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之间还有联系?”穹苍瞠目结舌道,“韩笑没撕了梅诗咏?田兆华不知道?”
警察带着点佩服道:“她沉得住气啊,她没有!她甚至连田兆华都不告诉,稳着没露端倪。梅诗咏也不好意思跑到田兆华面前闹,田兆华还是被我们请到警局之后才知道梅诗咏怀孕了的。”
三人犹如在听天书一样,脸上俱是对社会的迷茫。
警察看着他们笑了下,又皱起眉头,接着讲下去:“韩笑在报警之前,可能已经想好了整套计谋。梅诗咏这个人啊,也有点单纯。她给韩笑平时各种隐晦的观点表述给洗脑了,以为只要自己不给出决定性的证据,就不会让田兆华定罪。她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让两人顺势离婚,于是一直憋着不说,只让我们先把人放了。后来我们也确实把人放了,谁想到田兆华居然就出车祸了。梅诗咏受打击很大,很快离开了A市,我们也没机会做下一步的核实。”
众人皆有点感慨,不知道该如何评论。
两个女人搭了一台大戏,无辜田兆华成了牺牲者。
方起用力眨了下眼睛,从震惊之中回神,唏嘘道:“韩笑这女人,手段挺狠的啊。这么沉得住气?不像她啊?”
“哪里不像?”对面的警察趴近了一点,探究地道,“其实韩笑给我的感觉是三人里最奇怪的,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什么都不说。她一直保持着沉默、冷静、疏离,像一个……”
屏幕中的人一时找不出措词,穹苍接了一句:“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对!像一个看闹剧的观众!”警察抬手,摸着自己的后脖颈,迟疑道,“我到现在也不是很能理解,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想得黑暗一点吧,感觉逻辑有不合理。忽视她吧,又好像有什么地方好像怪怪的。你们接触到她了吗?”
三人坐姿各异,敛目沉思,一时没有马上回答。
按照穹苍等人的推测,他们依旧倾向于当时的韩笑是受人指点,否则她不会出现那么大的性格差异,连事件处理能力都出现了大幅倒退。
你说她,如果不憎恨田兆华,她没有必要对田兆华进行那么严重的报复。
可如果她真的还想挽留,还留有那么一点情意,又不应该是这样豁达的态度。
她究竟是不是剧中人?她到底爱不爱田兆华?她为田兆华设计的局面,是出于报复,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一个个耸立的矛盾,穹苍脑海中跳出的最强烈的解释是:韩笑原以为自己是整场戏的导演兼编剧,是以高傲地旁观这场可笑的悲剧,然而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被安排好的剧情推动人。
当她失去了自己的剧本,只能恢复属于自己的急躁与愚蠢。可当她理智中被鼓动的热意全然退去,她又开始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于是变得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横冲直撞。
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一个被抛弃的实验品。
还有梅诗咏。这位“低调”的参与者终于关键起来了。
梅诗咏是范淮案件的证人之一,也是第二位被范安杀死的人证,说明她跟幕后人,或许也有一定的联系。
一个普通的,平时还带有一点腼腆的女士,很难想象得到,她会在没有旁人怂恿的情况下,突然做出窃取精子、小三逼宫的事,甚至彻底抛却了自己的羞耻心。
她以爱为信仰,正义化自己的鄙陋行为,其实她的爱意扭曲又自私,遵循着最不可为人言的欲望而滋生,像是从一片黑泥里生长出来的植物。
梅诗咏,会不会是第二个用来训练猎物的工具?
穹苍唇角绷成一线,用舌头舔了舔紧闭的牙齿。环胸抱着的双手,指尖用力在手臂上掐出了几道红痕,如同她胸腔里开始沸腾的复杂情绪。
那个幕后人,明显对各界天才更感兴趣。只有从那些人身上获得控制的快感,才能达到精神的满足。
梅诗咏和韩笑,都只是意志力薄弱的普通女性。而田兆华,一位年纪轻轻就能在D大附属这样的大型医院评职副高,外科手术技巧首屈一指,医学天赋远超常人,绝对可以说是同行中的天才。
此外,他性格平和,气质温柔,交口赞誉。不仅是行业翘楚,甚至可以说是个当代完美男性。
田兆华才是幕后人真正的目标。
他最后死了,以车祸半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成了对方实验成功的一个样本,带着不清白的罪名沉没在未完结的档案之中。
穹苍感觉从脚底窜上一股寒意,叫她浑身发麻,还阵阵恶心。随后便是出离的愤怒,熊熊燃烧起来,点燃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怎么也无法认同,更无法原谅,只是因为如此低级的趣味,就去考验所谓的人性,毁灭他人的人生。尤其是田兆华这种踏实在社会中生存,满怀着信仰努力工作的人。
“穹苍……穹苍!”
穹苍被贺决云用力一撞,恍惚惊醒,卸下手中的力。她偏过头看着贺决云关切的眼神,点了点头道:“不好意思,分神了。”
方起惊道:“你听八……这么精神的话题你都能分神?”
穹苍“嗯”了一声,没什么精神,放松自己的身体,朝后挪动,靠在沙发背上,说:“我猜,韩笑应该有用抚养权威胁过田兆华。韩笑跟田兆华之间已经没有多少感情维系,或许已经准备好要跟他离婚。她有稳定的工作,且比田兆华顾家,法院更大可能会把孩子判给母亲。但田兆华也是个很珍惜孩子的人,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屈从韩笑。”
贺决云盯着穹苍看了许久,确认她没问题,才移开视线,说道:“所以,田兆华压力很大,而韩笑又联合了柳忱一起向他施压,想让他身败名裂。韩笑和梅诗咏的接连背叛,让他大感失望……”
方起摸着下巴道:“也许,田兆华是想跟他们表示,‘不要再逼我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穹苍低沉应了一声,表示赞同。
警察手边的闹铃响起来。他快速按下停止,说道:“不好意思,我后面还有工作安排,你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没有了。”贺决云敬了个礼,“谢谢您的帮助。”
警察跟着敬礼,笑道:“为人民服务。”
第99章 朋友
电话挂断之后,贺决云开始整理桌上的电脑,无人说话,空气逐渐安静起来。
方起见穹苍气场阴沉,急着开溜,甩起衣服道:“我也有工作,我先走了。”
他机智地跑路,贺决云又一次拥有了二人世界,气氛骤然欢快起来。
贺决云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脸都黑了。”
“我在想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穹苍将头靠在沙发背上,仰着头,低声道,“田兆华被人盯上了,韩笑跟梅诗咏都不过是逼他走上歧途的手段而已……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人,但他可能永远都猜不到自己的悲剧是如何筑成的,毕竟,他没有办法防备身边的每一个人……原来想让一个人走入堕落的渊薮,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贺决云一时语塞。
穹苍慢吞吞地下了个结论:“说明社交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倒是有可能碰上变态痴恋的偷精狂魔。”
贺决云被她一本正经的叙述给噎住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意味深长道:“怎么?不想交朋友了?要自闭吗?”
穹苍瞥他一眼,说:“你这是两个概念,高风险的事情有时候也值得挑战,毕竟人类是群居动物。”
贺决云摸摸眉毛,装作随意问道:“那你是要找什么标准的朋友啊?”
他脸上的表情几乎都要写出字来了,穹苍再没有良心也很难忽视。
她不是很能明白贺决云的心情,毕竟两个人都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了,贺决云居然还在纠结朋友的问题。
不过友谊的确是需要一点商业吹捧来维护的,于是穹苍用自己的方式抬高了他一句:“比你的标准低一点,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贺决云已经做好了她奚落自己的准备,下意识地要回呛一声,嘴巴刚张到一半,突然品位到,穹苍刚才这话……似乎是在夸他?
高风险的标准,还比自己要低一点。
说明他比朋友要更重要一点是不是?
贺决云将嘴闭了上去,心里头开始美得冒泡。他决定借着这股喜悦的余韵,先将自己被投诉的烂摊子处理一下。打开电脑查看文本的时候,他再次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要那么高兴?他是谁?
他是一位尊贵的,闪耀着金钱的滤镜,努力奋进又长相英俊,从出生起就成为氪金大佬的外挂级玩家。什么时候他的追求变成了和穹苍交朋友?
……他有病?
贺决云愣住了。
……让一个人步入堕落的渊薮,还真特么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穹苍看着他风云不定的表情,低下头移开视线。
善变的男人。哄都哄不好。
贺决云心思浮躁地给自己的投诉意见写了个简短的评价,又找那边的主管了解了韩笑跟他们的交涉结果。
韩笑的要求简单直白,可惜三夭的态度礼貌坚定。她吵闹、威胁、卖惨,各种手段都试过了,仍旧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发现连网友也不站在她这边,终于无奈放弃,现在人已经离开。
贺决云关掉聊天界面,说:“我们还要去找韩笑问口供吗?我不认为她会配合我们。”
韩笑并不是直接凶手。杀人诛心这样的罪行,根本找不到证据。可是如果就这样算了,贺决云又替田兆华觉得太不甘心。
穹苍站在窗户前面,注视着后院宽阔草地上来来往往活动的人群,半晌后说了一句:“找田芮。她比较年轻,从她的身上,应该能问出一些关于韩笑的事。”
贺决云怀疑道:“那个时候,她还太小了吧?”
穹苍的声音淡淡地夹在空气里:“小孩子其实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在父亲刚死的时候。那段时间,她肯定会特别地关注自己的母亲,想要从她的身上获得自己缺失掉的那半份爱。而且那时候她已经不小了,应该能有印象。如果她像雷锋一样有写日记的好习惯,那就更好了。”
贺决云摸出手机,接连打了两个电话,对面都没接通。
穹苍听着系统音忙碌又停止,说:“应该是被韩笑关起来了。”当时韩笑明显很生气,不希望田芮多过问。
贺决云说:“找机会再喊她出来。”
穹苍悠悠跟了一句:“倒也不用。”
贺决云赶紧申明道:“再去一次她家,我的投诉文件真的要递到我老……老板的头上了!这个不行!”
穹苍抬手遥遥指了一下:“那个不就是田芮吗?”
贺决云走过去,将脑袋贴在窗户前,顺着方向一望。
居然还真是田芮,正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赶来。
没多久,那个风风火火的女生冲进了病房。
“好惨,我妈把我手机没收了,还想把我关在房间里!呵,哪有那么简单?”
田芮跑得满头大汗。她将身上挂着的包解下来,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早上去我家,乱七八糟的到底说些什么?”
今早方起别有深意地说了一顿,在田芮心上留下了刺儿,怎么都忽视不掉。韩笑的过激反应,也让她察觉到了异常,所以一找到机会,她就跑出来见贺决云。
穹苍转过身,静静看着她。贺决云的语言系统也出现了长久的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这个女生她家庭的不正常。
田芮带着茫然,眼神在二人之间逡巡一遍,大声道:“你们干嘛不说话啊!”
穹苍给她端了一瓶水。
田芮无意识地伸手接过,急道:“不是!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你们查没查出我父亲的死因?很清楚的,我爸真是一个好人!”
贺决云含糊道:“这个不否认。”
“那你们快去澄清啊!我爸死得太冤枉了!”田芮激动地捏紧了手里的水,见二人反应,眯着眼睛危险问道,“警察当时为什么不公布细节?你们是不是不敢说?”
穹苍侧过脸,无奈道:“哪来那么多阴谋论?”
贺决云打商量地看向穹苍,岂料穹苍速度比他更快一步,披上外套就说:“伤员出去放个风,你们两位慢聊。”
她用着跟方起同款的脚下生烟式火速撤退,关门前给贺决云留下个鼓励的眼神。
贺决云:“??”
这就是你对待标准线以上挚友的方式吗?
·
穹苍穿着病服,在楼下的小花园里走了一圈。
她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结果没走多久,天上开始飘起了细雨。
穹苍估算着时间,觉得这个时候,病房里两人应该正进行到歇斯底里地面对现实环节,到后面的接受,还需要一段时长的酝酿,决定不去打扰他们,给他们一点发泄情绪的空间。
于是穹苍淋着小雨,去医院门口的小卖部里买雨伞。
她撑开一把黑色印花的雨伞,用脖子和肩膀夹住伞柄,站在门口,拿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自己的头发。
雨水刚落时并不凶猛,只有一颗颗细碎的白色水珠停在她的头上,将她头发打得软绵。就在她进入这家小卖部之后,雨势迅速加大,带着倾斜的角度,穿过屋檐打在她的身上。
穹苍看着路上飞奔而过的人影,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裤腿。棉质裤管上已经被沾染了不少灰色的泥渍,看起来脏兮兮的……
“穹——苍!”
穹苍被那声空气中颤动的嘶吼吓了一跳,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惊惶未定的眼睛。
贺决云穿着他那身昂贵的西装,湿淋淋地停在不远处,见她站在那里,抬手用力抹了把脸。
他真的是……贺决云咬牙切齿,说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恼怒,腿部肌肉在微微颤抖。
他是真的以为穹苍又惹上疯子出危险了,只一个不留神的功夫小花园里就没了她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