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莞趁机挥动马球杆,迅速从他手中抢下了马球,如风驰电掣一般向着球门冲去。
顾迟只微微一怔,便急急跟在她身后,帮她扫除身后的障碍。
方才那人很快调整好了身子,他一发狠,见顾迟拦下了谢莞身后的人,便猛地一抽马鞭,绕着圈子朝着谢莞冲去。
坐席上的人都忍不住屏了气,因为那人的架势看着像是要去拼命似的,实在太吓人了。
顾远坐在第一排,他虽不待见谢莞,此时也忍不住为她捏着一把汗。跟在谢莞身后的那人是汴京城有了名的“马球疯子”,每次打马球都杀红了眼,根本不管对方是谁。只怕谢莞落在他手里没有好的。
宋媪已经不敢看了,只闭着眼睛“阿弥陀佛”的念个不停,倒是宋昭睁大了眼睛,心里暗暗给谢莞加油鼓劲。
那人很快赶上了谢莞,他不断的冲向她,企图通过威势从谢莞手中夺下马球。
谢莞见他逼得太紧,这样下去只怕不光自己无法脱身,顾迟也支持不住。她心下主意一定,猛地将马球击到空中,顺势用手中的马球杆狠狠击打那人所骑马的马蹄,她的背紧紧贴在马背上,那人挥着杆子,却根本没法伤到她,只能由着她摒足了气的击打自己的马。
纵使那人的马蹄上帮着铁制的铠甲,也架不住谢莞的力道,很快那马就吃痛,重重的倒了下去。
谢莞见他重心不稳,再也无力管她,便纵身在马背上站起,用马球杆猛地将落下的球勾下来,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中。
她纵马向前,仿佛再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很快便冲到球门前,她猛地一击,将球击了出去,正中球门。
此球一进,焚香刚好燃尽,铜锣敲响,果然是顾迟一队赢了。
坐席上欢呼起来,宋媪和宋昭更是激动的冲下台去,朝着谢莞跑去。
谢莞扬眉一笑,只朝着燕离微微颔首,便策马朝着宋媪他们奔去。
燕离的目光却再也无法离开她,唇角也忍不住的上扬着,像是看到了什么珍宝,便再也不舍得将目光移开。
顾远见顾迟骑着马过来,便迎上来帮他扶着马,感叹道:“三哥,宋家那个姑娘可真厉害啊!那个球技,那个马术,便是万姑娘都比不上。下次打马球我也参加,你可记得叫上她。”
顾迟没说话,只不停的缠着手上的护腕,眸光却远远的落在了谢莞的身上。她正笑着从马上跳下来,一猛子扎到宋媪的怀里,嬉闹个不停。
这副场景,在多年前,他见过多次了。他的阿莞也是这样,一得意,就忘形。
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模仿别人能模仿得这么自然、这么相像,而且宋婉的球技,也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变得这么好。更何况,她能与他配合的那样好,就像是他们之前在西京打马球时磨练出的默契一般,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彼此明白对方的意图。
难道,她真的是……
他的眸子瞬间一亮,又迅速的黯了下去。
可是,他的阿莞的的确确是死了。当年他亲手抱着她的身体,他的下颌抵着她的额头,直到她的身子一寸寸的冰凉下去,再也暖不起来,才不得不认清她已经离去的事实。
他当时绝望得撕心裂肺,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跟着她一道,一点点的从他的身体之中抽离而去了。
他回想起自己所做的事,不过是一场笑话。他终究,还是护不住她。
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若不是为了帮阿莞,帮谢家报仇,他大约早就不必活着了罢。
顾迟用力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望着澄澈的天空,却觉得那种痛楚还尤在眼前,挑动着他的血肉,连带着全身,都是痛的。
是啊,是他亲手埋葬了她,根本不会错。而且无论是宋家还是谢由,又如何能在朝夕之间就把宋婉整个换掉呢?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理智与感情激烈的冲撞着,搅动着他的心,使心脏跳得几近沸腾起来。
他望向谢莞的目光一寸寸的柔软下来,她实在太像阿莞,让他不得不去相信鬼神与轮回之说。
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顾迟在心中诘问自己。
他明明是那么期待,她还活着啊!
他突然拿定了主意,他要试探一次,只要一次,他就能肯定,她到底是不是她。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心底一松,面上不觉也温和了许多。
顾远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仍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夸赞着谢莞,道:“三哥,你说她许人了没有呀?我觉得她挺有意思的,若是父皇给我赐婚,我不如就向父皇要了她,让她每天陪着咱们打马球,你说怎么样?”
顾迟手上一顿,周身顿时冷冽下来,他冷眼扫向顾远,漠然道:“她许了人了。”
“谁啊?”顾远面上有些失望,道:“她挺有意思的,若是许给个没意思的,不是可惜了?”
顾迟眸光如炬,道:“孤有意思么?”
“啊?”顾远一怔,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嗤嗤道:“三哥你别唬我,你能有什么意思呀?”
顾迟没理他,只大步朝前走去。
*
谢莞出尽了风头,宋姝冷眼瞧着,一时倒觉得好没意思。她幽幽看向身边的宋嬛,有气无力道:“三妹妹,走罢。”
宋嬛站起身来,只低着头,半点气力都没有了。谢莞给她挣了脸面,自然是好的,可也将她今日所有的风头都盖住了。
她将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的,勒得指缝都有些发白,直到宋姝停了下来,她才抬起头来,只见萧瑶光正站在她身前,含笑看着她。
她连忙屈膝,恭敬道:“娘娘。”
萧瑶光走过来,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你若是上场了,只怕比四姑娘还要出挑些。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萧瑶光言罢,笑着看了她一眼,方才摇曳着身姿缓缓走了。
宋嬛眼中生出一抹渴望,她直直盯着萧瑶光的背影,仿佛那就是她这辈子所有的指望了。
只是她不知道,在萧瑶光走过端王身边的时候,低声道:“还请王爷帮我这个忙。”
端王笑着道:“不过是个女人,本王并不放在心上。本王不过是心疼你,就算今日弄走了这个,只怕明日也有新人来。”
萧瑶光眼睫微动,哂笑一声,幽幽道:“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总有一天,他会回到我身边的。”
端王无奈的摇摇头,眼睁睁看着萧瑶光朝着顾迟的方向走去,可顾迟的脚步却没有为她停歇一刻。
爱而不得,得非所愿,人生还真是无常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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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晋江首发
自马球场上回来, 宋家便繁忙起来,先是老夫人的病渐渐好了,许是过了夏日里潮湿闷热的时候,身子也就略略缓过来了些, 虽还懒怠见人, 可也好多了。每日晚间宋同都要去亲自侍奉着, 以显示自己的孝子之心。
李氏则忙着张罗宋姝与燕离定亲的事, 两家虽还未说开, 可她与忠勇侯夫人也算是心照不宣了, 就等着老夫人身子大好了, 两家长辈一道坐坐, 将此事彻底定下来, 她便也能放心了。
此外, 最令宋家人震惊的便是宋嬛当真得了太子侧妃和端王妃的青眼,十日里倒有两三日要接了她去听戏吃茶的。
宋家的下人们都暗自猜测, 只怕三姑娘要成为宋府里第一个飞上枝头的金凤凰了。
因着此事,宋府中人如今待宋嬛倒比待宋姝还恭敬些, 宋姝心中虽不满, 可因着自己的把柄在宋嬛手上,也就只得忍了。她只盼着宋嬛早日嫁出去,也省的日日在她面前碍眼。
听着宋嬛偶尔流露出的意思,太子侧妃和端王妃都夸赞她进退有礼,待她都颇为亲厚,仿佛她或是嫁入东宫,或是进入端王府,都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宋同和李氏倒罢了,宋辞便是第一个不赞成的。依着他看来, 自家的妹妹虽说嫁不到什么钟鸣鼎食之家,可去书香人家做个正妻还是可以的,倒比攀附着权贵,去给人家做个侍妾要好得多,更何况对于那些高位之人,女子不过是玩物,没有半分真心,若当真嫁进去了,只怕一辈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连半分尊重也得不到。
可他和宋嬛明里暗里的谈过多次,宋嬛不是听不进去,便是嘲讽他一心只想着宋姝,却嫉恨她能有个好前程,并不领情。
日子久了,宋辞也就说的少了,可这件事就像一个心结,总也抹不平的。
不过近日汴京城中最大的消息,便是陛下要为六公主选伴读的事。六公主是陛下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她母妃虽出身寒微,六公主却是陛下捧在心尖尖上疼爱的。
此消息一出,汴京城中但凡家中有女儿的人家,没有不上心的。毕竟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便是什么都不做,只去她面前混个脸熟,将来说亲的时候,也是不小的筹码。
更何况,只要自家的女儿是被陛下和皇后娘娘看重选入宫中的,便足够证明这姑娘秀外慧中、才貌双全了。
李氏一早便托了忠勇侯夫人举荐宋姝,更专程从外面请了教习嬷嬷,每隔三日便来教宋姝规矩仪态,只盼着她能够中选。
李氏心里惦记着宋姝,谢莞倒很是过了几天的清闲日子,整日里不是和宋媪一道描绣样,便是教宋昭些简单的招式,可她心里却一直绷着一根弦,那就是谢由。
自上次一别,已有一个多月了。她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了谢若,也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好。她去过上次的茶楼,也在街上给他留过记号,可他却再也没出现过。
这日夜里,谢莞正躺在屋顶上乘凉,颜秀知道她有心事,便也不去问她,只为她备好了洗漱的东西,便径自去睡了。
九月里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吹在谢莞身上,无端的倒让她清醒了许多。她辗转着侧身躺好,想着还是要去见顾迟一次,想法子让他把沈凭之交给她,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可是,顾迟怎么肯呢?
她想着,只觉得头有些发涨,对于顾迟而言,沈凭之一定比自己的价值大得多,沈凭之暂且不提,而她在顾迟眼里唯一的用处大概便是可以联系到谢由罢。
顾迟那么狗的一个人,自己怎么能骗得过他呢?
谢莞揉了揉眉心,突地听到了很清脆的一声竹哨声。她猛地睁开眼睛,很利落的坐起身来,屏气等着下一声竹哨吹响。
许久,她耳边传来踩踏瓦砾的“咯吱咯吱”的声响,谢莞心下一惊,急忙回身,只见谢由正端端正正的站在她身旁,嘴里嚼着一小把烟草,冲着她咧嘴一笑,道:“大姑娘。”
他衣服有些凌乱,眼里也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像是从远方刚刚赶回来似的,可他想要见到谢莞的心却是迫切的,仿佛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便洗去了所有的困倦与憔悴,只剩些眸中灼灼的光彩。
他顺势坐下来,身子闲闲的滑靠在瓦片上,侧头看着谢莞,道:“一些时候不见,你又瘦了,这可不行。”
见谢莞只顾笑着,便接着道:“得多吃些,瘦了可没力气报仇。”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包来,随手塞在谢莞手里,满不在乎道:“我去了趟琼州,那里的烧鸡做的不错,我便让兄弟们照着做了个,我吃着倒是差不离。你尝尝。”
谢莞打量着他,眼睛亮亮的,谢由连忙避过头去,像是受不了她的目光似的,道:“你就随便吃吃,若是不喜欢,我回去再让他们改改。”
谢莞笑着道:“咱们谢家军可真不容易,打仗不算,还得研究烧鸡呢。”
她说着,将油包小心翼翼的打开,一股子略带原始的粗粝香味直直的冲到了她鼻子里,她急忙掰下一个鸡腿来吃着,几乎是一大口的就吞了下去。
这个味道,太像她从小在西京吃到的味道了。
谢由见她吃的急,直呛出一脸的眼泪来,不觉伸手蹭了蹭她脸上的泪,温言道:“吃慢点,没人和你抢。你看,我就说你是能吃的,还是这宋府里的伙食不行。”
谢莞吸了吸鼻子,浅浅一笑,道:“自是比不上咱们军营里的饭菜好吃的。”
谢由咧嘴一笑,一手搭在脑海,头重重的枕在手臂上,道:“等将来咱们谢家平反了,我让兄弟们每天给你做好吃的。”
谢莞点点头,照着他的样子躺下来,道:“谢大哥,你这次去琼州,可找到阿若了?”
谢由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动容,道:“找到了,不过这些年,二姑娘过得很是辛苦。”
谢莞心里明白,谢若是罪臣之女,又小小年纪被流放到琼州那种地方去,一定是吃了很多苦的。在那种吃人的地方,单单能活下来,就需要极大的勇气。
她心里揪着疼,就像是被人狠狠攥着一般,连呼吸都灼热而疼痛得异常清晰。谢莞看向他,一字一顿道:“谢大哥,你只管说便是,只要阿若活着,无论她现在如何,都好。”
谢由见她眸中含着隐痛,唇角却倔强的绷起,便知道他不能瞒着她。他闭了闭目,沉声道:“当年二姑娘被陛下下旨流放的时候,京中应该是有人与负责押送的军官关照过的,十几岁的姑娘被判了流放,大多逃不过被军士奸污、欺辱的命运,她们大多会不堪受辱而自尽,或是在途中染上疾病,根本撑不到琼州便死了。”
“我细问过二姑娘,她说当年那些军士对她虽没有好脸色,但也还算规矩,没有欺负她的,所以她才能平安到达琼州。到了琼州之后,那些稍有姿色的姑娘们都沦为了军妓,只有她被寄养在一处农家,整日只需做些杂役,日子虽苦,却也还算过得下去。”
谢由说着,眸中闪过一丝痛楚,道:“只是去岁的时候,那农家的儿子喝醉了酒,奸污了二姑娘,那农家夫妇便起了心思,逼着二姑娘嫁给他。因着二姑娘不肯,这大半年来他们便没给二姑娘吃过一顿饱饭,不仅逼着她做繁重的活计,更隔三岔五的毒打她。”
“琼州民风淳朴,人人只当二姑娘失了贞洁,便该做他家的儿媳妇,便也没人去管。我到的时候,二姑娘已病得不成人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