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收拾一下地面。”杜若对朱八娘道,然后警告性的瞪了朱润玉一眼,拉着苏婉走到一旁轻声安慰了几句,最后送她一张五味馆的贵宾卡。
“不好意思,你方才说的那个棠艺和我们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我朋友一时心急,失态了。”杜若见她收下贵宾卡后再次道了一声歉,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苏婉这会已经不那么生气了,闻言大度的摆了摆手,“没关系,关心则乱,我能理解。”
杜若笑了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再次将人夸了一遍,直到对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对了,那个棠艺现在在哪里?”
苏婉:“市立医院五楼。”
话音刚落,她身旁就刮过了一道风,珠帘发出一声急促的“哗啦”声,一个人影迅速的冲了出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苏婉被这速度惊的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门口忘了言语,“他--”
“他是体育生,长跑的。”杜若神色自然的解释,同时在心中默默的数数,“三、二........”
苏婉回过神,“哦”了一声,“难怪速度这么快。”
“一。”
话音刚落,珠帘掀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身旁再次刮过一道风,吹起了她的刘海,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了身侧,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苏婉僵硬的扭过头,瞳孔中映出来人的身影后下意识的往杜若身后躲去。
“市立医院在哪里?”
对方没有看她,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她身前的杜若问道。
杜若翘着嘴角,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头问身后的女孩,“你有棠艺的电话吗?”
苏婉点了点头,“有。”棠艺是她服务的女艺人的替身,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存了她的号。
然后她就将电话给了杜若,最后拿着重新做好的小混沌和鸡丝面飞快的溜走了。
“给我。”在人走后,朱润玉朝杜若伸出了手,索要电话。
杜若“呵”了一声,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你现在去人家认识你吗?”
“那不用你管。”朱润玉固执的道。
杜若翻了一个白眼,“谁想管你,我是怕你吓着人家姑娘,最后美人没捞着自己先进了监狱。”她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提醒,“别忘了你的身份还没办下来呢。”
一个黑户僵尸,真被人以骚扰的罪名搞进了警局,那乐子可就大了。
“.......那你说怎么办?”朱润玉动了动嘴唇,不甘心的道。
杜若:“等着。”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吗。
朱润玉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的转身去了门外,跟个门神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闭上了眼睛。
白龙有些担忧的看了门外一眼,声音温和,“他的心态其实也能理解。”
“我们理解他,那个喝了孟婆汤什么都不记得的姑娘会理解他吗?”杜若瞟了一眼门外,声音不辨喜怒,“伤人最深的,永远是最亲近的人递出来的刀子。”不管她是不是有意的。
朱润玉此刻若是不管不顾的出现在对方身前,受伤的一定是他,除非对方和他一样都有前世的记忆。
不过那可能吗?
白龙也觉得不太可能,孟婆工作效率那是连他都有所耳闻的,想要不喝孟婆汤就过奈何桥,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先让他在外面冷静下,我们趁这个时间查查棠艺这个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总要先摸清了对方的性子才好制定战略攻略。
.......
“哗啦啦。”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路上的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热闹的老街顷刻间变的安静下来,像是一个提前进入了退休的老人。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湿润的水汽透过窗户和珠帘钻了进来,扑在人身上起了一层淡淡的鸡皮疙瘩。
“一场秋雨一场寒,要入秋了。”
杜若抬手接了一点雨水,感受到手心那冰冷的湿意后随手关上了窗,对着门口的僵尸喊了一句,“进来避避雨,否则一会你只能穿着湿衣服去见心上人了。”
站姿挺直如同雕像的青年闻言眉毛一动,慢慢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瞳仁中闪过一丝血色,甩了甩落在脸上的雨珠,朱润玉转身朝屋内走来。
忽然,他身影一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朝雨幕中看去,幽深的眸子里墨色翻滚,含着不知名的期待和兴奋。
一柄黄色的小花伞出现在视线中,穿着浅色连衣裙的女孩步履悠然,裙角翻飞,一步一步的涉水而来。
“咚咚咚。”
朱润玉看着那道纤细从容的身影一步步朝着自己靠近,下意识攥紧了双手,那颗平静的没有半分温度起伏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他咽了一口口水,目不转睛口干舌燥一错不错的盯着对方,脚底像是灌了铅,挪不动半分。
杜若也注意到了那个撑伞而来的女子,她挑了挑眉梢,和白龙对视了一眼,慢慢的移到了门口。
来人在离着他们还有一米远的地方站定,握着伞柄的手微微上抬,露出了一张婉约秀美的容颜。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气质娴静,落落大方。
这张脸.......
杜若下意识朝朱润玉看去,果然,他此刻除了眼睛能动外整个僵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惊喜激动。
朱润玉嘴唇阖动,喉结滚动了好几次,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看向对方的眼睛里慢慢弥漫出一股湿意,目光缱绻,不舍得移开。
“润玉。”对面撑伞的姑娘翩然一笑,无边的细雨在她身后自成一景,如娇花照水,美艳不可方物。
她的声音也如雨水一般清澈干净,落在人心头有种岁月静好的静美。
朱润玉瞳孔剧烈一缩,张大了嘴巴错愕又震惊的看着她,表情茫然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对面的姑娘用独有的声线又轻轻的叫了他一声,朱润玉这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也没有理解错。
棠艺........记得他!
想到这点后,他浑身涌出了无数的力气,整个人像是豹子般迅捷的冲入了雨幕中,张开双臂紧紧的将那道魂牵梦塔的身影抱在怀中,头颅埋在她的颈间,手臂一寸寸收紧。
“棠艺。”他声音沙哑的叫道。
“嗯。”怀里的姑娘轻轻的应了一声,声音柔和,带着熟悉的温暖。
“棠艺!”朱润玉闭着眼睛,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再次喊道。
“我在。”棠艺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环上了他的肩膀,坚定又温柔的将人抱住,后来可能觉得这么做不够表达自己的心意,她握着伞柄的手一松,黄色的小花伞随风飘到了青石板上,雨水肆无忌惮的落在了他们身上,很快便打湿了单薄的衣衫。
棠艺像是没感觉似的,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紧紧的用力的回抱住青年,“润玉,我来找你了。”
一句话,让朱润玉的本就岌岌可危的心防瞬间崩塌,他眼眶一红,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滴在棠艺白皙的脖颈上,仿若落下了一滴滴热油。
这边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互相拥抱在一起,感动的天都落了泪,那边站在门口观望的杜若他们则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尤其是白龙,更是条件反射的抬头看了看太阳,想要确定今天它是从哪边升起来的,可惜今天阴云密布,没有太阳。
“难不成她喝的孟婆汤里面兑水了?”杜若顶着雨幕中相拥的俩人,自言自语道。
“这姑娘的命数--”神算子桂平上场了,他仔细的看着对方的面容,神色凝重,在大家期待的注意下,摇头轻叹,“看不真切。”
杜若:“........”
众妖:“........”
“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忍了忍,杜若实在没忍住,盯着桂平认真的道,桂平连忙说,“局长大人请说。”
“你最近‘看不真切’的次数有些多。”
多的都要立不住人设了。
长生殿的那些星主命数被人遮住了看不真切她认了,僵尸不在五行之中命数看不真切她能理解,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的姑娘命数还看不真切这就不能忍了。
“能将自己的一魂分出来刻进阵法中保护心上人,还能在漫漫转世中保留着前世的记忆,更是凭借一己之力找了过来的人可不是普通人。”桂平觉得自己很冤,忍不住辩解道,“她要么是同道之人,要么身后有大能撑腰。”
杜若:“........”说的好有道理她居然无法反驳。
“局长大人,他们朝着这里走过来了。”就在杜若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朱八娘忽然出声提醒,杜若的视线一瞥,见到俩人一脸幸福的携手走到了身前。
“杜姑娘,可否给棠艺提供一套干净的衣衫?”他牵着姑娘的手,声音都多了一分温和,“等我的补偿金到账后从里面扣。”
“不用,一套衣服而已,用不了多少钱。”你要是不提补偿金我或许就收钱了,提了不知为何我就有种莫名的心虚。
这个念头很奇怪,明明那些陪葬品都充公了也没有落到她手里一件。
杜若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对着棠艺温声道,“你跟我来。”
棠艺轻轻的道了一声谢,扭头看向了旁边的青年,见青年没有领会她的意思,下巴朝两人交握的手上点了点,朱润玉耳根一红,忙不迭的松开手,棠艺抿唇笑了笑,这才跟着杜若朝后院走去。
“你的衣服--”白龙看着朱润玉同样湿透的衣服,刚想说我也给你找一套换上吧,就见对面的青年身上冒出了一股热气,下一秒,水汽变成了白色的蒸汽升到了空中,而他已经从头到脚都变的清爽干净,连头发丝都洋溢着阳光的味道。
白龙:........
行趴。
不一会,棠艺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朱润玉朝她招了招手,等她在身边坐下后,大手自然的牵过她的小手,放在了掌心给她搓了搓,“冷不冷?”
棠艺嘴角噙着笑容,眉眼弯弯,“不冷。”
朱润玉没有松开她的手,“可我觉得你冷。”
杜若 众妖:“.......”
终于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被强喂狗粮的酸涩。
塞狗粮的还不是人。
这世道,果然是不给人留活路。
许是大家的眼神过于直白,棠艺毕竟是个姑娘家,脸皮没有朱润玉那么厚,她似嗔非嗔的瞪了心上人一眼,用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坐直了身子。
“我知道大家对我的事情很好奇。”她定了定神,看了旁边的青年一眼,“你也很好奇吧。”
朱润玉摇了摇头,“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其他的事情都变得不重要了。”
再次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杜若和众妖,心中齐齐的发出了一声,“呵呵。”
第45章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好在棠艺比他会做人, 闻言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却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选择沉默, “当年我得知你要去刺杀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此行凶多吉少,那是你不能卸下的责任和使命,所以我不能阻止你, 但又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而无动于衷。”
“所以我请师父帮忙分出了自己的一道生魂融入了戒指中,这样不论你去哪里我都能凭借和生魂的感应找到你, 并且那阵法也会在关键时刻护你一命。”
“后来我果然找到了你,只是那时........”说到这里棠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她的神色染上了一抹落寞和悲伤,声音也有些哽咽, 朱润玉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汇成了一句无力又苍白的道歉。
棠艺摇了摇头,声音略哑, “你又有什么错呢。”人生在世, 身不由己者多矣。她调整了一下情绪, 继续道,“那个时候你已经没有了心跳,只是身体还残留着最后一丝余温, 你的父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道士, 要为你施展续命之术。”
人死不能复生, 逆转天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更何况那代价还是用另一条生命,朱润玉要是知道自己的命是用父亲的命换回来的,他一定会生不如死, 而且他醒来后还会继续背负夺位之仇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与其让他痛苦的活着,不如就此解脱换一世安宁。
棠艺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建文帝,但他不知何时查出了自己的身份,用她师父和整个师门来要挟自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他不再是天下之主而是一个不能见光的旧帝,他手下仍然聚集着一批不容小觑的力量。
复国不够,但覆一个寺庙却是轻而易举。
于是她妥协了。
建文帝以为捏住了她的命脉后她就不敢反抗,但他却不了解她,棠艺骨子里就是一个执拗的人,认准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在最后一刻的时候她撤去了法力,复活之术失败,她自己也遭到了反噬受了重伤,而建文帝作为献祭之人更是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突然间老了十几岁,生命一下子走到了尽头。
许是临近死亡他突然看明白了生前的种种,恍然大悟,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温和睿智,像是一个真正的历经沧桑的通透老者,而不再是永远眉峰锐利阴沉的失败政治家,“姑娘,谢谢你。”
为皇者的自尊不允许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低头道歉,所以他只是用最温和平静的声音娓娓的说,“这一生我无悔,却不是一个好父亲。”老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努力挺直背脊,“这个地方山清水秀,钟灵毓秀,是个难得清净平和的好地方,就让他长眠于此,享受难得的安宁吧。”
朱家的皇陵是进不去了,他也不想再让他进去了,就这样吧,这样也很好。
“后来我帮你收殓关上了墓门后才从旁人嘴里得知,那座墓室其实是你父亲为他自己准备的,里面陪葬了很多值钱的东西,最后都给了你。”