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此时才看清眼前的清河王,只见他容貌俊逸,身着一件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一支玉笛斜斜横在腰际,神情慵倦闲适。
清河王上下打量着甄嬛,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她的双足上,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李后主曾有词赞佳人肤白为‘缥色玉柔擎’,所言果然不虚。只是我看不若用‘缥色玉纤纤’一句更妙。更见玉足的雪白纤细之妙。”
甄嬛连忙用裙摆盖住未着鞋袜的双足,白皙的双足踩在碧绿的草丛中,更显可爱。她羞恼的瞪了眼清河王,令流朱赶忙帮自己穿上鞋袜。
自古女子裸足最是矜贵,只有自己的夫君可见。如今竟被外男看见了,本就尴尬羞惭难当。又听他出言轻薄,不由得更加恼怒,她欠了欠身正色道:“王爷请自重。”
“小姐?”流朱看看甄嬛,又看看清河王。
“流朱,见过清河王。”流朱闻言,听话的见礼。
甄嬛此时心绪不平,草草的和清河王见了礼,便匆匆离去了,身后还传来清河王不羁的笑声。
回宴会的路上甄嬛不忘叮嘱流朱,“今日之事,万不可对人言,否则你我难逃一死。”
甄嬛匆匆入座,许念见她裙底微湿,神色还有几分仓皇,也只当不知。
曹琴默使计让甄嬛跳纯元皇后所作的《惊鸿舞》,本意是想让她出丑,却不料清河王的神来一笔笛音,反而成就了这一舞。
许念朝上首的玄凌看去,他也正好望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勾唇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着甄嬛的《惊鸿舞》,他心里浮现的却是月光下那抹敦煌飞天倩影,心绪微动,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甄嬛一舞毕,华妃突然大发感慨,自从她被削去协理六宫之权,便一直受皇上冷落。一首《楼东赋》,一句含泪而吟的“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成功的引起了皇上的怜惜,再加上宴席上几位王爷的鼎力相助。
华妃从之前的偏僻住所挪到了慎德堂,离皇上的住处更加近便,这也就意味着,丽嫔那件事彻底过去了。
圆明园御苑里多是百年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嶙峋,浓荫翠华欲滴,放眼望去,满目苍翠,让人心旷神怡。许念不禁想起刚才席间的一出出,这该是华妃为了复宠,和曹琴默合力演的一出戏。
曹琴默是华妃一手扶持起来的,现在眼见华妃失势,她又孕育了温宜公主,便想要摆脱华妃的掌控,可是这一切,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华妃知道皇上喜爱孩子,便将温宜公主抱到自己身边抚养,每每孩子哭闹,便着人去请皇上,这一招屡试不爽。可孩子是曹琴默的,看着刚满周岁的女儿哭的声音嘶哑,真是哭在儿身,疼在娘心,曹琴默心里真是怨恨死了华妃。
日子闲下来了,许念也将早已丢在脑后的琴棋书画,针凿女工捡了起来,技多不压身嘛,而且现在时间这么多,用来打发时间,磨练心性也不错。
“宝鹃、宝鹊,还有你们几个站好了。”许念铺好宣纸,用两方青玉镇纸压好边,朱砂,石青,藤黄等颜料放在白瓷浅盏中,一切准备就绪。
“贵人,您是主子,奴婢们怎配让您为奴等作画,不若您还是画画这园中的美景吧?”宝鸳几人都战战兢兢的。
“是啊主子!”
“是啊!”
……
最后,许念也只好作罢,不过她还是想到了一招,她命人搬来一方半身镜,看着镜中的样子,细细的描画自己。镜中人一身象牙色精致裙装,梳着软翅头,翅尾簪着两只流苏珠花,发间簪一朵鎏金点翠蝴蝶头饰,唇角微弯,眉眼含笑。
“在画什么呢?”玄凌进来,看到许念正在认真作画,走到他身旁站定,看了眼画笑着说道:“原来朕的馨儿如此自恋,竟画的是自己。”
“皇上吉祥!”许念虚虚一礼,“皇上就会笑话臣妾。”
“我本是要画宝鹃她们,可是她们个个都不肯,我无人施为,只好画自己了。”许念说着看向旁边的玄凌,笑的狡黠,“现在皇上来了就不同了,臣妾可以画您啊。”
玄凌躺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胳膊倚着大引枕,神情放松,双眼微眯,右腿随意的弯曲着,看上去好不舒懒。
他看上去挺累的,许念打发了屋里侍奉的众人,也没去打扰他静思,只专心于自己笔下的这幅肖像画。
屋子里静悄悄的,许念轻轻的走到玄凌身旁,坐在榻尾,离他稍远些,生怕吵醒了他,轻轻的帮他扇着风。
闭着双眼的玄凌,眼尾更显细长,浓密的睫毛轻伏在下眼睑,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只是唇色有些淡,该是气血不畅所致。
许念正在欣赏眼前的俊颜,一脸的满足。玄凌突然睁眼看向她,神色温柔,朝她伸出手,许念借力倚在他怀里,只听他大言不惭的问道:“就这么喜欢朕?”
“嗯,很喜欢!”许念也没说谎,确实是喜欢,但却不是爱。
男人和女人一样,对于美好的事物,都难免欣赏欢喜,这无关性别。
玄凌听到许念的回答,胸腔震动,笑的很是得意。“走,让朕看看你作的画。”
两人来到书桌前,许念画的正是玄凌在榻上闭眼假寐的慵懒模样,很是传神。“不想馨儿还有一双妙笔生花之手。”
“皇上又取笑臣妾,臣妾怎当得妙笔生花一词,况这些只是小道。我自幼随母亲学刺绣,临摹的花样不计其数,日子久了,画画的技艺也便这样练成了。”许念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玄凌是位帝王,帝王多疑,总是不免多思多想,“琵琶是与府中的萧姨娘学的,跳舞是我的自己的小爱好,自己照着书胡乱学的,也不费银钱。”
“馨儿果然聪慧。”玄凌听了许念的解释,很快便岔开了话题,抽出刚才许念的自画像,两人相拥静静欣赏。最后,玄凌握着许念的手,在画像的留白处题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临走时,还让苏培盛带走了这幅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经历过无比深广的沧海的人,别处的水便再难以吸引他;除了云蒸霞蔚的巫山之云,别处的云都黯然失色。类比来说,除了聪慧可爱的你以外,别的女人都是浮云。
可见,皇上这种生物,说起情话来,真是直白的让人心动。
第226章 甄嬛传
“小主,小主!”宝鸳惊慌失措的跑进来。
“何事如此惊惶?你慢慢说。”许念坐在窗边绣着一个荷包,但看那绣图,飞腾在云海间的一条五爪金龙,就知道是送给玄凌的。
“小主,不好了,安大人出事了!”
许念捏针的手一顿,她抬头看向宝鸳,也未有几分惊慌,“出了何事?”
“奴婢也是去内务府领份例的时候,听别人议论的,说是安大人已经被下狱了。”宝鸳说这话的时候,偷偷的抬眼看了眼许念,只见许念神色沉稳,不见半分慌乱,她想看笑话的小心思便尽数收了起来。
“小主,有您的家书。”宝鹊匆匆进来,递给许念一封信。
许念接过信,看字迹,应该是萧姨娘的儿子,安陵容的三弟安陵宵写的。在府里时,安陵容的母亲与萧姨娘关系最亲近,在她娘失宠后,也一直是萧姨娘照顾她们娘俩,所以她便与三弟安陵宵的关系最好。
看完信,许念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松阳县令蒋文庆,奉命押运军粮去西北,安比槐是松阳县县丞,也在随军押运粮草之列。谁知,半路遇上了敌军流兵,军粮被劫,蒋文庆临阵脱逃,还带走了大量银饷。皇上知道此事后,龙颜震怒,随即命人抓回了蒋文庆,和安比槐一起收监了,至今生死未定。
许念知道,蒋文庆是死定了,不牵连族人就算皇上开恩了。她不知道的是,蒋文庆已经被皇上下令砍了。
根据安陵容的印象,安父安比槐一向谨小慎微,说白了就是胆小怕事没担当,为人处事只为自保,是万万不敢和蒋文庆的事情掺和在一起的。
“宝鹃,替我更衣梳妆,我要去求见皇上。”
许念换了身素净的衣服,便和宝鹃去了九洲清宴。
一路她都在沉思,关于安比槐以后的路,她应该怎么安排。安比槐虽然胆小怕事,但是他十分爱财,许念总怕他仗着自己如今的位份,在松阳县里作威作福,也怕他被有心人用钱财设计,惹出更大的麻烦,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松阳县远离京城,一但事发,许念就是想要补救,都来不及了。
“昭贵人,因蒋文庆一案,皇上龙颜大怒,已经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而且此时正在召见几位大臣,没时间见小主,小主还是先回去吧?”苏培盛小声劝着许念,“以皇上对小主的宠爱,必不会重惩安大人的。”
“谢谢公公好意,我还是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劳烦公公一会儿替我通传。”许念微微躬身,谢过苏培盛好意。
她不能走,这宫里想要安比槐性命的人很多,即使他死不死与她们也无甚关系,可是只要是能够打击到许念,她们只是顺手推一把,又何乐而不为呢?
许念在殿外站了一个多时辰,苏培盛才传旨让她进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许念深蹲一礼。
玄凌坐在上首,并未喊起,片刻后,他才声音冷肃的问道:“你是为你父亲来求情的?”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臣妾谨记于心,不敢触犯。”许念的声音清凌凌的回荡着大殿中。
“起来吧。”玄凌见许念跪在殿中谨慎的模样,也是于心不忍。
他起身走到许念身边,两人一前一后走去东偏殿,玄凌疲惫的靠着身后的大引枕,眉头微蹙,右手揉捏的眉心,显然是头痛又疲乏。
许念脱鞋上榻跪坐在他身后,力道均匀的帮他按揉穴位,玄凌舒服的闭上眼,深深的舒了口气,就这样倚靠着许念。
许念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呼吸之间,冷热交替,呵气如兰,让玄凌本来盛怒的火气,也慢慢的消散开去。
按了有半盏茶时间,玄凌才拉住许念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好了,别累着了。”许念依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薄荷脑油的味道,就知道他是真的十分疲惫了。
看玄凌对她的态度,便知道他必定不会重惩安比槐了,只要不要了安比槐的命就好。许念也就未再开口多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待着,气氛也无比融洽。
不几日,就听到安比槐只是被革除了职务,并未再有别的处罚。许念想,这样就很好,就让他下半生在家含饴弄孙吧,至少可以安度晚年。
“皇上请坐,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银耳莲子羹,莲子是新鲜的,皇上尝尝。”许念接过宝鹃手里的小碗,放到玄凌桌前。
宝鹃笑着说道:“这莲子是主子亲手一颗颗剥的,皇上可要多用些。”
“你这多嘴的丫头,下去吧!”许念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讨好玄凌,只是想要为他做些什么罢了。
“你有心了,快坐下,陪朕说说话就好。”玄凌拉着许念坐下,他也能看出来,许念并没有以此邀宠的意思,便也岔过不提,只是笑的更加和煦了。。
“蒋文庆一案,你父亲确有失职之处,所以朕小惩大诫,以儆效尤,革了他的职位。不过,朕日后会找机会恢复你父职位,你不必忧心。”玄凌一边喝着汤羹,一边向许念解释道。
看着许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玄凌放下手中的勺子,“你若有话就对朕实说。”
“皇上可愿听臣妾讲个故事。”
“嗯。”
“有个制香卖香的小商贩,他没有什么才德,胸中也无甚大志,娶了个小他十二岁的妻子。婚后,虽然日子拮据,但是夫妻恩爱。妻子是江南有名的绣娘,一手绣技十分了得。结婚第三年妻子怀孕了,她日夜刺绣,眼睛越来越不好用,她用卖绣品的全部银钱,给自己的丈夫捐了个芝麻小官。她以为自己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却不知,这是她苦难生活的开始。”
“丈夫当官后,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往家里抬姨娘。妻子很快便失宠了,丈夫将他抛置一旁。府里的姨娘们,个个都能欺辱她。可即使她被府中姨娘欺压,丈夫也不会为她出头,连他们的女儿,也不得父亲喜爱,从小到达,竟未得过父亲一句关怀。后来,一府主母,日子之所以好过些,还要仰赖一位姨娘照拂。”
“不过现在好了,她的女儿入宫了,成了皇上的女人,即使位份再低微,也足以震慑府中众人,庇佑她的母亲,让姨娘们不敢跋扈嚣张,让父亲不敢不管不顾。”
“她做到了!”许念看着玄凌,眼中满是感激之情,不管怎么说,也是他庇佑了许念。
“朕知道了,就让你父以后安心在家养老吧。”
玄凌说完,许念便看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真是如夏花般绚烂,即使她什么也没说,玄凌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并且顺着她,这种感觉还不赖。
玄凌的心里何尝不受震动呢?这宫里的女子,莫不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利益而争宠争斗,以期家族繁盛,自己在宫里的地位才更加稳固,前朝后宫,国事家事,哪里又能没有牵扯呢?
让宫里一群等着看许念笑话的人失望了,安比槐全须全尾的回家了。这事上,华妃迫不及待,极力想促成安比槐死罪,后宫的女人,只要受宠的,就都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皇后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皇后这次难得的和华妃统一战线,可是这天下之事,最终的决定权全在皇上一人,关键是,安比槐确实也未参与蒋文庆一案。这也是前朝之事,后宫的女人不能多言,也只能侧面敲边鼓。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许念也算是舒了一口气,安家的日后就看安陵宵的本事了。
眼看着夏日就要过完了,最近早晚的温度十分舒适,许念早晚就会来园中走走,想必也快要搬回紫禁城了,许念还真有几分不舍。
眼看着就能平顺回宫了,却在此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沈眉庄被丫鬟茯苓当众揭破怀孕一事是假,为她诊出喜脉的刘畚是她老乡,又已出逃。她为了助孕,向太医索要助孕良方,与太医院江城私相授受,身为皇上的女人,这是大忌。
如此种种,让皇上大为震怒,最后,沈眉庄因为假孕争宠,被褫夺‘惠’字封号,贬为答应,幽禁闲月阁,并且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