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看到许诺红扑扑的小脸儿，以为她被欺负了，便起身快步走过来。他站在毛羽跟前，居高临下地睇着他像一滩烂泥般的身姿，没好气地踹了他小腿两脚：“起开，坐回你的位置去。”
毛羽不动：“哪去儿？这就是我的位置。”
“快点的，一边儿去。”陈景炎声音更严厉了些。
毛羽还是闭着眼睛装死：“你一边儿去。”
尚学文和唐志泽两人对视一眼，笑得一脸抽搐，这毛羽，果真是醉得厉害，就不怕陈景炎给他一记过肩摔吗？
陈景炎对他可没什么耐心，一手揪住了毛羽的衣领子，一手攥住了他的胳膊，两臂用力，把毛羽给生生架了起来，声音冷冽又清晰：“走你。”
陈景炎找准空位，顺手一推，丝毫不怜惜地给毛公子扔到了沙发的另一端。
毛羽被这么一震，瞬间清醒了大半。他揉揉脑袋，在众人低低地笑声中回过味儿来，见自己是趴在沙发上的，他立刻撑着转了个方向。
板牙一滋，啥事没有。
“玩游戏吧。”毛羽从果盘里挑出一个不锈钢勺子，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好啊”孙瑶立刻来了兴趣，两眼直放着精光。
陆修在一旁忽的就笑出了声，他一看孙瑶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又要胡闹了。
毛羽第一个转动叉子，方向正好指到了陈景炎。
“真心话。”他抿了口酒。
毛羽摩拳擦掌，刚刚陈景炎对他的所作所为他是记着呢。可是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孙瑶在一旁等得干着急，索性就把话题接了过去。
“说说你对我们许诺的第一印象吧。”孙瑶笑眯眯的，净想着窥探别人的八卦。
许诺在一旁听完，也微微扯出一个弧度，她适时补充一句：“说实话啊。”
陈景炎眉心微皱，回忆着和许诺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他刚刚搬家不久，从来就没见过对门的人。直到有一个周末的早上，对门姑娘穿着清凉去敲他家的门；眼睑下的乌青堪比熊猫；见到他犹如饿狼一般双眼放光；还有那娇滴滴的声音问他‘需不需要’...
这场景，正常人都会觉得她是个......
陈景炎侧头，对上了许诺乌黑的桃花眼，他抬手搔了搔高挺的鼻梁，缓缓开口：“不正经的女人。”
众人听着他毫无求生欲的回答，纷纷倒吸一口冷气，暗自替他捏着一把冷汗。尤其是毛羽，脑袋立刻就转正了，生怕自己漏听了什么关键信息。
“什么叫不正经？”他开口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那副充满求知欲的样子，比他高三要参加高考的时候还要认真。
许诺翘着二郎腿，纤细的小腿一晃一晃的。她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掌端拖着小巧的下巴。一双眼睛直勾勾瞧着身边的男人，眼角上挑唇角微弯，笑意明显。
见众人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她有些无奈，开口替陈景炎解释了一下：“嗯，就是他一开始误把我当成小姐了。”
“为什么？你做了什么？”毛羽趁热打铁，想要套出更多劲爆的消息。
他们这一对儿，身上绝对隐藏着更多的内容。
许诺稍稍张口，似乎是想要回答毛羽的问题。毛羽也被许诺微小的动作带起了情绪，他双手攥紧了裤脚，屏住呼吸等待着许诺的下文。
却听见姑娘清澈如泉的灵动声音说道：“这是第三个问题了，我刚刚已经破例回答你第二个了。”
“诶，你…”
“嘻嘻，下一个。”
......
许诺果汁喝多了，憋了许久，她从包厢里出来，沿着走廊向洗手间走去。古香古色的木门，还有极淡的檀香气悠悠飘荡着。这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会所，装潢到处展现着悠悠古韵。
许诺从洗手间出来时便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有一群人发生械斗已经被送往医院了，急诊科人手不够，她必须回去帮忙。
许诺匆匆甩开长腿往包厢里面跑去，和陈景炎大致说了一句便拿着包往外面冲。
“我送你过去吧。”陈景炎紧随其后。
“不用，你喝酒了。留在这儿照顾一下那几个喝多的，不用担心我。”
“我先送你。一会儿再回来。”陈景炎不理会许诺的拒绝，径直跑到了巷子口，招呼了一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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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医院时，许诺慌忙跳下车，来不及和陈景炎告别，就匆匆往医院里面跑。
急诊大厅聚集了很多的人，十几个左右五大三粗的男人吵吵嚷嚷着，护士们夹杂其中，拉着这个扯着那个。还有几个警察也在，场面混乱至极。
不过这些人有力气吵架，还能伸胳膊伸腿的，就说明没有太大问题，即使有些头破血流，待会儿也会有护士为他们包扎。
许诺在去更衣室的半路上正好碰见了高倩倩，两人便一起前往。高倩倩趁着许诺换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和她说明了病人的情况。
乔子渊、王平这几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基本都在手术上或者在准备手术中，还有一个病人需要许诺去紧急处理。
“术前四项查了吗？”许诺换好衣服边往手术赶去。
“查了，但是结果还没出来呢。”高倩倩握住许诺的手，“许姐，但是现在患者情况太糟糕了，怕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刚刚休克好几次了。”
高倩倩的这句话，许诺当然知道严重性。术前四项的检查结果没出来就贸然做手术，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一但出了差错，就很有可能是一辈子的事情。
“没事儿。”许诺定了定神，“哪有那么巧，一定会没事的。”
“好。等结果出来，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许诺点点头，转身进了手术室。
和她搭档的是小陈医生，急诊科人手实在是不够用，专科医生还在路上，所以就先让小陈临时顶一阵儿。
许诺冲她笑了笑以示安慰。
小陈看着许诺一双漂亮的大眼，很认真地问了一句：“许老师，你害怕吗？”
“嗯？”
“如果患者有......”艾滋病、乙肝、丙肝和梅毒。
话说一半，但谁都知道后面是什么。
许诺默了默，举着双手走进了手术室。她和小陈面对面站在患者的身前，她说：“我怎么不怕啊。”
“但是我更怕病人死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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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高倩倩在急诊科有些坐立不安, 她心底总有点隐隐的不踏实感觉。以前这种事情也偶尔发生过，但像今天这样令她心慌意乱的，还真是头一次。
“伤口不能沾水啊, 过几天记得回来换药。”她包扎一个, 嘱咐一个。
高倩倩看着他们上药时疼得那副哭爹喊娘的鬼样子, 真不知道这群人进行械斗的时候想什么呢！
“高护士，有电话。”值班台的护士冲人群中穿梭的高倩倩喊了一声，随即把电话放在了台子上，埋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千盼万盼可算给她盼来了，她只希望自己能听到‘一切正常’的好消息。
“兰姐，帮我一下。”高倩倩把不远处的孙兰叫过来，将手上的镊子和消毒棉球尽数交给孙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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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内。
“结肠憩室，下消化道出血有点严重。纱布。”
“止血钳。”
许诺步步有条不紊, 找到出血点，而后一点一点止住患者的出血。
“器官组织粘连。清除粘连。”
……
患者的情况基本稳定住, 血压也逐渐回复了正常。
许诺慢慢地放轻松下来，她得空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紧张兮兮的小陈医生, 眉眼弯成了半月牙：“今天做的不错啊，继续努力。”
“谢谢许老师。”小陈医生声细如蚊，她停顿几秒, 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许老师, 您看能不能让我试试缝合？”
“行啊。”许诺没有拒绝。
谁都是从这一步慢慢过来的，从不会到会、从不熟练到独当一面。
往往实战就是最好的老师。如今她能自己提出来, 就说明她是想要当一名好医生的。
小陈医生得到许诺的允许，手里拿着持针器，准备对患者的结肠进行缝合。
‘唰’一下, 手术门突然开了。
在众人始料未及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手术室里。
“许医生，检查报告出来了，患者有艾滋病。”
所有人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完全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
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人人开始低头检查自己的双手，生怕皮肤沾到病人的血迹。
艾滋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沾染上，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小陈医生尤其地慌乱，右手微微颤抖起来。她一个没注意，持针器上的缝合针尖头就刺破了许诺的手套，直直勾住了她的无名指部皮肤。
“嘶。”
大伙儿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许诺，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这是职业暴露。
许诺抽手，敛眉看向自己的无名指处。
透过破损的手套可以看见伤口的情况。缝合针刮破了皮，虽然伤口不大，但是有丝丝的小血珠渗出来。而且手套的破口处也有大面积的血迹，那是患者的。
她的伤口，直接接触到了患者的血液。
“许老师，我......”小陈医生失声痛哭，泪水决堤了一样地往下流。迷住了她的眼睛，她便要抬手臂去擦。
身边的护士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手臂死死摁住：“你干什么呢？不要命了？”
许诺快速除去了一身的手术服，站在水池边上用力挤压着伤口周边，尽可能挤出损伤处的血液，而后她再用肥皂液和流动水进行冲洗，一遍又一遍。
她在自救，在做防范。
消息传得极快，除了手术中的医生，其他的医生基本都知道了。尤其事情还是发生在许诺这个八卦源头处，众人纷纷惋惜。
许诺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匆匆而至的消化科林医生。他在来的路上便听说了手术室发生的事情。这会儿碰上许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慰？现在最没用的话就是安慰了吧。大家都是医生，都清楚即将面临的事情是什么。
许诺见林医生一脸便秘的样子，倏而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轻云一样，一闪而过：“林老师您来了，患者情况基本控制住了，剩下的就拜托您了。您...注意安全。”
林医生盯了许诺两秒，抬起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许诺的肩头。
即使是他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小臂依然是健壮有力。温暖的大手落在许诺的身上，给予她无声地支持。
“林老师，我没事，您快去吧。”许诺低了低头，深吸一口气，而后缓慢吐出。
怎么可能会没事？知道自己有患上艾滋病的风险，心态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曾经院里有个护士出了这种事，她就直接把自己锁在了休息室里哭了整整一夜，那种濒临绝望的样子，林医生不是没见过。
他能看得出许诺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看破不戳破，语气温柔又坚毅，“好孩子，别害怕。阻断药的效率高达95%，一定会好的。”
许诺再次笑了笑，但笑意不及眼底，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艾滋病阻断药的效率的确高达95%，但谁也不能确定，许诺属不属于这之中。
总有那5%的不幸会降临。
林医生走进手术室，看见哭得梨花带雨的小陈医生，冷哼一声。
小陈医生他认得，当年本科大五轮转的时候，她就在他手下干活。当时只觉得她是个胆小谨慎的学生，却没料到今天她会犯这样的错误。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林医生丝毫不留情面，他穿好防护服戴好手套，径直站到她的面前，严肃说道，“你的不小心，让许诺为你承担后果。万一阻断药不管用，她这一辈子就毁了。你怎么做事这么…”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骂她什么好。
“别哭了你。”他烦躁地摆摆手，“滚出手术室，好好反省去。”
*
许诺被单独安排在了一间病房里。先是有专门的医生评估了她的职业暴露分级，又有护士给她拿了阻断药…
一系列流程下来，折腾到了凌晨。等她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真正的情绪才显现到明面上。
说是不害怕，那都是假的。刚刚的一切坚强都是她伪装的，她时时刻刻都显露着自己得体的微笑，就连面对小陈医生的时候都没有苛责。
事情已经这样了，又何必给别人施加大的压力呢。哭也好，笑也罢，只有自己才会知道心里的难受。
……
天将将亮，远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许诺就清醒了。
心底压着事儿，她的睡眠极浅。
她侧枕在枕头上，一双眼睛半眯盯着窗外的树尖，她甚至能看到上面抽出的嫩绿新芽。
楼道里安安静静的，仿佛人们还都在睡梦中。
护士把她的手机充好电送过来，许诺盘腿坐在病床上，把枕头搁在腰的后面垫着，而后点开微信里的小程序，又开始斗上地主了。
不开心的时候玩两把斗地主，快乐能使人忘却烦恼。
乔子渊来的时候，许诺正玩在兴头上，要不是她穿了住院服，任谁都会以为她是来蹭病床的。
他瞧着许诺不亦乐乎的小样子，忍不住撇撇嘴，这姑娘心可真大！
乔子渊站在许诺近前，清了清嗓子。没等他开口说话，倒是许诺冲他摆了摆胳膊，示意他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