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又激动起来,乔温打断了他,“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也办不到。我要是喜欢你,还怎么会再和别人好呢?要是我真的喜欢了别人,也会和他好好走下去,又怎么会还在心里给你留个位置?”
乔温这话,像是把那根亲手替他系在心上的丝线,扯着两头,狠狠一勒,剜得霍燃咬着牙,都抵不住那点嵌着血肉的痛意。
“所以你真的,没必要这样的。真这样,那还是你吗?”乔温压着心里的闷痛,苦笑了一声,“你已经改变好多了,我想……你再遇到个人,能和她好好走下去的。”
“我不要,”霍燃抱着她,眼眶热意重新涌出来,眼窝磕在她颈侧,执拗地哑声道,“可我……我不想遇上别人啊,我只想和你一起走下去。你怎么能想着把我推给别人呢?”
“霍燃,”乔温叫他,捏了捏垂在身侧的指节,阖了眼睫,压着喉间哽痛咽了一口,撇开情绪,狠心道,“就像你以前没有义务一定要喜欢我一样,我现在,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喜欢你,所以,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说完,乔温伸手用劲,狠狠推了他一把。本以为要费些力气,却没想到,男人跟脱了力似的,被她推着后退,踉跄了两步。
乔温怔了怔,看着眼前清瘦了不少的男人,那种下意识想上前扶他一把的冲动,让她更是不敢在这里待下去。
敛睫,撇开视线,乔温俯身,把从工作室里撑出来的黑伞,斜支在地上,留给了他,沉默转身。
重新站回雨里,霍燃定定地看着地上那把黑伞。伞柄没在地面水渍间,水滴又顺着伞沿,无序地落下,溅起水花,混进雨里。
周遭嘈杂隔绝,霍燃缓步走过去,微微错膝,矮身蹲下,手肘搁在膝盖上,看着这默片慢放般的一幕。
雨伞太低,没办法像遮住一个流浪小动物般,帮他遮风挡雨。霍燃轻扯着唇角,笑了笑。忍不住抬手,掌心捂着唇。
胃里那阵翻搅灼痛带出的血腥气,冲过喉管哽意,溢到唇齿间。霍燃紧紧捂着,无声颤着肩。
雨水冲得这条小街上人声渐稀,偶有人躲在伞下匆匆经过,看见他,心里却在嘀咕:那个男人,似乎在笑。
只是那副模样,又着实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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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赵琪看着倚在病床边,手背还插着针管的霍燃,忍不住道,“胃这东西,真的是要好好养的啊,您一直这么……下回真要开刀怎么办?”
霍燃扯了扯唇,撑着精神,看上去似乎还好,只是嗓子被砂纸磨搓过似的沙哑,对着赵琪道:“知道了,你把东西放下,先回公司吧。”
“要不我和沈少爷他们……”赵琪话说了一半,就被霍燃打断了,“不用了,我自己这事没完没了的,总是烦着他们。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
张了张嘴,想再劝点什么,赵琪还是咽了回去,只好转了话题,“对了少爷,蒋总的公司,最近出了点事情。因为耀庆的债务问题,先前另一家上市公司没通过股东会决议,为他们违规担保的事情被曝出来,法院判了无效担保不承担债责。最近耀庆又被牵扯进一桩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案子里,蒋总本人倒是因为身体原因,取保候审了,就是耀庆的股价……”
霍燃抬睫,示意他继续。赵琪接着道:“先前耀庆科技也和信元接触过,谈过收购的事情,所以信元这回也被一块儿问了话。所幸李总和蒋总,也没有更多合作,对信元、对我们的收购案,影响都不大。”
霍燃垂睫,点头,“好,知道了。”
赵琪出了病房,捏了捏手机,还是给江源去了个电话,“江少爷,您好,您现在有空吗?我们少爷他……”
对面默了默,便打断了他,低声问:“哪个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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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再度被打开的时候,霍燃愣了愣,顺着声音,抬睫望过去。
江源一身寒气,手抵着门把手,没什么好脸色地看着他。
霍燃回神,想也知道是谁帮他叫来的,玩笑似的嘁笑了一声,对着江源道:“空着手就来了?”
江源沉着脸瞄了他一眼,回身把门关好,走到霍燃床边,垂睫看他,“带什么来,你能吃?”
霍燃刚想开口,又听江源掺了点火气似的,重了语气问他,“你肯吃?”
抿了抿唇,霍燃闭嘴。
看着霍燃惨白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和埋在血管里的针头,江源瞧见他还握在手里的文件就来气,俯身过去,就想抽走,沉声道:“歇会儿。”
霍燃见状,指节捏紧,纸张在手心里皱了皱,没让他抽动。
江源倏地顿住,抬睫看着他。
霍燃回视,扯了丝苦笑,央求似的,低声说:“让我有点事情做做。”别让他歇下来,别让他有时间想别的。
“你他妈不要命了?!”江源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唇,脾气冲得憋不住,攥了攥拳,使力抽了他手里的文件,一把掼在地上,咬牙道,“你就不能歇会儿?!”
手里骤然一空,心也跟着一空似的。霍燃维持着那个动作半晌,偏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默了数秒,掀开被子,费力地下床,沉默地把文件,俯身从地上捡起来。
起身的时候,大约是有些低血糖,这么高一个男人,居然晃了晃,极其狼狈地撑了一把床沿,才稳住身形。
一团哽意堵在江源喉咙口,这一幕看得他鼻腔发涩。就现在站他面前这人,还是霍燃吗?还是那个做什么事儿,都意气风发恣意随性的霍燃么?
“万一……万一她哪天原谅我了,愿意回来了呢?”霍燃重新坐上床,伸手替自己盖好被子,唇角勾着发涩的弧度,嗓音沉哑,“江源你说,我除了还能挣点钱,还有什么拿得出手,能留得住她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对吧?”
没得到江源的回应,霍燃沉默了数秒,敛睫,极轻地缓声对他道:“你别管我了。你们……都别管我了。”
江源碾了碾牙,看着他这作践自己的样,涩意夹杂着无名火,忍不住提了音量对他吼道:“别管你?!行,我们几个都不管你,你他妈看看现在还有谁要管你?!是你那个当初巴不得你死在外面的老头子,还是现在理都不想理你的乔温?!”
霍燃本以为自己已经掩盖得很好的情绪,被他最后那半句话,激得再也藏不住。眼眶里灼人的热意聚集,融化了视线,眼泪没出息地扑簌扑簌,无声落下来,滴在床单上,泅出一串水渍。
下颌微敛,霍燃抬手,狠狠抹了一把,接着笑似的,哑着嗓子,轻声道:“阿源,对不起啊。”
江源说得没错,如今,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谁想管他呢。他还矫情得像个孩子,说着这种欠揍欠骂的话。
江源怔了怔,那点火气,也因为霍燃藏都藏不住的眼泪,还有这声“对不起”,被酸涩取代。默了数秒,江源忍不住低声道,“阿燃,要不你……就把以前的事情,告诉小乔吧。说不定……”
霍燃闻言,怔了怔。他一点不想把过往那点不堪摊在小姑娘面前,也不想靠着那些事情让她同情自己。他只想让她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离不开她的,是真的想好好和她在一起的。
但就是不想,再靠着这些和俩人感情无关的事情,把她绑回自己身边。
况且,小姑娘年少时没了父亲,母亲又不在身边的那些年,又谈得上有多少幸福可言呢?他凭什么,让一个本就没得到多少爱的女孩儿,还要照顾着他的感受,把那点爱意,分一些给他。他没资格要的啊。
扯着了瞬唇角,偏头看向床边站着的江源,霍燃轻嗤了一声,不知道在嘲笑自己,还是笑江源说出口的这话,“怎么,让她可怜我?还是你也觉得我那些事儿,特他妈值得人同情,值得人可怜?”
江源定定地看着他,压住心里的涩意,同样扯了个轻笑,哑声道:“霍燃,所以你他妈以为……你现在这样子,不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好哦,来得及的话,明天开始我要洒狗血了哦(说得好像之前没洒一样)。为了两个崽能和好,妈妈拼了!(手动狗头排排坐
第38章
自从那天雨夜里, 她说了那些话,又把霍燃推开,乔温这些日子,就再没见过他。
生活工作像是重新步入轨道, 严丝合缝地贴着齿轮往前迈。倒是周琼和她熟了之后, 常会叫上她一块儿活动, 有时候是叫她吃个饭, 有时候是周末报社的集体项目。当然, 少不了拉着温韵白“作陪”。
周琼一早在微信上约她, 周六一块儿去同茂里新开的一家粤菜馆, 说是这回不光吃饭, 还有事儿要和她商量。乔温电话打过去, 这人又死活不说。乔温快被他憋死, 恨恨地应了。
此刻终于坐上餐桌,乔温坐在温韵白右手边, 等上菜的空档,忍不住问还在卖关子的周琼, “琼哥, 到底是什么事儿,你倒是说啊。”
周琼看着她着急的样子笑,也不回答,反倒是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温韵白,“问你温老师。”
乔温:“???”信了你的邪!
偏头望向温韵白,乔温眨眨眼,一脸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温韵白好笑地看着她,笑意清浅。顿了数秒, 又敛了些笑意,问:“小乔,我记得你说过,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当一名战地摄影师?”
乔温一愣,心跳都滞了一拍。这还是上新闻摄影课的时候,她和韩佳琪曲萌萌两个做小组讨论的时候,无意间说过的话。
见她怔愣,微圆的杏眼都忘了眨似的,定定地看着自己,温韵白轻轻捏了捏指节,接着道:“青年卫视和我们社里,在安排下半年去利国的前线记着。”
乔温缓了缓心跳,有些了然地点了点脑袋。
偏头看着周琼笑了笑,温韵白接着道:“你徒弟和政威,已经主动请了缨。”
乔温挑眉,微歪着脑袋看了眼周琼和秦政威,抿着唇,真心实意地对着俩人翘了翘大拇指。
周琼笑,端着身前灌了一小盅铁观音的白瓷小茶杯,对着乔温举过去,“不得了,这还是我师父头一回这么看得起我。”
乔温嘁笑了一声,还是老实举了茶杯,和他碰了碰。
抿了一口,又眼巴巴地望向温韵白。
“我知道……”温韵白笑着看她的眼睛,“你虽然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去,还是一早就做了准备的。选修了小语种,也是为了这个吧?”
温韵白这么一说,乔温倒莫名有些害羞起来,挠了挠耳骨,“嘿嘿”两声。
“你知道这些国家的宗.教问题,有些对女性的采访,只有女性才能完成。”温韵白顿了顿,“但是……”
“嗯?”乔温抿唇看他。
“你不是我们社里的正式记者,”温韵白敛了些笑意,心里有些闷,“如果要去,只能作为随行翻译。也就是说,采编的报道,不会有你的名字。除非,你能自己拍出,能打上你名字的作品。”
乔温愣了一秒,便弯了眉眼笑起来,学着刚刚周琼的样子,举了小茶杯靠过去,难得笑得有点狗腿的意思,“谢谢温老师。”
温韵白看着她粹亮的眼睛,怔了一瞬,接着也翘起唇角。笑意清浅,又有些无奈。他不是不担心,也不是不觉得这么安排,对她并不算公平。只是,心底又有个声音,让他别掐了小姑娘那点梦想。
克制着那点极其想抬手摸摸她脑袋,叫她注意安全的冲动,温韵白和她碰了碰瓷杯,抿了口清茶。
菜陆续上来,周琼看着俩人,眼神在温韵白和乔温脸上逡巡了一遍,啧了一声,“小乔啊,你这胆子也真是大,就不怕危险?”
乔温闻言,鼓了鼓腮帮子,故作轻松似的说:“要真说危险,哪里没有危险?好好走个路指不定被高空坠物砸到。刮个台风广告牌乱飞。女孩子走路上,被陌生男人无差别攻击。小朋友好好放个学,都能遇上冲进学校的危险报社分子。”
轻吁了口气,乔温又道:“天灾人祸,看着离我们很远,又好像从来都就在身边似的。”
周琼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得不行,“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感慨那么多?你这思想,绝对有未老先衰的潜质啊。”
乔温嘴角一平,戳了个虾饺,没理他。
周琼也不恼,接着边吃边和她侃,“对了小乔,你之前那个邻居的事情,扯出了一串大萝卜,你知道吧?”
乔温点点头,重新看着他。周琼那些后续的报道,她都有关注过。事情到了后来,就不止他们一家媒体在关注了。财经周刊,地方卫视,都有跟进。
“啧,那家上市公司,叫什么……耀庆科技的,之前我有个大学同学,还说有什么内部消息,叫我买呢,还好没买。尤其是他们这种轻资产公司,”周琼道,“破产了连点固定资产都没有,资不抵债是常态。耀庆科技连着好几个一字跌停,已经停牌了,要是没人接盘,就得退市。惨的都是那些投资人小股民,他们那些人,倒是早就享受够了,钱都不知去了哪儿。”
“谁说不知道去了哪儿?”秦政威玩笑道,“光外头的私生子就有两个,曝出来的情人名单里,听说还有个明星来着。”
周琼闻言,嗤了一声,摇头晃脑叹了口气,“还好我从不买这种只炒概念的股票,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韭菜,还是冒不出第二茬的那种。这两年老有上市公司非法集资的事儿爆雷,耀庆的实控人这回,估计得被立个典型了。”
乔温闻言,想到小钱,想到周琼后续跟进的报道,又想到那回在南桥会,带着女伴的蒋震庆,垂睫点点头,心情复杂地,轻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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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吃完,依旧是温韵白带着他们三个往回开。到了小区马路边,温韵白停好车,熄火开了车门,绕到车前。
“嗯?”见了一道下来的温韵白,乔温微挑了挑眉眼,“温老师,您怎么也下来了?”
温韵白笑意清浅,柔声道:“走吧,送你回去,今天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