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对于家长们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警察们一路沿着黑色面包车离开的路径设卡栏截,但是这伙人明显很有经验,竟然沿着小路拐进了隔壁省的深山。贺绪林安排了人与警察配合,锁定了山头后,正在进行搜山。
蒲澄峰抱着蒲松雨的书包坐在旁边焦躁地等着消息,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不能像夏柔一样联系朋友从各个渠道打听小道消息,更不能像贺绪林那样,调动人马配合警察,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手里拿着蒲松雨送他的信封,来回地去看信封上写得松散但却比较方正的铅笔字,又去看信封里的电影票。他不知道小丫头从哪里弄来的票,但是他想到这几天,小姑娘好像总是偷偷望着他乐个不停,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是在准备这个。
是因为周末那天从幼乐园出来,小姑娘就记着这件事了吗?
蒲澄峰眼眶酸涩,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又想到,小姑娘是不是已经把他当爸爸了,所以想跟他亲近,对他好,可是他却……
他心中酸楚,抬起袖子按在眼睛上不让眼泪落下来,他现在好后悔,后悔以前总对她冷冷淡淡的,不管当年的事实如何,她是无辜的啊。
贺绪林和夏柔一直在等绑匪给他们打电话要赎金,但是对方没有任何动静,这让他们不得不怀疑对方或许别有动机,而且对方不联系他们,主动权就完全在对方手上,他们除了尽量追踪外,什么也干不了。
会议室里气氛十分低迷,警察们知道小孩的家长们现在也没心情去睡觉,也就不劝了。夜晚十二点的时候,贺绪林抽出一点精力,叫人送了宵夜过来,警察们还在通宵追踪,对可疑人员进行排查,大家都得补充体力,只是不知道两个小孩有没有饿肚子……
有人给蒲澄峰送了盒饭,被他拒绝了。坐在旁边强迫自己进食的夏柔瞧见,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蒲澄峰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抬头时眼眶红通通的,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问:“怎么了。”
夏柔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得吃饭,你不撑下去,谁来救小雨?”
蒲澄峰摇摇头,“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逼自己吃,”夏柔吸吸鼻子,喉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梗在那里一阵阵发痛,“其实我也吃不下去,但是这些年我一直是这样支撑过来的,我的儿子出生就看不见也听不见,我当时天天想着带他一起去死,免得来这个世界受罪。”
蒲澄峰眨眨眼,眼眶里的眼泪还是落了出来,他赶紧偏过脸又擦了擦,怕别人看见了。
夏柔深吸一口气,含着眼泪微笑着说:“后来我们一家三口还是互相支撑着,逼着自己撑过来了,你看,现在砚砚通过小雨也能看见了,所以啊,事情总会好的,就算再难过,也要好好吃饭,不然你怎么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幸福的事情在等着你。”她还期待儿子能看见能听见后,去做他的翻译官,大画家,翻译出世上最动听的文字,画出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所以他们一定都要撑下去,为了那个美好的未来。
蒲澄峰其实听得有些迷糊,那个小男孩能看见了?还是因为小雨?
但是夏柔说的话还是很对的,蒲澄峰想,前几年他一直在外面漂泊不敢回家,自从小雨来了以后,家里的关系慢慢的已经软化了许多了,他每天去工作干活,其实心里隐隐期待下工回家后可以逗弄小姑娘,招惹她生气或者开心大笑,她的每种表情都特别特别有意思,好似一整天的疲惫都在她的童言童语笑笑闹闹里消失了。
他打开饭盒,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饭,快速嚼了几口后,逼着自己咽下去。他就这样吃掉了大半的盒饭,手机又响了,是父亲打来的电话。
“小雨到底去哪了?”
这是他中考那件事之后,父亲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蒲澄峰此时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他说:“我和小雨今天去贺家了,贺家那个小男孩今天过生日,非要让小雨在他家睡。”
蒲彦军完全不相信他的话,压低了声音愤怒地质问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把小雨送走了?!”他的小孙女从来没有这么晚不回家过,他心里实在担心极了,又怕妻子多想,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打电话质问儿子。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这个人遇事只会逃避,害怕承担责任,他怕他对小雨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蒲澄峰听得满头问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父亲想岔了,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没有,我能把她送哪里去?”
他顿了顿,心中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他认真地说道:“我不会送她走,她是我的女儿,我能送她去哪儿?”
懦弱如他,曾经确实想过将她送走,但是那仅仅只是最开始,后来和小丫头相处的时间多了,他就再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他挂了电话,屋里传来一个好消息,“有新线索了!”
……
蒲松雨是被蔺梦琪喊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嘟囔着问:“怎么了?”她翻了翻身,身体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才反应过来不是在家里,而是被绑匪抓走了,身体一个咕噜捣腾小手小腿儿飞快爬起来。
“我刚才看见一个绑匪偷偷出去接电话,我过去听了一下,发现他跟其他人好像目的不同。”
蔺梦琪又凑到门边往外探了一下,十分着急地说:“其他几个绑匪好像目的就是要钱,但这个人刚才接的电话,让他把其他人弄晕,再把你们……”
蒲松雨急了,又不敢说得太大声,追问道:“把我们怎么样啊?”
“把你们杀了,”蔺梦琪虽然只是一个魂魄,仍然觉得全身发冷,“然后再把现场伪造成是绑匪们失手把你们害死的,看来是有人想要你们死。”
蒲松雨想不通人界还有谁想她死,但是现在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得想办法逃走。
她推醒了贺明砚,把事情大致给他说了一下,贺明砚点点头,两个小孩跑到窗户边,把刚才撬开的木板取下,然后爬出去。
屋外,三个绑匪正在打牌,他们三人一岗放哨,这三人是三点钟刚接班的,另外三个人,两个睡在用硬纸壳临时垫的床铺上,另一个人提着裤子从外面走进来,屋里的人问:“干啥去了,去这么久?尿不出来啊?”
那人笑骂道:“你才尿不出来。”
他随手拿了块毛巾擦了擦,说:“哥几个先整点吃的?一会儿好睡觉。”
“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绑匪撇了撇嘴。
“有鸡爪还有熟食和泡面,热一热将就着吃吧。”那人把装食物的大包拖出来,又烧了开水。
泡面的香味在开水的冲泡下,一下子被激发出来。那几个绑匪也不打牌了,纷纷过来吃东西。
他们嚼着鸡爪,吸溜着泡面,等填饱了肚子,困意上头,往地上一摊直接睡死了过去。
剩下一个人仔细看了看,确定他们都睡死后,过去打开了房门。
“啪擦”他推开了手电筒的开关,电筒的灯光射进屋里,他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只剩下窗户上挂着的半拉木板在夜风中一晃一晃。
“!!!”他飞快跑到窗户边,但是凌晨的森林里,黑暗浓绸得像压缩的墨汁,连电筒的光线似乎都要被吞没了。
“该死,他们跑了!”他飞快跑出来去推那几个绑匪,但是其中三个被他在泡面里放了安.眠.药,早就睡得像头死猪。
另外两个才刚换了岗,睡得正是香的时候,突然被他吵醒,气得大声骂道:“嚎什么嚎!还让爷睡不睡了?!”
“那两个小孩跑了!”那个人冲他们咆哮,提着手电筒就往外跑。
那两个人愣了一下,也赶紧爬起来,发现另外三个本应该放哨的反而睡得呼声震天,气得走过去骂骂咧咧踹人,结果如同踹在死猪身上,半点反应也没有。
另一边,贺明砚和蒲松雨深夜跑进森林里,其实也非常的冒险,他们俩看不清脚下的路,又是山里,简直就是龟速。
远处传来猫头鹰诡异的叫声,它似乎是在笑,夜风从树林中穿梭而过,阴森森的,瘆得人后背发麻。
“前面有一个山洞,咱们先躲一下,躲到天快亮再说。”蔺梦琪给他们指路。
蒲松雨没有摸黑走过路,连着摔了几跤,膝盖很痛,但是她强忍着没有哭,一直坚强地和贺明砚紧紧拉着手。
蔺梦琪说的那个山洞确实不远,而且被积年的藤蔓盖住了入口,外面不太容易发现,她也是因为刚才飘到那里,感觉到里面有风吹出来才发现的。
比较好的是,蔺梦琪在夜晚,在能看见她的人眼里,反而比较明显了,贺明砚紧紧跟着她,两人一鬼魂很快进了山洞。
然而后面却紧接着传来成年人踩在草木上的声音,还有手电筒的光晃进洞里的光斑。
“怎么办?”蔺梦琪探出洞口,发现那些人已经跟得很近了。
蒲松雨闻到洞里传来了味道不一样的风,说道:“咱们往里走!”
现在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蔺梦琪飘到前面探路,两个小孩紧张地跟在她身后。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这个洞又窄又深,蒲松雨走得头晕眼花,好像还没到尽头,贺明砚比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也许是因为蒲松雨是魔魂的原因,尽管很疲惫,但她还能支撑住。贺明砚经过这一夜折腾,先是担惊受怕,之后身体受了冻又一夜没吃饭,走着走着,忽然一头栽了下去。
“砚哥哥!”蒲松雨吓疯了,伸手去拉他,却跟着他一起倒在地上。
“这边有出口!”蔺梦琪飘回来,见两个小孩倒在地上,浑身疲惫的样子,心里一揪,“你们没事吧。”这些该死的绑匪把两个孩折腾成这样,到底有没有人性!
蒲松雨摸摸贺明砚的额头,心慌地说:“他发烧了。”
“这、这可怎么办!”蔺梦琪急得团团转,在这个节骨眼发烧,两个小孩还能逃出去吗?
蒲松雨的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连着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自己还不能慌,砚哥哥还要靠她保护。她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你去看看那些人跟来没有,我去洞口看看。”
“好。”
蒲松雨拖不动贺明砚,只好自己走到出口边往外看。
此时天边已经隐隐泛白,光线逐渐明亮起来。蒲松雨在洞口看了一下,这边看起来还很安全也很安静,她很快看到不远处的树上挂着一串青黄相间的小野果,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便走过去摘了一个。
“大人,他们还没有发现山洞,这里应该暂时是安全的。”蔺梦琪很快回来,向她汇报外面的情况。
蒲松雨点点头,把手里的果子送到她面前,问她,“这个果子你认识吗?有没有毒呀?能不给给砚哥哥吃点,他肯定饿坏了。”
蔺梦琪成名以前就是个乡下姑娘,她那个年代的乡下姑娘基本没有零花钱买零食吃,上山割猪草放牛是常事,所以整片山林就是她们的零食库。
她仔细辨识了一下,说:“哇,这个是野枇杷,倒是可以吃,不过它还没有熟,吃不了。”野枇杷再早也要五月中下旬才能吃,现在还不到五月,太早了。
蒲松雨十分郁闷,对着那棵树说:“你怎么就不能早点熟呢?”
只见她话音一落,那颗野枇杷树上其中的一束枇杷在灰暗的晨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变黄,分分钟变成熟透的模样。
蔺梦琪:“???”还能这样玩?
蒲松雨也惊了一下,她赶紧跑过去,那一束枇杷噼里啪啦往下落。她捡了几个往兜里揣,又发现兜兜太小了根本装不了两个,赶紧把衣服下摆掀起来,把枇杷兜起来,在胸前兜了一大兜子。
她捡得满头是汗,微酸的枇杷香味刺激得她更饿了,但是想着砚哥哥生病了要先照顾他,想着一会儿先给他吃几个,说不定就好了。等她捡得差不多了,才想起问那枇杷树:“野枇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帮你呀?”
野枇杷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蒲松雨接受到它传来的一些断断续续的意识:“……疼……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晚了,改了好久错别字,不知道改完没有OTZ
爱你们么么哒~感谢在2020-04-21 19:35:40~2020-04-22 21:1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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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小魔头
蒲松雨一直听它说疼, 又不知道它疼在哪里,她更担心贺明砚一个人躺在山洞里有危险,对它说:“你等一会儿,我先去看看砚哥哥, 一会儿再来帮你看看。”
枇杷树的树枝轻轻摇曳, 没再说话了。
蒲松雨怀里兜着一兜子枇杷往回走, 枇杷酸甜的香味一直往她鼻腔里钻, 但是她没有停下来自己吃, 小短腿踩着快到她腰高的野草只顾着往回走。
但是她的腿实在太短了, 在路上被野草绊了一跤, 整个扑在地上, 枇杷撒了一地, 她既没有哭也没有抱怨, 爬起来重新把衣服下摆掀起来,将枇杷捡回来兜着, 继续往回走。
蔺梦琪跟在她身后,心中感叹不愧是高阶魔, 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心智, 可到底跟普通人类的三岁小孩不一样,又聪明又勇敢。
蒲松雨回到山洞后,看在贺明砚还躺在原位置,赶紧跑过去。
贺明砚还没有醒,蒲松雨挨着他坐着,小心地从兜里拿出一个枇杷问蔺梦琪,“这个要怎么吃啊?”
“把皮剥掉,里面的籽也要吐掉哦。”
“好的。”蒲松雨低着头,借着洞口的微光, 专心剥枇杷的皮。
枇杷皮很蒲,再加上野枇杷的个头没有家枇杷个头大,蒲松雨的小手指笨拙地弄了一会儿,剥了满手的汁,才勉强剥了一个惨不忍睹的果肉来。
她倒是很开心,把果肉放到贺明砚嘴边,硬往里塞。
枇杷肉的汁水比较多,大约是贺明砚尝到味道,嘴唇微微张开。蒲松雨高兴得不行,把整个果肉都喂进了他的嘴里。
贺明砚吃完了一个,勉强睁开眼,动了嘴唇,发出轻微的声音。他才刚开始学说话,只会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还因为听不见不能自己纠正自己的发音错误,声音都是变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