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柳躲开她的视线,心虚道,“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眼下怎么活命才是最重要的。我想过了,我们可以想法子买通狱卒,他们拿了好处,就能放我们出去了,届时我们再去寻亲!”
江如蓉冷笑,从前稀里糊涂的脑子居然难得清醒着,“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买通狱卒?三姐,你真是将我当做傻子玩弄。那狱卒分明色眯眯瞧了我们姐妹许久,你让我买通他,拿什么买通,你自己怎么不去?”
江如柳从前一向将这个妹妹当做傻子忽悠,一怂恿就冲到前头,此时见她居然捅破了自己那点小心思,顿时面红耳赤。
江如蓉懊恼道,“我只恨自己心盲,只怪自己醒得太迟了,我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可你呢,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你随意哄骗的傻子。你喜欢裴三郎,便怂恿我去嘲讽江知知,赶她出府,得罪姐妹的是我,坏了名声的是我,被嫡母罚跪的也是我,而你,我的好姐姐,只要站在一边,看我是如何为你冲锋陷阵的。你还真是我的好姐姐……”
江如柳被说得还不上嘴,终于翻脸道,“随你怎么想,再怎么样,你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话音刚落,狱卒脚步声近了,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江如蓉,有人来赎你了……”
别说江如柳傻了,就连江如蓉自己都呆住了。
江如柳摇着头,不敢相信,“怎么会,怎么会有人赎她?那我呢,那人有没有说要赎我?我也是江家的姑娘!”
狱卒嗤笑一声,“你?你可没人赎。江如蓉是吧,出来吧,你舅舅来赎你了。”
舅舅?舅舅家分明只是个极寻常的农户,当时自己还看不起舅舅一家,舅妈来时,只用了点银钱就把人打发走了,但舅舅他居然来赎她了?
江如蓉恍恍惚惚跟着狱卒出了大牢,见到了牢外搓着手,满脸不安的舅舅时,才真正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得救了……
……
不提江家姐妹在狱中是何境地,知知这边,却是遇上了件极尴尬的事。
陆铮因月前一战,在郧阳的名声水涨船高。
虽他为人低调,并不爱出头,但郡中官员皆晓得他善战的名声。
而其中最为胆颤心惊的一人,要数曾经觊觎过江知知的罗长史了。
打听到陆铮的妻子江氏,便是自己年前看上,还找了媒婆上门的军户女后,罗长史结结实实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夜夜都梦见,陆铮提着血淋淋的大刀,一脚踹开他的房门。
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吓,只得找了幕僚说了这事。
那幕僚便给他出了个主意,道,“那陆千户既是好美色,那还不简单,大人只需送些美人去,如花美眷在侧,陆千户哪还记得起这桩陈年旧事。”
就这样,江家多了两个美婢,一个妖娆娇嗲,一个清纯玲珑,气质不同,但皆模样生得极好。
这俩美婢是经肖夫人的手送来的。
来人只道,有人送到肖夫人那里去了,说是赠给陆铮的。
话说完了,就走了。
知知倒还沉得住气,一旁的青娘却是气得咬牙,恶狠狠盯着那俩美婢,仿佛恨不得扑上去挠她们的脸了。
知知怕青娘真动手,那可就让外人看笑话了,忙叫下人先寻了地方,暂时安置了这俩女子。
“先替她们安排个屋子吧……”
眼瞅着那俩美婢扭着腰走了,青娘急了,道,“奴婢的小娘子欸,您怎的留下她们了?!这可心软不得啊!奴婢打眼那么一瞧,就晓得这俩女子是什么来历!”
“青娘,你别急。”知知也有些无奈,曼声道,“婆母送来的人,我也不好立即赶出去,先叫她们住下,不让她们伺候夫君就是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青娘却是深深叹了口气,心道,小娘子到底没经过事,哪晓得男子心中那点小九九,院里多了这么俩个美婢,能不动了那歪心思?
见青娘唉声叹气的,知知也心烦意乱得很。
她其实还有句话未同青娘直说,那便是,万一的万一,陆铮有这心思,那她该如何?
这段时间,陆铮本来就怪怪的,忽冷忽热的,她总觉得,两人不如以往那般交心了。
这二人如何处置,她还是决定问过陆铮的意见,倘若夫君自己坚决不收,那她便是背了善妒的恶名,顶撞了婆母,也要将这二人送走。
但倘若陆铮想收,想到这个设想,知知只觉得心烦,不知不觉中,将手里的帕子揉作一团。
……
陆铮今日回来得早,他不是爱揽权之人,指挥使既快要回来了,他便不再如以前那般早出晚归。
他疾步入了内院,见江氏不在屋里,正打算退出去寻时,依稀听见了内室传来的水声。
她莫不是在沐浴?
陆铮乃练武之人,耳聪目明,隔着薄薄的一扇门,里边撩水的声音,犹如在他耳边一般,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自在的喉咙滚了下,想到因着心里那点小疙瘩,自己同江氏倒是有些时日未亲近了,心里想着,本要退出去的脚也牢牢钉在原处了,直听到里头传来知知轻软的声音。
她唤青娘,“青娘,替我拿件小衣来。”
她的声音本来便软,隔着薄薄的门,仿佛是伴着氤氲的水汽过来的,带着一股撩人的湿意,听得陆铮心口跟被小虫啮般。
“青娘……”半天未听到动静,知知似乎有些疑惑,略抬高声音,唤了一句。
话音刚落,又过了片刻功夫,仍不见外边有人,知知勉强用块湿漉漉的巾盖住胸口,两手扶着浴桶边缘,朝外望着之时,门忽的被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她唤的青娘。
而是陆铮。
知知一怔,目光落到他手里薄薄的亵衣上,脸刷的一下红了。
陆铮倒不似她这样脸皮薄,还走近了,将亵衣递过去,道,“这件行麽?我见你穿过。”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见你穿过啊!
知知羞的浑身缩进了浴桶,匆匆伸出只湿漉漉的手,夺过亵衣,背过身,迅速出了浴桶,躲到屏风后,手忙脚乱穿了亵衣乃至外衣,匆匆系好衣带。
深吸一口气,从屏风后出来。
“夫君,出去吧,我叫下人来将浴桶撤了。”
陆铮懒散“嗯哼”了一句,心思压根不在那浴桶如何处理上,上前几步,将身上还带着水汽的知知打横抱起,疾步出了内室,抱她至榻上。
知知被他弄得有些懵,晕乎乎揽着男人的脖子,低低唤他,“夫君?”
陆铮心不在焉应了一句,但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你身上什么味,好香……”
“啊?”知知试图回答,“大概是新送来的花露,我方才沐浴时,滴了几滴——”
话还未说完,男人已经凑上来了,在她的唇上一舔,知知惊得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瞪圆了眼望着他。
再接下来,知知便再没开口说话的机会了,除了几句软绵绵的哼哼。
许久,榻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知知被折腾得手脚没了力气,偏偏陆铮跟没吃饱似的,喟叹了口气,将她的腰揽得紧紧的。
知知被他搂在怀里,有些喘不上气来,轻轻推他,道,“夫君,你松开些,我有事同你说。”
男人一旦某些方面被满足了,就变得很好说话。如同餍足的狮子一样,懒懒散散的。
陆铮没松开手,仍将知知搂在怀里,只力道略小了些,侧过身看她,“什么事,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陆直男真是个畜生啊!!
你怎么欺负我女鹅的!!
第23章 归家
见气氛不差,连近些日子反复无常的陆铮都心情不错的样子,知知想了想,慢声道,“今日,有人送了两名女子,我暂时将她们安置在外院了,想问问夫君,当如何安置她们?”
陆铮听着,面上渐渐沉了下来,眼睛直直盯着知知的眼,仿佛想看透那双温温柔柔的眼睛里,究竟藏着点什么?
刚才还温温柔柔靠在他怀里,被他弄得软声哼哼着,羞的直往他怀里钻。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她便能不妒不嫉的问他,如何安置旁人送来的女人。
知知说完了,没等到陆铮的回应,不由得抬眼看他,见他直直盯着自己,眼神仿佛霎时冷下来,不由得低低喊他,“夫君?”
陆铮缓缓松开搂着知知的手,起身穿衣,知知便是再傻,也瞧出他的不对劲了,但她又想不明白,陆铮究竟为了什么动怒,方才两人不是好好的麽,就因为她提了旁人送来两个女子,他嫌弃自己拿这种小事去烦他?
陆铮穿好了靴,边转身边冷漠地说,“这种事拿来烦我作甚?两个女子罢了,你是当家主母,自己处置了便是,要留要走,你自己定。”
说着,顿了顿,嘴角露出抹讥笑,“不过,照你的性子,定然会留的,毕竟,你这么贤惠大度,怎会计较这些小事。”
他这话实在诛心,且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口的,知知听得心里一寒,她虽性子好,大多时候愿意哄着陆铮,但她并不是没脾气的人,当即道,“千户说要留,我自然没二话。”
陆铮走到一半的脚步一顿,抛下一句,“好,那就留。”
旋即,大力推开门,头也不回的疾步出去了。
这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青娘担心地跑过来,担忧地道,“这是怎么了?拌嘴了?”
知知忍着没掉泪,道,“没什么,青娘,你去安置了那俩女子。”
青娘小心问,“如何安排?”
知知嗓子有点堵,瓮声道,“叫她们去伺候千户。”
青娘这下子是肯定了,小夫妻俩定然是闹脾气了,正想劝,又不知从何开口。
知知却是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整理好情绪,平静起身穿衣了。
不是早就知道了麽,小时候分明见过江家后院是如何一个一个进新人的,天底下的男子,哪有不重色的,便是陆铮,不也只是贪恋她这一身皮肉麽?
干嘛要傻傻的抱着期待,还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早些大度将人收下,何至于要被他那样奚落?
知知边宽慰自己,边起身,叫青娘给她梳头发。
待她替自己梳好了发,知知面色沉静,慢慢将梳妆架上的胭脂发饰都归置好,忽的轻声道,“青娘,替我收拾几件衣裳。”
青娘焦急道,“小娘子别冲动,这时候您可不能耍性子啊!您一走,那俩婢子可就不知什么时候就钻了空子了。郎君生气了,您哄一哄他,不就好了麽?这时候可不是赌气的时候!”
知知这回却是真的被陆铮伤透心了,摇摇头,低声道,“不想哄,钻空子便钻吧,我想回家了,青娘,我就回家住几天。”
她有些泄气,又委屈的嘟囔,“我有点累,我想回家呆几天。”
青娘哪里见过她这个模样,顿时心酸成一团了,连连道,“好,好,青娘去给您收拾,咱们不管这些破事了!”
青娘最疼知知,拿她当女儿的那种,见她受了这样的委屈,也不忍了,手脚麻利收拾了几身衣裳,送她回了江家。
知知一回娘家,江陈氏和冯氏高兴得不行,见她还带了衣裳,喜出望外道,“难得回来,在家多住几日。”
知知低低应了一声,搂着江陈氏的胳膊,撒娇道,“阿娘,我想吃糖水蛋。”
江陈氏连声道,“成,给你做啊。对了,你怎么一人回来了,女婿没跟着一起来?”
知知眨眨眼,扯谎,“他忙。”
江陈氏理解的点头,“这倒是,听你阿爹说,指挥使不在,卫所的事都是女婿管着,幸好他本事大,管得住。”
知知才不想听阿娘如何吹嘘陆铮,娇气道,“阿娘,我饿了,我还没吃晚饭呢。”
江陈氏一听,顾不得夸了,忙急急忙忙去厨房做糖水蛋去了。
这一夜,知知是在江家住的,她虽出嫁了,家里哥哥嫂子们却还疼她,将她的闺房留着,没用作她用,想的就是日后她回来了,能有个地方住。
第二日起来,知知来到院子里,阿爹和阿兄们都在,见了她便笑呵呵道,“用早饭去,你嫂子做了你爱吃的甜糍粑,吃了阿爹带你去山上玩。”
知知面上露出笑来,高高兴兴应了一句。
吃了颇粘牙的甜糍粑,知知便跟着父兄一块去山里了,说是山里,其实也就是山脚下,没敢带她往深山走。
二哥江术怕她无聊,还特意给她找了活,道,“喏,似这几种,都是能用的草药,你要是瞧见了,便采来,晾干了能补气血,对体虚的妇人好。前几天曹二哥来家里讨药,正好晒了,我过几日给他们家送去。”
知知仔细看了看,记下来,忽的想起来问,“二哥,曹家不就是秀秀嫂子家麽?她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秀秀便是知知刚来卫所时,用那灵液救下的怀孕妇人,当时浓重的血腥味,知知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
江术道,“还是老样子,只能慢慢调养。最好还是要去外边找大夫看,我于妇科一途,算不得精通。”
江术走的是军中大夫的路子,擅长的也是些刀伤骨折之类的病,对妇人生产怀孕体虚一类的毛病,实在懂得不多。
“那卫所中难道就没人专门替妇人看病的麽?我看上回秀秀嫂子家找的稳婆,也只是凭着经验来,还险些用了火来止血。”知知不由得纳闷。
江术皱眉道,“专门替妇人看病的女医,有也是有的,我记得还听人说过,扬州就有位极有名的女医,最擅妇科,尤其擅长孕妇难产杂症。但女医毕竟少,这乡下哪里能轻易寻到。”
“原来是这样。”知知受教点头,忍不住道,“要是女大夫多些就好了,不说旁的,便是女子生产时,能有一擅妇科的大夫在旁指点,像秀秀嫂子那样受难的妇人,就能少些了。”
江术医者仁心,只皱皱眉,“女子识字的尚且不多,学医的便更少了,愿意出来抛头露面行医的,更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