捏着嗓子道:“裴文宣你好聪明哦,本宫太崇拜了。”
李蓉被他逗笑了,推他一把道:“胡说八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差不多吧,”裴文宣恢复常色,摊了摊手,“你如今与我是盟友,放在以往,你不会同我说实话。”
“那如今也算是一种进步了。”李蓉说得语重心长,“你得知足。”
“谢殿下。”裴文宣一副承蒙大恩的模样,手持笏板恭敬行礼,“给微臣这个机会,让您骂一骂。”
李蓉同他插科打诨,笑得停不下来,等走到门口,裴文宣扶着她上了马车,裴文宣才正经低声道:“您放心吧。”
“您是我妻子一日,我便不会将这些阴谋诡计放在您身上。”
“若我不是了呢?”李蓉侧过身来,冷眼看他。
裴文宣轻轻一笑,温和道:“那到时候,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怕都只会系于殿下一身了。”
“你倒是……”
“只为殿下能回来,再尊称一声,裴夫人。”
李蓉愣住,裴文宣抬手挑起车帘,笑着道:“裴夫人请吧,别在外冷到了。”
“叫什么裴夫人,”李蓉嗤笑,“你是我的驸马,我可不是你的裴夫人。”
说着,李蓉便弯腰进了马车。
两人上了马车,便开始看处理各自的公务,他们都是习惯在任何零碎时间里处理事情的人,这样才能保证他们生活高效的运转。没了一会儿后,两人便到了宫里,两人各自散开,裴文宣去同他的熟人攀谈,李蓉就自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早朝便开始了,随着李明那一声“有事启奏。”,瞬间便有许多官员站了出来。
这些官员一个个出声,不是参要彻查李蓉是否刑讯逼供陈广的,就是要求军饷案重审的。
李明面上有几分不耐烦,但也耐着性子听着,李蓉老僧坐定,神色泰然,等这些人都参完之后,李明终于开了口:“诸位爱卿所言,都有些道理。平乐是否刑讯逼供一事,的确该查,就让御史台的人去负责吧。”
说着,李明抬眼看向御史大夫上官敏之:“上官御史,这事儿你安排吧。”
上官敏之恭敬应下,谢兰清冷淡开口:“陛下,上官大人乃殿下舅舅,理当避嫌,此案不如交给刑部来查。”
“表舅公,”谢兰清刚说完,李蓉就开了口,谢兰清皱起眉头,就听李蓉笑道,“按着宗亲关系,您也算我表舅公啊。这朝堂之上,大家都是亲戚吧?您和亲戚谈避嫌,这朝堂上的事儿还做不做了?”
“可是……”
“平乐说得有理。”李明直接截断谢兰清,不耐烦道,“就这么定下了,御史台查平乐是否刑讯逼供,而平乐手里的秦氏案和军饷案,拖了这么久了,也不必再审,死一个人审一遍,岂不是笑话?有证据再重审,没证据就择日宣判。”
“可殿下若是涉及刑讯逼供……”
另一位大臣急急开口,李明直接道:“所以把案子移交给其他人审。”
听到这话,许多臣子瞬间松了口气,而后就看李明抬手指了裴文宣:“裴文宣,你本就是御史,这个案子一开始也是你帮着的,交给你吧。”
“陛下!”几个臣子着急出声,“驸马和公主乃夫妻,交给他审,和公主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