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震慑颇有效力,小女孩再也不敢撒娇,不甘不愿地松开手,低声道:“虞儿知道了,我一定听江伯父和玄……玄哥哥的话。”
妇人这才和声道:“虞儿乖。来,现在娘教你一套保命术法,你且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在仙门宗派前显露。”
“为什么呀?”小女孩好奇地追问。
妇人怜爱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冷冷一笑:“这些仙门之人,自诩清流,认为天地自然,万般道法,在乎己身,最恨这等借助外力的术法。认为此等术法,不过是走捷径的旁门左道,不堪为仙门正统。”
“啊?那虞儿为什么要学?”
妇人挺身坐直,傲然道:“管它邪法正法,在娘看来,有用的就是正道!”
邪术……
扶乩之术!
那五雷电龙逼到姜虞身前尺许时,赵奉仙怀中的大胖猫忽然瞪大双目,目中闪出绿幽幽的妖异光芒,同一瞬间,姜虞的双眸中似乎出现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瞳孔放大,五指成爪,指上泛出幽幽绿光,朝欺至身前的电龙爪了过去。
那条电龙被姜虞按住脖颈,压倒在地,姜虞抬起另外一只手,一爪一爪,将所有电流撕得粉碎。
不过须臾,那条威风凛凛的电龙便化为破碎的电流,散布在地上,半空,慢慢消弭无踪。
姜虞起身,四肢着地,抬起右手,放到嘴边舔了舔,动作很像猫舔爪子。
她眯了眯眼睛,喵了一声,眸光紧紧盯着诸葛绮红,学着猫走路的步态,一步一步朝她爬了过去。
站在场外的诸位师姐们均大惊失色,有人失声道:“虞师妹她……她请了那只九尾灵猫上身。”
“难怪,难怪她连外出历练也要带着这只九尾灵猫,原来是因为修炼了扶乩之术。”
诸葛青青面色发白,喃喃道:“扶乩之术,那可是仙门禁术啊,虞师妹怎么会这样的邪术?”
旁边一人答声道:“这还需要说吗?她娘既是魔道太阴宫的妖女,她怎么可能半点邪术都不会?”
仙门禁术对于正统的仙门弟子,是绝对不可触碰的领域。从小到大,有无数长辈在这些正统弟子耳边耳提面命,反复强调这些禁术有多可怕,并且列举了种种例子来说明一旦沾染了邪术,必定害人害己,下场凄惨。
刚才看见姜虞被诸葛绮红打伤,诸位师姐妹心底还有几分同情和担忧。
可现在,这些同情和担忧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心底的畏惧。
姜虞步步逼来,诸葛绮红无措倒退。
姜虞扭了扭脖子,喉间发出猫类在攻击时才会发出的低噜声。忽然,她飞身跃起,朝诸葛绮红抓了过去。
嗤啦——
诸葛绮红闪身避退,却还是被姜虞抓中了后背,夏鸣仙府的弟子法衣被她一抓,布料应声而裂,被抓到的肌肤上也现出五道狰狞的血痕。
那九尾灵猫据说也有凝丹期的修为,但平时不是吃就是睡,又胖又懒,看上去纯然无害,谁能想到上了姜虞身后,居然这等凶恶。
不过片刻,诸葛绮红一身法衣便成了破布,浑身都是抓伤,连脸上也挨了几道。
她这才知道怕了,跌坐于地,哭声道:“虞师妹,你清醒一点,我是绮红师姐啊,你真的要杀我么?”
然而姜虞被灵猫上身后,好像失去了理性,或者说,好像脑容量也被猫类同化了,根本没法思考更复杂的问题。
她完全沉浸在被揍的愤怒和报复的快感中。
她要报仇,她要反击。
这诸葛绮红刚才不是说“天意如此”吗?
现在,她就让她见识下什么叫作真正的“天意”。
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天意!
她看到诸葛绮红双目盈泪,一张小脸楚楚可怜,心里觉得非常不爽,“爪子”也痒得不行。
她心里这么想着,随即便付诸行动,追着诸葛绮红,每一爪都往她脸上招呼。
诸葛绮红只好用双手护着头脸,无力地左右闪躲,正在她绝望之时,忽然听到一声清喝。
“表妹住手!”
一道凛冽剑气从她身旁掠过,将姜虞逼退。
接着诸葛绮红感到肩上一沉,有人抓住她右肩,挟着她飞上三清殿顶。
待看清救她之人,诸葛绮红不由喜极而泣:“玉善师姐,你醒了,太好了!”
姜玉善生了一张清冷宁秀的面容,一身紫衣银甲,更添英气。
她闻言淡淡“嗯”了一声,看向地上的朱衣少年,启唇道:“灵州江家将至,你再不走,势必死于江家围歼。”
月光清朗,远山之处,似有一艘飞舟朝此方疾驰而来,瞬息千里!
赵奉仙悠然起身,笑道:“然而,在江家到达之前,我还是可以把你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姜玉善面色微微一变,抿唇不语。
赵奉仙仰头笑了几声,踱步道:“不过,这样就不好玩了。”
他说着,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如鬼魅般欺至姜虞身后,一只手揽向姜虞腰间,将她牢牢按到怀中,亲昵地抱着她,道:“我听闻你们此行之中,有位女弟子乃是江家少主的未婚妻……”
姜玉善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赵奉仙道:“没什么。我也尚未娶妻,且瞧着江少主的这位未婚妻生得甚合我意……我决定,代江少主把这未婚妻娶了。”
众师姐妹:???
您是有什么毛病?
还有替人娶老婆这种操作吗?!
第5章 江家少主
赵奉仙放完厥词,就静静地站在原处,等待姜玉善回复。
姜玉善果然很有大师姐的风范,闻言神色不动,冷然道:“阁下若行此举,我冬藏仙府与灵州江家,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赵奉仙长声大笑,挟着姜虞离地而起,身影迅速飘远。
群尸听其号令,四散而开,如滴水入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当中,倏然无踪。
待那朱衣少年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姜玉善才抬手按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脸上涌上一层灰气,身子一晃,从三清殿顶跌了下去。
诸葛绮红有心伸手去救,然而她也受了重伤,动作迟缓,连姜玉善的衣角也没来得及摸到。
这座三清殿高二丈三,若是就这样毫无防护地摔将下去,不死也要断胳膊瘸腿。
姜玉善衣袂飘飘,笔直地坠落下去。
诸葛绮红颤声唤道:“玉善师姐——”
众女被困元索所缚,瞧不见屋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到诸葛绮红这声惊惧交加的呼唤,皆提心吊胆,下一秒,便见一抹熟悉的人影疾速坠落,速度之快,眨眼便将着地。
然而就在那人即将着地的瞬间,一个空灵的电子音忽然响起。
“滴——宿主保护机制自动开启——滴——执行时空冻结。”
姜玉善在距离地面一指之遥的高度悬浮停住。
众人的表情动作瞬间凝结,就连风驰电掣的飞舟也停住不动。
虚空之中,那电子音再度响起。
“第三次剧情修正,启动。宿主姜玉,成功导入世界。”
女子卷翘的双睫如同蝶羽,轻轻几颤,慢慢睁开眼睛。
她望向天空,皓月当空,群星浩瀚,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夜晚,可惜,女主角却死了。
不过死了也好,那样一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怎么担得起修仙文大女主的重任?
姜玉心中冷哂,开口向系统确认道:“这次的确夺舍成功了吧?不会再出什么一体双魂的岔子了吧?”
系统道:“之前你遁出道观,中的尸毒本足以致命,只是被夏鸣仙府的女弟子用药暂时抑制住了。方才你离魂出体,姜玉善得以清醒,强行催动灵力发出剑气,致使尸毒侵入骨髓,在这里的世界观设定下,断无生理。”
姜玉哼了一声,皱眉道:“为什么非得选在这个时候夺舍?我记得你说过,宿主保护机制只能开启三次,这样不是平白浪费了一次?”
系统解释道:“原身将死未死,弥留之际,正是最好的夺舍时机,此时夺舍,来自外世界的灵魂可以与身体达到完美融合,此后便可以避过这里的世界设定,仙门的搜魂盘查之法,也查不出你为世外夺舍之人。”
姜玉听完解释,稍感满意,又道:“你说过,只要能修正剧情,你不会干涉我在这个世界里做什么,对吗?”
系统答道:“是的。”
姜玉点了点头:“那好,解除时空冻结。”
“收到”,电子音冷冰冰地说道:“解除时空冻结。”
话音落下,宛如冰消雪融,众人脸上或惊或惧的表情还来不及完成,侧目一瞥,却发现大师姐已经静静地躺在地上。
过了会儿,诸葛绮红才反应过来,费力地从三清殿顶跳下,奔到姜玉身旁,检查一番之后,抹了把冷汗跌坐在地。
“玉善师姐没事,太好了。”
江家飞舟降落在山门前,船舱中步出一列身着玄黄法衣的江家弟子,人人身后都背着一只铁皮匣子,训练有素,步伐沉稳地跃下飞舟。
为首的弟子拿出一只罗盘,绕着山门探测一圈,飞奔回报:“报——观中并无行尸。”
第二列弟子围守观外,解下身后的铁皮匣子,不知怎么在匣子上按了几下,那铁皮匣子就变成一把形状奇特的臂弩。
第三列弟子飞身跃上道观围墙,四散而开,将整座道观包围起来。
第四列弟子上前,持盾破开山门,提着万分戒备,纷涌而入,然而到了三清殿前,却是一呆。
道观中只有一群哭哭啼啼的女弟子,地上躺了一个昏迷的,看衣着,应当是冬藏仙府的嫡传弟子,而这个昏迷的旁边又坐了个衣衫不整的,头发像被狗啃过一般的夏鸣仙府弟子。
至于那所谓的魔道妖人,连根毛也没见着。
江家家主手底下共有四旗亲传精锐,分别为天、地、玄、黄。
江铭是黄字旗的旗长,见状定了定神,解下法衣上前,为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弟子披上遮羞,转过身,背对对方,抱拳问道:“敢问姑娘可是夏鸣仙府的弟子?”
诸葛绮红面上一红,声如蚊呐:“我是。”
江铭道:“我们收到飞……飞猫传信,言说冬藏仙府和夏鸣仙府两府弟子被魔道妖人困于山中,故此特驱飞舟赶来救援。这……请问魔道妖人现在何处?”
提起这个,诸葛绮红怨气顿生,咬牙切齿道:“那个魔头跑了,带着那小贱……”
觉察到对方脸上流露出讶异的神色,诸葛绮红才发觉自己一时失言,竟当着江家弟子的面冒出粗言野语,赶紧改口道:“那个魔头跑了,把姜虞师妹也掳走了。”
姜虞正是自家少主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竟被魔道妖人掳走,这可是头等大事。
江铭再顾不上其他,简单吩咐手下弟子几句,要他们解除了众女的困元索,带众女上飞舟治伤,便使了个瞬移,返回飞舟。
江家以炼器闻名,而所炼法器中最出名的便是这日飞千里,可攻可守的飞舟。
只是炼制飞舟,工程庞大,流程细琐,江家百余年来,倾全族之力,也不过炼制了三艘大型飞舟。
一艘为祭祖婚娶专用,一艘为族中公用,还有一艘为家主专乘。
按说这位江家少主还未继任家主,于理数于传统,都无权动用家主飞舟。
然而前任家主江小楼十年前无故失踪,象征家主身份的家主铁环也随之下落不明。其子江玄虽继承了少主之位,但因年岁尚轻,威望不高,族中多有不服,这少主之位坐得很是艰难。
此次听闻结有姻亲之好的冬藏仙府弟子遇难,江玄借机发作,强行征用家主飞舟,一是急于救人,二来却是为了树立权威。
但此番回归灵州,势必免不了要听族中长老唠叨训斥。
若是少主的未婚妻被魔道妖人掳去传回江家,族中那些有不服之心的人还不闹上天去。
江铭心中想着,快步穿过廊道,沿着楼梯爬上第九层的船舱,无声无息地走到一处观星楼阁前,恭谨地立于舱室外,躬身回复道:“回禀少主,两府女弟子均无大伤,但姜虞姑娘却不幸被魔道妖人掳走了。”
舱室中传出细微的声响。
笃——笃——笃——
像是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屋内烛光摇曳,映出一道落寞出尘的侧影,那人影身前摆了张棋盘,左手抵额,右手执子,正一人布局对弈。
屋内的人沉默未语,江铭也不敢起身,只静默地等待着。
良久,那人影终于起身,雕花槅扇轻轻一动,一只骨节匀称的手自内打开了舱门。
舱门两边的灯笼清楚地映照出门后之人的模样——
那是个清瘦高挑的少年,身着江家标志性的玄黄法衣,背负一只三尺铁匣,头戴一顶白色纱笠,轻纱垂至腰际,掩去少年面容。
少年长身立于舱门前,远眺群山。山风徐来,吹得竹笠下的轻纱猎猎而动。
他不疾不徐地说道:“让江流驱驶飞舟,送两府弟子回灵州养伤。你去三旗中各点三人,秘密随我前往极乐净土,救回姜二姑娘。”
“姜二姑娘被掳一事,须得保密,不得外泄。”
江铭领命而去:“是。”
少年下完命令,又返身回到楼阁之中。
棋盘之上,一只盘子大小的绿毛龟正四肢摊开,有气无力地趴在棋盘中央,龟甲上摆满棋子,黑白交错,一枚叠着一枚。
那绿毛龟一动都不敢动,好似生怕棋子从龟甲上掉落下来一般。
原来这江家少主刚刚却不是在一人独弈,而是把棋子一枚枚摆到这绿毛龟背上。
世上从来没有人拿龟甲当过棋盘,也不知这算个什么新奇玩法。
少年落座于桌旁的美人靠中,双肘搭于两边扶手之上,十指交叠,对比绿毛龟的战战兢兢,他的坐姿可谓是极轻松极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