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惊讶道:“我儿考了第一?”
陆夫人更惊讶:“老夫人莫非不知道?”
柳氏捏着帕子道:“恩衍素来不喜欢在我跟前夸耀自己,这些小事,自然是不说的。”
陆夫人了然颔首,回忆起“闵恩衍”的态度,笑着说:“伯爷瞧着是个稳重的。”
柳氏心里暗自计较着,这么大的事,“闵恩衍”怎么不跟她说。
陆夫人温婉地说:“有伯爷这样的学生,想必他的老师也深感荣幸。”
柳氏还是笑,“教过我儿子的先生,都夸他好!”
陆夫人接着话说:“若我家通哥儿也有良师可择,真是他的福分,我与老爷自然感激不尽,以礼重谢。”
柳氏笑说:“这事讲求缘分,先生看得上我家恩衍,倒未必看得上你家通哥儿,不过你也不用忧心,你家通哥儿自有缘分到的那天。”
陆夫人面色一白:“……”
这是怎么说话的!都没叫先生见过学生,怎么知道先生看不上她儿子!
她也不好发作,只赔笑附和。
柳氏心思还在马场上,兜兜转转,又问上去了,话里话外,恨不得陆家直接给一片马场闵家经营。
陆夫人心中冷笑,柳氏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二人来来回回说了半天没个结果,陆夫人便没了耐心。
这样的人家,缠上了就要命,她已经彻底歇了交往的心思。
真不知道这样的妇人,是怎么教出“闵恩衍”那样的孩子!
她怀疑伯爷不是闵家亲生的!
次间外,丫鬟打帘子进来,说:“老夫人,厨房抬膳过来了。”
柳氏邀请陆夫人一同用膳,陆夫人顾着“闵恩衍”的面子,倒没推拒。
席间五个菜,三个肉菜。
陆夫人意外道:“老夫人倒不必迁就我吃肉,我吃一餐素菜也无妨。”
柳氏的筷子已经夹到肉上去了。
陆夫人:……
不是吃斋念佛吗?
二人用完膳后,陆夫人浑身不舒服,不想多留,立刻就要走。
柳氏命丫鬟送陆夫人出二门。
闵恩衍正好用完午膳赶来,在顺安堂门口见了陆夫人,行礼问候:“陆夫人,今日午膳可还用得惯?”
陆夫人瞧“简玉纱”眼放精光,和柳氏如出一辙,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似的,脸色淡淡道:“尚可,家中还有要事,我先回去了。”
闵恩衍挠头,怎么这就急着走了……也不夸一夸他煲的汤。
闵恩衍心中失落,却陡然听到一声狗叫,是从安顺堂传出来的。
他娘又不喜欢狗,院子里怎么会养狗?
闵恩衍不敢进安顺堂,他往院子里一探头,狗旁边摆着大汤碗,看花色,可不就是他送过来的碗!
他娘居然把他煲的汤喂狗了!
闵恩衍直接冲进去找柳氏要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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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回家后,砸了一通东西。
陆千户看着地上稀碎的物件儿,顾不得心疼,慌忙问道:“夫人,何故气成这样?”
陆夫人捏碎了一块绿豆糕,怒不可遏:“蛇蝎心肠假慈悲的东西!明明偏袒亲生儿子,叫庶子经商养活家里,嘴上却说待两个儿子都一样!一开口就要一片马场,我提起推荐先生的事儿,却屁都不放一个!看不起我就罢了,何故踩我儿!气死我了!承平伯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是不是当初跟谁家孩子抱错了!”
陆千户哄道:“夫人别动气,许是真抱错了也说不定。”
陆夫人笃定道:“肯定是抱错了!”她咬牙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人脸色!若不是看在伯爷面上,我真想把她的脸撕烂给京中人瞧瞧,是个什么模样!”
陆千户可是相当了解自己妻子的暴脾气,真招惹了她,天王老子来说都不好使,到时候真闹得满城皆知,开罪了闵家,陆宁通和人家孩子再怎么相处?
他劝阻道:“夫人息怒,承平伯老夫人抱错孩子就够可怜了,咱不跟她一般计较!”
陆夫人呸一声,继续道:“我跟你说,那柳氏根本不会教孩子!就她那样,比我还不如,幸亏咱家通哥儿没生在她家,否则迟早是废得没救。我估摸着她那个庶长子也不怎么出息。承平伯真真是老天眷顾,托生这样的娘胎,还长得一身正气,真不容易。”
陆千户重重点头,说:“不容易不容易。咱家通哥儿也不错,只是贪玩些,用不着去闵家取经。”
陆夫人愤愤道:“我再不会去了!我虽然不会教孩子,但我以身作则,通哥儿本性是不坏的。”
陆千户十分赞同:“那当然,通哥儿性子是像咱们。”
陆夫人瞪他一眼,到:“我说的是像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千户:“?”
陆夫人戳着陆千户的脑门儿道:“你赌钱,喝酒,你就只会发脾气!”
陆千户挺直了腰杆子:“那我也是个好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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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
五军营里,呈上来一份幼官舍人营过月考的名单。
太监寿全福小心翼翼捧到皇帝跟前,轻声说:“皇上,东西送来了。”
项天璟坐于雕龙椅,他面色苍白,病恹恹的,眉毛比平常男人要细,要干净,却不失凌厉,深邃的双眼之间,也正好在眉心处,一颗浅褐色的淡痣。
他接了名单细看。
幼官舍人营里的人,将来都是要承袭军户,领兵士数人,是营中重中之重。
项天璟素来重兵,便每月都亲自看过考的名单。
黄封的折子,展开有御桌那么长,一眼扫过去,除了几个后国公、侯家的郎君,别的名字并不醒目。
但末尾处,承平伯几个字却在一干千户、百户之中,分外扎眼。
项天璟眉毛一挑,若不是头回在名单上见到“闵恩衍”的名字,他还以为闵家早死绝了。
倒是怪了,次次不入选,这回上报名单缩减近半,闵家这个,是如何混进来的?
项天璟往椅子上靠去,因衣衫不整,领口露出一段锁骨,细长精致。
他指头点在名单上,瞧着寿全福慵懒道:“不知道朕与这些个小郎君互搏,有几分胜算。”
寿全福吓得冒冷汗,惶恐道:“皇上,您乃真龙天子,可切莫做出有损龙体之事。”
项天璟皱眉道:“你是说朕打不赢他们?”
寿全福生怕项天璟发病,双腿一软,跪下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真没趣。
项天璟吩咐道:“去后宫问问,打猎的时候,哪几个嫔妃愿意跟去,重重有赏。”
寿全福苦着脸,应声去了。
这差事放在先帝在时,是个好差,试问哪个妃嫔不想在皇帝面前承宠?
只是换了项天璟,便是个苦差了。
寿全福亲自去各个宫中跑了一趟,吃了无数道闭门羹。
其中丽嫔娘娘是个憋不住情绪的人,她哭着拿迎枕砸寿全福,骂道:“你个黑心的!好事儿便不想着我,要命的事儿专门挑我!我是杀你全家还是掳你妻儿了?”
寿全福被丽嫔亲自打出门去,心里实在苦啊。
寿全福回御书房复命的路上,碰到了他徒弟。
小徒弟问他何故垂头丧气。
寿全福朝冷宫方向一指,隐晦道:“还不是那位吓坏了整个宫里的人,行猎都没一个人肯去。”
小徒弟小声道:“怎么会是那位,分明是……”
分明是皇上吓人!
剩下的话,寿全福没让徒弟没说完,就把他揍了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宁通:古代4s店老板的儿子。
最近一到晚上码字眼睛总是很花,不知道是疲劳还是啥原因_(:з」∠)_
我再观察两天,如果不行,更新时间固定推迟到十点,加长中间眼睛休息时间。
第十三章
大业建朝几百年,一共出过二十多任皇帝,其中有十任皇帝都患有脑疾。
此疾奇异,常常令人失控,做出暴力嗜血、惨无人道之事。
据说,曾有一帝竟下令屠.杀整个后宫,震惊朝野。
正史上虽无记载,但在大业,却是勋贵权臣之中,都知道的秘密。
每到挑选太子之时,举朝跟着惶恐,不为别的,只因这病发得突如其来,太子幼时不发,刚立储许就发了。
当朝皇帝项天璟,便恰好是这种情况。
不过项天璟继位是必然之事,因先帝只得他一个皇子而已。
先帝在时,独宠当今太后,导致别的妃嫔一生老死宫中,都无法得见天颜。
太后却又是个难以受孕之体,承宠前十年,只怀过两个孩子,全部小产,此后便无法生育。
便是这般,太后独受专宠,仍是不许皇帝与别的妃嫔生子。
幸而先帝曾与一位分低微的妃子有过春宵一夜,而那妃子因故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已经受孕,她悄悄在冷宫生下皇子,虽然早早病逝,但到底让龙脉得以延续。
是以,今上童年凄苦,自幼吃残羹冷炙、穿破衣烂衫长大,在冷宫躲了七八年之久。
后因先帝年纪渐长,已无生育能力,立储在即,今上才能从冷宫中一群疯疯癫癫的女人手中,全须全尾地走到先帝面前,在举朝大臣以死相护之下,堂堂正正成为当朝皇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大臣们其实也担忧今上幼年凄苦,恐怕也患有脑疾。
据宫人说,今上小时只是沉默寡言,从未发病,连太医都说,约莫是没病。
皆大欢喜!
今上被立储的那日,本是举国同欢的时刻,却不知道怎的,今上换上太子袍,完成立储大典,便发病了。
他活生生掐死了一个太后的宫女,用刀挖出她的眼珠子,割她的舌头和双耳,亲自捧给太后。
后由太医确诊,今上也有脑疾,发病的时候,性情狂躁暴虐。
但他正常的时候,却能理智把持朝政,堪称明君。
朝中大臣,对皇帝是又爱又怕。
对于后宫妃嫔来说,却只有怕。
已有人身先士卒,做了典范,现在后宫中人,但愿菩萨保佑,老死宫中便是最大的幸福。
打猎出游的时候,妃嫔需要伴在左右,猎场刀光剑影,更容易激发内心的暴力,试问谁敢伴在吃人的老虎身侧?
千金难买命长。
谁还嫌活得太久吗?
打猎是苦差,后宫嫔妃都不肯去。
但世家大族却是爱去的,反正他们又不用靠近皇帝,只管去玩乐结交权贵便是。
宫中帖子下到承平伯府的时候,柳氏欢喜得不得了,她女儿亲事未定,正好可以借此替闵宜婷谋得如意郎君。
只是打猎的日子不巧,正遇上她来月信。
她气血虚弱,一来月事,便只能卧床静养,肯定无法带闵宜婷出去,此事便只能托付给儿子和儿媳。
柳氏叫了闵宜婷来交代,叫她几日后,跟着简玉纱与闵恩衍一道去。
闵宜婷怒道:“我只跟哥哥一起去,才不和那讨人厌的女人同行。”
柳氏安抚说:“她若要去,谁也拦不住,你不管别的,有什么事找你哥哥说便是。”
闵宜婷乖乖应下,转身便去找“闵恩衍”。
荣月堂里,简玉纱与闵恩衍正在用膳。
闵恩衍憋一肚子气,他还在怨柳氏将他的汤喂了狗,却不敢跟简玉纱抱怨。
丫鬟瑞秋进来传话说:“夫人,伯爷,小娘子来了。”她为难道:“正要往次间里来。”
简玉纱眉头一皱,吩咐丫鬟说:“先让她在厅中候着。”
瑞秋退出去,闵恩衍瞧见简玉纱脸上嫌弃的表情,不悦道:“你对我妹妹这是什么态度!她在家中待不过一年多便出嫁,难道也得罪过你?”
简玉纱脸上又淡淡的,道:“兄嫂已经成亲,她还这般乱闯,这种没家教的东西,我要给什么好脸色?”
闵恩衍气绝,摔筷子道:“婷姐儿天真单纯,活泼可爱,你怎如此说她?”
简玉纱冷笑。
她可从未见过闵宜婷这样“天真单纯”的人。
闵家家教不好,闵恩衍都只这个德行,闵宜婷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前一世,闵宜婷心系外男,受人撺掇,险些与人私相授受,简玉纱发现之后,果断阻止,并花重金请了教养嬷嬷,替她更正言行举止。
却不想闵宜婷毛病实在太多,性子又不好,嬷嬷严苛,闵宜婷便恨上了简玉纱。
后来简玉纱掌家,闵宜婷的婚事便也落到了她手上。
简玉纱极尽所能,在闵家能挑选的最合适的适龄郎君中,替闵宜婷相中了一个举人,对方出身言情书网,一家子都谦和有礼,且不歧视武将之家。
闵宜婷嫁过去只要本本分分的,一生顺遂并非难事。
简玉纱和柳氏、闵恩衍一起,替闵宜婷定下了这门婚事,并送出丰厚的嫁妆。
这婚事闵宜婷自己也是同意的。
但她嫁去之后,但凡有半点不满,便在娘家人跟前提起曾经喜爱过的郎君,即便那人后来养外室的事儿,闹到人尽皆知,闵宜婷依旧责怪简玉纱棒打鸳鸯,害她不幸福,也害了她本该嫁的如意郎君,沦落至万人唾弃的地步。
简玉纱只当闵宜婷是不懂事,看不清好坏,看在闵家当初对她的恩情份上,并不计较,只等着待闵宜婷生儿育女成长了,自然明白她的苦心。
谁料到闵宜婷恨得挑炭扔她脸,虽然没着伤脸,却让她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疤。
简玉纱才对闵宜婷寒了心。
这一世,谁的妹妹谁去操心,简玉纱只会袖手旁观!
“哥哥!”
一道甜腻的女声传来,闵宜婷推开丫鬟,闯入次间,朝简玉纱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