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眼前少女或许是家中遭了魔教的祸害,因此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所以语气格外温和宽慰。毕竟武当那么多高手都栽在了黑木崖,这一个妙龄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沈琪猜想,若不是玉虚道人修习道法,涵养颇高,他此刻最想说的话应当是‘你怕不是石乐志’。
沈琪感念对方的关心与担忧,含笑着‘十动然拒’:“我意已决,道长不必多劝了。”
玉虚道长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多言。
沈琪下了武当山,黑木崖在河北境内,她一路北行,到了第三日时,因地处偏僻,四下无人,便只能在深山中露宿。便在此时,她又接到了独孤求败的通讯请求。
“我这段时间抽了些闲暇写了一本剑道感悟,已用邮件给你传了过去,你任务完成之后,抽空替我交给令狐冲那小子吧。”
视频那端的独孤求败仍是年轻俊朗的模样,但说起话来却像是一个沧桑长辈。
沈琪笑的眯弯了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道:“对了,你老家既然是这里,那你的墓在哪里?”
破碎虚空之人舍弃肉身,在常人看来,便和死去无异了,应该会有人给独孤求败立个坟冢吧?
深林之中寂静幽深,只有一丛火堆照亮了她好奇的双眸,独孤求败神色莫名地瞧着沈琪,忽地低笑着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刚过随州。”
“……”这倒是有些巧了,独孤求败:“你向西北方向再行一段时日,在襄阳城郊处有一片山谷,我的墓便在那里了。”
沈琪笑嘻嘻道:“那我定要去祭拜一番啦。”
一贯冷静自持的男子难得苦笑出声:“随你喜欢,若你找到了给我发个讯息,我……”
他目露怀念:“我也好久没有重游过故地了。”
沈琪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种目光,她见过,曾经母亲每一次提到家乡时,便总会有这样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心绪烦乱,倏的关闭了通讯,并暗自下定了决心:到时候找到了独孤求败的墓,绝对不给他发讯息!
这般孩子气的行为过后,沈琪忽然有些怔然了,曾经母亲离开时,她安慰自己要尊重对方的决定,为什么一想到独孤求败也有可能会留恋过往,她便心生自私的念头呢?
沈琪扶额苦笑。
她奢求不多,只是想要在漫长的生涯中,有人一直扶持,一直相伴而已。
若是独孤求败也选择了离开……
她想,到那时,她或许真的会明白母亲所说的,寂寞二字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雾绕云缠峰翠秀,游人自在画中行。摘自《七绝·游武当山》
PS:不洗白田伯光,嗯。
PPS:去看了无问西东,期间泪目了一回,一时激动买了一大堆民国相关的书籍,咳,然后……就有了新文的灵感。
我发誓本文完结之前绝对不再开什么新坑!(这次一定要信我啊!)
第107章 扫墓
在独孤求败生存的年代, 这座城就已经卷入了战火之中,几百年过去,襄阳城几经摧残,却仍屹立不倒, 因为时间总会修复一些伤痕。
沈琪是在城门将闭进入襄阳城的。
出于一种莫名执拗的心理, 她并没有去问独孤求败具体的位置。但她在城外的山林里扫荡了一大圈, 也没找到独孤求败的埋骨之地,只能先进城里歇上一晚。
然而独孤求败好像是很惦记这件事, 晚上特意发来讯息询问,沈琪接了通讯之后一时无言, 面对着那张眼神隐含怀念的面孔, 她轻声问道:“你……我若不是主动提起,你是不是也不会说要看你的埋骨之地?”
“或许吧。”独孤求败低垂着眉眼,敛去了眸中情绪, “毕竟这么多年, 过去的事我也忘的差不多了, 只是你一提起, 我便突然想起,或许在那里,我能见到一位友人。”
除了他们这种人, 又有什么样的友人能活上几百年?独孤求败口中的友人总不会是只乌龟吧。
沈琪捏着下巴沉思,也就是说,他朋友的墓, 或许跟他的墓是在一起的?
哇……这得是怎样的友情啊,连坟都得在一起。
要不是独孤求败曾经说过他生前没有妻子子女,她都要以为他口中的友人是他的妻子了。
不过沈琪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那位朋友是男是女?”
闻言,独孤求败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犹疑:“……男的。”
这丝犹疑让沈琪好奇了好久, 直到第二天,她终于在独孤求败的提示下找到了位于深谷中的剑魔之冢后,方明白独孤求败那丝犹疑的意味。
‘雕兄之墓’
虽然不是乌龟,但也不是人,独孤求败口中的好友,竟是一只雕。
这个坟冢就立在一处洞穴外面,上面已生了些杂草,但整体上仍算整洁,想来是定期有人前来扫墓。
沈琪看着通讯面板里独孤求败静静观望的模样,便不发一言地上前清理了杂草又修葺了一番。
墓碑上的字是由剑雕刻的,字体颇有几分洒脱肆意之风,沈琪还未看出些什么,独孤求败却开口道:“看来雕兄为我寻了一个传人。”
沈琪道:“你的墓在哪里?洞中?”
“不看也罢。”
“看看也无妨嘛!”沈琪向那独孤求败口中的‘雕兄’的墓碑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进了那处山洞。
山洞里并没有太多事物,约莫三四丈深的洞穴里只有一处堆砌的石堆,洞壁上尽是潮湿的苔藓。
沈琪打量了一下那石堆,失笑道:“你这坟墓倒与你很是相称。”
虽然石堆简陋,但是胜在并无杂草,即便长有青苔,也是增色。跟独孤求败那随性自在的性格果真是天生一对。
独孤求败也轻轻一笑:“我堪破之时太过突然,肉身陡然间生机俱无,万幸我那位雕小友替我做了一处坟墓。”
沈琪环顾着洞穴,此时洞外虽阳光正好,但洞内却并没有多少辉光,石壁上的苔藓像是蒙了一层漆黑的阴影,隐约让人瞧着怪异。
她抬手拂去苔藓,发觉石壁上有一些字迹,应当是独孤求败生前所留,虽然历经百年,但因为字痕较深的缘故,字体仍可分辨。
用指尖的触感分辨着这些字体,沈琪低眉浅笑道:“我往常怎么没看出你是这么……”
独孤求败低咳了两声,难得有几分赧然地打断她:“有人来了。”
山谷外隐约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脚步虚浮,毫无武艺。
沈琪做出了判断,隐蔽在洞穴的阴影下,听着来人走到了洞外。
属于女子的低柔嗓音在洞外响起:“我们家先祖承神雕大侠的恩,世代常来此地扫墓以报恩情,可即便是这番绵薄作为,以后却也不能尽到了。”
那年轻女子说到这里,语带哽咽。
“我的爹爹妈妈都已经,都已经死了,而我,我今日亦要命绝于此……”
“家中已无人为我埋骨,这里山明水秀,偏僻幽静,倒是个清静去处。”
说到最后,那女子大有堪破意味,她一声长叹,随后传来的便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这女子竟是要在此处自尽!
沈琪先前听这女子说话时便已经隐有察觉,在利刃出鞘声响起的同时,她手中已捏起一块碎石,扬手从洞中扔出,打落了那女子从怀中掏出的短匕!
‘啊!’
伴随着女子的一声痛呼,沈琪从洞中走出。
之前在洞中她未曾探头去瞧,因此一直不知道这姑娘的容貌,只觉得声音轻柔悦耳,如今出来一瞧,果然是人如其声,钟灵毓秀,明媚动人。
她穿着一身材质一般的淡粉色褂衫,双睫坠泪,半跪在地上捂着右手腕,白皙的皮肤上偏是手腕处略微红肿。
这自然不是沈琪用石子打出的红肿,而是这女子因心中恐惧而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匕首被震飞时她未来得及脱手,手腕被震伤所致。
“……抱歉。”沈琪蹲下身子,抬手轻轻握住掉落在一旁的匕首,然后扬手一甩,匕首已没入了一旁的山壁之中。
她站起身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死永远都不会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
那女子抬头仔细地打量了沈琪一番,捂着手腕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那被修葺过的坟墓,低声道:“你是谁?”
“我姓沈,叫做沈琪。”沈琪回答,“这里埋葬的人与我有些源源,我来探望一番。”
“我,我叫许露。”不同于明媚动人的外表,许露的表现出的性格却很温柔,“原来除了我们许家,还有人来替神雕大侠来扫墓,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去死吗?”沈琪定定地看着她,“即便是现在,你也没有要向我求助的想法吗?”
许露闻言惊慌抬头,一眨眼,两滴清泪已经滑下。
“可我们……我们只是陌生人……”
“如果是我遇到了无法解决,只想一死了之的问题,那么我就会抓住每一个出现在我手边的浮木。”沈琪道,“这没什么值得为之羞愧的。”
不过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所以说出之后,她颇有种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沈琪跟独孤求败之间的通讯并没有关闭,一旁的屏幕上,独孤求败微微扬唇。
默默哭泣的许露擦了擦脸颊的泪水,似乎是沈琪的话带给了她勇气,她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沈姑娘,您知道日月魔教吗?”
这只是魔教所做的恶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世人常说江湖事江湖了,江湖和朝廷向来是泾渭分明,魔教哪怕是邪,也是江湖中人,便要守江湖的规矩。
日月魔教那么多的帮众,主要是靠收取黄河沿岸各路下九流帮派的保护费为生的,近年来东方不败不管教内事务,教中弟子多有离心,各路帮派上缴的贡品也越来越少,堪堪能维持教内人员的衣食住行。
也因此,一部分心思浮动的魔教帮众便开始想要赚一些‘外快’。
所以近年来魔教的声誉愈发的恶。原本只是江湖中的恶,现在已发展到了百姓中的恶。
——这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再这样下去,朝廷总会出手的。
沈琪听到这里,心中已不屑地断定,这个名气甚大的东方不败,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独孤求败有事已断了通讯,在许露居住的低矮平房内,叙述仍在继续。
许露一家三口只是在襄阳城郊靠伐木而生的普通百姓,若说这家哪里比较特殊,只有两点。
一点是他们家的先祖曾在赶路时遭遇强盗被神雕大侠救了一命,从此世代为神雕大侠的友人扫墓。
第二点便是这平凡家庭中长出了一个容貌不平凡的女儿。
“都是我这张脸害了我的父母。”夜色深重,靠着灯烛的女子面色苍白,“那城内百通商铺的封少爷曾向我家提过亲,我爹说他心术不正,便拒绝了他,可谁曾想,他家里定期向魔教的人供奉金银,与黑道上颇有些关系,竟趁着我爹娘外出之际,让人将他们杀了!”
“你怎么确认你爹娘是那位封少爷找人杀死的?”沈琳皱眉问道。
“因为,就在今日辰时,他托人给我送了一件嫁衣,还赠了一封信,信中说了些浑不吝的话,还说以后再无人阻碍我们,可,可我爹爹妈妈的事衙门才刚通知过来,我并没有告知旁人……”
“那你就更不该自尽。”沈琪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先虚与委蛇,然后在新婚夜四下无人时,杀了他。”
‘杀’这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时,即便是平淡的语气,但空气中却也好似多了几分肃杀。
许露惊惶地瞪大了眼睛。
她已被生活磨砺成一块暖玉,即便受尽磨难,也从未想过伤害旁人。沈琪的这句话对她而言就像是一记重斧,在震惊之后,便是一片豁然开朗。
既然自尽都敢做,杀人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须知玉碎后,也是有锋芒的。
“我……”
许露攥紧了衣衫,白皙的双手青筋渐渐浮动。
“没错!我要杀了他,还有那些杀了我爹爹妈妈的人!”
她咬牙之后,便是茫然:“可,可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沈琪笑了,“借我用一下你的脸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仍在亲戚家住着,熊孩子被我□□的不熊了……大概。
我发现我起名字都是挑着几个姓氏去写,都不带换的……
第108章 诱惑
世间女子对服饰色彩的爱好都不尽相同, 有人喜鹅黄,有人喜淡紫,但不论喜好如何,有两种颜色是大多数女子都不可避免要穿的。
一个是嫁衣, 一个是孝衣。
这两种服饰沈琪在很久以前, 曾觉得与自己完全无缘。因为她曾经并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什么人, 也不认为自己的亲人会离自己而去。
但这世上从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
许露居住的地方极为简陋,但仍有一面光洁鉴人的铜镜, 此时镜中的人头戴凤冠,身披霞帔, 面容明媚娇妍, 笑容却又带着与外貌不符的温文羞赧。
许露立在一旁,愕然地看着身前端坐的女人,若不是她亲眼看到了对方易容上妆的过程, 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世界还有这样能够将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技艺!
“是不是很有意思?”沈琪顶着一张与许露一模一样地脸转过头, 微笑道。
“只有活着, 才有机会了解到自己原来从不知道的东西, 所以我一直都不太理解对生命感到厌倦的那些人。”她轻抚着耳后,边完善着易容,边道, “不过这只是一帆风顺的人才能说出的话吧,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