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大明——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20-08-28 07:59:55

  不能急。
  她必须冷静,必须恪守这些最基本的急救办法。这点知识是她此刻仅有的,这些办法是她唯一能与死神拉锯的办法!
  她的眼睛不能流出模糊视线的泪水,她的大脑不能思考那些打断计数的杂念。
  她立刻开始了第二次除颤。第三次除颤。
  而后是再一百次的心肺复苏按压。
  她脑子里几乎已经无法判断周围的环境,亦或是外头的风声雨声。只有数字,时间,他的心跳。
  就在俞星城重复除颤和按压几乎到了绝望的时候,她带电的双掌碰到炽寰的一刹那,他忽然嘶哑着猛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剧烈咳嗽颤抖起来。
  俞星城连忙扶住他脖颈,嘴唇颤抖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炽寰紧紧闭着双眼,他疯狂的大口呼吸,面露痛苦之色,而后砰的一声化作小蛇的模样,将自己不成模样的身体蜷缩起来。黑雾缭绕在他的伤口和那断裂的小爪上。
  她知道,他活了。他动物的本能又回来了,他那强大的舔舐伤口自我保护的能力,会让他渐渐痊愈。
  俞星城再也撑不住了,她双眼滚烫,朝后重重的倒落在废墟之中。
  她一只手托住了那蜷缩的小蛇,放在了自己还没被咬烂的那边衣袖里,她感觉到小蛇冰凉的尾巴似乎无意识的动了动,只有那蛇尾带着轻微的力气,勾住了她的手腕。她能感受到那紧贴着自己手腕脉搏的,多一份的脉搏。
  俞星城捂住了自己的嘴,无声的仰躺在冷雨的夜空下。
  他不会知道这一小段时间发生的事。也不会知道连那个他口中铁石心肠的俞星城或许也会掉眼泪。
  没有人会知道。
  就像俞星城不会知道炽寰离开她身边的这些日子,他到底想尽了多少办法,花费了多少努力,才将赤蛟拦截住。
  但这样就很好。
  这样就足够。
  疲惫、疼痛、失血,朝她卷席而来。她渐渐意识有些不清楚了,似是昏睡,似是昏迷,完全坠入黑暗之前,她只记得自己抬起手,护住了衣袖中的炽寰。
  梦。
  梦来的极快。
  像是急急将她拽入另一个世界。
  她仰头看着漫天火海,听到自己的疯狂的笑声,那不是她的笑声,反而听起来更像是炽寰——赤色的云雾飞速掠向远处的天空,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却是青年的手,黑色的指甲尖利暴涨,那雕刻着浪花波涛的黑色手杖被青年紧紧握在手中——
  仰头看,一个白色长发的老男人凌空而立,周身淡淡月色,身量修长,似与火海无关般,歪头看着青年。
  白发老男人忽然道:“啊,我记得你。脖子上一圈银毛的小黑蛟,在密须古国作战时,我见过你。你那时候化形也没有……没有这么成熟性感啊。你以前不是走清纯路线的吗?”
  俞星城满头问号的时候,就听到“她”以青年的声音怒吼道:“不,我见过神,我知道她的模样——”
  白发老男人摸了一把自己胸口:“啊。你说之前那个模样啊。那都多少年前了,总当女人不是挺累的吗,趴着睡觉也不舒服。我就有时候会换一换。我记得你叫阿欢。”
  青年咬牙切齿:“阿寰!!!”
  白发老男人显然不在一个对话里:“哎,既然是上古大妖怪,还是要多穿点衣服,别露这么多肉——”
  这白发老男人的磨磨唧唧彻底惹恼了青年,俞星城的视野里就看到青年陡然冲到了白发老男人的面前,这个距离,几乎能看到白发老男人瞳孔中映射的红云火海与自己。
  一张自以为邪魅狂狷,实则自大欠揍的凌厉面孔——
  还有那张脸下头,裹着两块不能叫衣服的破布的上半身,穿的跟没穿似的,但显然这还是某人精心设计过的……而破烂衣服下,肌肉清晰,纹身般的红色图腾在他身体上燃烧……
  她一下子懂了老头口中的“成熟性感风”……
  下一秒,梦境似乎断掉了事主不愿回忆的部分,她只见到白发老头温温柔柔的揪住了青年头顶的角,笑道:“抱歉,确实不能容你,否则我也要被上云神殿的那些碎嘴家伙叨叨死。”
  视野中陡然鲜血盖住双眼,她听到了青年的惨叫与怒骂,熟悉的嘴臭。那白发老男人叹气:“……你活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啊。都没几个人知道我当年的女神英姿了。唉,算了,留你下来,给你个职位,专门吹我。不过这修炼几千年的灵核,我收下了。”
  青年疯狂挣扎着,似乎无法接受自己灵核轻易被人掏走的事实。
  白发老男人并没给他挣扎的余地,只是有声音低低问道:“啊,小黑蛟叫什么来着?欢欢?嬛嬛?哎哟,叠字太嗲了吧……要取个新名比较好,哎别晕啊,你先想想自己的名字再晕嘛——”
  作者有话要说:  急救知识或许不正确,请轻喷。
  **
  这不是星城的梦,而是炽寰的梦。那白发老男人是换了个外形玩玩的俞星城。
 
 
第61章 曙光
  梦仍在继续。
  只是, 镜头再一转,俞星城的视野陡然低了——
  她目光的主人似乎在地上游走了,目及之处是华灯朦胧的花园, 百花盛开,不似人间, 还有深邃的夜空与明亮的银河。
  俞星城愈发确定, 她不是在做自己的梦, 而是入了炽寰的梦。
  现在的炽寰,已经是一条没地位的小黑蛇了。
  看来具体怎么输的,都被这家伙有意识在梦里跳过去了啊。
  他爬地游走了一阵子, 忽然看到前头有一双脚, 她听见自己、啊不、炽寰,极其没有素质的碰见人就破口大骂,那双脚的主人停住了, 叹口气将他拎起来,是个身量极高的老者, 额前已秃, 脑顶微凹,这个年纪却没多少慈祥, 更像是有顽童活气。
  炽寰骂道:“格老子的!别找我,我不去陪她, 谁爱去谁去!上次她去西天玩,带着老子, 那群狗逼黄发白鬼是没见过蛇吗!跟搓泥条似的玩老子!”
  秃头老顽童道:“你不用去陪她了。她前些日子又自焚了。”
  炽寰住了嘴:“自焚?!!”
  秃头老顽童:“她觉得活着没劲的时候就会这样。自焚重生之后, 你别去招惹她,她每次刚重生之后都脾气特别差,人也冲动, 看什么都不顺眼。反而越是活到没劲的时候就越脾气好,越会装温柔。而且这次她说想体会一下长大……就怕重生成小奶娃,上云神殿也没人能去奶她啊。”
  炽寰嘟嘟囔囔:“说不定又要变成老头呢。她不是觉得自己是天地间最俊的老头吗?而且自焚也没用,她还是那个她,也逃不了的。”
  秃头老顽童:“应该不会吧。她自焚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老头上了年纪都他妈会漏尿吗?!’……看得出来相当不满了。”
  炽寰:“……管她的。老子不去陪她。我已经彻底破灭了,我早知道我就不该为了她装出来的那副女神模样,就修行苦练接近她!要是早知道,我胡吃海塞两千多年不好吗——越说越惨,妈的,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老仲尼,你说,还有人比我更惨吗!”
  秃头老顽童咂嘴:“我觉得我更惨。我都是漏尿老头了,还不准我死,被囚在这上云神殿。别说了,再说咱们这么多人都要抱在一起哭。”
  秃头老顽童松开手,镜头又是一转。
  宫室内,一个一两岁的蹒跚小小女童拽着炽寰的蛇尾巴,在空中狂甩乱转,那小女童还恶劣的笑的开心,炽寰被甩的一边干呕一边骂娘,那秃头老顽童也不帮忙,就拿着红色风车在一旁站着笑。
  一会儿又变了,阳光明媚的花园中,地上坐着个摔摔打打的三四岁女童。
  他已经能化成小少年的人形,腰上挂满了各种玩具,他一个个摘下来,递给那女童,女童对他招手,奶声奶气道:“欢欢,陪我玩。”
  炽寰咬牙切齿:“我叫炽寰!你非给我起的名,别又忘了!”
  女童不理,把红色风筝递给他:“吹吹!”
  炽寰握紧拳头,又松开,无奈的吹了吹风车。
  女童又道:“大马!骑大马——”
  炽寰咬牙切齿的骂了几句,女童蹬着腿喊:“大马!大马!”
  炽寰只好又撑着胳膊在草地上,那女童一下子爬上他后背,拍着他后背喊道:“大马大马,你的名字是什么——”
  炽寰手背上青筋都要鼓出来:“你大爷!!”
  女童:“你大爷!驾!”
  只是镜头再一转,炽寰似乎叼着草叶,翘着腿坐在屋檐上,呸声道:“我觉得挺好的,这个什么劳什子新国师。至少她不缠着老子了。也不能说老子是上云神殿的新人,就要这么玩我吧。现在更新的人来了,她玩那位去吧。”
  秃头老顽童抱着腿坐在他旁边,面色却有些隐忧:“太任性了。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国师的人选。他身上杀气太重,见过的脏污太多……而且太不容易受控制。”
  炽寰沉默了一会儿,道:“别跟我讨论这个。我不管。她愿意那就愿意了。”
  秃头老顽童轻声道:“她也愈发不稳定了。这些年她自焚的越来越频繁,厌世的越来越迅速。你应该多陪陪她,她还是觉得你很有意思的。”
  炽寰看着小女孩在不远处的花园中,兴奋的围着那新国师打转,新国师却似乎仍觉得自己在梦中般,游荡在回廊之间。
  小女孩喊道:“你猜猜我的名字!”
  新国师终于转过身来,他眉目郎朗,嘴角勾出几丝敷衍又风流的笑容,看着旁边盛开的花朵:“嗯……芙蓉?”
  小女孩指着漫天星河,得意道:“不!星城!”
  新国师长长哦了一声:“万里星河夜气清,西风吹雪满江城。”
  小女孩惊喜拍手,但显然也不知道好在哪:“哦哦哦!”
  秃头老顽童拍了拍大腿:“不错哎。”
  炽寰想起这新国师第一面见他的时候,根据他名字说的那句解析,什么炽日什么幻之类的,他想想就来气了,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我觉得不咋地!咱们这神殿里也不缺大诗人,他装什么装!”
  秃头老顽童回头看他:“怎么着?生气了?哎大家都是要经常见面的,还是别生这种气。”
  炽寰抱着胳膊,一字一顿:“我!没!生!气!”
  只是那国师穿着一身松松散散的外衣,但手腕胸口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疤痕。
  这些疤痕不单是留在他□□上,也留在他魂魄上,才会带入上云神殿时,仍然存在着。但那国师似乎也熟悉了周围的环境,有些四五不着六,开始有一句没一句,胡扯些什么话本戏词,敷衍着满嘴为什么的星城。
  星城这会儿想起来了:“你有名字了吗!我来给你起名字吧!”
  新国师转过脸来,似乎看出了小女孩脸上掩饰不住的小恶劣,他笑了:“如果不是强制性的,那我就给自己起名就好了。”
  星城倒是想听听:“你先说说。”
  新国师看着华美到不真切的衣服下,自己一双布满疤痕的手,就在前几天,他还扑在地上捡别人掉下的饼子吃,这会儿就突然被杀,突然被通知成神,突然就成了这天下几乎能左右皇帝决定,沟通皇宫与神殿之间的人。
  新国师嘲讽的笑了笑:“怯昧。叫我怯昧吧。”
  星城一脸想歪了:“窃媚?”
  新国师:“怯懦愚昧。与天下凡人一样。”
  星城伸手揪了一朵芙蓉花,显然是想报复似的给新国师取名叫芙蓉,而后道:“行吧,反正也就是咱们这些人叫一叫,你愿意叫这个名字,那就叫吧。”
  炽寰偏过头去:“总感觉这新国师,好像很有文化,又好像出身低微,他什么来历啊?”
  秃头老顽童斜了他一眼:“我能告诉你一个大嘴蛇?快别问了。”
  炽寰火大:“谁大嘴蛇!怎么就不能跟我说了,我就看他不顺眼,就觉得他有问题——!”
  秃头老顽童倒是直戳重点:“我看你是觉得她好几日没来找你玩,你心里委屈了。”
  炽寰差点跳起来,但又没说什么,只气鼓鼓的化作小黑蛟,从屋瓦上滚下去:“那我就去镇妖塔找老朋友玩去。”
  说着,视角便随着炽寰回了屋内,他气鼓鼓的开始把半间屋子的玩具都挂在腰上,低声骂着什么“把你喜欢的东西都带走,看你还玩不玩——”
  正说着,一会儿听到了一阵飞快的脚步声,人还没靠近,嗓音先喊了起来:“大嘴蛇!老妖怪!”
  炽寰一转身,竟滚到了床铺上,床帐的轻纱盖下去,窗户却遥遥打开,露出窗台外的花丛。
  小女孩闯进来,胳膊上挂满了各种买来的小玩意儿,手上还有个猴儿面具,她喊道:“哦!我光忙去了,都忘了给你看我买的东西啦!唔、你睡了吗?”
  她挂着一身丁铃当啷的走马灯、兔儿糖,看见屋内灭了灯,床帐放下,便收了声,捂住嘴慢慢退出去。
  炽寰一下子从床帐里坐起来,掀开帘子,屋内灯烛亮起来,照着他还没脱靴穿着外衣的模样,他道:“给我买的?”
  只是梦似乎到这里,便陡然加速了,似乎有许多后来发生的事,是炽寰印象深刻,却已不愿回想的,
  可就那样飞快的翻页着记忆与梦境,但偶尔几眼窥到的,也足以让俞星城心头顿了顿。
  许多场景都是怯昧、炽寰与她三个人笑在一处,但也有许多场景并不是在上云神殿,甚至不是在中原——
  只是那厚厚的记忆翻到最后,俞星城只看到湛蓝天色下,大团的云像是滴在水中后化开的牛乳,金色的稻田与银杏树被道路划开,一队马车从远处山坡的书院驶出,这群院试后的少年少女们,看到如此胜景,甚至远远的唱起了《芄兰》,驶向旷野中笔直的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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