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安若睡了过去。
待一觉醒来,已是日头西斜。
这一觉睡得时间有些长了,安若正想问红菱为何不叫醒她,却听见门外一阵通传,独孤珩回来了。
她一怔,他不是昨日才走的?走前说至少明日才回来的?
正愣着,那人却已经迈进了门,一身墨蓝色的锦袍,似乎还有些风尘仆仆的意味,牵唇与她笑道,“孤回来了。”
安若已经反应了过来,便要给他行礼,却被他一下捞进怀中,问道,“可想我?”
门口的婢女们见状,都赶忙转身装作看不见,倒叫安若更是不好意思了,只好赶忙同独孤珩道,“王爷,快放开……”
赶了大半日的路才终于抱到娇妻,独孤珩才不想放开,且还垂下头来,打算一亲芳泽。
哪知尚未触碰到她的樱唇,却听听门外有丫鬟禀报,“王妃……”
声音还颇有些慌张。
这叫二人一顿,赶忙寻声看去,只见是懿兰苑的一个小丫鬟。
安若只当是李太妃又犯了头痛,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是太妃又不舒服了?”
又不舒服?
独孤珩一顿,这才晓得自己走后母亲又犯了旧疾,也问道,“太妃如何?”
小丫鬟一路跑的急,此时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赶忙摇了摇头道,“不是,是不是太妃不舒服,是舅老爷他……徐嬷嬷叫奴婢来请王妃过去看看……”
舅老爷?
二人愈发狐疑,相视一眼,忙一起去了懿兰苑。
~~
此时的懿兰苑中,正一片烟火缭绕,还有道士背着桃木剑在画符念经,活像哪处的道观。
安若跟着独孤珩踏进来,见到这般情景,不觉吓了一跳。
而独孤珩,已是紧敛长眉。
他冷面踏进院中,也叫众人吓了一跳,慌忙向他行礼。
唯有那道人还兀自做着法,手中拿着桃木剑挥舞,口中嗡嗡浓浓不知念些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
独孤珩出声问道。
有丫鬟胆战心惊的回答,“启禀王爷,是舅老爷请了这位大师来为太妃看病,大师说,这懿兰苑中有邪祟作怪,现下正在施法驱邪……”
“驱邪?”
安若忍不住惊讶出声,她这才不过半日没来懿兰苑,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朝独孤珩看去,想解释一下他离开后李太妃的病,却见他正冷眼看着那道士驱邪做法,一时又没敢开口。
等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见那道士收了工。
道士收了桃木剑,又一甩拂尘,而后仿佛才看见独孤珩一般,朝他施了个道家礼,“见过王爷。”
独孤珩颔首,饶有兴致的问道,“不知高人有何发现?”
道士端的一副高人姿态,神秘莫测道,“府中邪灵作祟,冲撞贵人,致使太妃常犯旧疾不得安宁。方才贫道已将邪祟驱除,只是……有些事宜还当注意。”
独孤珩哦了一声,“什么事宜?”
那道士掐指算了算,道,“不知府中可有属兔之人?此属相与太妃相克,若有,定当远离贵人居所,避免冲撞带来灾祸。”
属兔的?
安若心间一顿,她不就是属兔的?
所以依照这“高人”所言,太妃这病,还是被她冲撞的?
这道士言之凿凿,此时不止她与独孤珩,房中的李太妃等人也清楚的听到了,李太妃顿时一副恍然状,怪道她这两天忽然犯病,还这样严重,原来是被阮安若冲的?
安若忍不住看向独孤珩,要开口说句什么,却被他抬手止住,而后,又向道士发话道,“此事先放一放,孤眼下也有一桩要紧事,想请高人指点一二。”
道士心内微顿,面上却不显,依然做高深状颔首,“请王爷赐教。”
只见独孤珩一笑,伸出两手道,“孤平素习惯于左手挽弓,右手引箭,如此算来,是孤左手多杀的人多,还是右手杀的人多?”
道士怔愣一瞬,待反应过来,立时跪在了他面前。
“王,王爷饶命。”
作者有话要说: 某王:是不是孤太久没有杀人,以为孤脾气好?
第56章
这情景, 直叫众人傻了眼。
一片怔愣之中,却见李太妃急忙从堂中走了出来, 一脸不悦的对儿子道,“王爷, 怎可对高人如此?”
独孤珩倒也没恼,只做无辜状道,“孤不过问个问题, 怎的就把高人吓成这样?快请起吧。”
道士战战兢兢,却又不敢不听他的话,只好又站了起来, 咳了咳道, “贫道……贫道方才有些紧张了。”
噗……
安若险些没笑出声来。
见此情景,院中不少婢女也同她一样,简直要被这位“高人”惊掉下巴, 只无奈李太妃却似乎还未看破, 一干人等只好竭力隐忍, 静观王爷接下来要如何。
众人好奇目光中, 独孤珩又对那道士道, “说来也是奇怪, 想孤这镇北王府,应有历代先英魂王保佑, 又譬如这懿兰苑中还专门设有佛堂,怎么还能有邪祟?”
道士一噎,“这……”
没等他答出, 独孤珩却将话锋一转,“不过,想来连神佛都镇不住的邪祟,高人却能镇得住,看来高人果真功力深厚。莫非乃玉皇降世?”
语罢朝院外招了招手,立时有侍卫走了进来,俯身行礼道,“主上。”
众人不解,却见他忽的一下,径直从侍卫手中抽出了长刀,对那道士冷笑一声,道,“听闻神仙刀枪不入,今日百闻不如一见,不如请高人叫孤开开眼?”
语罢已将举起,作势要朝这道士砍去。
眼见如此,李太妃急得就要上前阻拦,哪知却只听扑通一声,那道士又跪下了。
还不停的给独孤珩磕头,嚎哭不止,“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的不过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可经不起王爷的宝刀,求王爷手下留情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独孤珩已经彻底冷了神色,只道,“招摇撞骗骗进了王府,孤看你胆子着实不小!”
道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连嘴边长长的白胡子都给哭掉了,只一个劲儿的朝他磕头道,“王爷饶命,小的也是受人指使,受人指使啊……”
啧,可终于说出来了。
院中自是一片哗然,唯有李太妃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出来下文。
到底是亲生母亲,独孤珩不忍再看,忙叫徐嬷嬷先将母亲扶回房中,又处置了那个“高人”,叫众人收拾院中残局。
“你先回去歇着,我同母亲说几句话。”
他缓声对安若道。
安若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的母亲留面子,便乖乖应是,先回了怡心居,并无半点异议。
独孤珩目送她出了懿兰苑的院门,心间暗叹一声,这才抬步迈进堂中。
经此一事,李太妃才好了半日的头疼重又发作起来,倒在榻上甚没精神。
然尽管如此,独孤珩该说的还是得说。
“母亲病痛,儿子心间也不舒服,但身体上的毛病,还是得从身体上来不是?今日闹的这一出,一旦传扬出去,庆州百姓们不知要如何看我们?若以后他们有了病,都不好好去看大夫,只找这些江湖骗子们驱鬼跳神,后果又会是如何?”
李太妃也自知丢脸,半晌,叹了一声,“可府医拿为娘这病束手无策,为娘又有什么办法?”
“是儿子不孝,未能及早为母亲分忧。”
独孤珩感叹完,又将话锋一转,道,“不过母亲放心,我已从民间寻到一位良医,约莫后日便可到庆州,听闻其医术高强,相信定能帮助您解决病痛。”
李太妃一愣,“你去寻了别的大夫?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晓得?”
独孤珩咳了咳,找了个借口道,“您这些年时常犯旧疾,儿子看在眼中,便早派了人四处打听。”
李太妃不疑有他,心间一时感动不已,原来儿子一直悄悄替自己操着心呢。
而眼看母亲心内转圜过来,独孤珩咳了咳,再度将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儿子有一事,想问一问母亲,还望您能如实相告。”
李太妃不明所以,点头道,“你说便是。”
“方才那骗子口口声声说有属兔之人冲撞您,此事,你可是提前知情?”
李太妃岂会听不出儿子话外之意,忙摇头道,“我怎么会提前晓得此事?”
徐嬷嬷也在旁解释道,“王爷明鉴,那道人……哦不,那骗子也是今早舅夫人来看望太妃时提及,太妃才知道的,方才又是舅老爷送他进来的,今日之事,太妃实属受人蒙骗啊。”
独孤珩颔首,这才又道,“如此儿子就放心了,母亲心肠最为慈悲,定然不会做这等龌龊之事。”
这话说得李太妃心间十分复杂。
因为做这等龌龊之事的,乃是自己的亲弟弟。
儿子眼下这么说,莫不是要……
果然,紧接着就听他又开口,“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舅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些无聊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还是叫舅舅原迁回陇西去吧。”
李太妃一震。
其实说来,陇西乃是她们这一脉李氏的祖籍之地,往前追溯一两百年,也曾是盛极一时的宝地。
只无奈近几十年来,那处却渐渐闭塞,她的父亲当年为了追随独孤氏,携子女迁来了庆州。
而如今,儿子却要将弟弟给迁回去,天知道这对李家是什么样的打击。
她张了张嘴,要替娘家说几句话,却被儿子截住道,“今日之事,府里不知多少人亲眼看着,若不加以惩戒,难服众口。”
徐嬷嬷也在旁悄悄与她眼神劝阻,李太妃犹豫一下,错过了开口时机。
而紧接着,又听见儿子道,“那里攒了许多要务,母亲也需要休息,儿子改日再来看您。”便起身,告退了。
~~
一路出了懿兰苑,独孤珩却并未去前院,而是回了安若的怡心居。
他知道她方才也受了委屈,此时怎么能放下她不管?
可到时却发现,她正在房中缝什么东西,神色专注,并未有因方才之事升起的情绪。
独孤珩咳了一声,才叫她停住动作,抬眼看见他后赶忙起了身,“王爷回来了?”
独孤珩嗯了一声,又顺着看了眼她手里绣的东西,问道,“在做什么?”
安若倒也没瞒他,“妾身想给太妃缝几个抹额,此物保暖,兴许回对太妃的旧疾有所帮助。”说着又想拿起来继续做。
“先搁下吧,”独孤珩却道,又试着问她,“方才可生气?”
安若怔了怔,她方才生气吗?
其实乍听见那“道士”影射自己时,她也曾觉得愤怒及不可理喻过,但紧接着,他却出手叫那“道士”现了原形,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有些想笑。
她咳了咳,没忍住弯着唇角道,“王爷英明神武,还了妾身清白,妾身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生气?”
其实方才独孤珩一直在思索该怎么安抚她。
两辈子他都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其实不是很会揣摩女人的心思,加上自小到大母亲带来的“阴影”,叫他在这方面实在有些发怵。
上辈子再见时,她已经不能言语,他想用自己的法子呵护她,无奈那时太忙,叫自己并不能与她有多少交流。
这辈子重逢,他才渐渐真正了解她的性情。
他知道她也有俏皮一面,此时又见她这样说,登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也坦诚道,“是孤治家不严,叫你今日险些受委屈,股跟你保证,以后不会了。”
鲜少见他说这样认真的话,安若心间一动,点了点头道,“好。”
她乖乖顺顺,叫他忽然有些忍不住,伸手将她抱进了怀中,又垂首下去,欲完成先前回来时没能完成的事。
安若自然还是要劝拦,“王爷,天还没黑……”
他低低一笑,“等我们事完就黑了,放心。”
安若一下羞红了脸,却挣扎不掉他的禁锢,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抱去了内间……
~~
独孤珩倒是没骗自己的母亲,第三日,那位他遍寻几年的神医大夫果真进了王府。
身为儿媳,安若亲自引着这大夫去了懿兰苑,向婆母禀报道,“母亲,这位是南粤来的名医,叫他为您诊诊脉,未准有治疗顽疾的好法子。”
大约是病痛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李太妃倒也配合,伸出手来将这大夫诊治。
这大夫约莫五十来岁,替李太妃一番望闻问切后,又问道,“贵人平素都在什么时候头痛?”
徐嬷嬷替主子回答,“太妃通常都在天凉时头痛,又或是春日里吹了风,但今次着实有些奇怪,近来太妃其实并不怎么出去,却忽然犯了病痛,且不像从前那般休养一番就好,今次痛的格外厉害些。”
大夫点了点头,捻着胡须思索一番,忽然又问道,“可是近来起居上有什么变化?”
徐嬷嬷摇头,“那倒也没有。”
身为守寡好几年的寡妇,太妃的生活其实称得上千篇一律,不过早起念经,吃过午膳后歇一会儿,晚间再去念一念经,一日也就过去了。
除过前几天儿子娶媳妇,还真没有什么变化。
大夫听完,倒也不着急,点了点头,又问道,“太妃平时都做些什么?膳食可有什么偏好?”
徐嬷嬷又将主子的起居详情简述了一遍,至于膳食偏好,也都属正常,大夫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听到太妃常喜欢在自己的佛堂中念经时,忽然开口道,“可否容草民去佛堂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