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上午,柳氏便送了一封帖子去陆家,邀请陆夫人明日过门。
送完帖子,柳氏便推脱身体不舒服,将这件事交给了“简玉纱”操办。
闵恩衍高高兴兴应承了,待简玉纱下午练完功回院子,还特地与她分享。
简玉纱看着闵恩衍的样子直摇着头。
娘蠢蠢一窝,道理是不错的。
柳氏生的一子一女,就没一个有脑子的。
第十一章
陆宁通的母亲给简玉纱送了礼物和感谢信后,当日便收到了柳氏邀她上门的帖子。
陆夫人欣喜万分,着人将陆千户从马场喊回来,让他帮忙挑选衣服。
陆千户身上还有一股子马粪味儿,他愁眉苦脸问:“夫人,你把我大老远叫回来,就为了这事儿?”
陆夫人眼睛一瞪,“这难道是小事儿?你瞅瞅闵家的孩子教的,咱们家孩子教的,若能上门取几本经,日后用在通哥儿身上,他若成器,你难道不欢喜?”
“高兴高兴。可是这和你穿什么衣服去,有什么关系?”
“这是闵家头一次邀请我上门,不得穿大方得体些?我不留个好印象,你区区一个千户,承平伯府如何瞧得上咱们家?”
陆千户点头赞许:“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陆夫人千挑万选,打算穿一套马面裙过去,红绿配色,织以金线,再端肃不过。
随后,她便着人去承平伯府回话,说明儿早上巳时过后登门。
柳氏在安顺堂里得到了消息,便命丫鬟秋桐传给了“简玉纱”,还嘱咐说,巳时已经不早,聊一个时辰后,正好留陆夫人吃饭,厨房上的事,也交给“简玉纱”准备。
闵恩衍在秋桐跟前拍着胸道:“你回了老夫人,一切包在我身上,保准不出半点差错。”
秋桐拿眼睛将他一扫,深深地笑着,说:“奴婢省得,这便去回话。”
秋桐走后,闵恩衍觑简玉纱一眼,昂着下巴道:“可不只是你一个人讨陆夫人喜欢,她也会喜欢我的。我便是做了女人,陆家人照样会高看我。”
简玉纱轻蔑瞧他一眼,问道:“你拿什么让人家高看你?”
闵恩衍“我我我”了半天,说:“自然是拿真心实意!我娘不是说灶上的事儿交给我负责吗,今晚我就去厨房现学做菜,明儿陆夫人来了,吃到我亲手做的菜,自会感动。指不定当面便给我回礼。”
简玉纱不住摇头。
闵恩衍见简玉纱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样,拍桌道:“我现在就去厨房!难不倒我!”
他说风就是雨,起身便去了小厨房。
简玉纱望着闵恩衍,只觉得蠢不可及。
陆夫人上门,是为了自己儿子将来有前途,吃不吃闵家的菜,根本不重要,闵恩衍便是做了满汉全席,人家都不见真心欢喜,更何况这废物蒸鸡蛋都未必会,更遑论做菜。
简玉纱没工夫管闵恩衍怎么折腾,她预感到后日回营会有大事,便命丫鬟们将她嫁妆里的书籍全部整理出来,归整到书房,她挑了几本仔细阅读。
营卫中日常训练中,说到底还是更重个人能力,她现在的目标就是不断增强单打独斗的本领。
她最擅长的是长qiang,可惜眼下只能用拳,到底有些施展不开,闵恩衍身子骨也偏瘦弱,也只能先锻炼拳脚功夫。
简玉纱翻阅了几本拳谱,重新练了一套更适合闵恩衍身体的拳法。
闵恩衍则在小厨房里“钻研”上了。
他一进厨房,就问丫鬟什么菜能够让人一吃就惊叹无比,立刻产生赞美的想法。
灶上丫鬟报了好几道仙鹤楼有名的菜。
闵恩衍相中其中一道“鸡松”,就问怎么做。
灶上丫鬟道:“取鸡两腿,去筋骨剁碎,不可伤皮,否则做出来不干净,味道也毁了,用鸡蛋清、粉纤、松子肉,同剁成块。如腿不敷用,添脯子肉,切成方块,用香油灼黄,起放钵头内,加百花酒半斤、秋油一大杯、鸡油一铁勺,加冬笋……”
“停停停!”
闵恩衍听得脑子都疼了,他皱着眉头问:“这道不行,换一道。”
东西和工序太多,记都记不住,怎么做!
丫鬟小心翼翼道:“那就笋煨火肉?”
她又继续说了做菜的步骤,还是好长一段话。
闵恩衍牵一下嘴角,怎么做个菜,都比得上考状元了?
他索性道:“来道简单的,一天就能学会的。”
“夫人,您从前做过菜吗?”
“没有。”
君子远庖厨,他怎么可能做菜!
闵恩衍心想。
丫鬟“嗯”了半天,建议说:“要不,您做个凉拌菜?”
闵恩衍当即否认:“不可不可,这哪儿上得了台面?”
丫鬟太为难了。
“就没有好做又美味的东西?”
“有。”
丫鬟灵光一闪,推荐闵恩衍用蘑菇煨鸡汤。
算是较为简单,味道又比较鲜美的菜品。
闵恩衍一拍脑袋定了这道汤,便在厨房里练手。
做菜瞧着是件简单事儿,却不是人人都会,有的人天生就是不会,他察觉不出来盐的咸淡,他掌握不了什么样的火候合适,他不明白食物的分量该放多少。
“夫人,蘑菇要用菜油泡透!泡透!”
“我透了啊!”
“您这儿哪儿全透了,这一边儿色都没变。”
“是吗?”
“夫人,鸡下锅要滚去沫子。”
“我滚了啊!”
“您再仔细瞧瞧。”
“嗐,不就还有一丁点沫子吗?不妨事。”
“……”
“夫人,鸡肉煨八成,下蘑菇煨两成,您提前下蘑菇,就煨得缩紧了,不好咬。”
“哎呀,哪里就缩了了。”
丫鬟揭开砂锅让闵恩衍自己看。
闵恩衍讪讪道:“……好像是紧了一圈儿。”
一顿鸡汤煨下来,早上丫鬟险些主动求了主子把她发卖算了。
教“夫人”熬汤,真不是人干事儿!
闵恩衍最后瞧着成品沾沾自喜,下厨也什么难的!
他特地盛了一碗给简玉纱送过去。
就不行她不喜欢。
灶上丫鬟在厨房里累得擦汗,在她掌着火候、咸淡之下,可算把“夫人”给打发走了。
简玉纱在前院打桩,一回来洗漱过了,便传了晚膳。
她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便一字不言。
等到饭罢,便去院子里消食。
闵恩衍拽住她的袖子,拧眉问她:“吃饱了就没什么说的?”
简玉纱拂开他的手,说:“没有。”
闵恩衍狠咬一口筷子,闷声道:“不识泰山!”
等陆夫人来了,自会叫简玉纱知道自己错识了什么人间美味。
当夜,闵恩衍早早就准备入睡,还催着简玉纱说:“你快把灯熄了,我今儿为了学做菜,真的累坏了,困得不行。”
简玉纱没理他,看完最后一点拳谱,才入榻。
次日清晨,闵恩衍清早起来煨汤。
巳时刚过两刻,陆夫人便到了。
简玉纱本在前院练习长棍,离二门不远,本着礼貌态度,亲自去迎二门陆夫人。
陆夫人在二门上,喜见“闵恩衍”,喜笑颜开,她仔细打量着“他”,心中纳罕,小郎君模样算不上非常俊朗,那双眼睛却分外吸引人,内敛沉静,含有荡荡浩气。
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敬重。
“陆夫人安好。”
简玉纱抱拳行礼。
陆夫人连忙将她扶起,笑着道:“难为伯爷忙得一身汗,还特地前来迎我。”
简玉纱领着陆夫人跨过二门,往安顺堂去,微笑道:“我引您去见家母。”
陆夫人心里想着儿子每天是和这样的郎君在一起,放了十万个心,忍不住笑道:“劳烦郎君了。”
简玉纱始终笑着:“这有什么。”
在甬道上走了一半,陆夫人放低声音告诉简玉纱:“伯爷,我家老爷前儿得了个消息,不知伯爷知晓不知晓?”
简玉纱顺势道:“不知道陆夫人指的什么消息?”
陆夫人指一指天,隐晦地说:“……据说是要去亲自巡查京营。”
简玉纱眉头一挑,天子莅临?
难怪这次月考这般严格,功底不好的人,的确上不得台面,若在天子跟前犯错,可是大罪。
“多谢陆夫人相告,晚辈之前并不知道此事。”
简玉纱这一句话,便是承了陆夫人的情。
陆夫人笑道:“伯爷与我家通哥儿是好友,这算不得什么。”她又靠近简玉纱,小声道:“只是机会难得,倒不指望我家那个混世大魔王有什么出头的地方,但祝伯爷前程似锦,大有可为。”
简玉纱笑着行礼说:“承您吉言。”她望着安顺堂的院门,说:“陆夫人,家母在院子里,我前院还有些事儿,便不送您了。”
陆夫人点着头说:“伯爷自去忙您的。”
简玉纱便在门口折回了前院。
陆夫人笑跨过安顺堂门槛,十分期待见到柳氏。
到底是什么样的妇人,才能教养得出这般通透大方的郎君!
倘或能学到一二分本领,把儿子教得有个贵公子的样子,她便满足了。
安顺堂厅内,秋桐正禀了柳氏:“老夫人,夫人煨了汤,说一会儿送来。”
柳氏冷淡“嗯”一声,说:“把后厨的那条狗牵来吧,今儿给狗吃顿好的。”
秋桐笑道:“奴婢明白。”
主仆说话间,陆夫人便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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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菜谱来源于《随园食单》
第十二章
陆夫人是怀着万分的期望与柳氏相见。
一入厅堂,入眼的便是墙上高悬的佛像,屋子里还飘着淡淡的檀香。
原是个信佛的人,那肯定心最慈不过。
“陆夫人,咱们老夫人在次间,您请。”
秋桐打了帘子,请陆夫人进去说话。
陆夫人冲丫鬟微微一笑,从绸布帘子穿过去,便见得柳氏坐在罗汉床上,穿着大绿的褙子,头发抹了油,一丝不苟,打扮得倒精致,瞧起来并不像个寡妇。
这倒算不得什么要紧事,丈夫去世多年,守寡已经够苦,没道理还要刻意苛待自己。
陆夫人走过去,朝柳氏福一福身子,说:“老夫人安好。”
她们年纪相仿,不过地位差了些,若两家日后有交好打算,这一拜下去,柳氏当立刻扶起她才是。
柳氏却相当受用陆夫人行礼,她只笑着说:“陆夫人辛苦,快请坐。家里可好?”
陆夫人掩下神色不显,提着裙摆,坐在小几的另一边,笑说:“家里就操心一个通哥儿的事,倒没别的不好。幸而通哥儿和伯爷相识,有伯爷带着我家通哥儿,想来以后也是好的。”
柳氏忍不住得意的笑,自夸道:“我儿自然是最好的。”
陆夫人脸上挂着笑,顺势说:“还不是老夫人教得好,哪儿像我家那个混子……不过这也怪我,不如夫人教子有方。”
柳氏掩面笑着,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辛苦拉扯大儿子,倒还是头一回有人说她教孩子教得好。
做母亲的难得不欣慰。
陆夫人便继续问道:“不知道老夫人平常在家中,都是如何与伯爷说理儿的?我家的混子讲道理时不听,说重了又闹脾气,可是把我和老爷二人磋磨死了。”
柳氏笑呵呵道:“我倒也不曾说别的……”
陆夫人眼里闪光,不曾说别的,那是说了什么?
谁知道柳氏没了下文,话锋一转,说:“陆夫人,我还有些事要问一问你。”
陆夫人说:“您尽管问。”
柳氏竟也不打个拐,问道:“陆千户马场的营生,好做不好做?”
陆夫人微愣,没想到柳氏说得这么直截了当。
陆千户是个牧马的官职,他在位多年,攒出不少经验和人脉,年轻时候就开始拿本钱做马匹买卖的生意,时日长了,家底便积累起来,比闵家可富有多了。
京中馋着陆家的人家产的可不少,陆家夫妇不知道打发了多少人走,自家亲戚都下过狠手。
却没想到和柳氏头一次见面,她就打上了马场的营生。
但陆夫人心里也明白,与人交好,空手不太好看,她自有别的厚礼给闵家。
陆夫人便道:“说不上好做,是个累人的活儿,伯爷金尊玉贵的,何苦与这些腌臜玩意儿打交道。”
柳氏嗔笑说:“只要能挣钱,便不叫累人。我家还有个庶长子成日在家闲着,我倒惦记着让他也闯荡闯荡,希望他们兄弟二人,都能出人头地。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好只偏袒一个。”
陆夫人笑容一滞。
亲生儿子入营卫,却让庶长子担个养马的名声,虽这是人之常情,却也不能嘴上说着对两个儿子是一样的心疼吧?
这便是信佛的妇人?
陆夫人不好明说,只道:“这事一日两日筹谋不成,来日方长。我听通哥儿说,伯爷在幼官舍人营里考了第一,名师出高徒,不知道伯爷平日学武请的哪位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