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当成叛乱者,能就地格杀!
易青看着熊熊燃起的大火,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三姑娘真的骗他们?!
此时登上城门的宋知县俯视那片火光,让人在城中奔波着高喊:“大家快往城里撤,我们救火。流民作乱,大家都在家里呆着,不要上街!”
那些声音隐约传来,宛如天雷在耳畔,易青往后倒退了几步,连忙回身招呼傻眼了的众人:“我们快走!快!!”
这里不能呆了,连县城郊外都不能呆了!
心里的恨亦滔天的涌动,让他红了眼!
果然官官相护!
忠义侯和知县勾结,这是彻底要清理他们,要他们的命!
他怎么能够就那么相信一个小姑娘的话,即便三姑娘可能是心善,但现在他们就是被这份心善害了!
易青高喊,温田亦嘶声力竭让大家快跑。
宋知县看着狼狈要逃窜的流民,让开了城门:“灭火,逮多少是多少!已经给临县都送过信,他们跑不出本官的手掌心!”
他正说着,城门下忽然喧闹,有人高喊:“你们是谁!做什么!”
宋知县觉得不对,连忙跑到另一边朝城里看,就看到一对人马抢了他带的人手里的水桶,快速灭火。
他还看到一辆马车就停在后边,而一个窈窕的身影正被人扶着下车来。
他心头一紧,猜到那可能是苏眉。
可她来做什么?
就当他没有想明白的时候,苏眉已经抬头看到城墙上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县官大人。
她帷帽下的眼一弯,示意身边的护卫,那护卫当即高声喊:“禀大人,我家姑娘收到消息说城内有细作想要趁乱放火,姑娘特来禀报。”
宋知县一愣,就在这片刻,苏眉的人已经将火势压了下去,有人骑着马冲向那群逃窜的流民高喊:“不用跑,是细作放火,你们都是证人!快停下协助我们将军抓拿细作归案,这是为朝堂立功!”
以此同时,苏眉分出去的另一队人马,和知县派着满城报危的人作对,扬声把细作放火一事已经禀报知县大声喊出来,把知县派的人都给喊懵了。
宋知县看着转眼就扭转的局面,站在城墙上半天都没有回神。
忠义侯这个女儿在干什么?!
一句话就把他的算盘砸了个粉碎?!
哪里来的细作!
那明明是他的人放的火。
他的人……知县脚一软,已经有人快步跑来说:“大人不好了!我们的人被提到那个三姑娘跟前!”
知县眼前一黑,他……上当了!
苏眉在下边,望着被押来的瑟瑟发抖纵火犯,笑道:“你别怕,说不说实话都得挨板子,不过说了肯定能活命。”
纵火犯抖得更厉害了。
而被派出去找易青温田的护卫已经把人带在马背上,直接带进城。
易青见到那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她信守承诺,来了,可他们刚才居然怀疑她的用心……他眼眶一热,羞愧地朝她深深鞠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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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姑娘大恩, 易青永世难忘!”易青羞愧又感激,一句话毕,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
宋知县此刻从城楼上赶来, 满脑门都是汗,死死盯着苏眉跟前那个被派去放火的人,眼角抽搐着,思忖着该怎么把人给要回来。
那是他的把柄啊!
不想苏眉见到他,看了一眼久久不动的易青,细白的手指朝他一指道:“易大哥谢错人了,该谢知县大人。你们让人传话与我说有细作,这就把人抓住了,怎么说知县大人都得重赏的!”
她语速轻快, 把易青和宋知县说得愣在当场。
此时的易青早为她折服,唯她马首是瞻, 不管她说什么,那必然就是对的!
易青想也没想, 当即直起腰, 朝知县跟前一跪:“草民谢过知县大人!”
他这边高呼着,那些纷纷逃难的流民已经被追回来,都站在城门处惊疑不定地看。
苏眉见他们还傻愣愣的, 示意护卫, 护卫扬声高喊:“知县大人说众位报信有功,抓住细作有功, 要大赏, 还不快点谢过知县大人!”
宋知县这才明白苏眉真正的打算是什么。
这是威胁他,要把这些流民重新入籍!
宋知县刚想明白,城门外的流民已经通通跪下, 大声谢恩。
喊声震天,惊得不远处的树林飞鸟簌簌,更惊得宋知县一颗心直颤。
他……失算了。
失算了!
“三姑娘,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知县闭了闭眼,心里又羞又恨。
他怎么就着了一个小姑娘的道!
苏眉正等着他主动来谈条件呢,颔首道好,率先进了马车。她面纱裙摆翩然,那飘飘欲飞的轻盈,易青觉得,这就是菩萨了!
“三姑娘,您这是在为难我啊。”宋知县坐下后,什么都不说,先叫苦。
却不想听到那戴着面纱的小姑娘轻笑一声,徐徐道:“宋大人说什么,我不懂。我只知道本朝户籍十年一修,上头的那是黄本,但你们手里有个叫白本的东西,里面有哪些人,宋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只是宋大人一句话的事,何乐而不为?且宋大人今日此举难道不是空手套名誉么?”
“抓了细作,宋大人与我父亲一块儿报上朝廷,可是要记功的。又立功又得民心,宋大人占尽便宜,我怎么觉得划算极了。”
宋知县越听越心惊。
忠义侯这个女儿,先前在家里做客时他不是没见过,因为她总是见人先笑,只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姑娘。眼下一幕幕一桩桩,她聪明得实在可怕。
处处堵了他的退路不说,即便被她算计,还真得服气愿意认栽这一次。
而她嘴里所谓的黄本白本,其实都是登记户籍所用的册子。
黄本在京城户部,十年修一回,现在离修籍还有三年的时间。至于白本,是各州县官员手里的户籍本,各处州县就没有不贪图赋税的。
上缴给朝廷的赋税是按着黄本的定档给赋税,所以黄本上的百姓多为最低一档的赋税,而白本上那就是各州县自己定夺的赋税款项。
欺上瞒下,颠倒乾坤,全在黄白两本册子上。
所以即便这里说是东西烧了,但是京城那边易青他们还记录在案,只是之前的知县和富商与州城的官员勾结,骗了这些人的田地,导致脱户。田地虽然易主,但实际这些人还是在此处的县城落着户,占的赋税还是农户那一挡,商人借此法又省了一大笔钱。
如今要回来,确实就是他想办法改几笔就行。
宋知县把柄在苏眉手上,强硬不起来,最终只能长叹认栽道:“三姑娘,可这里白本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我也得回去跟专管户籍的商量商量。”
“我知道宋大人肯定可以的。人我就先让送到我父亲那儿,等宋大人改好了,您再来看执刑。”
苏眉可不跟他打马虎眼,一锤定音。
宋知县咬咬牙,到底只能是挤出笑,一拱手,下马车去。
所谓的执行,其实也不是要让那个放火的人死,牢里多的是罪大恶极等处死的,到时他带上把人换出来就行了。
这个三姑娘,怎么连这些门道都懂,难道是忠义侯给她说的?!
宋知县这么想着,心里又平衡多了。
是啊,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哪里来那么厉害的手段,多半是忠义侯觉得流民不得安排,迟早要乱。一乱就得出兵镇压,有损名声,所以才出手。
宋知县想到这儿,又是长叹一声。不管是谁,给流民重新发放户籍文书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事,他还得另外想一番说辞去忽悠州城的大人们。
就说堵不如疏,让他们重新落户反倒踏实可控,左右贱民起不了风浪。
宋知县下马车来时,易青和温田都还站在一边,城门外乌泱泱跪了一地,他头疼得很,语速极快地和两人道:“你们的事,本官会办好,办好之前,你们还是得在城外……”
“我会让一队护卫带够三日的米粮到城外去,助你们度过这三日。到时宋大人也可以直接在外边就搭棚现场办差。”苏眉的声音忽然从马车内传出。
宋知县脸更黑了。
这里少说几百人,给他三天时间,光是户籍文书填名字都要填断手!
可他能说不么,不能!
“姑娘真是个大善人,县衙这三日也会开仓运些粮食……”宋知县真是要咬碎牙,不得不再亏本一回,不能让苏眉把好名声全给揽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苏眉知道物极必反,见好就收,闻言很知足,让把放火的绑上,留下一队人马自己先行回宅子。
不必大动干戈流民户籍解决,就是最好的局面。
虽然宋知县可恨,但她也不是刑部的大人,没办法将人直接弄倒。且先这样吧,终有一日,这样鱼肉百姓,助纣为虐的贪官,会被送进大牢的!
事情办得比她预估的还顺利,苏眉心情十分不错。
回到宅子,她让人把自己先前就掏私房买的米粮给运到城外,才到书房想着怎么给林以安回信。
窗外的几株芭蕉刚植过来不久,叶尖有些枯黄,被太阳一晒,更显得蔫蔫的。
她盯着没精打采的芭蕉看了片刻,就想起宋知县那被打掉牙齿吞下肚的憋屈样子,扑哧一笑,先把今天的事在信里说了。
今日她这个计中计受林以安不少启发,在信还特意把他一通夸,一边写一边想象他收到信高兴翘嘴角的模样。
此事写完,便是恼人的苏沁,但朝廷的事她不多懂,更何况涉及到皇子夺嫡,她唯有在信中写明父亲对此事的态度。
她父亲虽然多的没说,可杜氏似乎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此事父兄都知道,是她猜不透罢了。
林以安再收到信时,太子已经被皇帝狠狠斥责,顺带夺了他手里上回南巡后要兼顾的两项工部项目,几乎把他在工部的实权架空了一半。
柳四为此气得顾不上犯上,在他跟前骂了皇帝好几句。
然,只要是人就会有偏颇,只是皇帝针对嫡子,是出于害怕自己被赶下帝位。当年皇帝登基不易,越是不容易,才会产生一种更可怕的执着。只要觉得那个人对自己有丁点的威胁,就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为此他倒觉得太子只要不是被逼得太狠,往后退退观猴斗也可,而且太子大婚在即,一切等顺利大婚再看局势。
至于苏沁,自打出事后,她地位不降反增,连皇帝都抬举她,让人送去补身子的药材时还直言说往后为豫王开枝散叶,他重重有赏。
这个赏,分明就是许侧妃位置了。
可见皇帝为她给打压太子贡献一份力有多高兴。
他把此事同样告诉苏眉,末了让她不要太过操心,还为她在边陲为流民做的事感到自豪骄傲。
调侃说希望她早日能成为自己的贤内助。
苏眉再收到信,为贤内助三字高兴得在床上打滚,而林以安还说那些流民如若有愿意离开家乡的,他商行缺人,可以雇佣他们帮忙跑商。
宋知县早已经按照约定把户籍文书重新办好发给每一个人,他们现在办个路引就能够自由来去各州府,若是愿意去倒也是个双赢。
于是苏眉便把易青温田找来,问他们的意见。
两人自然信得过她,听说是一个和善的商人,回去边跟众人都说了。
现在他们都在帮着军营种地,居住的地方都是木棚,实在是人多唯有军营外一片山地待开发,是忠义侯能做主的,忠义侯为了收容这些人又不至于坐吃山空,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不少人都在县城找活计干,因为战乱,也不好找活,还是过得十分贫苦。
如今得个机会,年轻力壮的,便提出要过去。
何况林以安还许诺他们一路的开销都可以用往后工钱抵,如此一来更多人愿意往外去。
事情安排妥当,两人一来一回的通信,竟然转眼年关将近,不过月余。
忠义侯为了攻下敌方那座城池,已经谋划几个月,近日就是关键,苏眉不放心回京城过年,早早就去信告知林以安。
林以安在暗中备考,只等明年开科,得知她不能回京来,看着信沉默了良久。
苏眉留在边陲过年,自然不会再让宅子变得冷清,她早早就备年货,忙忙碌碌的就那么到了年跟前。
这期间知县夫人还带着那个贵女来串门几回,倒是十分有毅力地打听她兄长的事,她也摸透了那个姑娘的家底,说起来是个可怜的。
那姑娘姓殷,京城人士,家里排长,二叔在金陵工部任职。只是她父母早早离世,如今殷家长房就只得她一人。
苏眉知道她家里情况后,便明白为何殷大姑娘来走这个所谓的亲戚,多半是被家里当成一个能攀附侯门的棋子。如若成了,那是殷大姑娘命好,她还得感谢家里给的机会,往后更得跟家里保持联系,让家人当她靠山。如若不成,毁名声的也是她,便是命不好。
丢了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姑娘,殷家不会心疼。
而每回殷大姑娘过来都沉默寡言,根本看不出来嫁人的急迫和热切,反倒让苏眉更想探究这个可怜的人是怎么想的。
就在年二十七,苏眉从军营回来,知县夫人热情地派人来说认识的好友家新宰了几头猪,让她派人过去挑几块肉留着包饺子。
她懒得多欠人情,只说已经定好别人家的,多了用不了给推掉了。
不想,才过了两刻钟,小苑跑进屋说:“姑娘,有人送肉来!”
她眉头拧紧,把手里的话本丢一边,没好气道:“他们可真是费尽心思,阴魂不散。”
她这就出去把人都给打发!
不准备留面子了。
哪知她刚一脚踏出宅门,就看见年轻的公子捧着手炉,站在马车边朝她笑得温柔。
她望着那个玉树般的身姿,似乎连刮在脸上的寒风都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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