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兰而言,她们已别三日, 谢莞对她就该当刮目相看。当日, 景兰是受尽欺辱的宫女, 谢莞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女子, 是六公主的伴读, 可今日, 景兰却已是顾迟身边的红人了, 也许有朝一日, 可以成为东宫的主人也未可知。
景兰看着谢莞, 只觉她和自己一样, 是想要攀附顾迟的麻雀,而不同的是, 自己已入了顾迟的眼。
她似成功者似的,笑着道:“那日多亏四姑娘扶了奴婢一把, 若是奴婢那日摔伤了脸, 只怕也没有福分来殿下身前侍候。”
谢莞心中了然她的意思,却懒怠理她,只斜睨了顾迟一眼,幽幽道:“殿下真是好福气,先是有了侧妃娘娘,现在又添了红颜知己,旁人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她说着,噙着笑意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任凭顾迟如何唤她,都没有回头。
她一早就该知道,不能对顾迟抱有任何幻想,男人的心本就飘忽不定,更何况是顾迟这样的人,身处高位,自然不懂得真情的可贵。不过这样也好,她也好安安心心的和他做陌路人。
景兰见谢莞走了,只当她是赌气,不觉勾了勾唇,道:“宋四姑娘真是好大的气性。”
顾迟没理她,只站起身来,想要去追谢莞。
景兰见状,连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攥着顾迟的衣角,娇声道:“殿下何必管她?若是误了用膳的时辰,只怕要饿坏了身子,殿下日日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理,自是不能有半点差池的。”
“何必……管她?”顾迟厌恶的蹙了蹙眉,他半阖着眼,咀嚼着景兰的话,冷声一笑。
景兰不以为忤,低声道:“连顾惜殿下的身子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想来宋四姑娘不是个识大体的。”
顾迟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声道:“孤说了,孤留你在身边侍候,不过是为了侧妃不再为难你,并不是当真要你做什么。你若恪守规矩也就罢了,若是再似今日这样,孤自有地方给你去。”
景兰当即便红了眼睛,越发显露出倾城之色,我见犹怜,道:“殿下,奴婢只是感念殿下的救命之恩,想好好侍候殿下,何错之有啊?”
她人虽娇弱,胆子却大,自问拿捏得住男人的痛点。素日她只这样佯装着哭一哭,便是再铁石心肠的男人,都要软下来了。
可如今,顾迟看着她的目光却一瞬比一瞬更冷,甚至到最后,他连看都不愿看她了。半晌,他垂了眸,道:“并非孤要救你,你若是报恩,也用不着找孤。”
言罢,他也不管景兰如何,便一手背在身后,大步走了出去。若不是景兰长了一张与谢莞肖似的脸,若不是谢莞让他照拂着景兰些,只怕凭着今日景兰说的话,她已不必活在世上了。
顾迟眸光一冷,唤了三九来,道:“今后不许景兰再出现在孤面前。”
三九觑着他冷峻的面容,重重道了声“是”。
他远远的看见景兰追了出来,便歪了歪嘴,道:“殿下可是觉得她烦了?”
顾迟没说话,只是眼眸如利刃一般扎在三九脸上,半晌,方淡淡道:“除了宋四姑娘,其余的女人都给孤拦着。”
三九笑笑,道:“殿下这样,像是要为宋四姑娘守节似的。”
顾迟冷笑一声,直直看着景兰往这边撞,道:“若是你有一个没拦住,孤就把你和她们关在一处。不到三天三夜,谁也别想出来。”
三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个闪身便不见了。景兰这么矫揉造作的女子,他可受不住,受不住……
*
谢莞一路走出来,倒没遇到什么阻碍,这宫中她本就熟悉得紧,再没有不认识的路。
不过这一路上,她倒听到了不少秘辛,只是都没什么要紧的。大抵是说去了的太子妃娘娘又活过来了之类的,也许是景兰和谢莞的相貌太过相似,才弄出了这些误会。
又有人说,如今太子殿下极其宠爱景兰,想来封她个位份也是指日可待的事,真是羡慕她,不过是生了张聪明的脸。
谢莞出了宫门,只见谢家的马车还在,一问之下,车夫说未曾见大姑娘出来。
谢莞心中暗自生疑,宋姝不必参加测试,怎的会在宫中滞留这么久?她心里思忖着,却也不多问,只窝在马车上等她。
约么等了大半个时辰,宋姝才从宫中出来,跟在她身侧的是个面生的宫女,并不是惯常侍奉她们的。
谢莞微微掀开帘子,只见宋姝对那宫女极是恭敬,她含笑与那宫女道了别,一转身,却全然变了神情,只绷着一张脸,脸上微微的泛着青白色,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一回到宋府,宋姝便率先下了马车,匆匆走了进去,好像生怕别人和她说话似的。
谢莞一下车,颜秀便迎了上来,笑着道:“奴婢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在这里等着姑娘。”
她说着,侧身向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奴婢瞧着大姑娘的脸色可不大好呢。”
谢莞眯了眯眼睛,道:“大姐姐心里有气,脸色自然不好。”她说着,又问道:“二姐姐和阿昭可回来了?”
颜秀笑着道:“他们一早便回来了,奴婢还是第一次见二姑娘生这么大的气呢。”
“生气?二姐姐?”谢莞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颜秀笃定的点点头,道:“可不是?若非奴婢亲眼见到,只怕也不敢信。今日一早,燕世子便带着二姑娘和小公子去寻那个所谓的高人了,谁知那高人竟怪得很,恃才傲物也就罢了,还把二姑娘贬的一文不值。二姑娘不愿跟着他学了,他又说偏要教二姑娘,就和狗皮膏药似的。可把二姑娘气坏了。”
谢莞见颜秀描述的绘声绘色,也跟着笑了起来,道:“等我闲了,陪二姐姐一道去把那个所谓的高人大骂一通,他也就不敢再缠着人了。”
她们两人笑着,可在宋姝看来,却全然不似这般光景。
宋姝一进了院子,便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许任何人打扰。她斜靠在胡床上,想着方才萧瑶光和她说的话。
她今日本是想去求萧瑶光为她赐婚的,只要萧瑶光出面,萧皇后自然乐得为她指婚,到时无论燕离是否愿意,都得咬着牙娶了她。
可萧瑶光并不似她想的那样,她原以为萧瑶光不过是凭着家世和容貌坐上了今天的位置,却未曾想,能在宫里血雨腥风活下来的,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宋姝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断闪现着萧瑶光的话。
只见萧瑶光坐在簇新的软垫上,幽幽的看着她,唇齿之间是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意,道:“宋大姑娘,你是知道的,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东西。我愿意帮你,可你,是要用东西来换的。”
宋姝迫切道:“娘娘若帮了我,我自是一辈子对娘娘感恩戴德……”
萧瑶光嗤笑一声,漫不经心摆了摆手,道:“我要你的感恩戴德做什么?我要的,是你父亲的忠诚。如今你父亲深得陛下信任,若是能让他为我父亲所用,自然是对我父亲助益颇多的,不过你放心,我们也绝不会亏待了宋家。譬如说你的亲事,别说是嫁忠勇侯的世子,就算是要嫁皇子,也是使得的。”
“可是,我根本无法左右我父亲的想法。”宋姝茫然道。
“不必你做什么,你只需拿一个宋家的秘密与我交换,便是了。”萧瑶光莞尔一笑,她的眼睛似宝石一般,透着无与伦比的光彩,又像是蛊毒,会杀人的。
这么大的事,宋姝不敢冒然做决定,若是她当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怕不止她父亲,便是李氏都饶不了她。
宋府的利益大过天,是李氏从小教她的。
宋姝猛地睁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着,像是如梦初醒,是了,她不能那么自私,不能为了这桩婚事,将她父亲、母亲、哥哥至于万劫不复的境地。绝不能。
*
谢莞去宋媪的院子里安慰了她大半个晚上,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浅浅睡了,只等着天一亮,就去富春茶楼里守着,好好看看顾迟见谢由到底是为了什么。
翌日天不亮,谢莞便着了身利落的短打,溜出了宋府,一路朝着富春茶楼走去。
街上已渐渐有了些人,多是小摊小贩,谢莞守在富春茶楼门口,直等着小二收拾停当了,才奔上了二楼。
谢由和顾迟都还没到,可见两个人都是沉得住气的,只有她一个火急火燎的。
她不知喝了多少茶水,快到晌午时候,谢由和顾迟两位大爷才缓缓现身。
谢莞也顾不得扭捏,径直走到他们二人中间坐着,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道:“两位,不介意我听听你们的谈话内容罢?”
“介意。”两人齐声道,两人说完,似是嫌弃自己与对方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又齐齐改口,道:“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陪母上大人去做马杀鸡,就晚了。。对不住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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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晋江首发
左右谢莞也不是真的要征询他二人的意见, 也就闲闲的趴在案几上,只在面前放了一碟子油炸花生吃。
顾迟的眼眸略略扫过她,直看向谢由,道:“谢将军, 明人不说暗话, 孤也就直言了。”
谢由双手环抱在身前, 凝肃着一张脸, 嘴里隐隐嚼着烟草, 道:“你说。”
顾迟半阖着眼, 道:“你们既已得到沈凭之, 便大约从他嘴里审出了一些事情, 当年谢家的事, 孤随不敢说全然没有涉及其中, 但孤可以保证,孤从始至终, 都是相信谢家的,这些年来, 也是一心想着帮谢家平反的。”
他说着, 微微看向谢莞,道:“谢老将军是孤的师父,阿莞是孤的妻子,孤没有道理去陷害谢家。这一点,想必谢将军是清楚的。”
谢由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两下,伸出两根手指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此事我暂且信你。还有,你说事归说事,眼睛别乱看, 只看着我就行了。”
顾迟没说话,只缓缓把目光从谢莞身上收了回来,像是心有不甘似的,抬起头来,逼视着谢由的眼睛,他目光如炬,直看得谢由心头一惊,多年未见,顾迟竟已有了王者之气,不容小觑了。
“如今要为谢家平反,要用两个人。一个是沈凭之,孤要从他口中得到萧家当年陷害谢家的证词,并且要他做人证。”顾迟略顿了顿,幽幽盯着谢由。
谢由已料到他留着沈凭之有用处,如今一听,也算是情理之中,便接着道:“另一个人呢?”
顾迟将茶盏移到谢由面前,道:“另一个人就是你,谢将军。”
“说罢,你要我做什么?只要能为谢家平反,我都做。”谢由眉头都没皱一下,坦然道。
顾迟面色如常,只将身子微微向前倾着,压低了声音,道:“孤要谢家军随我一道,北驱匈奴。”
顾迟见谢由的瞳孔猛然收缩,便知道这件事在谢由的意料之外,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做决定,便也并不勉强,只坐直了身子,道:“谢将军不必急于答复孤,孤已反复思量过,只有谢家军助阵,守住这国门,才能让百姓念起谢家的好处来,才能找到一个为谢家平反的理由。”
“不行!”谢莞急急开口,她白了一张脸,道:“谢大哥,绝不能这样。无论是你还是谢家军都已经为谢家做了许多事,冒然出战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们再赔上性命。”
顾迟心里知道谢莞的顾虑,温言道:“四姑娘放心,既然要做,孤便会有完全的把握,绝不会让谢家军涉险的。”
谢莞冷哼一声,道:“战场上的事,原本就是瞬息万变的,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更何况匈奴凶狠,当年我……当年谢老将军出战,都未能赢得胜利,殿下又如何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赢呢?”
顾迟刚要开口,便听得谢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这件事,我做!”
再次看向谢由,他已严肃了许多,眼里不再有玩味之意,而像一个应下战书的将士,再没有退缩的可能。
见谢莞咬着唇,他微微扬了扬头,道:“打败匈奴,是兄弟们做梦都想做的事,当年那一战太过窝囊,我们早就想杀回去了。再加上可以为义父报仇,何乐而不为?”
他说着,勾了勾唇,道:“别担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咱们谢家军也不是任人揉捏的包子,若是有人想害咱们,我第一个就让兄弟们撤回来。”
谢由言罢,看向顾迟,沉声道:“此事我既应下,便绝不反悔,只等出征之日来找我便是了。”
见顾迟应下,谢由便站起身来,一把握起案几上的剑,道:“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他说着,便朝着窗外一跃而下,瞬间便消失在了繁冗的人群之中。
谢莞见状,也忙站起身来,想要离开,顾迟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见她诧异的看向自己,顾迟也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样子,只将她拉近了些,深深的望着她,道:“阿莞,你信我,我一定护得住谢家军。”
谢莞抿了抿唇,半晌,方才用力甩开他的手,道:“最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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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莞一路从富春茶楼下来,见顾迟没有再追她,也就松了一口气。她放缓了脚步,不知为何,脑海中却不断的浮现着顾迟的脸。
他在她面前是那样的深情和脆弱,那样的小心翼翼,连每句话,每个眼神都要斟酌。而在旁人面前,又是那样清冷的神色,好像什么都在他的股掌之中,什么他都能运筹帷幄。
这一切的感觉,就好像只有她是他生命中未定的东西似的。
她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那么上一世她经历的那些,又算是什么?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谢莞想着,只觉得头痛欲裂,便靠着墙角缓缓滑下来,双手捂着脸,断断续续的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是否她遗漏了什么,又或者,她看错了什么?
“四表妹?”那声音似惊似喜,谢莞朦朦胧胧的抬起头来,只见燕离正站在她面前,手里还牵着缰绳。
他将缰绳缠在马脖子上,俯下身来,关切道:“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谢莞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