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绝望让他崩溃,他还看见自己把那种绝望都全归于林以安,逼着祖父把林以安逐出林家,让林以安成为一个被世人唾骂的不孝之人。
这些画面却又猛然一转,他看见自己成为阶下囚,被林以安从牢里带了出去,带到了刻着苏眉名字的墓碑前。被他按着头,一下一下,重重磕在青石板地上……
梦到这里就断了,他被惊醒,脑海里只有苏眉的墓碑,让他心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梦里的苏眉死了,真实得使他惶恐,原本打算今日不露面,但他忍不住想去确认现在的苏眉在不在林家。
他亲眼见了,她鲜活美好,脸上都是幸福的笑……林恒礼头痛欲裂,梦里和现实在他脑海里拉扯,他深深吸一口气,咬牙准备往敬茶的前厅去,耳边响起小厮惊慌地叫喊。
他想斥骂大呼小叫,却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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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是恃宠而骄并没有持续太久,让林以安背着走了不到十步就喊停,还是牵着他手慢慢往厅堂去。
她心里惦记着他腿伤呢。说是康复了,石头却偷偷告诉她,每到雨天或者天冷的时候,他腿还是会隐隐作痛,有时一夜都睡不好。
可这人要强,什么都不跟自己说。
还能怎么办,自己多疼着呗。
在苏眉安排着以后要怎么疼林以安中,花厅渐渐近了。
里面似乎来了不少人,还没进门已经听到说笑声。
林以安在她跨过门槛时弯腰帮她拎了拎裙子,厅堂里的说话声便在此时停了,方才有多热闹,此刻便有多安静。
在场的人不少是昨儿已经见过苏眉的,早为她那张俏颜惊艳过,今儿在明亮的阳光下再一见,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再赞叹一回。
瞧那白皙精致的小脸,还有即便被斗篷罩着也能看出窈窕的身段,连女人都忍不住心动地多瞧几眼。
更何况,林以安还体贴如此,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弯腰帮她提裙子,多少还让她们有点儿不是滋味。
都是嫁了人的,这种待遇,她们就从来没有过。
卫国公坐在高位,看着恩恩爱爱的小两口,倒没有想那么多,脸上都笑出褶子,招呼两人。
他身边的嘉禧公主冷着脸,就那么盯着两人一步一步上前。
厅堂里安静下来后,原本被喧闹遮掩的那点儿尴尬气氛暴露无遗。
“你们三老爷来了,还不上茶,都没有点眼色的吗,木头似地还愣着作甚?!”
卫国公心里明白今日敬茶势必要闹出点让人不痛快的事儿来,索性先借题发挥,用丫鬟敲打妻子。
嘉禧公主被他指桑骂槐气得脸色铁青。
这里伺候的都是她的人,不就是冲她来,警告她别乱来,两人这是有赐婚圣旨,她要闹事那整个林家都得遭殃。
丫鬟不敢忤逆卫国公,连忙把茶端过来。
苏眉见端来的茶,想着早完早了事,可不知又想到什么,伸手先在杯壁碰了一下。
烫得她离开收回手,目光不着痕迹朝嘉禧公主那边看。
果然,嘉禧公主被圣旨压着,不得不承认她成为林家妇,但也不会让她好过。
第一日,这就来下马威了。
林以安见到她缩手的动作,立刻明白怎么回事,脸色亦一沉,正要让人换茶她已经扬声道:“果然是没有眼色的,这么烫的茶,你们是想要烫伤国公爷和公主吗?怎么,府里的主子都随和,就能是你们当差不用心的吗?还是发卖出去,没得让人觉得堂堂国公府,一点儿规矩体统都没有!”
她先声夺人,嘉禧公主咬都牙碎了。
这个死丫头,果然一张利嘴。
卫国公冷眼扫向妻子,朝外喊来护卫,把早得吩咐为难人的丫鬟给带了下去。
屋里的亲戚们越发噤了声。
林以安这个妻子,有点儿厉害。
重新换了茶,苏眉和林以安都有些敷衍地给高坐上的两人敬茶,卫国公浑然不觉似地,乐呵呵给苏眉一个大红封。
轮到嘉禧公主时,苏眉在她接过茶时还笑着提醒她:“殿下小心烫手。”
气得嘉禧公主只能端稳了茶,送到嘴边咽下,憋了一肚子火气发作不得。
随后便是李氏一应与林以安苏眉同辈的妯娌和走得近的亲眷相互见礼,苏眉把林以安准备好地礼物一件件送上,但给李氏的东西明显与别人不同。
虽然都是玉器首饰,可成色上就是比别人的都好。
二房的徐氏望着李氏那上上品的手势,暗中咬了牙。
李氏是长房,世子夫人,东西得到好的是应该的,但这不妨碍徐氏厌恶这种被压一头的感觉。
苏眉什么话都没说,就给李氏先拉一波恨,微笑着站回林以安跟前,接受林家晚辈们的见礼。
林以安这才明白早上她把给李氏的东西重新更换的用意。
后宅的事,果然还是姑娘家才能更细致,她可真是个小机灵。
到晚辈见礼时,大家发现林恒礼并没到场,不过没有一个人去提。
苏眉对林家的小辈印象都还好,前世的时候林家几个姑娘都是温婉有礼的,送上礼物时连笑容都真诚不少。
认了亲,两人准备去祠堂,外头却传来匆忙的脚步,林恒礼压下因为赶来而急促的呼吸,在众人齐刷刷看过来时微微一笑:“昨儿替三叔父挡了不少酒,今儿就醒得晚了。”说罢,还朝林以安与苏眉夫妻揖礼,“三叔父和三婶娘莫怪。”
林以安对这个表情无懈可击的侄儿起了警惕心,不动声色把苏眉挡在身后,淡淡说了句无碍。
苏眉站在林以安身后,觉得林恒礼不太对。
说起来,她更熟悉前世的林恒礼,如今不远处的林恒礼,就给她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她心念一动,想起她去边陲前,林恒礼曾经拦路当着林以安的面,说自己是他妻子的事……那个时候的林恒礼与现在的林恒礼,给人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呼吸微滞,想到什么,袖子下的手狠狠攥了起来,面上却也露出温和无害地笑,从林以安身后探头朗声道:“大侄子年纪轻,贪觉是正常的。”
说罢便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只见林恒礼依旧温和地笑着,只是望向她的双眸里藏了什么,在漆黑的眼眸内翻涌。
那种眼神,苏眉也是熟悉的。
前世他每回到她跟前求和,便有着这样的情绪,藏在眼睛里,而面上永远都是温柔情深。
林以安听出苏眉这句是故意的,暗中打量她一眼,让紫葵把礼物送上,拉着她头也不回出了厅堂。
苏眉在走远后,攥着他袖子说:“夫君,你那大侄子不对劲……”
他低头,见到她脸色略显苍白,似乎是在害怕。
他正想要安抚她,哪知她忽地嫣然一笑,眼神却极为凌厉:“真是那样,那我下起狠手来更不会觉得他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欠账的第一更,还欠两章,明天再还,今晚正常的更新应该在十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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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林以安接触苏眉久了, 她的性子自然是摸了个透。
他凝视着她的笑颜,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会显出害怕的情绪,还是对林恒礼。
也只有那个让她痛苦过的林恒礼, 会叫她心里有恐惧,而那份恐惧积聚得太多,大部分都化为恨与厌恶了。
他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他威胁不了我们。”
苏眉贪恋他此时给的温暖,低声道:“他可能和我一样,回来了……”
前世的林恒礼已经有足够与他抗衡的能力,如今更是知道后事,那他和太子做的事,恐怕瞒不住了。
“外头的事, 你安心。既然知道了,便会有良策, 他是我的侄儿,自小看着他长大, 他的心思我还是能琢磨透的。”林以安声音温柔, 一点点抚平她的焦虑。
这些话也不算是安慰,而是事实,既然知道对手的底牌是什么, 他们一路虽然会有惊险, 但或许还能更好推动他们想要的结果呢。
苏眉心情渐渐平复,与他去过祠堂祭拜过林家先祖, 然后再去戏台子那边露个面。
卫国公是在外院宴请男宾, 林以安到场时,林恒礼已经端着酒杯和几个长辈敬酒说话。他扫了一眼,就被卫国公亲热喊到跟前, 让他给几个叔伯敬酒。
这种场面,他应付应付便找个借口离开,卫国公知道不能强迫,爽快地放他离开。
他在迈过门槛时,明显察觉到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知道他走远都还能感受到被窥视。
能这样盯着他的人,多半也只有林恒礼了。
他走到已经只余空枝的花池前,猛地停下脚步,回身果然见到林恒礼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对方见到他停下,步子仍旧不急不缓,就那么慢慢走到他跟前,微笑着问:“三叔父是在等我?”
林以安眯了眼,在侄子明知故问地反打一耙中亦笑了,不置一词,重新拾起脚步准备去接苏眉。
“三叔父……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先前三妹妹与我定亲的事?”林恒礼又喊住他。
这回没有停下步伐的是林以安。
这种挑拨的小伎俩,他如何会上当。
林恒礼似乎也预料到不会成功,见他继续往前走也不恼,只是站在那儿笑。
如容苏眉所猜测的,他确实记起前世的事了,林以安内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这样的小伎俩怎么可能迷惑他。
但林以安也是男人,一次两次坚信,若时间久了,真的不会怀疑枕边人吗?
林恒礼像个耐性十足的猎人,等待猎物入笼那日。
苏眉却在这个时候冷不丁地出现在他视线内。
她还穿着先前敬茶时的红色斗篷,领口与帽檐都是白绒绒的狐狸毛,衬得她小脸越发细白明艳。
她见到林以安,脚步都变得欢快,奔到他跟前就挽了他的手,娇滴滴地笑。
林恒礼凝望着她明艳的脸庞,呼吸的冷空气仿佛在体内结成冰刀一般,扎得他心脏疼。
林以安见到她是诧异的,去摸她的手,怕她冻着:“你怎么手炉也不见了,还跑来这里。”
“那边太吵了,我说我身上累,就跑了。还被她们好一通笑。”她哼哼着,还扶了扶腰。
他眸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也笑了:“是你自个乱来。”
说罢直接打横把她抱起来,要带她回屋去。
苏眉这才见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林恒礼,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靠着林以安肩头嫌恶道:“他不知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吗?”
林以安却在她说这话时低头去亲她眉心,那满满地占有欲和挑衅,叫林恒礼狠狠地握了拳头。
两人都躲回了屋,屋里地龙烧得旺,苏眉把厚重的冬衣都换了,舒服地往炕上一躺,还朝在桌后拿着账本的林以安招手。
待他过来,让他坐下,把他腿当膝盖,就那么枕着满足地直笑。
“怎么像个小傻子似的,一会要笑得腮帮子疼。”
她很正经地道:“我把恩人变成夫君了,换了是你,你不偷乐啊。”
林以安觉得很有道理,无话可反驳,索性丢开账本躺下跟她腻歪到一块儿。
紫葵和小苑早早退出去了,见两人在炕上腻歪,还把隔扇给关上。
新婚小夫妻,平素就恨不得胶黏着,如今名正言顺,天雷勾火的,一切都带了旖|旎。
苏眉略回神的时候,襟口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日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明亮的光线让她越发觉得他的亲吻滚烫,是不同于昨夜的羞耻感,连绫袜下的脚趾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可她喜欢他沉溺眷恋自己的模样,全心全意,那种温柔是世间任何东西都不能够相抵的。
她红着脸去攀上他肩,去迎合他。
她的柔顺回应,却是勾得林以安魂都要丢了。
他爱极了这样的苏眉。
欢喜的时候会奶猫儿似地哼哼,若他急了,她承受不住时便睁开迷离的双眼,一声声喊夫君,喊以安哥哥……偏她不知道,她越是这般,他越是不能控制自己,恨不得将她都给揉碎,与自己骨血相融。
一通胡闹,苏眉没了力气,这才觉得饿,可他还不知餍足。
她可怜兮兮地掐着他胳膊问:“快了吗?”
结果不问还好,这一问,是个男人也不愿意结束。
林以安轻喘着,将她给抱了起来,浪潮一波一波,仿佛要永不停歇,差点要溺毙了她。
到最后,林以安背后光荣添了几道抓痕,而软在他怀里的小姑娘连嗓子都哑了,连想要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这人,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昨夜明明还算温柔的,今日光天化日之下,既然如此……如此……禽兽!
林以安知道自己将人折腾得狠了,懊恼心疼之余,亦明白自己其实还是自已林恒礼那番话,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失控。
他把累极了的小姑娘抱着,给她清洗,连后边用饭都不曾撒手,就让她窝在怀里,一口一口,不厌其烦地喂她。
苏眉吃饱喝足,一觉睡到天黑,是被外头的说话声吵醒的。
侯府来人了,很突然,带来忠义侯要离京的消息。
她下床穿好衣裳,来人已经离开,林以安进来,见她脸上焦急的神色,便知道她都听见了。
“眉眉,圣上今日答应了敌国谈和的条件,已经签订三年停战的协议。使团明日离京,侯爷也要走了。”
“明日?”
她有些难过,她还想着归宁时与父亲再多相处,可是父亲在这之前就要离京了。
狗皇帝是故意的吧。
苏眉生气地想。
林以安也是想到这一层上头,沉默片刻,让她更衣,准备带她出门。还让人往侯府送信。
她今日是不能回娘家,但往外头去见岳父一面,总是可以的!
而且现在也还没有宵禁。
林以安安排得快,约了岳父到他那个内有乾坤的小酒楼,忠义侯见到他把女儿都带来了,嘴里斥着胡闹,嘴角却是落不下去的笑。
他借故离开,让父女俩好说话,等夜宵做好,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他才重新回到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