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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子森的脾气向来来得快去得快,苏眉主动露面,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他片刻后便也不计较了。
只是语气还有些幽怨:“表妹以后再这样,再多甜言蜜语也哄不好我了。”
苏眉连连点头,跟他说想到保定见外祖的事:“京城事多,就对外说我到外祖家养伤,等事情平息,我再回京来。”
吴子森自然赞同,“那我吩咐一声,让他们准备好,明儿就启程。”说过后就察觉到奇怪,斜着眼看她,“你怎么舍得你的林三爷了?”
一提林以安,苏眉就为自己的混账事脸红,含糊不清说一句:“又不是不回来!”丢下话,落荒而逃。
“怎么表妹怪怪的。”吴子森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满脸疑惑。
是夜,林以安收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是有关太子定下太子妃的事。
和他想的一样,太子当场就选了一位大儒的孙女。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选定的人,连皇帝都不好拒绝。皇帝若是拒绝,那势必得让不少文官心里生芥蒂。
而且太子当时的选择,中规中矩,即便是皇帝亦不能说太子有意跟自己对着干。
一个家里无人在官场的太子妃,不正是对皇帝最没有威胁吗。
皇帝即便心里有不满,也都忍着气当场赐婚。
太子那边的事算是了了一桩,林以安面上却没有什么喜色,今日苏眉记起来事,对他委实是重击。
他回府后仔细地重新回忆一遍,对她还瞒骗自己的做法层层剖析,隐隐还是悟出了一点。
她明明记起事,还假装是那个喜欢自己的苏眉,像是在害怕伤到他。
只是他对这个结果不敢确定,他怕这个是自己臆测的。他对她带着感情上的偏颇,只要是她,都觉得是美好的,他害怕自己的猜测其实是建立在这美好上的又一种自欺欺人。
……可真是个让人犯愁的小姑娘啊。
难道她还能装一辈子不成?
那还真便宜他了。
他又叹一声,也不知这是今日第几回叹气了,伸手去拿刚刚送到的信。
在他拆了信读了几行,一张俊脸铁青,重重把信拍回在桌案上。
——她居然准备偷偷去保定?
要不是他有人在暗中盯着被吴子森派出去的探子和吴家护卫,发现他们连夜都被喊回忠义侯府,小姑娘还真的无声无息地开溜了。
林以安嘴角一勾,被她气笑了,也是嘲讽自己。
瞧瞧,刚才还想着她是不想叫自己伤心,才假装什么都没想起来,先把他支走,再想办法。
她倒真是想办法了,却是想怎么开溜。
怎么就能那么狠的心,把话本里那些负心汉的本事学足了!
撩了他就跑,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原本还踌躇不定的林以安,被她要往保定去的消息一激,反倒激出了斗志。
林以安盯着那封信眯了眼,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案。
左右决定好不轻易放手,他等的不也是她清醒这一刻,既然如此,那何必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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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苏眉院子里的下人都起了个大早。
她们姑娘今儿要去外祖家,大家忙碌着把出行的箱笼再重新检查一遍,准备装车。
苏眉亦起了个大早,让紫葵还是把自己的头包了一下,怕在出城的时候遇到人,被人看穿。
昨儿的事,往大了说,是欺君之罪,装也得装出撞到头的样子。
她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额头就多了一圈的棉布,脸上还打了层珍珠粉,显出那种病态的苍白来。
下人们忙忙碌碌,管事在这个时候也跑来,急匆匆和她禀报道:“姑娘!三爷来了!已经从进了府!”
苏眉心头一惊,她、她现在不能见三爷,不然铁定要穿帮,她还怎么让长辈出面调和这尴尬的事!
而且他怎么会一大早就过来。
她本就心虚,一心虚便不断往林以安是不是发现自己清醒的事上想,更加没勇气见他!
“紫葵,我们从园子那里走!快走!”她拉了紫葵的手,二话不说,先想到要逃。
紫葵都愣了。
她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躲着林三爷?
然而苏眉根本没时间解释,两人一路跑得气喘吁吁。穿过园子,还有一条路通往垂花门,应该刚好能和林三叔错过!
苏眉在心里打算得很好,可惜天不遂人愿,更何况林以安真要算计起来,那就是十拿九稳。
刚穿过花园石子路的苏眉就猛地停下脚步,惊恐望着那个已经在等候自己的年轻公子。
林以安一袭青衣,坐在步辇上,朝她微微地笑。
那笑容温和,在清晨的柔光下,他那张本就出色的脸,更是笑出一种颠倒众生的俊美。
她手却猛然一抖,心颤颤地往后退。
她下意识地觉得,林三叔其实在生气!
她后退着拔腿就想再跑,结果端坐在步辇上的人手一撑,就那么站了起来,三两步追上她,大掌圈住她胳膊。
苏眉被他直接拉了回来,鼻头还撞在他胸膛上。
她整个人都有些懵,被他堵住了去路的懵,被他追上来就更懵。
林以安一手轻轻捏着暗中想逃跑的小姑娘,一手伸向她下巴,把她那张写满茫然地小脸抬了起来。
他站起来,比她要高一头,天生的身高压制,让她轻颤着回神。再对上他那双带着淡淡笑意的凤眸,心虚得更是浑身一阵狂抖。
“三、三、夫君……”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有被抓住的害怕,还有尴尬。
情绪交织到一块,她甚至紧张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以安听着她这不伦不类地叫法,低笑一声,停留在她下巴的手指慢慢移动,来到她耳垂边,用指尖轻轻地去捏了捏,倾身问:“三夫君?敢问眉眉的大夫君,二夫君又是谁?我要吃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呵呵,你还想要几个夫君?
眉眉:咬掉舌头重新喊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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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耳垂传来不属于她的温度, 一阵酥麻未过,又因他俯身在耳畔说话时扫过的呼吸而颤栗。
苏眉在心虚害怕中本就脚发软,被他靠得那么近, 还说什么吃味这样直白调情的话,到底没撑住,膝头一软,咚一声身子矮了下去。
居然跪坐在地上了。
林以安可没想过她那么不经撩拨,一个能对他要使出霸王硬上弓的小姑娘,此时此刻居然被吓得骨头都软,连给他扶住她的反应时间都没有。
他错愕片刻,低头瞧见她敷着珍珠粉都遮盖不住红晕的小脸,想到什么, 微微地笑,亦半跪下来, 神色认真道:“眉眉这就要老天为证,先跟我把拜天地这礼全了吗?”
他的打趣一句接一句, 促狭得宛如变了一个人。
苏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知道了, 林三叔察觉她记起事情来了!
她臊得用手去捂脸,哀哀地求饶:“您饶了我吧,我罪大恶极, 罪不可恕, 您别说了……我、我错了。”
她双手把脸捂得不漏一丝缝隙,露在外头的一双耳朵红得欲滴血。
这种场景, 林以安莫名觉得熟悉, 这不就是她时常把自己闹得羞愧难当的模样。
兴许是真被她无声无息就要开溜气疯了,他瞧着她这幅模样,居然觉得好笑。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 世间事不可预测啊。
“眉眉何错之有?”林以安逼问,今日是铁了心要先好好收拾她。
瞧她还敢不敢闹始乱终弃那一套!
苏眉被逼问得直想哭,她嘴里是说知错了,可错哪儿,她一时竟然理不清,说不出个通顺的句子。
她捂着脸,嘤嘤两声:“我是怕您伤心,昨儿才瞒着您的。”
既然不知从何说起,倒不如先老老实实认错,或许还能得个从宽的处理。
苏眉真觉得自己是罪人,林以安一听她这话,气笑了:“你不提还罢,这一提更是把我当傻子哄不成?你说怕我伤心,既然怕我伤心,还做什么要私逃的事?你这是准备下狠一把手,跑得我找不着人影,直接叫我心死吧……”
什么心死不死的,她被说得更觉得难堪,把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地澄清:“没有逃,是想去请救兵!”说着,悲从心中来,越发觉得自己没脸见他,“我知道我可恨呐,连承认错误都要找人在中间调和,可我不敢见您,您是救我命的恩人啊,我怎么可以做出亵渎恩人那样天打雷劈的事!”
她边说边晃脑袋,眼泪也跟着被晃出来,在掌心内热滚滚的淌下。
林以安就愣了。
搬救兵?①泡②沫③独④家⑤管⑥理⑦阿⑧蓉⑨整⑩理
保定有什么救兵,只能是她外祖了。
“你想让你外祖怎么在中间调和,难道是向我施压?好真当个负心女,不为我的清白负责任?!”
林以安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她估计想让长辈来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可这事经过长辈,若她先和长辈说了不喜欢他的意思,那吴家两老可不就是要对他施压,叫他死心!
苏眉真要在他句句指责中羞得晕过去,连脑袋都开始晕乎乎地,哽咽着再解释:“没有您说的那样,是我配不上您……”
她话落,让林以安再次愣神。
配不上他这三字从何说起?
若要用这三个字,也该是他。也是这样一句话,打开了林以安一直藏在心里未解的那个结。
她是带着前世记忆回来的,所以她的配不上,是指前世她嫁了林恒礼吧。
他一直不太愿意去想她真嫁了林恒礼的事,眼下她提起来,用这种卑微的语气,让他对她的心疼要翻上百倍。
话说透了,说到这份上,他再大的气都消了,何况还是他误会在前。
她是真怕伤了他的心,谋划着怎么样才能让他好受呢。
他的小姑娘,待他不管是怎么样的情分,都是将他放到心尖上的。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几辈子的善事,才换来这世遇到她。
“你腿这么跪着不疼?还真是准备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先和我把天地拜了?”
他见她还捂着脸,眼泪都淌到下巴,手掌底下那张脸都发洪水了!
她闻声没挪开手,在他以身相许四字中心惊又赧然。
果然,林三叔是真喜欢她,她……她要不就真把自己许他了吧,不要名分也成。起码他不会伤心,等他往后再有了喜欢的女子,她也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苏眉在愧疚中开始胡思乱想地犯糊涂,林以安见她一时不回话,视线扫过去,还见到昨日还在她手腕上的那串南珠不见了。
他眸光微微一暗,长时间的跪着,腿脚早承受不住地隐隐作疼。见到她空荡荡的手腕,刚调整好的心态又泄气了似的,他往她跟前一歪,席地而坐,揉按着膝盖抬头望天。
今日天气十分晴爽,头顶的天一片湛蓝,开阔的视野总能有抚平人心的力量,他渐渐又冷静下来。
身边的小姑娘还在跟自己打官司,一声不吭的。
他幽幽叹一声:“眉眉,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许……”
他声音惆怅,低低的,让人听着莫名的觉得伤心。
苏眉心头一抽,心里想,她真叫他失望伤心了,捂着脸的手终于无力地放下,目光怔愣。
正是她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赎罪的时候,他侧过头,涌动着失落的凤眸里缓缓荡出一抹笑意。微光从他眼底升起,如同两人头顶的朝阳,开始散发灼人的温度。
他眼眸明亮,灿若晨星。
“眉眉,我比你想的更贪心,我想要你以心相许。”
他的话夹在晨风中,清晰的被送她耳边,她呆呆的,露出越来越多的茫然。
仿佛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林以安笑着,忽然抬手去摘了她耳朵上的鎏金耳坠,“你也不必紧张和有负担,现在的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会努力,让你愿意与我交心。所以,你现在不用急着给我任何回复。”
她伸手去摸空荡荡的耳垂,余光朝他瞄过去,发现他居然就那么大大方方把她的耳坠子放腰间的荷包里!
比他刚才说的那句什么要以心相许更直白大胆。
她颤颤地伸手过去:“那……您拿我耳坠做什么?”
林以安已经快她一步,把荷包系回腰间,朝她笑得灿然:“有来不往非礼也,你都收了我的定情信物了,自然我也得有你一样,这样才叫公平。”
不、不是!
这是什么无赖的话!
林三叔变了,怎么会耍起无赖来了!
她有些焦急,“您这不对,哪里有就这样拿姑娘家的贴身之物。”说罢,在他霎时落下的笑容中心头一惊。
她记不清事时,做的比这些事更过的都有,他这又算得上什么?
为往事尴尬的羞臊又涌上脸来,带起一阵阵热浪。
她抿紧唇,忽然想起什么,强忍着羞意去翻袖子,在里头寻出一根用五彩线编织的手绳。
这是端午人人都会佩戴的五彩绳,有辟邪纳福之意。
她双手递了过去,小声地说:“这是我编织的,愿三爷往后事事顺意,百毒不侵,健康长寿。”
其实这本该昨儿就给他的,是那个记不清事的自己先前就编好的。但是昨日她忽然想起来事,把他先忽悠走了,这五彩绳便就还搁在身边。
她原本想要拆了再重新编一条,毕竟这一条还带着另一种心意,可晚上纠结许久,神差鬼使地还是留下它。
她把东西奉上,视线也不敢停留在他身上,撇着头伸着手的模样有些滑稽。
林以安望着她手心里精巧的手绳,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是他首回收到亲近的人亲手编织的五彩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