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害怕。哪怕是死,她也不怕。
谢莞想着,不觉轻笑一声。
顾迟仿佛看懂了她的意思,顿时便觉得后怕。他知道她不怕,可他怕,那是他平生最大的恐惧,深渊一般的恐惧,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不觉低下头,拉过她身侧的手,他不敢攥得太紧,可谢莞也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可目光却又那样坚定,道:“走罢。”
谢莞点点头,只见他拉着她大步朝前走去,他的玄色衣衫与她的红色衣角交缠在一起,在漫天的风雪中,美的像是一幅画。
萧家的下人很快围住了他们,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也许是迫于顾迟的权势,又或者,是怕了他那睥睨天下的气势。
萧映寒在他们身后喊道:“太子殿下,纵使你是太子,也不能来抢我的亲事!我一定要闹到陛下面前,让陛下给我一个交代!”
顾迟回过头来,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孤抢了便抢了,你又能奈孤何?”
萧映寒恨道:“你!你欺人太甚!”
顾迟轻笑一声,没有理他,只扶着谢莞上了马,自己也随着她上了马。
他扬起鞭子,只一抽,那清脆的声响便吓破了萧府下人的胆子,直直的让出一条路来。
顾迟没有犹疑,马飞驰而出,转瞬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谢莞不觉回头看着他,他是那样的专注,她想,即便经历了这一切,再次遇见他,她还是会心动的罢?可她经历的一切太过惨痛,那种心痛掩盖掉了所有的心动,她是不敢,也不能再爱他了。
她会把这一切的情感都埋在心底,可是顾行舟,我没法再爱你了。就像上一次,我那样不顾一切的扑向你,而这一次,我只能头也不回的离开你。
*
两人在东宫门前停下来,谢莞坐在马上,有些犹疑的看着他,道:“我还是回宋府罢。”
顾迟抬眸看向她,他的眼睛微微眯着,道:“我怕宋府的人护不住你,还是在东宫安全些。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便送你回去。”
谢莞道:“只怕萧家会去找宋家的麻烦。”
顾迟扶了她下来,眸光坚定,道:“他们不敢。”
谢莞轻笑一声,道:“你好大的口气啊。”
顾迟的脸上难得的有了一抹笑意,道:“阿莞,很快,很快这一切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谢莞点点头,道:“我知道。”
云娘早已在门口候着了,一见谢莞到了,急忙笑着迎出来,道:“殿下早先便吩咐奴婢,说宋姑娘要来东宫小住了。奴婢已收拾好了院子,只等着姑娘来了。”
谢莞笑着道:“那便有劳姑姑了。”
她言罢,便看了顾迟一眼。见顾迟没有说话,她便知晓了他的心意,跟着云娘走了进去。
顾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三九,道:“准备好了么?”
三九郑重的点点头,道:“都准备好了。”
顾迟的目光望着远方,一字一顿道:“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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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晋江首发
两人正说着, 便见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那马车通身玄色,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车头和车尾都挂着铜制的铃铛, 看着便知是华丽无比的。
只听那铜铃声越来越近, 顾迟的眉头微微蹙起, 淡淡道:“走罢。”
三九亦知, 这马车是萧瑶光的, 想来是她回来了。他知道顾迟心中厌烦, 也就没有多言, 只跟着顾迟转身走了进去。
马车终于在东宫门前停了下来, 等不及宫女服侍, 萧瑶光便一把掀开帘子, 踩着下马凳快步走了下来。
她一脸的怒火,朱唇被咬得越发的血红, 只见她满头的珠翠,妆容精致至极, 可却都掩不住她眼底的愠色。
宫女上前扶着她, 道:“娘娘,这里风大,咱们进去罢。”
萧瑶光斜觑着东宫的方向,道:“方才,是殿下进去了么?”
“是。”那宫女忖度着她的神色,道:“许是殿下有什么紧急的事,这才来不及等娘娘一道回去的。”
萧瑶光冷笑一声,脸上倒没什么悻悻的神色,只是有些苦涩, 像是在笑那个曾经不甘的自己,又像是在笑所有如风的往事。争了那么多年,算计了那么多年,也就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顾迟厌恶她,而她的心,也早在这些争斗和算计中变了模样。他们两个究竟谁失去更多,竟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了。
萧瑶光款款走了进去,直直的朝着东院走去,她身边的宫女怯怯的提醒道:“娘娘,咱们院子不在这里。”
萧瑶光瞥了她一眼,道:“我原也不是要回自己的院子。”
那宫女不敢说话,只瑟缩着跟在她身后。左右萧瑶光是主子,她要做什么,旁人又怎么管得着呢。
*
东院里,谢莞正在院子里帮云娘理着东西,顺便也听着云娘絮絮叨叨的说顾迟待她是怎样的不同。
“姑娘不知道,这东院平素殿下都不让人接近的,连陈设都不许动。可姑娘来了,殿下却让奴婢一早把东院收拾出来,还说无论姑娘想怎样,都是可以的。”云娘眼睛弯弯的,亮亮的,谢莞瞧着她,只觉得回到了当年初见的模样。
她那时第一眼见到云娘,就很喜欢她了。
谢莞心中感念,道:“这个地方,大约是住过很重要的人罢。”
云娘手上顿了顿,柔声答道:“姑娘聪慧,奴婢曾在这里侍奉过一个很好的主子,可她已经去了多年了。”
谢莞走到她身边,道:“我住这里,你心里会不会难过?”
云娘笑着摇摇头,道:“奴婢这样说,姑娘或许不信,若是旁人住,奴婢一定会难过的,可若是姑娘,奴婢却觉得很安慰。奴婢一见姑娘,就觉得很熟悉,很喜欢了。”
谢莞刚要开口,便听得院外传来一声冷笑,那笑声寒意刺骨,带着怨毒之意,道:“你这个贱人,果然在这里。”
谢莞朝着声音看去,只见萧瑶光正站在那里,她的眼角轻挑着,全然不见了往日的端庄,她的嫌恶与怨恨就这样浅显的从她的眼眸中流露出来,好像根本不在乎旁人怎样看她。是啊,她连顾迟都失去了,也没有什么可伪装的了。
谢莞淡淡一笑,道:“宫人们在,侧妃娘娘说话只怕不方便,不若打发了她们下去,娘娘也就能畅所欲言了。”
萧瑶光盈盈走进院子里来,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不过是要差人去请殿下来。谢莞,过了三年,你还是这么没长进。”
云娘一怔,看着谢莞的眼睛顿时有些湿润,道:“姑娘,你……”
谢莞轻轻拍了拍云娘的手,便又看向萧瑶光,幽幽道:“侧妃娘娘今日盛装打扮了,想来是去参加婚礼了罢?”
萧瑶光恨道:“你当真是好算计,先假意答应了亲事,又与殿下商量好,故意在大婚当日驳了我哥哥和我父亲的面子,让满朝文武都笑话我们萧家,实在是可恨至极!”
她说着,便大步上前,想要甩谢莞一个耳光。
谢莞眼睛微眯,只一个转身,便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谢莞是练武之人,力道自是大的,很快萧瑶光便动弹不得了。
萧瑶光红了一张脸,道:“你放开我!”
谢莞上前一步,逼视着她,压低了声音道:“萧瑶光,你该不是只许你算计我,就不许我算计你罢?比起你算计了我父兄的性命,我这点算计,只怕是不够看呢。”
萧瑶光冷冷一笑,道:“你承认你是谢莞了?”
谢莞没说话,只松开了她的手,还很是嫌恶的用帕子擦了擦手,道:“侧妃娘娘还是好自为之罢,若是下次再敢来东院闹,就不是握个手腕这么简单了。”
萧瑶光怒道:“你做太子妃的时候都斗不过我,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威胁我?”
“就凭孤。”
萧瑶光转头一看,只见顾迟和三九正站在她身后,而顾迟脸色凝肃,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冷得像冰。
萧瑶光夺步上前,她的唇微微颤抖着,强撑着道:“顾迟,你今日羞辱我哥哥,可知他日都是要还回来的?我们萧家,绝不会任人宰割,更不会任由你如此欺凌!”
“那你们就试试,孤,拭目以待。”顾迟淡淡道,他连目光都不愿施舍给她,萧瑶光看得出,他自进院门,目光就没有从谢莞身上挪开过。
“好啊,好……”萧瑶光伸出手来,指着顾迟的鼻尖,半晌,她的气势终于弱下来,眼眶也湿润了,她一把握住顾迟的衣袖,道:“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顾迟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道:“从未。”
萧瑶光站在原地,咬着唇看他走到谢莞身侧,终于,她大笑出声,道:“顾迟,走到这一步,我才发现你愚蠢的吓人。当年的谢莞所经历的,就如同我现在所经历的,你以为她还会原谅你么?你以为伤了的心,还能拼的起来么?我告诉你,你得到的只有恨!”
她说着,转身朝外走去,哪怕眼泪滑落,她也再不会回头了。
一如谢莞当年的模样。那样的决绝,那样的绝望。
顾迟看着谢莞,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的心被萧瑶光方才的话所刺痛,竟不知该怎样面对谢莞。
他只觉得嗓子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莞看向他,很浅淡的笑了笑,道:“顾迟,萧瑶光的话,你信一半也就够了。”
顾迟的心里涌起一团火,像是虚无缥缈的希望,道:“什么?”
谢莞很平静的看着他,道:“我并不恨你,可是,也不可能爱你了。”
顾迟苦涩一笑,怔怔的点了点头,就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可他当年对待谢莞的所有的冷漠都在他脑海里回荡着,无论他有多少不得已,那些事他做了,就是做了,无可抵赖。
终于,他颓然的看着她,道:“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便送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好不好?”
谢莞轻笑道:“我现在比较习惯自己去争取了,等待别人的施舍,太累了。”
*
云娘自从知道谢莞的身份之后,便对她更加的尽心,几乎是一步都不肯离开了。
可谢莞瞧着她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云娘其实有许多话想对自己说,可是既然她不愿开口,自己也就不必多问了。
其实云娘要说什么,谢莞是猜得到的,她大约要告诉自己,顾迟这些年是怎样的思念自己,又或者,顾迟有多少的不得已。可是那些年谢莞爱得太苦,云娘都看在眼里,云娘心疼她,也就不愿说了。
谢莞有时也在心底问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喜欢顾迟。其实这答案很简单,她只要抚着自己的胸口,听着心脏的跳动声,便知道,她还是惦念着他的。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勇气让这份感情复苏了。她赌不起。
两日后,皇帝身边的宫人来到了东宫,说是请太子殿下入宫觐见,有要事。
谢莞心中有些不安,她知道,定是萧家人闹到陛下面前去了。毕竟是夺人妻子,就算说破天,这件事也说不过去。
可她瞧着顾迟却气定神闲,没有半分慌乱的意思,临别时,他只看着她勾了勾唇,很轻的在她耳边道:“放心”。
谢莞点了点头,心却一直悬着,只等着顾迟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看向云娘,道:“派人去打探着些,若有了消息便回来告诉我。”
云娘道了声“是”,又温言安慰道:“娘娘放心,这些年奴婢在殿下身边侍奉着,这些事也见得多了,无论多凶险,于殿下那里也总是无碍的。”
谢莞长舒了口气,道:“我都省得,只是心下不安罢了。”
云娘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可她终是没有开口。
*
殿门大开,里面幽暗得厉害,便是外面天色太亮,里面也是暗的,照也照不亮。那是他父皇的地方,阴骘、霸道,却也临近暮年了,有一股子腐败的味道。
顾迟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只抬了抬眼皮,道:“你在这里等着。”
三九道了声“是”,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殿门外,等着顾迟的吩咐。
顾迟大步踏了进去,只见他父皇正坐在龙椅之上,两旁站着些他父皇倚重的朝臣,而萧琰便在其中,冷冷的看着顾迟。
他的儿子萧映寒正跪在大殿中间,虽看不清他的神色,可顾迟也想得到萧映寒眼底的得意和愤恨了。
顾迟早就知道,萧琰有心拉拢齐王,只是齐王孩子心性,只装作听不懂萧琰话中的意思也就罢了。
齐王是顾迟看着长大的,虽说帝王之家没有兄弟之情,可顾迟对齐王却是很信任的,这世上本就有人有野心,也本就有人将功名利禄都视为粪土的。如果说,顾迟是第一种人,那么齐王就是第二种人了。
萧瑶光苦劝萧琰,扶植端王,而舍弃齐王。依着萧瑶光的意思,端王好大喜功,却有勇无谋,最好控制。而更深层的意思,端王对萧瑶光死心塌地,他若是做了皇帝,毕竟会立萧瑶光为后,这样好拿捏的人选,自是上乘。
萧琰蹙了蹙眉,他不是不明白女儿的算计,却仍是难以决断。端王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都是最佳的傀儡人选,却是最难扶上帝位的一个。
他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过好在陛下有心保他,那就还有一线生机。因此,趁着顾迟抢亲,他做了好多文章,将顾迟的目无纲纪之事搜罗了个遍,才呈到陛下眼前来的。
萧琰的心底涌起一股寒意,连带着他的目光都阴森森的,只要顾迟倒了,这天下,便是他萧家做主了。
陛下的确是猛虎,可猛虎老了,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他心中盘算着,眼睁睁的看着顾迟跪下行了礼,方才痛心疾首道:“殿下,不知臣是否得罪过殿下?抑或是瑶光侍奉殿下不够尽心,才让殿下做出这种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