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是不是,即使在经济上不如霍燃,也能以平等的心态对待这份感情。也能平视着霍燃的眼睛,告诉他:我喜欢你。
只是如今再想这些,似乎也毫无意义了吧。这男人要的,或许从来都只是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优越感。不是什么家人,不是什么感情,更不是……要她。
“乔温,是你自己爬上我床的吧?是你不要和我做‘家人’,要和我发生关系的吧?是我逼你的吗?凭什么你说喜欢我就能喜欢我,等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你就能连个让我喜欢你的机会都要收回去了?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是吧?”
霍燃不知道自己胸腔里那块地方现在是什么感觉,像是总得拉个人和他共沉沦,那点像是已经失去知觉似的麻痛才能有些微缓解。男人像头陷入迷宫的困兽,拖着有些人强加给他的兽夹困顿前行,饮鸩止渴般地,挑着最恶劣最伤人的话问她。
是,他当初听说有只小野猫没人要了,就要被人欺负地流落街头了,他才勉为其难救回了家。结果养出感情了,谁都要来抢。凭什么?他当然要把她藏起来。当年的他有错吗?霍燃一点都不想承认。
“霍燃,”眼眶熏着灼人的烫意,乔温看着他,一字一顿,冷声哽道,“我恨你。”
小姑娘这三个字,像是被人拆成了一笔一划,在他心上道道刻画。凌迟完了,又被人沾着一把盐粒子,攥在他心上。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决绝背影,男人眼前渐渐覆上一层薄雾。背影越走越远,又被水波曲得瞧都瞧不真切。
喉间哽着发不出声的痛意,嘴唇微张,霍燃顿在原地,无声叫她,“一一……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 再重申一遍嗷,狗子随便骂,别、别骂我(顶着锅盖跪在榴莲壳子上说道
第31章
霍燃顿在原地好几秒, 直到看见乔温就快走到大路边上准备叫车,才偏头抬着长睫,眨了两瞬。
捏了捏僵麻的指节,霍燃干咽了一口, 压了压喉间哽意, 抬腿跟上去。
“一一, 我送你。”霍燃走得快, 没几步就到了乔温身边, 哑声道。
霍燃说完, 小姑娘拿着手机, 低着脑袋, 毫无反应。
不是带着情绪或冷着脸的那种没有反应, 倒好像是, 他这个人站在身边,毫无存在感, 说的话,也仿佛一出口就融进了空气里, 根本没进她耳朵的那种毫无反应。
费劲地扯了扯唇角, 霍燃又说了一遍,“一一,外面冷,我们……我们一起回去吧。”
小姑娘身上那件外套,从工作室出来的时候,还是他替她扣好的,这会儿又敞着了,也不知道冷不冷、
一定是他说得太轻,或者是, 他现在的声音太难听,小姑娘才不理他的。霍燃执拗地又问道:“一一,你不是说,就是去吃顿饭而已,会回来的么?”
依旧默然。
“一一……你理理我,好不好?”霍燃想,一定是他刚刚的语气又太硬了,一定是他谈起当年那些事情的时候,又一次选择了口不择言,所以小姑娘才又生气,不理他的,“我以后,不会再乱说话了,我知道……知道都是我自己不好,你能不能,别气了?”
回答他的,是路边短促的喇叭声。带着双闪,停在乔温面前。
霍燃好着急,想伸手去拉她,指节顿在半空,又不敢碰上去。如今他不怕自己难堪,只怕自己做点什么,让她觉得难堪。又因为那点难堪,更加厌恶他。
乔温上了车,他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要不是车上司机瞥在他身上的眼神,霍燃差点要以为,他真是只是个无形的鬼影子而已了。
车子开出去,车牌在路灯下反着些光,耀得霍燃颤了颤眼睫。
霍燃知道她性子硬,就是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把这股子硬气用到自己身上。明明……明明差一点,她就快原谅自己了吧。
当有一天他在小姑娘眼里,毫无存在感得仿佛透明,原来,是这种感觉。
既想把曾经自以为多了不得的面子和所谓尊严放到她脚边,又怕,就连这,她看了都觉得厌烦。
直到乔温叫的车汇入车流,消失在明明灭灭的灯火里,霍燃才试着挪了挪脚,折回景泰园自己的车里。
摁着车钥匙拧开油门的时候,霍燃不知道是这一整晚都没吃上东西,还是在室外站得实在过久,冻得人生寒。指骨捏上方向盘,不可自抑地带着颤。
侧颊紧了紧,霍燃又试了好几回,捏到指骨泛白,最终阖了长睫,颓然地轻呼了一口气,额头抵着方向盘,重重磕了磕。
-
乔温下车,回了琉璃西巷。
路上,她也想过要不要换个地方住。比如回宿舍,比如干脆去找个酒店住上几晚。
只是现在的她,更想能有个让自己独处的空间待着。而酒店,又让她心里堵着口气似的,只想问一声,凭什么要她有家不能回?
自认为这一路上都很冷静,只是爬上四楼,不可避免地看见对面那扇门,看见猫眼里黑着没光的屋子,这段时间以来,霍燃和她,和乔渡相处的点点滴滴,默片似的,强行在她脑袋里又放了一遍。
乔温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再为这个人生出半点难受了,可如今站在暗了的楼道里,那点在光影下还能让她藏得很好的情绪,却没出息地一股脑涌出来,告诉她:你是真的没用。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次地逗着她玩儿耍着她?她真的以为,霍燃是在慢慢改变了。
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他可以告诉自己。霍燃却偏偏要选择在温沐青告诉自己实情之前,先让自己再一次为他动心。
不得不说,他还真是又做到了。乔温忍着鼻腔里的涩意,神经质般地扯了瞬唇角。的确是,该笑自己蠢的吧。
这么高超的披着欺骗的演技,大概也就霍燃这男人有了吧。
阖了眼睫深呼了一口气,咽下喉间那点没出息的哽意,乔温转身,只想能快一点,再快一点进到屋子里。把自己锁起来,让她好好缩在蜗牛壳子,再没出息那么一晚上。谁也不知道。
解下身后的背包,攥了攥指节,乔温拉开拉链,开始找钥匙。
窸窸窣窣的声响,让楼道里的声控灯再次应声而亮。乔温却在瞥见手腕上那抹银光时,止不住地一阵恶寒。
那个曾经被她拿下来再也没戴过,又被霍燃以“你不仅是我喜欢的人,更是我不会放弃的家人”,这个让人心动又感激的理由,重新套在她手腕上的腕表,此刻,就像是被烙铁烧红了的桎梏,死死咬着她的手腕。
乔温捏着背包的指节都有些攥不紧。背包落地,乔温却没心思去拾,压着颤意,去解手腕上的那块表。
这种“喜欢”,这样的“家人”,她真的承受不起。
腕表放到对门门口,乔温逃似的捏着钥匙开门。
直到房门嘭得一声阖上,后背抵着房门,缓了好久,乔温才觉得,她和霍燃那点经不起推敲,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甚至分不清虚实真假的情义,才算是,被勉强隔绝在了门外。
而此刻,人也跟着脱力似的,有些站不住了。屋里没有外人,乔温干脆顺着那点无力感,抵着门背,搂着背包,木愣愣地盯着厨房和客厅相连那块,路灯斜刺过来的一点昏暗的光,滑坐到了地板上。
这小区虽老,物业也早已不知去向,每年的供暖,倒也没把他们拉下。屋子里的那点暖意,终于像是,让她手脚的僵麻得了纾解,人也跟着稍稍清醒了一点。
乔温低头,额头抵住搁在膝盖上的胳膊,闭着眼睛缓了会儿,接着站起来,开了灯。
摸出手机,给韩佳琪去了个电话。
“小乔,怎么啦?”韩佳琪那儿声音带着笑意,“嘿嘿,大晚上的,不和你‘哥’聊聊?找我干嘛?”
乔温心跳一滞,闭了闭眼睛,开口道:“佳琪,我这两天,想休息一下。今天的客片我带回来了,会按时出片的,店里……我过两天再去,行吗?”
乔温想,她得让自己缓一缓,如今这样的状态,实在……不适合接拍摄的工作。
韩佳琪愣了愣。乔温在电话里的声音,倒不是说像哭过,却是带着说不来的疲乏倦意。想起先前她和霍燃,就是闹过矛盾闹过分手的,可这段时间,俩人不是……慢慢好了么。明明今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好,没事没事,最近感冒的特多,孙宇都去挂水了,你多休息两天吧。”不知道从何问起,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韩佳琪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玩笑道,“咱们镇店之宝,怎么也得留着接大单用吧?这些蚊子腿,留给我来解决!”
韩佳琪什么也没问,只说了这样的话,反倒是让乔温眼眶一热。憋了一晚上的情绪,像是终于被豁开了一个小口子,乔温哽声轻笑,“佳琪,谢谢。”
再给她这一晚的时间吧,让她曾经以为在霍燃车上那回已经哭够了的眼泪,再没出息地流一回。
以后,她有家人,有朋友,有喜欢的工作。够了。
-
霍燃最终没有开车。
他那样的状态,不配对自己负责,也该对路上的行人车辆负责吧。男人自嘲地想。
霍燃也没有叫任何人来接,也没有叫车。一路顺着景泰园到琉璃西巷的人行道,走在平城夜晚的街头。
他想,他可能还是不够冷静,需要这点夜风,再把自己吹清醒一点。能让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该以什么姿态,面对乔温。
一路从繁华喧嚣,走到人声寂静,霍燃指尖那点握不住东西似的颤意,还是没能褪下去。这一路的夜风,也没让他想明白,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重新取回那点,叫信任的东西。
直到站在小姑娘家门口,看着猫眼里那一点点亮光,指尖连到胸腔里某块地方的麻痛,才像是跟着,稍稍消了些。
原来,他曾经自以为不屑一顾,自以为无足轻重的,乔温为他在家里留着的一盏灯,对他来说,这么重要。
如今,他却只能像个小偷似的站在门外,撷住这一点点光,聊以慰藉。
他该怎么告诉小姑娘,他真的已经认清了自己心意,也知道了以前自己到底有多混。之所以瞒着当年的事情不告诉她,就是……就是怕她像今天这样,直接判了死刑似的,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又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重新相信自己。
霍燃好想阖上眼睫缓一缓,又怕猫眼里那点光亮,随时会消失。
这一路走过来,额发微湿,身上那层薄汗,像是被冷风吹干,又贴在了身上。此刻,好像全身都淬着点痛麻。
理不清心绪的脑袋充斥着胀痛,喉间那团哽意怎么也咽不下去,胃里闷痛翻搅。只是这些又好像,都抵不上胸腔里每呼吸一瞬,都被系在心上的那根丝线勒得一嵌似的刺痛。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仿佛此刻还能让他站在这里,就是唯一的出路。
“工作那么烂,还天天打游戏,你怪谁呢?有眼睛的,都不会要跟你吧?”楼下防盗门被人拉开的响声,伴着明显的醉话,年轻的声音,拖沓的脚步声,打乱了楼道里许久的安静和黑暗。
脚步声渐近,霍燃依旧没动。倒是脚步声自己,顿了半晌。
“长得帅又有什么用?”年轻醉鬼继续往楼上爬,嘴里含混地嘀咕,像是带着笑意,又像是带着嘲讽,“没钱,还不是只能被女朋友关在门外。哈,原来大家都一样,谁也别瞧不起谁……”
霍燃半敛着长睫,等着楼道里的灯熄灭,却看着猫眼里那一点点微弱的光,倏地一黯。心脏一阵闷痛。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那点光亮都消失了。
直到楼道里声控灯又一次熄灭,老楼的铁质扶手,打在转角处的暗影也跟着融进阴影里,直到楼上醉鬼丁零当啷摸出钥匙开门,又阖上房门的声音也彻底消失,霍燃没再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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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您不会是,在这儿站了一夜吧?”那个醉鬼的声音,虽然比昨晚清明了不少,还是带着宿醉的沙哑。
霍燃听得出来,却没回应。
“您这到底是游戏打狠了,还是……”年轻醉鬼八卦道,见他毫无动静,又生了份“同病相怜”的同情,“这大冬天一晚上的,您没事儿吧?”
指节微屈了一瞬,霍燃像是终于有了点反应,偏了偏视线,低声道:“没事,谢谢。”
看着霍燃脸上的神情,年轻人怔了怔,默了两秒,咋呼的声调,都忍不住跟着变轻,“实在等不到,就……就先走吧。这天在外头一晚上,别真病了。”虽说这帅哥看上去,好像也快撑不住了。
霍燃没应声,只说了声“谢谢”。
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年轻人不再多言,转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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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没有动静,外头胡同里早餐摊支起的声响,窄狭的小路,两车交汇时互摁的喇叭,倒是越发清晰嘈杂地,落进了霍燃耳朵里。
今早要开的集团会议,是上周就订好的,霍燃敛了长睫,捏了捏大衣口袋里的手机。
顿了半晌,给沈辞去了电话,“阿辞,帮个忙,让沈夏过来陪陪一一,让她吃点东西。”
小姑娘已经一整夜没吃东西了,一定饿了。
“你……”沈辞在电话那头,听着霍燃咽了一嗓子砂似的声音,愣了愣,忍着在电话里就问他怎么了的冲动,应了声,“知道了,在琉璃西巷?”
“嗯。”沈辞的不多问,霍燃松了口气,低声道,“谢谢。”
咬了咬牙,连一惯冷静的沈辞,都想骂他一声神经病,最终忍了,“我先给夏夏去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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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夏来得挺快,手里还提着些吃的袋子,却在看见霍燃的时候,真和见了鬼似的弹了一下。
“你……”沈夏看见乔温房门口的霍燃,眼睫快速眨了两瞬,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照理说,看见“狗男人”如此颓然落拓的样子,她该高兴才是。只是霍燃脸上的神情,又实在是让她高兴不起来。
她哥和这三个男人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交情,无关利益也可以过命的情义,沈夏对他们,也实在是太过了解。
她何曾在霍燃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她也真没想到过,能在那个永远云淡风轻,笑容恣意的男人脸上,看见这份——该算是潦倒失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