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阿勋堂弟,咱们本家本姓的,都是一个族里,他是你大伯的孩子,你和钰儿,这,这不太好吧!”
甩了堂兄,跟了堂弟什么的,好说不好听啊!
苏冼很苦恼。
“阿父,我和钰娘的问题,暂且不说,我先问你,你想要给钰娘寻什么样的夫婿?”苏啄面无表情的看他,沉着脸问。
“呃……”苏冼一怔。
苏啄挑眉,讽声道:“你所谓好夫婿,是老家族人吗?苏姓里择个老实听话的?”
“这……”苏冼哑然。
苏啄便连声,“经过这许多事,百姓们心中,钰娘已经被神化了,您治下不管乡村镇县,四处都是她的神庙,苏家跟她已经拆分不开,原本,她和堂兄订着亲,是苏家的儿媳妇,是自家人,未来她的孩子会过继给我,您相信她,又觉她是女流,便帮她扬了名声,如今,她和堂兄掰了,独立百姓面前,您心里就没想头?”
“我知道您是真心疼钰娘,没有防备她的意思,不过,九江终归不是您一个人的九江,您相信她,旁人呢?”
“自她跟堂兄退婚之后,有不少人在您耳边嘀咕吧?钰娘的归宿,已经成了焦点,您想平衡两方……又不愿让钰娘素身自守,孤独终老,便打算给她配个苏家子,但,阿父,您想过没有,不管您寻多老实,多弱势的人,但凡得了钰娘,谁会甘心平凡?”
“我的身体不好,堂兄犯了大错,九江一系眼瞧缺个好继承人,只要有苏家子迎钰娘进门,您说得乱成什么样?到不如让我和钰娘凑成一对儿,来得两相安好。”
苏啄垂眸沉声。
虽有些功利,但,不得不说,确实是有道理。
但……
“阿啄,我承认,钰儿和阿勋退婚是不少人有微词,阿父也有意给她寻个苏家子,可是,你,你的话……”苏冼犹豫,拧眉看着儿子,表情有点微妙,很明显不赞同他的意见,却又不忍说他什么。
毕竟,“你的身体……”那是不孕不育的啊!
钰娘那边儿,他承认他有私心,但同样是疼爱的,他不想坑人家姑娘,阿啄那情况,病弱什么的都两说,孩子问题真是……
挺闹心!
“我告诉过钰娘,她不介意,过继是一样的。”苏啄精致的小脸儿沉着,看都不想看他爹一眼。
就像钰娘说的,他爹看着就不靠谱儿,所谓神医不知从哪请的,准不准谁知道?又没试过,凭什么断定他不行?再说了,就算真不行,过继不香吗?
钰娘都答应他了!
苏啄昂头,一脸小傲娇。
苏冼:“……”
“儿啊,你真的把你,你那情况告诉钰儿了?”他瞪眼,不敢相信的问。
“对啊!”苏啄点头,理直气壮。
“呃……这,这,钰儿个姑娘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把这事告诉她……”你要不要脸啊?好歹有点男儿的尊严吧,难道是他教育有问题吗?
苏冼泪流满面。
“我和钰娘亲密无间,无话不说。”苏冼昂头,一脸小娇傲,特别得意的模样。
“我不是夸你!”苏冼简直要崩溃了。
用手狠狠搓着脸,他大口喘着气,拼命平息情绪,他有心骂儿子两句——太功利、太无耻,骗小姑娘么的。但,从小疼到大,哄着捧着长起来的,不管儿子做了什么,他都没有责备斥责的习惯,敢动一个手指着,自家夫人就能活撕了他,得了吧,惹不起惹不起……
孩子乐意别拦着!
“我老了,你们想好就是。”万般无奈,苏冼挥挥手,妥协了。
第36章
一家兄弟, 刚跟哥哥退了亲, 转眼又跟弟弟好上了,讲道理, 确实好说不好听,但,王朝初兴打天下的时节嘛, 一切皆有可能。
历史从来都告诉我们,人这个东西啊, 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正所谓,太阳下没有新鲜事儿,当事人都乐意了, 双方家长亦都赞同,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特别成功的,苏啄把阿父阿娘都说服,辩的哑口无言, 而袁夫人呢,她心里唯一愿望,从来都是女儿过的好,程玉都没怎么劝她,只说了一句彼此喜欢,她就妥协了。
除了担忧苏啄的身体, 见天给递补药之外,她没说过任何反对的话。
谁让孩子喜欢呢?
两家家长有默契,都沉默赞同, 不过碍着程玉的孝期,不好直接过明路——订婚,而是私下见了面,有了口头约定,只待出孝便能下聘了。
毕竟,孩子都不小了,一个十六,一个十九,三年孝期一过,两个都算‘大龄青年’,不好耽误的。
有了官方认证,父母都允许了,程玉和苏啄的关系自然飞速发展起来,虽然碍着孝期关系,有死鬼楚元畅隔着,两人没真的满郡遍地撒狗粮,但该知道也都知道了,不拘九江高层还是贫民百姓,大多都乐见其成。
毕竟,水神娘娘和九江少君嘛,百姓觉得般配,官员觉得稳妥,哪怕有迂腐的批不合规矩,都没几个人愿意听。
呵呵,大靖亡国没多久呢,战乱那会儿,什么叔伯嫂子小姑姑,男人没了,二嫁、三嫁、四嫁的海了去了,哥哥战死嫁弟弟什么的,完全正常操作,这会儿,这帮人孩子都满地跑了,有的孙子都抱上了,突然说不对,要挨骂?
开玩笑啊!
为了老娘和大母都要喷死那些迂腐之徒!
百姓们群情激愤,没谁敢触这个雷,俱都消了声,程玉和苏啄的事儿,竟算是得到承认了……
当真皆大欢喜!
——
正所谓:有人喜来有人忧,程玉成功找着下家,跟苏啄郎情妾意,携手美好未来的时候。将军府内,西角荒园里,楚琼面沉如水。
白服麻衣,蓬头垢面,她坐塌边儿,斜眼儿瞧着门口,“怎地?你说是你苏勋的人?”
“诺。”门边儿,青衣杏眼的丫鬟垂首,恭敬应声。
楚琼斜眼看她,“哼,当初被竹林被抓,他把罪名都推我身上,我被嫡母揪着头发,狼狈不堪拽回府,他没相助一句,这会儿,我都要出家了,他派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她紧紧拧着眉头,面上表情讽刺鄙夷。
跟苏勋的恋情,呃……或者说奸情是怎么回事?楚琼心里很清楚,从来没盼望过两人真能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幽会被抓,让袁夫人揪回来,下令出家,她除了绝望,亦没想过求苏勋来帮她……
毕竟,她心知肚明,两人不过虚情假意罢了。
夫妻都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习,更何况她们俩?彼此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吗?谁都别打扰谁,好好的走向灭亡……怎地突然遣个丫鬟过来,说些有的没有?
有意思吗?
楚琼不耐的挥手,“滚滚滚,狼心狗肺的东西,少再你姑娘面前装模做样,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否则,就让你陪着我一块下地狱!”
她厉声斥骂。
杏眼丫鬟头不抬眼不掀,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嘴角勾着得体的笑,她柔声慢语的,“琼姑娘,奴奴知晓您生气,恼公子薄情,不过,公子不是不管您,他是有心无力啊!”
“自那天出事,公子就被太守琐在府里,派人看守着,根本不能出入,便是遣奴奴前来探望您,亦是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呢!”
“费劲儿就别看啊,我求着你来了?”楚琼嗤声,讽刺的道。
杏眼丫鬟便低头,“公子不是担心您吗?不管自身怎么,处在何等境地,都要先知道您安好,才能放心呢!”
“得了吧,你可别恶心我了,都是虚情假意的玩意,装哪门子深情款款?”楚琼哼声,心里仿佛火烧似的,“都是一样的无耻之人,都被按了个正着,他不过关个几天,过后照样高官得坐,俊马得骑,我呢?我得青灯古佛一辈子!”
“他怎么不替我求求情?不给我说说项?凭由我嫡母处理我,到空口白牙说甚个担心……我呸,下流种子,不要脸的玩意儿!”她破口大骂,照着杏眼丫鬟的脸,狠狠啐了口浓的。
丫鬟被喷个正着,一双大杏眼儿都糊上了,心里恶心的难受,面上还得忍着,强做镇定道:“琼姑娘,公子正是担心您,才遣了奴奴过来,跟您商量救您的法子……”
“救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自身都难保了,怎么救我?”楚琼扬眉,面上讽刺,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奢望。
毕竟,十六岁如花年纪,她是真不想出家啊!
“琼姑娘,您和公子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说,要风轻云淡了,不过是儿女小节而已,根本不碍大防,本是抬手就能放过的事儿,娥皇女英亦是美谈,只是袁夫人太过刻薄,揪住了不放,这才闹的太守不得不忍痛割爱。”杏眼丫鬟轻声,温语款款,“您是知道的,我家公子素来得太守喜爱倚重,未来九江都会归到他手,此番,哪怕处罚了,亦是走个过场,不会有甚大妨碍的。”
“毕竟,公子是太守看好的,啄少君又是那般身体……”
她柔声,轻描淡写点了一句,随后便抬头看楚琼,郑重道:“我家公子本可独善其身,但着实放不下琼姑娘,不愿您受苦,因此,便想着釜底抽薪,干脆做番大的,直接解了您的困境,让您和他双宿双栖,从此比翼白守。”
“他……想让我做什么?”楚琼眸生暗火,嘶哑出声。
杏眼丫鬟轻笑,“左不过擒贼擒王而已。严厉要惩治您的,不过袁夫人和钰姑娘两人。钰姑娘地位特殊,咱们不好对她怎样,但袁夫人就……”很好处理了呀!
“她不过一介女流,体弱年迈,又经离丧,有个三灾五病的实属寻常,若她没了,钰姑娘跟您是同辈,不好对您如何,您又得府里老太太的眼儿,不就安生了吗?”
“袁夫人是楚钰的亲娘,两人惯来相依为命,好端端的她没了,楚钰不得闹翻天?但凡查出我来,我照样不得好!”楚琼嗤声,翻了个白眼儿。
“下手的是公子的人,她一个女眷,身边没几个心腹,上哪儿查您去?”杏眼丫鬟笑说。
楚琼挑了挑眉,“楚钰和苏啄关系好的很,两人不是要订亲了吗?她培养不出得利心腹来,苏啄难道没有?那么好的关系,借两个使使都是正常?哪来查不出的道理?”
“少君好的时候,两人自然互通有无,但,要是少君不好了,自身难保了……到时候,整个九江都能乱起来,谁能有闲功夫管旁人?”杏眼丫鬟低声。
“苏啄不好?”楚琼咬唇,目光闪过一抹惊恐,“他怎么会‘不好’?”
“当然是跟袁夫人一块遇见‘意外’了。”杏眼丫鬟轻笑,语带深意。
楚琼便沉默了。
苏勋的意思——她听懂了。不管说的多好听,无非是想利用她而已,说甚个袁夫人不过是稍带,他真正想‘处理’的,应该是苏啄才对。
毕竟,哪怕被关着,她都已经听说楚钰要跟苏啄订亲了,按楚钰在九江百姓心中的地位,但凡她跟苏啄成了,九江的未来,基本就跟苏勋没关系了,难道他狗急跳墙,按理,这事她不该参与,免得惹火烧身,但,她如今的处境……
早就身处火海了呀!
“苏勋,他想让我怎么做?能给我什么好处?”哑着声音,楚琼定定看着杏眼丫鬟,眼尾都是红的。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想借琼姑娘的手,往将军府安排几个人罢了,至于未来,公子许诺,但凡成事,他身边总不会少了您的位置,娥皇女英,不分大小。”杏眼丫鬟著定。
楚琼听着,忍不住冷笑,狠狠啐了一口,“好个贪心的狗东西,都要我卖命了,竟还要我做妾,当真是人面兽心的狗杀才……”
不过,嘴里这么骂着,她心底居然诡异的有些放了心,毕竟,就苏勋那人品,他俩那感情,真花说柳说娶她做正妻,从此敬她爱她,永享富贵什么的,绝对就是假话,到不如这么直接了当的无耻,更让她觉得放心。
起码听起来可信!
垂眸思索着,犹豫了好久,楚琼边骂边问,把杏眼丫鬟知道的那点儿底细,都掏了个干干净净,眼见再问不出什么了,她沉吟着,终归没直接下决定。
毕竟,这是关系着性命和未来的大事,她需要仔细斟酌。
几句话把杏眼丫鬟打发了,让她过两天在来,楚琼一夜未眠,熬的两眼睛通红,依然犹豫未决,次日清早,她偷偷遣人找了亲娘……
而姣夫人给她的回答,让她彻底绝望,倒向了苏勋一边。
——
将军里扎根二十多年,哪怕不能跟程玉的铁腕手段抗衡,胳膊扭不过大腿,但,姣夫人依然掌控着一些暗线,足够她自保。
而,做为她的女儿,楚琼自然享受同样待遇,哪怕被关起来,她不过是行动不自由,照样能跟外界联系,苏勋看中的,亦是她这一点。
派遣侍人向姣夫人问计,当然,楚琼是不敢直接明说苏勋让丫鬟来找过她,让她想办法‘偷渡’人进府,直接弄死袁夫人,顺便稍上苏啄的。她只能浅浅的递一句话,问问姣夫人:准备怎么救她?
毕竟,她的最终目地,是不想韶华稚龄就青灯古佛,独守残灯一辈子,没想着跟谁你死我活的拼命?但凡姣夫人有旁的主意,哪怕是远远低嫁,她都能接受得了,真真不愿做那些风险太大,虎口拔牙的勾当?
然而,非常可惜的,现实逼她走上绝路!
姣夫人回应的异常快速而清晰:暂且乖顺,静待风平,她会想办法在将军府建下家庙,尽量不让女儿流落府外。
那意思不是很明显,依然要出家吗?
楚琼哪里接受得了?
独坐床边一天两夜,动都没动一下,身子僵硬冰冷,浑身的血都是凉的,杏眼丫鬟第二回 来的时候,楚琼终于痛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